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身不由己
他沒有動怒,用一種聽起來心平氣和的語氣說道:“好吧,我沒有資格成為加西亞反抗軍的頭領(lǐng),那么我想請問比爾?卡特先生,你覺得誰有資格成為加西亞反抗軍的頭領(lǐng)?來,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如果你們都一致同意,我很樂意把這個位子讓給出來。這種事……有德者居之,不是么?!?br/>
“至于我?guī)С鰜淼谋趺礃?,你看不慣是你的事,我喜歡他是我的事。如果無法接受,那你打他啊……”
那你打他啊……那你打他啊……這句話在桌邊所有人耳廓回響。
只有豪森除外。他扯了扯丘吉爾的衣袖說道:“嘿,聽見沒有,他喜歡我,唐方說他喜歡我……”
丘吉爾呵呵干笑兩聲,身子往旁邊挪了挪,一臉嫌棄表情。
金永賢認真地看了看豪森的塊頭,又望望比爾?卡特的體型,覺得倆人真要掐起來,后者一定會被揍得滿地找牙。
卡捷琳娜跟在座者完全不在一個頻道,想想唐方說的那句“那你打他啊”,再品味一番丘吉爾的“他喜歡我?!本尤磺椴蛔越α似饋?。
她怎么覺著丘吉爾與豪森不是搭檔,唐艦長與他才是最佳組合。
她這一笑自然嚴重破壞現(xiàn)場氣氛,對于比爾?卡特來講,更像是對他的嘲笑,不由得扭頭瞪了她一眼,唬的女孩兒險些把酒瓶丟在地上,趕緊收拾心情走到歐陽娜娜身邊,不去觸比爾?卡特的眉頭。
唐方讓他去打豪森,他敢去嗎?他不敢去,對面五大三粗的主兒一巴掌能把他摑后墻去,他這把老骨頭可經(jīng)不起那樣的折騰。
在這件事上他不敢,對于唐艦長上面的問題,同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誰比唐艦長更適合加西亞反抗軍第二人的位置?維吉尼亞么?還是三木日向,佩恩?卡特羅,約瑟夫,歐陽蘭蘭,還是他本人?
第一,他們能夠給戰(zhàn)士們帶來信心與勇氣,以及對明天充滿希望的情緒嗎?第二,他們能夠為加西亞反抗軍提供實質(zhì)的先進武裝嗎?第三,他們有足夠威望處理同各主權(quán)國家的關(guān)系嗎?
他們不能給戰(zhàn)士們希望,他們無法提供先進武裝,他們對于查爾斯聯(lián)邦與多蘭克斯共和國來講只是一枚棋子,而唐艦長可是安托瓦涅特與蕾拉?西那瓦也要巴結(jié)的人物。
所以,有人么?有人可以代替唐艦長嗎?
比爾?卡特望望三木日向,沒有得到鼓勵的目光,又望望德爾特,再望望約瑟夫,然后是維吉尼亞、歐陽蘭蘭、金永賢、格蘭迪尼、蒙特拉德。
沒有人能夠給他答案,大家全都沉默不語,只能面面相覷。
整個餐廳就像突然被冰凍,尷尬的氣氛在場間彌漫,只有燙鍋下方溫和燃燒的火焰,將這近乎靜滯的畫面撕出小小的裂痕。
唐方說只要他們能夠找出合適人選,立刻退位讓賢。他如果像比爾?卡特說的那么不堪,應(yīng)該很容易找出取代他的人才對。
不只比爾?卡特在思考這個問題,其他人同樣在考慮這個問題,然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沒有人可以取代他,甚至連馬里恩?鄧肯本人對于加西亞反抗軍的作用也沒有唐艦長大。
比爾?卡特有些下不來臺,臉色難看極了。
事實上無論是蒙亞帝國民間看法,還是國際社會上一些聲音,都是說加西亞反抗軍傍上晨星鑄造這顆參天大樹,包括下面的戰(zhàn)士基本也是類似看法。
取代唐方的人,有么?沒有!
