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尤利西斯
第一章
尤利西斯
他跑到交叉路口，剛好趕上看著整個列車通過，從機(jī)車頭一直到殿后的守車。他朝司機(jī)揮手，司機(jī)沒有搭理他。他朝車上另外五個人揮了手，可是沒有一個搭理他的。他們本可以搭理他，然而他們并沒有。最后，出現(xiàn)了個黑人，他俯身靠著一輛敞篷車廂的擋板。在咔噠咔噠的火車聲中，尤利西斯聽見這個人在唱歌：
“別再哭了，姑娘，今天莫再悲傷
我們且歌一曲，為親愛的肯塔基家鄉(xiāng)
為肯塔基老家，在那遙遠(yuǎn)的地方。”
尤利西斯也朝這個黑人揮手，接下來一件奇妙的、出乎意外的事發(fā)生了。這個人，黑皮膚的、跟所有的別人都不一樣的，居然也朝尤利西斯揮起手來，高聲嚷嚷：“回家，孩子回——我的老家！”
小男孩跟黑人互相揮著手，一直到火車幾乎快從視野中消失。
隨后，尤利西斯朝四下里看了看。在他周遭，又好玩、又荒涼的，就是他生活里的世界。這個世界稀奇古怪、雜草叢生、破破爛爛、奇妙無比，既荒唐，又美麗。一個老頭兒，背著一個包袱卷，沿著鐵軌走了過來。尤利西斯也朝這個人揮手，可是他年紀(jì)太大，又太累了，對小男孩的友好沒有反應(yīng)。老頭兒對尤利西斯瞥了一眼，好像他跟男孩兒都已經(jīng)死了似的。
小男孩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拔腳回家。他一邊走著，一邊還聽見火車的奔馳、黑人的歌唱還有他興高采烈的話：“回家，孩子——回我的老家！”他站定了腳，回味著這一切。他在一棵苦楝樹下走來走去，用腳踢著從樹上掉下來的氣味挺難聞的黃果子。過了一會兒，他微笑了，那是麥考利一家人所特有的微笑：一種溫存、聰明、隱秘、對世間萬物都道個好字的微笑。尤利西斯拐了個彎，望見了麥考利家的房子。他樂不可支，又蹦又跳。他這么一樂，絆了一個跟斗，可是他爬起來繼續(xù)往前跑。
他的母親正在院子里給雞喂食。她看見男孩子絆倒了，爬起來，還是又蹦又跳。他很快過來了，不作一聲地站在她身邊，然后到雞窩那兒去找雞蛋了。他發(fā)現(xiàn)了一只雞蛋。他朝它瞅了一會兒，把它撿起來，拿到他母親這兒，小心翼翼地遞給她。此刻他的心思，沒有一個大人能猜得著，也沒有一個孩子能夠記在心里、日后說給人聽。
尤利西斯（Ulysses），相傳是由荷馬撰寫的古希臘史詩《奧德修紀(jì)》里的主角奧德修斯（Odysseus）的羅馬名字。作者給這部作品中的人物分別起了尤利西斯、荷馬、馬柯斯（古羅馬執(zhí)政、將軍）、馬太（《圣經(jīng)·新約》中的人物，耶穌的十二門徒之一）、海倫（導(dǎo)致特洛伊戰(zhàn)爭的希臘美女）等名字，別有寓意。綺色佳（Itahca）也是尤利西斯的故國的名字。
黃鼠（gopher），原指產(chǎn)于北美的一種地鼠，一譯“囊頰獸”。
此為美國作曲家福斯特（Stephen Foster，1826?1864）創(chuàng)作的名曲《我的肯塔基家鄉(xiāng)》的合唱部分的歌詞。
苦楝樹（Chinaball tree），學(xué)名Melia azedaruch，落葉喬木，春夏之交開花，花呈淡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