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忙忙碌碌舉人生活
善保中舉的消息震驚了咸安宮官學(xué),吳省蘭尤其得意,善保算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高徒。此時無疑成全了他名師之名!
連善保自己都比較迷糊,莫非歷史上和|也科舉出身?
想了一回,善保忽然氣餒,舉人不舉人的,以后能長命百歲才好。他還聽人說過秦檜是狀元出身呢,結(jié)果又如何?
善保決心做個好人,騎馬去吳省蘭那里請安道謝。
這年頭,人都比較謙虛。還有少年登科大不幸的說法,吳省蘭生怕自家高徒驕傲,先把善保中舉的文章拿出來批得一文不值,見善保低頭乖乖聽訓(xùn),心內(nèi)很是熨帖,方溫聲道,“當(dāng)然,以你的年紀(jì),有這份見識殊為不易,只是須知‘滿招損,謙受益’,自滿驕傲最要不得。若有人恭維你,記得時時醒腦,別當(dāng)真,那是哄你玩兒呢。”
善保暗自好笑,面兒上唯唯稱是。
吳省蘭擺足了嚴(yán)師的威風(fēng),一指椅子命善保坐了,問道,“明年是大比之年,你是如何打算的?”
“學(xué)生倒想試試,中不中的也長些經(jīng)驗,下回入場也不緊張。”
“沒出息!”吳省蘭訓(xùn)道,“這話叫人聽了就生氣,什么叫中不中的?既然下場,就得奔著金榜題名去的!中不中的?你要沒把握,倒不如再等三年。”少年才子,誰也喜歡,可教出個高徒不容易,善保中秀才中舉人,走得比常人順利,又年少,吳省蘭擔(dān)心他這科失利折了信心。
善保笑,“是,學(xué)生記下了,一定認(rèn)真準(zhǔn)備。”
善保已走到這步,沒有不拉幫一把的道理,吳省蘭笑道,“今科主考是劉統(tǒng)勛劉大人,論起來,劉大人是你的座師,你寫幾篇文章,備幾件文人雅物,我大哥在翰林,與劉大人有些交情,我已跟他說了,讓他帶你去劉大人府上請安。”
善保一喜,起身揖道,“多謝先生費心。”
吳省蘭擺擺手,“坐吧。你如今有了功名,的確更要注意自己的行止,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少年中舉呢?越往高處,越是要謙遜,世上小人多,君子少,少不得有嫉妒你年少得意。不要因為小事讓人挑出不是,要知道,三人成虎,唾沫星子也是能淹死人的。”
“是,先生的教導(dǎo),學(xué)生記下了。”善保正色道。
善保的穩(wěn)重,在他這個年紀(jì)已頗為難得,吳省蘭心下柔軟許多,道,“你能不負(fù)光陰,上蒼自然不負(fù)你。如今又逢明君盛世,你以后是要入官場的。師徒一場,有幾句話,還是想叮囑于你。”
善保洗耳恭聽,吳省蘭道,“你是滿人,又是少年俊才,腹有詩書,機(jī)伶明敏,想出頭并不難,甚至日后為一方大員,權(quán)掌一方,這并不是笑話。我這話,可能不大中聽,卻是我這些年的體會。”
“你與福康安交好,福康安在這里也念過書,他看著有些魯莽,卻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你現(xiàn)在不是孩子,我說這些也不是為了挑撥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富察家是一等權(quán)貴之家,與他們交善,并無壞處。在官場上,誰沒幾個相扶持的朋友?只是你要知道,這天下是皇上的,富察家再顯貴,也是皇上的奴才。”吳省蘭淡淡的看向善保沉靜的臉,輕聲道,“當(dāng)官誰都想往上爬,可你要明白,做皇上的奴才,和做皇上的奴才的奴才是有天壤之別的。”
