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全世界都羨慕我
第四章
全世界都羨慕我
麥考利太太看了看男孩子。
“你該想法子弄明白。”她開了口，可是又不作聲了。
尤利西斯想要弄個明白，可是又不懂究竟要弄明白什么。
“弄明白什么？”他問。
“馬柯斯，”麥考利太太說，“已經(jīng)離開綺色佳了。”
“為什么？”尤利西斯問。
“馬柯斯參軍了。”麥考利太太說。
“他什么時候回家？”小男孩問。
“打完仗以后。”麥考利太太說。
“明天？”
“不，不是明天。”
“什么時候呢？”
“我們不知道。我們在等。”
“那么我父親在哪兒？”尤利西斯問，“要是我們等著的話，他也會像馬柯斯一樣回家嗎？”
“不會，”麥考利太太說，“不是一回事。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從街上走回來，走上臺階，穿過門廊，走進屋子里來了。”
對男孩子說來，這實在太難懂了。只有一句話可以表達他希望知道真情，得到安慰，于是他就說了這句話：
“為什么？”
麥考利太太轉(zhuǎn)過身去對著貝思和瑪麗。“死亡，”她說，“不是人人都容易明白的事，更別說孩子了。不過，每一個生命總有一天是要結(jié)束的。”她現(xiàn)在看著尤利西斯，“兩年前，你父親就遇上了那一天。”她又回過去看看貝思和瑪麗，“但是只要我們活著一天，”她說，“只要我們還在一起，只要我們還有兩個人在，并且還把他記在心里，那么世界上無論什么東西都不能把他從我們這里帶走。他的身體可以被帶走，但是他還在。你長大了，更了解你自己了，就會更懂得你父親，”她說，“他沒有死，因為你們還活著。時間和意外事故、疾病和疲勞帶走了他的身體，可是你們已經(jīng)把這個身體還給他了，比以前更年輕、更熱誠。我并不指望你懂得我跟你講的這些話。但是我知道你會記住這一點——所有好的東西永遠不會終止。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世界上就不會還有人在了——無論什么地方完全都沒有生命存在了。然而世界上到處都有人在，到處都有奇妙的生命。”
男孩子聽了這番話想了一陣子，隨后他想起了當(dāng)天早些時候他所看到的東西。
“黃鼠是什么？”他問。
他母親對于這樣一個問題完全不覺得意外。她知道他有眼睛，眼睛以外還有想象，想象以外還有心靈，還有激情，還有愛——不只是針對某一件事物，或是某一類事物，而是對于任何事物，一切事物。
“地上的黃鼠，”她說，“天上的鳥，海里的魚，都是萬物的生命的一部分——也是我們的生命的一部分。每一個活著的東西都是我們每個人的一部分，許多不像我們這樣活動的東西也是我們的一部分。太陽是我們的一部分，還有大地、天空、星星、河流和海洋。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們的一部分，我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享受它們，并且為了它們而感謝上帝。”
小男孩把這些新鮮話都聽了進去。
“那么荷馬在哪兒？”他問。
“你的哥哥荷馬，”麥考利太太說，“做工去了。昨天他自己找到一份放學(xué)后的工作。他要到午夜以后才回家，那時候你已經(jīng)在床上睡著了。”
小男孩不明白。工作是什么？他的哥哥為什么要去做工？做工會給人帶來什么樣的歡樂？
“荷馬為什么要去做工？”他問。
兩位姑娘耐心地坐在一旁，等著麥考利太太回答孩子的問題。
“你的哥哥荷馬去做工，”她說，“是因為你哥哥馬柯斯參軍了。我們必須有錢去買吃的、穿的、付房租——并且送給比我們更有需要的人。”
“誰呢？”尤利西斯問。
“隨便誰，”麥考利太太說，“比如說，窮人。”
“窮人是誰？”男孩子問。
“人人都是。”麥考利太太說著，給了自己一個微笑。
尤利西斯盡量想要清醒過來，可是終于支撐不住了。
“你一定要記住，”她說，“永遠把你所有的一切給別人。即使你給得傻乎乎的，也一定要給。你一定要大方。對于你在生活中遇到的所有的人，你都要給。那樣的話，就沒有什么東西、沒有任何人有辦法叫你上當(dāng)受騙了。因為，要是你把你的東西給了一個小偷，他就不能再偷你的東西了，他自己也就不再是個小偷了。你給的越多，就越得多給。”
麥考利太太看看孩子，又看看他的姐姐貝思，“把他放到床上去。”她說。
貝思和瑪麗把男孩子送到他的房間去了。她們走了以后，女主人獨自坐在那里，她聽見有人走動，便轉(zhuǎn)過身來。她看見馬太·麥考利站在門口，好像他還活著。
“我睡著了，”他說，“我倦極了。請你原諒我，凱蒂。”
他笑了，笑起來的樣子就像尤利西斯。貝思回到客廳里，說：“我們把他塞進被子里去的時候，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