第31章 往事(11)
甄健繼續(xù)說道:“王康是怎樣落入譚歡母親及其閨蜜的手中,他沒有細說,我也不好追問。但從他的傾述中,可以判斷出譚歡在當中扮演了不好的角色,對他造成了另一種心理上的傷害。”
“依我對王康的了解,他當時對譚歡應(yīng)當有一定的信任。這種信任是基于僅把譚歡當朋友,還是男女之情,他自己說不清,但是根據(jù)我的理解,應(yīng)當是后者。也是因為這一點,他在心理上多了一層被人背叛和陷害的創(chuàng)傷。”
“此外,王康的原生家庭為單親家庭,缺少父愛。在他身上本就集齊了這類孩子心理和性格上的缺陷,內(nèi)向、不說話、自卑、膽怯、脆弱、敏感、多疑、墨守成規(guī)、隨大流、不敢提出相反意見,同時又冷漠、自私、偏激。這就造成他內(nèi)心的情緒和欲望一直被壓抑,一旦這些負面能量由量變達到質(zhì)變,沖破心理防線,找到宣泄口,就會像是火山爆發(fā),產(chǎn)生過激行為和極端行為,甚至形成反.社會人格,報復(fù)社會。”
“當然,并不是每個單親家庭的孩子都會有這些心理和性格上的缺陷,這和后天教育、培養(yǎng)有很大關(guān)系。”
“王康的心理和性格本就不健全,再加上在他看來被信任的人背叛,被人強暴,無異于雪上加霜。所以,無法想象,他在心理上受到的創(chuàng)傷會有多大。”
“我本來擔心王康會承受不住這么巨大的心理負擔,所以會悄悄的關(guān)注他。過了一段時間后,他沒有再來找我,但我發(fā)現(xiàn)他整個人變得開朗了許多,我也就放心了。但同時,我也很驚訝。”
“別的不說,光說遭受性侵的被害者。理論上來說,只要受害者擺正自己的心態(tài),勇敢面對事實,及時并積極參與心理上的康復(fù)治療,就能盡早走出心理陰影。事實上,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做到這一點。王康能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克服多重心理創(chuàng)傷,這極大的超出了我的預(yù)期和想象。所以,他是我迄今為止,見過最為特殊的一個案例。”
最后,甄健在得知王康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時,先是驚訝,之后陷入深思。
談話在甄健的滿腹疑云中結(jié)束。
譚歡在沙市開了一間名叫厚藝的畫室。
電話里,譚歡聲稱不記得王康,拒絕回答一切問題。
孤證不引。甄健的反饋只是一面之詞,并無任何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受害人王康到底身在何處也暫時不能確定,再加之譚歡現(xiàn)在是守法公民,她拒絕配合,老劉和歐陽除了死纏爛打,再無其他辦法。
但他們沒有小王和彭杰那么好的運氣。畢竟,譚歡是譚歡,章靜是章靜。
翌日,譚歡在畫室里結(jié)束授課后,接見了老劉一行三人。面對老劉和顏悅色的解釋說明,面容姣好、談吐優(yōu)雅的譚歡仍以“時間久遠,不記得”為答復(fù)。
最后,歐陽只能轉(zhuǎn)而詢問其母親姓名,并十分委婉的詢問譚母要好的閨蜜的姓名。
原本以為譚歡不一定知道其母親閨蜜的姓名,出乎意料,譚歡卻知之甚詳。
譚歡因再無理由推脫,只能據(jù)實相告。她母親叫黃醉,另三人分別叫李怡、何小月、龍芷怡,都是沙市人。
在被問及母親姓名時,譚歡神情黯然,說:“她……不見了。”
三人略顯詫異。
“失蹤了嗎?為什么不報警?”老劉問。
譚歡神色復(fù)雜,尷尬的笑了笑,說:“興許……又是離家出走了吧。”
三人莫名其妙,但這是人家的家務(wù)事,不好多問,客套寒暄過后也就結(jié)束了談話。
三人上了車后,等了許久,仍是沒等到沙市刑警支隊對黃醉等四人的信息反饋。
興許是這次要查詢的人數(shù)較多。但也只有四個人,這要是擱堰城,應(yīng)當早就將這四人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了,沙市警方這辦事效率……
老劉和歐陽不動聲色,心底卻對沙市警方低看了一眼。
閑來無事,老劉和歐陽你一句我一句的正猜測黃醉極有可能是因為家庭矛盾離家出走,沙市刑警支隊終于打了電話給王星,應(yīng)該是向他反饋黃醉等四人的信息。
王星下了車接聽電話。
