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我買了好多吃的。”楚千尋點亮了大廳內(nèi)的幾盞油燈, 星星點點的燈火照映在她因為一路奔跑而泛紅的臉頰上, 映在她笑盈盈的眼眸中。
窗外的天空漫天星斗升起。她仿佛帶著一身星光,傳入了死氣沉沉的黑暗中。
“晚上煮什么東西吃呢?”她一邊嘮叨一邊鉆進了廚房。廚房里很快也亮了起來, 暖黃色的燈光搖曳晃動著,填充了空蕩蕩的餐廳。
葉裴天就坐在那一點燈火延伸出的余光中。
平時的晚上,他喜歡把整棟城堡所有的燈都點亮了, 點得每一個角落都燈火通明。他坐在一片輝煌耀眼的燈火中,時常依舊覺得心中空落落得慌。
這一次,隨著那個人的進入,一路點亮小小幾盞油燈,他就覺得心中莫名就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 滿得幾乎就要溢出來。
那個女人背對著他, 在搖曳著火光的廚房中,叮叮當當忙碌著。不時轉(zhuǎn)過臉來沖著他笑一笑。
“很快就好啦, 你再等一等。”
一種特殊的香氣在空中彌漫,那是人活在世間才會產(chǎn)生的煙火味。
葉裴天覺得他很愿意就這樣坐在這里等著, 不論等多久都行。
但楚千尋沒有讓他等太久,她很快端上來兩盆的熱騰騰的面疙瘩。這個東西做起來很簡單, 用面粉調(diào)成糊,拌入肉丁, 香菇,青菜末,放點食鹽雞精等調(diào)味料,等鍋中燒滾了水之后, 把一勺勺的面糊倒入沸水中,就會形成很有嚼勁的不規(guī)則可口小面團。
這個東西楚千尋在記憶中見過葉裴天做過無數(shù)次,想來是他喜歡吃的東西。因為操作起來不難,所以她也就嘗試著做一下。
要不是看見葉裴天的財富實在富裕得過分,她是絕不可能舍得買白面,生菜,鮮肉這些奢侈品的。
“來嘗一下。”楚千尋帶著期待看著葉裴天,她自己先嘗了一口,覺得湯有點死咸,面團好像也不夠熟,但不妨礙她享受這一頓難得的美食,只是不知道葉裴天覺得怎么樣。
葉裴天舉著楚千尋塞給他的湯勺,嶄新的勺子擱在瓷碗上猶豫了一下。
他低下頭,一點一點的吃了起來。他吃得很慢,很安靜,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楚千尋忍不住看葉裴天擺在桌面上的雙手,
那雙手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形狀修長漂亮,可惜在昨天的戰(zhàn)斗中被異能的火焰嚴重燙傷,雖然在他強大的愈合能力下,已經(jīng)基本恢復,但新舊肌膚更替,表皮脫落了大半,掛著一層層殘缺的死皮,顯得有些可怖。
他似乎注意到了楚千尋的目光,捧起湯碗,迅速把碗底最后一點湯喝完了,然后輕輕放回桌面,把手指收回到桌子下面,抿了一下嘴,視線凝視著空了的碗,一句話也沒有說。
“還要嗎?”楚千尋試探地問了一句。
坐在對面的男人遲疑了片刻,默默點了一下頭。
楚千尋嘴角就忍不住彎起來,不論什么樣的廚師,都喜歡別人對自己做的食物捧場。
同時她發(fā)現(xiàn)了葉裴天的這個小動作,每當他心中想要又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時候,那雙漂亮的眼眸總會不自覺地來回波動一下,最后把視線停留在左下角。
于是她就站起身,給二人各自添了滿滿一大碗。
“太好了,我不太會煮,還怕你覺得不好吃。”她說。
擺在葉裴天面前的碗漂浮著一個個白白胖胖的面疙瘩,湯面上浮動著青翠可人的蔥花,和幾點亮晶晶的香油,白白的熱氣蒸騰上來,濕潤了他的眉眼。
上一次她煮了帶著甜味的麥片,是自己最愛吃的食物,可以說是一種巧合。
這一次,不論是煮法,配料,都是他從小熟悉的口味,他從還沒鍋臺高的時候,就站在椅子上無數(shù)次地煮過這種食物。
他不太敢相信這是一種巧合。但他不想開口詢問,他的手指在桌下一點點的摩挲著。
已經(jīng)太久沒有人這樣和他說著話,陪他一起吃飯,陪他渡過黑夜,沖著他笑。