比爾?卡特張張嘴,尋思說點什么,最終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唐方咄咄逼人道:“怎么?沒有人選可以取代我???所以,你們是沒有選擇咯?也就是說你們必須接受一個圣母、懦夫、軟弱、濫情、畏縮不前、理想主義者當自己的上級……你們,還真是不幸哎?!?br/>
現(xiàn)在的他真是很囂張,很欠扁。完全沒有了剛才大局為重,心系解放蒙亞大業(yè)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倔強好勝的大孩子模樣……還是一個嘴巴非常惡毒的大孩子。
然而他們又能怎樣?啞口無言描述的不只是比爾?卡特,還有在場所有人。
“所以,湊合過唄,還能分了不成?!?br/>
唐方話音一落,卡捷琳娜又一次忍禁不住笑出聲來。
其實不只是她在笑,維吉尼亞在笑,連歐陽蘭蘭也在笑。
“我記得有一次聊天時你說唐方跟馬里恩完全不同……很抱歉,我不認可你的觀點。”
維吉尼亞沒有反駁歐陽蘭蘭的話,只是苦笑著搖搖頭,嘆了口氣,望著前方燙鍋下方火焰怔怔出神,像是在反省自己的錯誤。
“唐艦長真是太幽默了?!币恢蹦蛔髀暤牡聽柼卣酒鹕韥?,在豪森與丘吉爾熾熱的目光中拿過餐桌中間那瓶茅臺,干凈利落地打開外蓋。
一股濃郁的醬香味在餐桌彌漫開來,這么多年沉淀的香氣一下子征服了在場所有人。
“好酒?!苯鹩蕾t發(fā)出一聲由衷贊嘆。
似約瑟夫、比爾?卡特、格蘭迪尼等人,平時對于華夏白酒了解不深,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將桌上那瓶酒定義為美酒。在座的人只要鼻子靈光,都不會把它當成一般價值的酒水。
德爾特捉過一個二兩杯,將杯中酒咕咚咚倒入,密集的酒花在杯壁擁擠著,快樂的歌唱。
斟滿酒杯,他親手端到唐方面前:“酒呢……很多時候喝的是理解。今天本來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卻沒有想到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如果比爾?卡特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先干為敬?!闭f完這句話,他端著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唐方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德爾特先生,你這調(diào)調(diào)……跟誰學(xué)的呀?!?br/>
德爾特呼出一口帶著濃郁果香的酒氣,不無遺憾地說道:“我是一個孤兒,不過好在五六歲時被一對華人夫妻收養(yǎng)。女方無法生育,也沒有選擇試管嬰兒,他們將我當成自己親生兒子一樣對待,直到多年后罹難。對于他們的恩情,我一輩子都沒有忘過?!?br/>
“你的父親,一定是個喜歡喝酒的人。”唐方接過德爾特遞過來的酒杯,放在唇邊一口飲下,二兩53度茅臺酒,喝了個干干凈凈。
雖然這么喝有些暴殄天物,可就憑德爾特上面說的那番話,值得他給予好感。
“不,不,不……”德爾特說道:“我的父親有過敏性哮喘,是不能喝酒的,但他喜歡收藏酒,地下室堆滿了各種好看的酒瓶。我的母親經(jīng)常喊他敗家子或者集郵狂……”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眼睛里的遺憾更濃了:“令人遺憾的是加西亞起義之后再沒有回去過,那座破舊小院地下室的藏酒……我想已經(jīng)被警察局那些人分了吧。”
唐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同豪森與丘吉爾一樣,只能眼巴巴看著他又給自己倒?jié)M第二杯,然后他又把自己杯里紅的一口喝干,還橫過酒杯讓他看了看。
猶豫一下,他只得端起杯子,再一仰頭喝干里面的酒液。珍釀入口爆香,一線熱流涌下,酒體渾厚,回味綿長,的確比一般的酒要好……不,應(yīng)該說令人驚艷。
一杯二兩,兩杯就是四兩。四兩酒下肚,哪怕是他這種體質(zhì),身體也沒有辦法完全代謝掉酒精,不覺有幾分醉意涌上,面皮微泛紅光,卻并不昏沉,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愉悅感,這是普通飲料無法賦予的。
德爾特在豪森與丘吉爾充滿怨恨的目光中又給他滿上第三杯酒,酒花倒映著他的臉,像好看的萬華鏡。