大半個小時后,王星一臉震驚的回到車里,說:“李怡、何小月分別在2006年7月、2007年8月被家屬報警失蹤,并分別在同年被列為失蹤人口,現(xiàn)在依然下落不明。龍芷怡于2005年7月被報警失蹤,同年被列為失蹤人口,2009年易州市城區(qū)一處房地產(chǎn)施工,在荒地里挖出一具尸骨,經(jīng)DNA檢測,死者就是龍芷怡。龍芷怡的骨骼有多處骨折,包括頭骨、胸骨、胯骨、腿骨,應(yīng)當為他殺,但這起兇殺案一直未告破,成了一宗懸案。”
老劉和歐陽瞠目結(jié)舌。
王星補充道:“李怡和何小月失蹤的地點分別在沙市、永城。”
“失蹤、死亡的三人都是沙市人,何小月和龍芷怡分別在永城、易州經(jīng)商,何小月在永城開辦了一家高檔美容美發(fā)機構(gòu),龍芷怡在易州經(jīng)營一家微整形機構(gòu)。李怡當年在沙市經(jīng)營一家五星級酒店。”
“至于黃醉,信息科的同志說,黃醉名下并無產(chǎn)業(yè)或固定資產(chǎn),而且自2006年8月開始,其名下的電話號碼、銀行賬戶,再無任何通話、出入賬記錄。也就是說,黃醉極有可能在那時候就已經(jīng)失蹤,但家屬一直未報警。”
如果黃醉也已失蹤,那么她和另三人的失蹤、死亡就顯得格外耐人尋味。這四人的失蹤或死亡,若單個來看,似乎并無共性。李怡、何小月、龍芷怡失蹤、死亡的地點不在同一個城市,時間間隔也不近,黃醉“失蹤”的地點和時間雖然與李怡有所重合,但黃醉家屬一直未報警,種種因素使得這些案件沒有并案調(diào)查。
但王星、歐陽、老劉卻知道這四人是閨蜜,且知道他們四人極有可能共同犯下了輪.奸王康一案。這樣一來,這四人的失蹤或死亡,屬于隨機巧合事件的可能性就相當值得懷疑。
龍芷怡已經(jīng)被證實死亡,那么黃醉、李怡、何小月仍舊生還的可能性極低。
三人相互對視一眼,爾后不約而同的迅速推開車門,直奔畫室。
譚歡正在關(guān)門,準備外出吃中飯,見老劉等三人去而復(fù)返,盯著她看的眼神十分奇怪,有懷疑、審視,還莫名其妙的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同情。
王星將黃醉等四人的情況復(fù)述了一遍后,在譚歡的大驚失色中,老劉說:“譚女士,您母親極有可能不是離家出走,而是失蹤。她與李怡、何小月很有可能已經(jīng)兇多吉少。我們也懷疑王康出于報復(fù),是這一系列案件的兇手。事情到了這一步,請您務(wù)必配合我們的工作。”
譚歡面色蒼白,點了點頭,重新打開門,將三人迎了進去。
“對于您的母親黃醉女士,為什么您會認為她是離家出走,而且十多年了,您和您的家人都沒有報警?”會客室里,老劉開門見山的提出疑問。
“從小到大,我都只是一個有父母的‘孤兒’。”譚歡語帶哽咽,卻語出驚人。
三人不動聲色的等她說完。
“我母親19歲的時候和我父親同居,20歲的時候生下我。我父親略有資財,但我母親生下我后就染上了賭博的惡習。在她23歲的時候,由于不滿我父親斷了她的一切經(jīng)濟來源,和一個大了她30歲的臺灣男人去了沿海地區(qū)。我父親忙于生意,從未管教過我。在他看來,他管教我的方式就是給錢,聽話就多給,不聽話就少給。”
“我父親不止我母親一個女人,他們沒有結(jié)過婚,也沒有扯過證。我母親到底是不是我父親的原配我不知道,我父親有幾個女人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錢,甚至他到底有幾個孩子,我有幾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我也不知道。”
“在我十七八歲的時候,我母親突然回來了。劉警官,您知道從來沒有過媽媽的孩子,突然又有媽媽了,這種在無數(shù)個夢里,在無數(shù)次幻想中的事情,突然走進了現(xiàn)實生活,所帶來的幸福和滿足有多么強烈嗎?”
“我母親來找我,是因為那個臺灣男人去世了,她又失去了經(jīng)濟來源,她也只是想從我這里拿我父親給我的生活費用,然后去賭博。這些我都知道。但是,這些重要嗎?有什么事情,會比突然又有媽媽了還重要呢?”
“我母親回來后,大概也就一年左右,突然又不見了。她這回是跟著臺灣男人走了,還是跟著香港老板走了,那人是大了她30歲還是20歲?所以,我為什么要報警?是嫌知道她干了這些的人不夠多,還是有足夠的錢供她繼續(xù)賭博?”
“我也想過要報警,要你們幫我把母親找回來。可是,她要是回來后,突然又走了怎么辦?沒有什么痛苦,會大過失而復(fù)得卻又得而復(fù)失。所以,我寧愿她活在我的想象中,活在我的夢里,至少,我不會再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