無論她想得到什么。
都不要緊。
葉裴天在心里說。
只要她是真的,活生生存在于現(xiàn)實中的人就好。
一個溫柔的女孩,毫無目的的待在惡魔的城堡中,陪著他這樣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讓他會有一種生在幻境中的不安,讓他害怕自己只是陷入了敵人的幻境中還未曾醒來。
他的心中微微有些不安的刺痛,他沉默著吃完食物,起身慢慢向樓上走去。
回到了自己那張床上,他細細聆聽,從來寂靜無聲的城堡內(nèi),響起著鍋碗碰撞的雜音和腳步聲。
不多時,那個人的腳步聲慢慢順著樓梯走上來,在他的門外輕輕敲了兩下。
“我買了魔藥,抗腐蝕效果很好。”
楚千尋手上提這一大袋的藥品,外傷,燒傷,內(nèi)服,抗出血,抗腐蝕,林林總總,輕輕放在葉裴天的床頭的柜子上。
葉裴天抬起眼睛看她。他的眼眸黑黝黝地帶著一點楚千尋看不懂的期待。
“需要……我?guī)兔幔俊?br/>
楚千尋以為這個已經(jīng)行動自如的男人會拒絕,但想不到等候了片刻,那個人輕輕嗯了一聲。
楚千尋就笑了,她不知道葉裴天在糾結(jié)著什么,但她有點高興葉裴天能夠接受她的幫助。
她很利落地拔出隨身的小刀,著手消毒,處理傷口是每一位在這個時代生存的戰(zhàn)士的必備技能,像她這樣時常征戰(zhàn)沙場的戰(zhàn)士已經(jīng)不再會因為傷口的猙獰而有下不去手的時候。
坐在她面前微微彎著脊背的身軀,異常的消瘦,蒼白,但卻像鋼鐵一樣堅韌。
鋒利的小刀割去腐肉的痛苦,不僅沒讓他發(fā)出半點聲音,甚至那份平靜的臉上都沒有起一分波瀾。楚千尋的刀沒有絲毫猶豫,她手下這副年輕的身軀和磐石一般的穩(wěn),沒有出現(xiàn)半分的顫抖。
“疼嗎?”
那男人薄薄的雙唇動了一下:“我是永生者。”
“我知道你不會死,我問的是你會不會疼。”楚千尋說,
葉裴天就抿緊了嘴。
“疼得話就說,我盡量輕一點。”楚千尋麻利地清理傷口,涂上藥劑,再在他的腹部一圈圈繞上白色的繃帶。
“這些都是用你自己的錢買的,所以也不用謝我。”
楚千尋站起身,她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那里有些灼燒的痛感,處理傷口的時候,不小心濺到了一點點傷口的腐液,那些腐液果然十分霸道,她手背上迅速腐爛了一小塊,正向著肌肉的深處不停腐蝕下去。
只是濺到了一小滴就疼成這樣。她想象不到葉裴天那道貫穿了腹部的傷口該有多疼。如果不是有著強大恢復能力,被那柄刀貫穿了腹部,不要說可以好好地走路吃東西,只怕整個人現(xiàn)在都腐蝕殆盡了。
楚千尋甩了甩手背,隨手抹了一點藥劑在上面。準備轉(zhuǎn)身離開。
她的手被人拉住了,
葉裴天伸出手從楚千尋手中拿過那柄小刀,毫不在乎地在自己的手掌心劃了一道口子,然后他牽過楚千尋的手,用染血的手指把自己的血涂在楚千尋被腐蝕的手背上。
那道不斷深化的傷口立刻就止住了,葉裴天的手指在傷口上來回滑動,紅色的血液不停順著蒼白的手指流淌到了楚千尋的手背,直到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葉裴天才收回了手。
他赤著上半身坐在床沿,身上纏繞著一圈圈雪白的繃帶,柔軟卷曲的黑發(fā)柔順地披散在那張蒼白的面孔上,蓋住了大半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啊,謝謝。”楚千尋才反應過來,她的手上染著這個人的血,瞬間就治愈了自己的傷口,剛剛深可見骨的傷口已經(jīng)一點都不疼了,手背上還殘留著手指觸摸過后的觸感。
葉裴天放下手,沒有回答。沉默了半晌,慢慢背著著楚千尋躺回了床上。
楚千尋回到自己睡覺的那間房間,這個房間很大,窗戶也開得特別大,可以清晰地看見漫天的星斗。
她在堅硬冰冷的床榻上鋪上柔軟的墊被,蓬松的枕頭,舒舒服服鉆進被窩,給自己蓋上溫暖的被子。
