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那人是以什么方式與唐方取得聯(lián)系，但是所有人都覺得他很臭屁，一臉欠揍的樣子。哪怕戰(zhàn)局發(fā)展到眼下這種場面，依然安靜的立在那里，像高崗上一把生銹的鐵劍，冷漠而神秘。
    一名參謀官說道：“將軍，沒時間了，下決定吧?！?br/>     副官也在一旁規(guī)勸，說這是戰(zhàn)略撤退，不叫逃亡。
    斯利芬咬咬牙，看向2號大屏幕如山岳壓頂一般快速逼近的“大香菇”，忽然覺得那像極了一張鬼臉：“命令……”
    他沒有說下去，倒不是臨時改了主意，決定將永不退縮的意志貫徹到底。
    他不是前線浴血奮戰(zhàn)的士兵，沒有任性的資格，因為很多時候他這樣的人物任性的代價太大，大到根本承擔不起。所以要冷靜，不要任性。
    是作戰(zhàn)指揮臺的廣播程式被人按下中止鍵，斯利芬不得不收回那些已經(jīng)涌到嗓子眼的話。
    沒人敢在這個重要時刻打斷他發(fā)號施令，除了一個人。
    他扭臉望向身側(cè)，果然看見那個習慣于隱身在黑暗中的人影已經(jīng)來到熾光燈下，因為長時間佩戴面具的關(guān)系，那張臉有些蒼白。
    斯利芬及對面幾名參謀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心想既然他按下中止鍵，那便說明唐方有新指令下達。
    哪里知道，ghost在按下廣播程序的中止鍵后，無視眾人的目光，又一步一步退回角落里，全程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腳步輕如鴻毛飄落。
    眾人愕然，全沒想到他怎么來的，就怎么離去。沒有說半句話。
    什么意思？那個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讓他們撤離塞斯軍港，留在這里等著被“大香菇”轟成宇宙中的垃圾？
    就在斯利芬等人疑惑不解的時候，一樓設備池傳來驚呼聲，幾人的注意力由ghost身上轉(zhuǎn)向樓下，又從年輕軍官們的臉上移動至1號大屏幕。
    前線戰(zhàn)場出現(xiàn)了一個小變化，之所以說小。是因為相比數(shù)千戰(zhàn)艦火并的戰(zhàn)場，它是那樣微不足道。
    然而對于斯利芬等人而言，那個變化不小，相反很大，大到他們的眼睛與心臟再容不下別的東西。
    自從這場席卷整個克哈諾斯恒星系統(tǒng)的戰(zhàn)爭開始，一直不曾露面，卻深深影響整個戰(zhàn)局，被某些士兵戲稱為“來自東方的神秘黑手”的那個人，終于出現(xiàn)在正面戰(zhàn)場。
    斯利芬瞇起眼睛。幾名參謀相顧失語，終于明白ghost為什么突然從陰影走出，中止廣播程序向塞斯軍港全體工作人員傳達撤退指令，然后又無聲無息退下。
    唐方來了，就在“大香菇”的必經(jīng)之路上，那道身影比起擁有沉重壓迫感的巨靈非常羸弱，可是這份羸弱投射到第23游騎兵團軍士心底，卻好比支撐、滋潤一方世界的神木。挺拔、偉岸，富有生機。
    他來了。還用撤嗎？
    當然不用……他們也不會撤退。
    因為任誰都看得出，那個家伙絲毫沒有退縮的打算，哪怕相比“大香菇”，他的背影是那么的渺小。
    他不會退，第23游騎兵團當然也不會退，那不合梅洛爾的性格。也不符諸軍士的做事風格。
    舍命陪君子……斯利芬如是說。
    “巨靈號”沒有從唐方的身上碾過去，而是中途停下來，與一艘黑色小船，以及小船上面那道身影遙遙對峙。
    那條船小，唐方的身影更小。在浩瀚的宇宙中，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對面的“大香菇”很大，容貌雖丑氣質(zhì)尚佳，對比遠方那些系列戰(zhàn)艦，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大艦對上小船，很鮮明的對比，黑色與灰白的碰撞，有一種別樣的藝術(shù)氣息。
    斯利芬是一個懂得欣賞藝術(shù)的人，覺得有一名畫家在身邊該有多好，把這一幕用畫筆記錄下來，用宇宙的浩瀚、“大香菇”的龐大，小船的羸弱，那道人影的不屈與挺拔作為整幅畫的基調(diào)，一定會成為一幅流傳百世的佳作。
    這里面有歷史，有對抗，有信仰，有精神……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大屏幕上的畫面，等待這次對抗的結(jié)果。
