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達摩克利斯之劍
風投的全稱是“風險投資”,又名“創(chuàng)業(yè)投資”,主要投資一些初創(chuàng)企業(yè)。
林知夏忍不住評價道:“風投公司愿意支持柴陽的這一次創(chuàng)業(yè)嗎?直播是一個熱門領域,競爭很激烈,各大電商、視頻、游戲平臺都在做直播,它們已經(jīng)有了固定的用戶群體。柴陽帶著一個小團隊殺進直播市場,引流的方式就是和我吵架,和你打官司,這也太……”
“單純。”江逾白惜字如金地評價道。
確實單純。
江逾白有一個專業(yè)的律師團隊。他和柴陽簽訂投資合同之前,就找律師檢查并修改了合同,考慮到了各種后果。
柴陽辭職之后,不再持股,也喪失了董事資格由于柴陽不是公司的股東,江逾白免除他的董事職位,就不需要知會他本人。
雖然,柴陽是“江科軟件公司”的團隊創(chuàng)始人,但是,江逾白利用合同上的條條框框,成功地把柴陽從“江科軟件公司”徹底地剝離了出去。
最讓柴陽感到窩囊的是,今年九月份,柴陽剛和江逾白決裂時,他謹守本分,盡量避免接觸江逾白。他不接江逾白的電話,不回郵件,不做無謂的爭執(zhí),而江逾白卻聯(lián)系了他的團隊,迫使他頂著壓力與江逾白面對面溝通。
那時候,江逾白對他的態(tài)度十分友善,甚至說了不少場面話,比如“憑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東山再起”,以及“你的團隊里包括美國硅谷的技術(shù)人才,你怕什么?”
柴陽還以為,江逾白念及他們將來的合作,做事不會太絕。
然而,接下來的三個多月,江逾白沒給柴陽留下一寸一毫的退路。他不僅取消了柴陽在“江科軟件”的董事身份,收回了柴陽的股權(quán),還拿他們曾經(jīng)簽過的一份對賭協(xié)議來做籌碼,這讓柴陽完全落于下風,他總感覺自己頭上懸掛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劍尖正對著他的腦袋,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2016年的12月31日,柴陽拋下心中一切顧慮,在網(wǎng)上發(fā)布了一個解說視頻,詳細敘述他創(chuàng)業(yè)五年來的心路歷程,以及他和投資人的糾紛始末。
在那個視頻里,柴陽不敢直接念出江逾白的名字,就用“投資人a”來代指江逾白。他還自封為“全球it行業(yè)遭遇最坎坷的創(chuàng)業(yè)者”,把“投資人a”描述成一個爭搶勝利果實的有錢有勢的上位者。
柴陽穿著一套手工定制的高檔西服,聲情并茂地傾訴道:“各位朋友,我今年還不到三十歲,我講述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不是想樹個靶子來讓你們幫我罵投資人a。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我們村第一個考上985學校的男大學生,爸媽從小就教育我要懂得感恩,沒有投資人a,就沒有今天的我。同理,沒有我,就沒有江科軟件。我大學剛畢業(yè)出來創(chuàng)業(yè),沒有人脈和背景,睡過地板,吃過泡面,被保安扇過耳光……朋友們,我走過不少歪路。如果您也是一個懷揣著創(chuàng)業(yè)夢想的年輕人,看過我這段視頻,就記住我想告訴你的最重要的一個道理你們跟合伙人、投資人簽合同,一定一定要一條一條地檢查合同條款!”
他張開雙臂,回首曾經(jīng):“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做技術(shù)出身的,五年前,我和投資人a簽合同,沒帶律師,就用百度隨便搜了合同上幾個名詞,百度搜出來的結(jié)果沒問題……投資人的律師一直在催我,我大腦空白啊,提筆就簽字了。五年過去了,江科軟件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而我,被投資人趕出了公司……”
他昂首挺胸地說:“我將代表江科軟件的初創(chuàng)團隊,起訴投資人a,拿起法律武器,保障創(chuàng)業(yè)者的正當權(quán)利!”
話音落后,視頻里還配上了“鼓掌”的音效。
柴陽意氣煥發(fā)。
想當年,他和林知夏、江逾白第一次在咖啡廳見面時,他愿意為了林知夏小組作證,證明那位名叫“賀尚卿”的男生在小組作業(yè)里混水摸魚。
柴陽清楚地記得,賀尚卿身高一米九幾,通身的肌肉緊實而虬結(jié),把一件單薄的運動衣穿出了非同一般的質(zhì)感。柴陽卻不怕他上門報復,執(zhí)意要為林知夏等人作證。
當年的他,膽子多大?