“這世上的權(quán)勢,都是空的,皇上一句話,能上你上九重天,也能讓你下阿鼻地獄。真正的權(quán)勢,只在皇上的手里。你做官,第一步想的是站穩(wěn)腳跟,那些為民請命留芳千古的心思先收起來,人活著,還年輕,便有無限的機(jī)會與可能。”吳省蘭看一眼善保溫文如玉的臉龐,“少年人熱血,遇事先冷靜,別真的拋頭顱灑熱血。要記得,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濟(jì)天下。圣人的話,總有幾分道理。”
“學(xué)生記得了。一定謹(jǐn)慎行事。”
外頭有腳步聲,師徒二人暫停了交談,有人回稟,“吳先生,馮大人來了。”
吳省蘭對善保小聲道,“是巡學(xué)大人。”起身至門口,行禮相迎道,“見過馮大人,大人請進(jìn)。”
馮英廉著一品仙鶴官服,頭戴雙眼花翎,紅寶石頂戴,瑪瑙朝珠,通身的貴氣,笑著虛扶吳省蘭,“本官出宮,想著順道,先過來知會吳教習(xí)一聲,考試就定在五天后吧。”
“是。”
“吳教習(xí)這是給學(xué)生補(bǔ)習(xí)課業(yè)呢?”英廉笑瞇瞇的坐在主位,上下打量了善保一眼。
吳省蘭順勢將善保引薦給英廉,笑道,“是學(xué)里的學(xué)子,善保,今科僥幸得中,叫他過來叮囑幾句。他年紀(jì)小,怕他浮躁,留些功課,以待明年大比。”
英廉吃了一驚,咸安宮是官學(xué),里頭都是旗人子弟。命善保近前,笑對吳省蘭道,“唉喲,這么小的孩子,難得難得,竟能中舉?多大了?”
善保溫聲答,“回大人的話,學(xué)生今年十四了。”
“少年英才!少年英才!”英廉連聲感嘆,恭維吳省蘭,“吳教習(xí)真是名師出高徒。”
“大人過獎了,也是善保自己爭氣。”吳省蘭笑,“這孩子自九歲考入咸安宮念書,至今也五年了。”
英廉見著這等玲瓏少年,從心底喜歡,年紀(jì)相仿啊,他家有孫女未嫁。拉著善保的手隨口考問了善保幾句功課家世,更是贊不絕口,善保笑,“當(dāng)不得大人的夸贊,學(xué)生不過是有幾分好運氣,僥幸得了功名。”
“有運氣,也得有實力。”英廉哈哈大笑,隨手摘了身上的玉佩放到善保手中,溫聲道,“初次見,沒帶什么。我跟你叔叔是同朝為官,不是外人,你別嫌棄,這玉佩我也帶了些年頭。有斐君子,溫潤如玉,我一見你就喜歡,拿著賞玩吧。”
善保先謝過,接過玉佩,果然圓潤光滑,再次道謝,知兩位大人必有事相商,便先告退了。
董鄂氏吩咐管家出去買鞭炮,賞了跟著善保出去的奴才,又賞了善保院里人。族中又不停有相熟的人家打發(fā)來賀喜,董鄂氏想著還是要抽個空擺幾桌酒才好,一面接應(yīng)說話,忙得不可開交。
幸好如今雪丫稍大,還能幫襯提醒些個。
君保要在衙門當(dāng)差,心里也記掛著榜單。只是他這個位置,面兒上裝也要裝出淡定來,幸而中午就有管家劉維親自送了飯菜兼報喜:大爺中舉了。
同僚自是紛紛恭賀,開玩笑要君保請酒吃。兵部尚書倒不是外人,福康安的哥哥福隆安,福隆安也見過善保幾面,弱弱小小的模樣,不禁問,“侍郎大人,我看善保還不大的吧?”