    表面上看，唐方的舉止不亞于螳臂當車，完全是不自量力的行為。然而，無數(shù)過往事實證明，他做過許多不自量力，螳臂當車的事情，但是每一次的結(jié)果，都是小小蟑螂車翻眼前的龐然大物，在人們的記憶里烙刻出一段又一段傳奇。
    不只塞斯軍港的人在密切注意唐方與“大香菇”對峙的一幕，“雪風號”、“天蝎號”、“血鴉號”上的泰倫及幾位王子同樣放下手頭事務，將目光匯聚在那一大一小，一艦一船上。
    “殺了他……還等什么？殺了他呀！”五王子喬丹?奧利波德瞪著眼，呲著牙說道，抖動的唇角讓他看起來像一條在低吠的狗。
    抱有這種想法的不只他一個，泰倫、四王子克羅尼、大王子艾倫，差不多都是同樣的看法。唐方就那么毫無防護地站在巨靈號面前，只消鎖定那艘黑色小船，按下開火鍵，下一秒鐘，那個掀起這場浩劫的罪魁禍首便會成為歷史上一個人名。
    他們想不明白，“巨靈號”為什么不開火？她為什么不開火！
    特別行動運輸船上方，唐方遙望前方山岳般的“巨靈號”，目光中有著一絲非常復雜的情緒。他從伊麗莎白的記憶中知道這艘戰(zhàn)艦的存在，也知道克哈諾斯恒星系統(tǒng)外部戰(zhàn)場會上演怎樣一幕，同樣預料到第三戰(zhàn)場的變故，也早已有了對策。
    然而他很糾結(jié)，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當然，不是對“巨靈號”，是對里面的人。
    就在他感到難辦的時候，通訊系統(tǒng)接收到來自“巨靈號”的連線請求，他選擇接受。視窗角落彈出一個對話框，里面是一張人臉。確切的說，是一張被面具遮蓋的人臉，看不到五官，也感受不到情緒變化，很蒼白。很冷漠。
    是的，那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在那賽羅遭遇的雅典娜。她被芙蕾雅與白浩打敗，不惜自廢一條腿來逃命，脫離星球大氣層前還被他一槍打破面具。
    落敗+殘廢+羞辱，這樣的遭遇不可謂不慘。
    他原以為雅典娜會離開克哈諾斯，回到方舟治療腿傷，不成想她竟然沒有走，還留在這里。并在這場決定圖蘭克斯聯(lián)合王國未來政治格局的戰(zhàn)爭中駕駛她的“巨靈號”參戰(zhàn)。所以他才用“陰魂不散”這個詞來形容。
    關(guān)鍵是在看到面具后面那張臉后，他真不知道該用何種態(tài)度對待她，于是只能情緒復雜。
    “我會讓你付出代價。”雅典娜如是說。
    唐方說道：“這么說，你是來找我報仇的了？”
    “是的。”雅典娜的臉依舊那樣冷漠，看不到絲毫表情變化，但是她的聲音卻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一些起伏，顯然心情與面具有不同的顏色。
    “你會為在那賽羅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代價?！?br/>     唐方嘆了口氣：“這很可悲?！?br/>     雅典娜說道：“不錯，你的命運會很可悲。任何阻擋諾亞大人的家伙都應該下地獄?！?br/>     唐方?jīng)]有辯駁……只是重重地嘆出第二口氣。有時候什么都不知道真好。可以很天真的說別人可悲，可以很單純的呼吸、思考以及生活。
    “我不想殺你?！彼苷J真地說道：“知道嘛……在你離開那賽羅大氣層的一刻。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救你，也可以說……喚醒你。然而此時此刻，我又希望你一直這么單純下去，那或許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解脫?！?br/>     “但……我很清楚。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這不公平！”
    雅典娜的臉依然清冷，但是“大香菇”頭部的一門大炮末端環(huán)路卻亮起暗紅色的光芒。
    “你在說什么胡話……救我？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彼淙徽f道：“或者說，你是想讓我可憐你？”