他自認有一腔孤勇。
現(xiàn)在,他仍然敢于抗爭,不怕江逾白家大業(yè)大,更不在乎官司的輸贏。只要能讓他自己的話題度上升,他就算是贏下了這一場艱苦的戰(zhàn)役。
五年過去了,柴陽的初心,未曾改變。
柴陽的視頻在林知夏的朋友圈里迅速地流傳開來。
大家紛紛表示強烈的譴責。
就連一向與江逾白不對付的林澤秋都說:“柴陽這個傻吊。”
林澤秋很少會用“傻吊”去形容一個人,除非他是真的看不過眼。
林澤秋的父母也很關心江逾白的工作情況。
2017年元旦那天,江逾白登門拜訪岳父岳母,帶來了許多新年禮物。他們一家人坐在沙發(fā)上聊天,聊起各自的工作,林澤秋順嘴就提到了柴陽。
林知夏接過話題,仔細分析道:“事實的真相是這樣的,江逾白從來沒有逼迫柴陽離開公司。他們管理公司的辦法不一樣,柴陽就帶著團隊離開了……”
林澤秋跳到了重點:“柴陽在網(wǎng)上罵過林知夏。”
“是的,”林知夏補充道,“他覺得我是一個沒有真才實學的騙子。”
騙子?!
那怎么可能呢?
林知夏的父母養(yǎng)育女兒這么多年,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女兒究竟有多聰明雖然這種聰明的程度,不是他們做父母的可以理解的。
林知夏的爸爸不由得皺緊眉頭:“他認識我們家夏夏嗎,就說夏夏是騙子?”
江逾白插話道:“不認識,見過幾面而已。”
江逾白與林知夏并排坐在沙發(fā)的另一側(cè),林知夏借勢倚靠江逾白的手臂,又說:“我們的量子團隊里,還有很多特別聰明的人,比如我的同學溫旗、馮緣……他們?nèi)昃妥x完了博士,研究成果都上過新聞。”
林知夏描述的博士同學圈……
大概是一個天才專屬的圈子。
林知夏的爸爸媽媽都沒話說了,林澤秋假裝自己在看電視,江逾白低下頭來默默地扒橘子,林知夏還沒察覺自己冷場了。她很開心地說:“明天他們就來省城了,我要去接機!”
林知夏提起“接機”,媽媽就問道:“夏夏啊,你那兩位同學是咱們本地人嗎?他們來了省城,住在哪里啊?”
江逾白解釋道:“公司安排了酒店式公寓,交了一年的租金,他們要是住得不習慣,還可以再換地方。”
林澤秋也講出了一些內(nèi)幕:“林知夏給他們劃了股份,出手還挺大方。”
林知夏點頭。
她不會虧待她的朋友。
朋友之間的信任基礎,需要雙方的用心維護。
2017年1月2日傍晚六點多鐘,從倫敦啟程的一架客機抵達了省城的機場。
溫旗坐在靠窗的位置,側(cè)著頭,遙望窗外的景色。灰蒙蒙的天空布滿烏云,灑下一陣綿綿密密的小雨,他裹緊外套,微抬下巴,就有幾位路過的女生喊他:“你好啊,加個微信行嗎?”
溫旗一聲不吭。
甚至連他的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哎,好端端一個帥哥,怎么竟然是個聾子呢?
女生們漸行漸遠。
附近的旅客幾乎全部走光了,溫旗才從座位上站起來,拎起登機箱,緩緩地走出經(jīng)濟艙。這時他的手機就開始瘋狂震動。他按下接聽鍵,聽見林知夏的聲音:“你下飛機了嗎?我在出口等你。我會把你送到公寓,晚餐已經(jīng)訂好了。”
溫旗咳嗽一聲,才說:“謝謝……林總。”
林知夏頗有總裁的豪爽風范:“不客氣,你有什么需要的,盡管跟我說。還有,不用叫我林總,叫我名字就行。”
去年十月份的產(chǎn)品發(fā)布會大獲成功之后,林知夏的名聲在海內(nèi)外打響。
林知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她的論文引用量直線上升,那些與她合作過的同學們都跟著沾光。溫旗的“論文影響因子”變高了不少,他的研究方向也備受矚目,在他回國之前,美國和歐洲都有幾家公司給他開出了百萬年薪,但他全部拒絕了。
溫旗早就答應了林知夏他要在她的公司里打工。
林知夏卻沒有身為老板的自覺。
她在航站樓門口見到溫旗,毫不掩飾她的喜悅之情,直接朝他招手:“嘿,老同學!”又說:“今天早晨,我讀了你去年十二月掛在arxiv上的那篇文章……”
林知夏自然而然地與溫旗討論起學術(shù)問題。
隨后,林知夏就發(fā)現(xiàn),溫旗這些年來一直埋頭苦學,思維能力比從前更好。他表達清晰,邏輯嚴密,對自己的學術(shù)成果也有了一些信心。
兩年前,他曾經(jīng)想過退學。
而現(xiàn)在,他開始展露鋒芒。
這,就是年輕人的成長。
林知夏甚至覺得,溫旗的交際水平也提升了。她對他表示贊許,他反倒抹了一把臉,不再講話。
沉默在空氣中不斷蔓延。
為了尋找話題,林知夏自顧自地說:“江逾白還在公司開會。他今天特別忙,要處理很重要的事。”
溫旗試探道:“柴陽那件事?”