“也不小了,今年十四。”君保謙虛著,心里頗是自豪。諸人都驚了一跳,紛紛打聽著,君保摸了摸兩撇胡須,笑呵呵地,“不過是那小子運氣好。”
又有人問善保的婚姻,君保道,“他小孩子家,可知道什么呢?今年僥幸,我深怕他分心,只愿他再苦讀一年,明年能下場一試。”
諸人紛紛道是。不由羨慕起君保好運,一回京就白撿這么個會念書的大侄子,怪不得廣西將軍不當(dāng),巴巴的跑回京城呢。
君保仿佛看到了光耀門楣的曙光,一整天心情好到無以復(fù)加,那翹起的唇角壓都壓不下去。雖然有人看得心里發(fā)酸,再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家若有此佳兒,怕比君保強(qiáng)不到哪兒去。
散衙后,君保路上遇到了族長鈕祜祿.國忠,國忠在車?yán)镎泻艟#O萝囌埌彩苎狭俗彘L的馬車。
國忠靠在座榻上,笑問,“聽說善保今科科舉,今日放榜,怎么樣?中了沒?”
“托您老的福,他還有幾分運氣,只是名次靠后些。”君保笑。
“嗯,早我就知道他是個有出息的。”這年頭講究宗族團(tuán)結(jié),族中出息的人多,他這個族長也臉上有光,欣喜的咂咂嘴,“明年大比,讓善保試試?”畢竟善保年紀(jì)尚小,國忠略帶了猶豫,看向君保。
“是,我跟您想到一處去了。他年紀(jì)小,現(xiàn)在也當(dāng)不得差,趕巧兒明年大比,不求他得中,下場也能長長見識。”君保算計的很好,若善保中舉,自然大善。就是不中,善保才十五,再等三年又何妨?
國忠自是得意,八旗多少宗族,三年一大比,由于滿人文章實在比不過漢人,還是皇帝為了面子,執(zhí)意要取二十名。這眼瞅著他的家族就能出進(jìn)士了,偏他以前還對這未來的小進(jìn)士有些恩德,怎不讓人喜上眉梢?
國忠再次為自己的明智之舉慶幸。回家讓妻子收拾了不少筆墨紙硯文人字畫的給善保送去。
鈕祜祿家也算發(fā)了筆小財。
鈕祜祿家熱鬧喜慶著,索綽羅.英良自然也得了善保中舉的消息,一口涼氣橫在胸口,好半天才咽下去。
天意!天意!
“這小子真是運氣沒得說!”瑞陽恨恨的罵了句。
索綽羅.英良冷笑,“站得高,才能跌得重。你瞧仔細(xì)了,我定叫他身敗名裂,只恨不死!”
福康安賀了善保,善保把幾套新鮮的化妝品拿給福康安,笑道,“我嬸嬸一個月就用一套,我估摸著伯母也差不多。你向來粗心,不理會這些。伯父伯母不是占人便宜的性子,不過這是自個兒的鋪子,真花銀子去買就是打臉了。你拿去給伯母、你嫂子們換著用,也是你的孝心。”
善保備考舉人的時間,鋪子里的大師傅已經(jīng)按著善保描述的開發(fā)出了一系列由洗面香皂早霜爽膚水晚霜精華霜的高檔護(hù)膚品。
董鄂氏和雪丫是直接受益人。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每次對鏡理妝,董鄂氏都覺得自己的肌膚細(xì)膩了些,連雪丫到了青春期,臉上一顆痘痘不見,白嫩嫩水嘟嘟的一張臉,青春逼人。
其次,福康安的額娘、郡主大嫂、公主二嫂全都換了善保鋪子里的產(chǎn)品,這些豪門貴婦,出去社交談?wù)撋叮瑹o非就是吃的用的,說著說著,鋪子的名聲也越傳越響亮。
善保卻是在心里算著時間,命鋪子里按時給忠勇公府送去,或是直接拿給福康安讓他帶回家,既做了人情,還打了廣告,何樂而不為?化妝品向來是暴利行當(dāng),外頭賣的雖貴,這些小錢與富察家相比早就浮云一般。
福康安也沒推辭,逗善保,“我以后的媳婦兒有你一半的周到就知足了。我額娘都在家夸你能干,說不定哪家的女孩兒有福氣嫁你呢。直惋惜自個兒沒個女兒,好招了你做乘龍快婿呢。”
聽著福康安的打趣,善保也不矯情,笑道,“可不是,嫁我起碼有一樁好處,絕不納妾。”
“你可別說這大話,天下諸多名花,富貴牡丹,空谷幽蘭,各有美態(tài),難道就守著根狗尾巴草過日子。”乾隆雖沒給他指婚,不過賞了他倆個美人兒,福康安在善保面前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嗬,這還不知道娶誰呢,就成狗尾草了?”善保道,“小心以后給你岳父聽到賞你倆大嘴巴。”
“你還小呢,到時自然就明白。”
福康安是個心思靈動的人,忽然問,“善保,我阿瑪是內(nèi)務(wù)府總管,這些胭脂水粉,宮里女人一日都離不開,不如我跟阿瑪說,讓內(nèi)務(wù)府到咱們鋪子里采買如何?”