    “不不不，需要可憐的不是我，而是你?！碧品秸f道：“我是認真的?！?br/>     雅典娜說道：“我想現(xiàn)在就殺掉你。也是認真的?！?br/>     “來談談諾亞吧?！?br/>     “他對你很感興趣，吩咐我如果有可能的話，把你活捉回方舟?！?br/>     “傷腦筋啊……好像對我有興趣的人有許多……代行者、諾亞、柯爾克拉夫一世、菲尼克斯帝國的圣皇陛下、創(chuàng)世紀的大主祭、最高安理會的理事長，嗯……第三委員會那位神秘的委員長對我的腦袋也有極大興趣。不過呢，如果你能認真求我一下，說不定看在某人的薄面上，我會答應這個請求，去跟諾亞見一面?！?br/>     唐方的回答完全超出了雅典娜的意料，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么意思。對面那個家伙總是喜歡做出一些讓人意外的事情。
    就連一直關(guān)注這場對峙的斯利芬、泰倫、艾倫、克羅尼等人，也被那冗長的沉默搞暈了，弄不懂那一男一女在說些什么，為什么許久不見動靜。
    前線的戰(zhàn)爭如火如荼，而可以決定戰(zhàn)爭走勢的兩個核心人物卻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你不動我也不動，仿佛將周圍發(fā)生的一切忽略。
    他們完全不知道唐方與雅典娜正在進行一場別開生面的談話……別開生面到雅典娜有些無法接受。
    “你……到底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哪有？”唐方聳聳肩：“我只是想跟你們口中的諾亞大人談談人生、談談理想，討論一下拯救全人類的大事?！?br/>     畫面里的雅典娜身子微晃，聲音變得低沉了些：“這都是jack告訴你的？”
    “當然。”唐方嘆了口氣，說道：“只可惜世人不能理解你們的苦衷……唉?！?br/>     “jack呢？你把他怎么樣了？”
    “我說在‘卡布雷托‘好吃好喝供著，你信不信？”
    面具遮蔽下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她的聲音已經(jīng)不像開始那樣冰冷：“把他交給我。”
    “no，no，no?！碧品綋u動手指：“我必須先見到諾亞，得到我想知道的問題答案再放人，這樣才公平?！?br/>     雅典娜沉吟不語。
    唐方繼續(xù)勸說：“我敢保證，同‘晨星鑄造‘合作，比與贊歌威爾這樣的人合作對你們更有幫助，更何況是這種拯救全人類的大事……即便方法有些極端。正義尚且污穢，何況是那件大事。”
    “我……需要征求一下諾亞大人的意見。”雅典娜的口氣軟了下來，唐方對于正義的認知，說到了她的心坎上，因為諾亞也是這么‘說’的。
    “開放港口，讓我登船，我可以跟他面談?！?br/>     雅典娜再次沉默，看起來有些猶豫。
    唐方深知打鐵需趁熱的道理：“這艘運輸船上只有我一個人，你在擔心什么？”
    雅典娜依然沒有說話，回答他的是一道數(shù)米寬的巨大光束。
    那道光很突然，很刺眼，刺痛了斯利芬的眼睛，也刺痛了泰倫等人的眼睛。不過這種刺痛對于前者而言是驚慌，對于后者而言卻是驚喜。
    對于那道刺痛眼睛的光，他們有著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與截然相同的問題------唐方的命運如何？是否已經(jīng)死亡？
    “巨靈號”的攻擊很突然，突然到許多人始料未及，想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為什么說開火就開火。
    當潮流的光芒閃爍幾下后快速黯淡，最終化為一道光線消失在視野內(nèi)，許多人睜大雙眼，望向唐方所處位置。
    沒有艦船殘骸，更看不到人的尸體，只有快速消散的殘余熱力。
    在粒子潮流運動軌跡右側(cè)數(shù)公里處，有一艘小船，跟唐方腳下踩的那艘一模一樣。
    不是一模一樣，那根本就是同一艘，因為有個人影正緩緩立起，重新挺直脊梁。
    塞斯軍港作戰(zhàn)指揮室內(nèi)一片嘩然，全都震驚于唐方可以安然避過“大香菇”的突然發(fā)難，那艘黑色小船仿佛能夠瞬間轉(zhuǎn)移一樣，光芒起時還在原來位置，光芒淡去時就到了數(shù)公里開外，他……是怎么做到的？(未完待續(xù)。)</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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