楚千尋閉上了眼,想起葉裴天睡覺的那個狹窄的房間,那個沒有任何鋪蓋的冰冷床榻,那個纏繞著繃帶蜷縮在角落里的消瘦身軀。
第二天早晨,楚千尋是被一陣香味喚醒的。
誘人的奇香從樓下傳來,喚醒了她的腸胃。
楚千尋光著腳從樓梯上跑下來,廚房的灶臺前站著一個男人,那個人顯得有些過度消瘦的上身搭著一件寬松的外套。
正面對著鍋灶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聽見楚千尋下樓了,他不過側(cè)過臉看了一眼,就不再說話。
楚千尋胡亂洗漱了一通,一屁股坐到了餐桌邊有些期待的等著。
她知道葉裴天廚藝很好,但沒想到自己也能有幸嘗到的一天。
沒多久,她的面前擺上了一鍋清清爽爽的白粥,煎得嫩嫩的雞蛋餅內(nèi)卷著火腿,被切成的整齊的小卷擺在漂亮的盤子中。另有一小碗拍碎了的新鮮黃瓜,用鹽腌了調(diào)上老陳醋和紅紅的辣椒末,嫩嫩的秋耳和淮山炒成一碟,還有一份水靈靈的蒜蓉生菜。
材料很簡單,都是楚千尋昨天買回來的,但經(jīng)過不同的人手處理,就顯現(xiàn)出了在廚藝天分上的天差地別。
楚千尋喝了一口粥,就一口小菜,覺得全身毛孔從上到下舒適得叫囂了一遍。
這個男人的手藝瞬間征服了她的胃。
即便是在魔種降臨之前的黃金時代,她好像都沒有吃過味道如此之好的早餐。
“太好吃了哇,人間至美。你的手藝真是絕了。”楚千尋不遺余力地吹捧。
葉裴天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去默默喝粥。
他的話可真少啊。
但這并不影響楚千尋愉悅的心情。
“你吃得這么斯文可不行,要是在我們隊里,就你這吃相,基本才拿起筷子菜就沒了。”
“不過沒事,還好是和我一起吃。我吃得也不快。”楚千尋睜著眼睛說瞎話。
如果不是認識不久,需要顧及一點形象,她幾乎可以一瞬間干掉這整桌的飯菜,誰也別想和她搶。
楚千尋一口氣喝下了三碗粥,才忍耐著放下筷子。
“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今天就回去了。”本來是一句很正常的告別,說出口的時候,楚千尋竟然發(fā)現(xiàn)心中隱約有些不舍。
她看見對面那持著筷子的手瞬間就頓住了,過了半晌,那手指才微微動了動,緩緩把手中的筷子放了下來。
葉裴天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楚千尋突然就有些不忍,好像自己做了什么特別殘忍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么,她感到只要自己離開這里,這個人又會過上那種極致孤寂的日子,從不開火做飯,從不與人交談,每日蜷縮在那間小小的屋子內(nèi),徹夜不眠。
“要不我再呆一天,你看你這里什么也沒有,你是不是不方便出去買東西,你要不要我?guī)湍闳ベI點什么?被子或者你需要的東西?”楚千尋給自己硬憋了個理由,自己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有,有很多。”低沉的嗓音非常快地回復了這一句,卻并沒有具體說需要什么。
等到中午楚千尋大采購回來的時候,桌面上已經(jīng)整整齊齊擺了一桌子的菜。
各種花色,極盡復雜,幾乎讓楚千尋懷疑這個看起來不動聲色的男人花了整個早上的時間,用來準備這一頓午餐。
他沉默地坐在桌邊,面對著十幾碟的菜肴,等著自己回來。
常年冰冷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楚千尋硬從那副毫無表情的面孔上,讀出了他的挽留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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