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要是來了封電報
第七章
要是來了封電報
“我知道，”他母親說，“你先坐下。”
他走過去，本想在那把舊沙發(fā)上坐下，可是卻一下子癱倒在椅子里。他母親笑了笑。
“唔，”她說，“我知道你很累，不過我也看出你有心事。怎么一回事？”
男孩子愣了一會兒，然后很快地說起話來，不過聲音倒也還平靜。“我必須得送一封電報到G街上的一位太太那兒去。”他說，“她是位墨西哥太太。”他忽然停了下來，站起了身子。
“我不知道怎么把這件事說給你聽才好，”他說，“因為——唉，電報是國防部發(fā)來的。她兒子陣亡了，可是她不相信這件事。她就是不肯相信。我以前從來沒看見過有人像她這么傷心的。她讓我吃糖果——用仙人掌做的糖果。她抱住我，說我是她的孩子。我倒不在乎這個，只要這能讓她快活些就好。我其實根本不想吃那些糖果。”他又住了聲。“她老是看著我，好像我真是她的孩子。有一陣子，我自己也拿不準我究竟是不是，心里真不好受。我回到電報局的時候，老報務員，格羅根先生——他喝醉了，真像他說過的那樣。我照他吩咐過我的話做了——在他臉上潑了點水，給他端去一杯清咖啡，讓他清醒過來。假如他沒干他分內(nèi)的活兒，人家就要讓他拿退休金了，他可不愿意。我讓他清醒過來，他順利完成了他的工作，后來他又把他自己的事說給我聽，我們還唱了歌。我想這也許有點傻，可是這讓我覺得很難過。”
他不說了，在房間里來來回回走了一會兒。他站在敞開的門口，不去看著他母親，繼續(xù)說了下去。“忽然一下子，”他說，“我覺得很孤獨——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就連爸爸去世了，我也沒有這種感覺，因為——嗨，那時候我們?nèi)伎粗悖銋s不讓我們覺得起了什么變化。那時候也確實沒有什么變化。一切都挺好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接著他以年輕人那種斬釘截鐵的口氣說：“一切……”
他從敞開著的門口轉過身來，面對著他母親。“只不過兩天工夫，”他說，“一切都不一樣了。我覺得很孤獨，而我又不知道為什么我會覺得孤獨。”這會兒他走近了，說了聲：“媽？”
她母親沒有回答，等著他繼續(xù)往下說。“我不知道世界上正在發(fā)生些什么事，”他說，“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發(fā)生。但是，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讓它們這么傷你的心呀。一切都起了變化，但是別讓它把我們變得太厲害呀。”
女人微笑著，聽他還有什么話要說，見他不再說了，她才開口。“一切都起了變化，”她說，“對你來說是這樣。但是實際上一切又沒有什么變化。你覺得孤獨，那是因為你不再是個孩子了。但是，世界上本來就到處充滿了這種孤獨。這種孤獨并不是來自戰(zhàn)爭，不是戰(zhàn)爭造成孤獨，而是孤獨造成戰(zhàn)爭。那是因為一切事物不再享有上帝的恩寵而產(chǎn)生的絕望。我們會在一起，我們不會變得太多的。”她思索了一會兒，隨后告訴他，面對世界上的種種變化，包括最最難以令人接受的變化，她會如何作出反應。“要是我收到了一封電報，”她說，“就像那位墨西哥太太今晚所收到的那樣，我會相信電報上的文字，但是僅此而已。我也不用哭，因為我知道我的兒子是誰也殺害不了的。”她稍停了一下，然后又接著往下說，幾乎是高高興興的口氣。“你晚飯吃的什么？”
“餡餅，”荷馬說，“蘋果的，椰子醬的。電報局經(jīng)理花錢買的。他是我遇到過的最最了不起的人。”
“明天我叫貝思給你送份午飯去。”麥考利太太說。
“我不用吃午飯，”荷馬說，“我們喜歡出去買點東西，坐下來一起吃。你不用花那些工夫做午飯，再讓貝思給送去。出去買點東西吃更有意思。”他住了聲。“這份工作對我來說真不錯，”他說，“不過相比之下，學校就真的有點傻氣了。”
“當然“好吧，媽。”孩子說著，就上他的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