善保想了想,還是拒絕了,搖頭笑道,“別,咱們就是鬧著玩兒開個鋪子。伯父一個示下容易,卻擋了別人的財路,能得內(nèi)務(wù)府采辦的,都不是普通貨色,誰家沒個靠山?平白結(jié)仇。再者,你別忘了這鋪子也有你的份子呢。有心人說伯父以權(quán)謀私,又是一場官司。那些小人自然是沒個臉皮不怕的,伯父卻是不同,位在中樞,到底傷臉。”
福康安心里發(fā)暖,善保開鋪子自然是為了賺錢,卻能為了他福康安,放棄大好的內(nèi)務(wù)采買的機(jī)會,怎不令他心潮難平,感動暗生。
富察夫人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對這些小事素來不留心的,問了福康安,得知是善保的好意,嘆道,“真是難為他了,既要念書,還留意這些俗務(wù)。”
福康安坐在母親身邊,拿了瓣桔子剝了送到額娘嘴邊兒,“善保向來心細(xì)。”
富察夫人笑著咽了,拍拍兒子的脊背,“自己吃吧。我瞧著善保是個好脾氣的,你跟人家相處,可別欺負(fù)他。那孩子,不容易。”
“對了,還有一盒香。”福康安從里頭單挑出來,描銀雕花的盒子,做得十分精致,即便富察夫人也贊嘆有加,打開來,是一對鏤空的拇指大小的銀珠子,一股異香撲面而來。
“好香。”
福康安取出來,笑道,“里面裝的是香料,戴在身上,衣裳都是香的,省得再去薰了。史上就有荀相留香的典故,這一對,一個給額娘,另一個阿瑪若是愿意,戴在身上也不賴。這香是取自蘭花的香味兒,不知道怎么配出來的。只配這一料,也只供額娘用,不賣別人。”
富察夫人笑,“這是怎么說的?可別因此影響了生意。”
“不是。是善保說的,香料難配,沒必要滿大街的賣。一種香一個客人,賣得就是這種尊貴。”福康安解釋,“獨一無二。”
“阿彌陀佛。”富察夫人道,“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紀(jì),哪兒來的這些點子,讀書人我也見過,沒一個有善保的機(jī)靈。”忍不住舊話重提,“可惜我這輩子,雖福氣不小,只是沒女兒福,不然定招善保做女婿。”
福康安笑道,“雖說現(xiàn)在善保還未出人頭地,嫁給他還真有幾分福氣,不說別的,他家有一樣跟別人不同,他阿瑪在世時沒納妾,他叔叔也只他嬸嬸一位嫡妻。有時開玩笑,我聽著善保的口氣,不是個花心的。”
富察夫人真琢磨上了,“你姨媽家的二妞倒是跟善保年紀(jì)差不多,不知道大后年選秀結(jié)果如何?要是落選,我還真想做個媒呢。”
“額娘,您算了吧。我姨媽您還不知道么?心高的很,話里話外只想二表妹嫁什么王爺貝勒呢,能瞧上善保?”福康安并不喜歡姨媽,眼角眉梢的透出勢利,最讓人瞧不上,“二表妹那樣驕縱,倒糟蹋了善保呢?”
富察夫人哭笑不得,打了福康安一巴掌,“胡言亂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