“加西亞反抗軍在蒙亞帝國境內(nèi)游蕩多年,四處鉆營游擊,在外人看來這是足以得意稱道的事情,然而只有我們才了解其中的艱苦與尷尬。宇宙的空虛與陰冷籠罩著每一個人,對于常人而言觸手可得的家,對于我們來講是那么遙遠。許多年來,加西亞反抗軍在這片土地上同帝國有過多次交手,但結(jié)果是什么?除去為平民帶來痛苦與傷害,并沒有多少收獲,斯圖爾特家族的走狗如野草一般層出不窮,割掉一茬又生出一茬。下面的戰(zhàn)士……包括我們在內(nèi),都很惘然、惆悵,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明,能夠挺到現(xiàn)在,也不過是一份堅持與倔強在背后支撐著所有人?!?br/>
“還好……天可憐見。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你和你的晨星鑄造像天邊最閃耀的星辰,照亮了我們腳下的路,溫暖了每一個人的心,給大家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的信心與希望。”
“我非常不同意比爾?卡特的說法,在我的眼里,你是無可取代的。于加西亞反抗軍而言,你比我們這些老家伙重要的多的多,它可以沒有我們,不能沒有你。”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無論未來發(fā)生什么事情,無論我們這些老家伙能不能看見革命勝利的一天,我懇求你照顧好加西亞反抗軍那些心存正義的好孩子,帶領(lǐng)他們回家?!?br/>
帶領(lǐng)他們回家……
不說前面那些贊美他的言辭,只說這最后一句話,深深觸動了他內(nèi)心最柔軟的部位。
是啊,加西亞反抗軍的不懈努力,殊死抗爭,流過的血,流過的淚,不就是為了能夠有一個快樂而溫馨的家么。如此簡單的追求在這片土地上都沒有辦法實現(xiàn),那么以斯圖爾特家族為首的帝國政府,又有什么資格存在于世呢。
“來吧,我可以為之托付性命的戰(zhàn)友,請滿飲此杯?!钡聽柼卣f完這句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如之前一般轉(zhuǎn)過酒杯,向他示意沒有剩下一滴酒。
這是第三杯酒,二兩杯的第三杯酒……唐方迎著他的目光舉手仰頭,飲盡杯中酒。
一樣的爆香,一樣的厚重,一樣的回味,令人為之陶醉。只是他喝的太快了,三分鐘都沒過去,六兩酒已經(jīng)下肚,頭腦略有昏沉。
如果說德爾特之前敬酒說的話是套近乎與自我介紹,那么第三杯酒便是一種另類的宣誓效忠,認可他作為加西亞反抗軍二號人物的身份,還有作為前輩的真心寄語。
他能拒絕嗎?他不能拒絕,只能順著對方的話喝光第三杯酒。
現(xiàn)在他算是明白為什么華夏文明中有“勸酒”這樣一個詞,而且還是一門技術(shù)活。為什么有些人明知自己不能喝酒,卻總是拖著醉醺醺的身體回家……很多時候,勸酒者說的話讓你不得不喝下去。
德爾特……他是從哪里學(xué)來這一手。要知道唐方來到這個世界后可是遇到許許多多“外國人”,他的身邊就有拜倫、格蘭特、瓦倫丁、羅斯金……等等等等。在喝酒這種事上,哪怕是嗜酒如命的豪森與丘吉爾,都沒有勸酒的習(xí)慣。這是源自民族文化上的差別,哪怕現(xiàn)在人類已經(jīng)進入大宇宙時代,然而生活習(xí)慣與文化禮儀上的差異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這點從任何時代……不同信仰的人有著不同的價值觀便可以體現(xiàn)。
“這家伙,真是個人才?!彼谛睦锿虏?。雖然高度酒喝的太快太急稍微有些頭暈,但并不影響他思考問題。
他學(xué)著德爾特翻過杯子,示意自己干了。然后才發(fā)現(xiàn)一個哭笑不得的事情,德爾特剛才喝的酒跟他喝的酒,度數(shù)完全不在一個量級。
“你是在考驗我的酒量么?”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德爾特臉上原本憂國憂民的神采突然消失,用一種很欠揍的表情說道:“恭喜你,通過了我的考驗?!?br/>
“哈……?”唐方打了個酒嗝,殺了眼前家伙的心都有。
“不過呢,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句句是發(fā)自肺腑之言。”德爾特撂下這句話拎著他的酒杯和酒瓶走了,不知道是怕唐艦長真的暴起殺人,還是感覺不好意思。
唐方回過神來的時候比爾?卡特已經(jīng)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借著德爾特爭取的臺階就坡下驢,不再發(fā)脾氣使性子,要給面前的年輕人一點顏色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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