林知夏有些驚訝:“你也在關注柴陽嗎?江逾白投資的公司很多,也遇到過各種麻煩……不過,柴陽的網(wǎng)絡影響力比較高,他想用訴訟的方法來解決合同糾紛。”
溫旗抿唇不語。
林知夏語氣輕快:“過完春節(jié)就開庭了,你要是有興趣,就來旁聽吧。”
溫旗問:“你旁聽嗎?”
林知夏坦然中還有一絲驕傲:“我也是被告。”
溫旗愣住了。
林知夏耐心解釋:“柴陽要跟我打名譽權(quán)糾紛的官司。我在網(wǎng)上公開調(diào)侃過他,他認為,我損害了他的名譽權(quán)。”
溫旗眉頭緊鎖。
他們的談話到此為止。
公司派遣的一輛專車把溫旗送到了酒店式公寓的大門之外,他拎著行李下車,林知夏坐在車上,和他告別:“你先休息幾天,等你調(diào)整好狀態(tài),就來公司報到吧,歡迎你正式加入我們的團隊。”
隆冬時節(jié),夜風寒冷刺骨,燈光綿延至遠方,鋪灑在寬闊筆直的馬路上。
溫旗望著遠去的轎車,仍在默念林知夏的最后一句話歡迎你正式加入我們的團隊。
他不禁想起同學們對林知夏的評價:她不僅是天資過人的奇才,還是一位杰出的領導者。她永遠樂觀,永遠可靠。
這天晚上,林知夏沒有回家。
她直奔江逾白的投資公司大樓。
臨近年關,各大基金公司都在沖刺業(yè)績,提前為2017年的布局做準備,江逾白的工作比平常更忙。他要親自審核一些材料。他加班到夜里九點多鐘,林知夏發(fā)給他一條消息:“開門,我在你樓下。”
江逾白直接下樓,把林知夏帶回了他的辦公室。
林知夏從沒來過他的公司找他,他想當然地問:“你遇到了什么急事?”
“沒有急事,”林知夏卻說,“我只是突然有點想你,想見到你……不行嗎?”
江逾白剛剛關上辦公室的門。他背對著林知夏,開啟了房間的“請勿打擾”模式。他還脫掉了西裝外套,扯了領帶,解開扣子,轉(zhuǎn)身卻見林知夏坐在他的辦公椅上,拉開他的抽屜,像是總部派來的長官一樣認真嚴謹?shù)貦z查他的辦公桌。
他走過去,輕輕叩響了桌面。
林知夏抬頭看他。
他很有禮貌地尊稱她:“林老師。”
林知夏腳尖劃地,椅子往后退了半米。她雙手壓住裙擺邊沿,整個人落進他的影子里,他就搭上椅子的扶手,手背上隱隱可見幾條青筋。林知夏以為他會用這雙手來撩她的裙子,但他沒有,他與她保持著一段間距,就像他們剛談戀愛時那樣謹慎。
林知夏饒有興致:“你忙完了嗎?”
“差不多結(jié)束了。”他說。
說完,他大概想起了什么,稍微笑了一下。
他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林知夏原先還想和他討論公司的經(jīng)營狀況。現(xiàn)在,那些正兒八經(jīng)的計劃都沒了,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掌心的熱度仿佛傳進視覺細胞,刺激著神經(jīng)末梢,她的嗓音越來越輕:“我覺得,我能猜到你現(xiàn)在的想法。”
“是嗎?”他反過來問她,“我在想什么?”
談話間,他們的距離拉近。
林知夏習慣了有話直說,但她的習慣只能發(fā)揮在特定的環(huán)境里而現(xiàn)在,突然加快的心跳讓她有口難開。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又被江逾白一手摟過腰,他一使勁,就攬著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咬字念道:“夏夏……”
林知夏萬分警覺:“你要坦白你的想法嗎?”
他撩起她的長發(fā),親吻她的后頸:“我有好幾天沒抱過你。”
林知夏非但沒有絲毫感動,還很疑惑地質(zhì)問他:“就這?”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誘發(fā)了許多不好的念頭。
江逾白左手箍緊她的腰,右手摸索到她的下巴,在她的耳邊切切低語。她的耳尖越來越紅,心中如有沸水翻滾,江逾白還說:“你一邊聽我講話,一邊回憶我們……”
回憶什么!
他一句話沒講完,林知夏就明白了。她閉上眼睛試了一遍,十指緊扣他的手臂,指甲把他掐出紅印,而他輕緩地含住她的耳尖,攬在她腰間的胳膊甚至沒有上移。
林知夏睜開雙眼,小聲說:“你……”
江逾白親了親她的臉頰。
她深吸一口氣,側(cè)坐在他的腿上。
為了聽清他的心跳,她解開他的襯衣扣子,耳朵直貼他的胸膛,隱約傳來的聲音像是一條線纏住她的靈魂。此刻的氛圍極其安靜,也極其甜蜜,林知夏忍不住問他:“回家嗎?”
“走吧,”他答應道,“我們回家。”
林知夏立刻像個沒事人一樣從他身上爬起來。她衣裳整潔,衣冠楚楚,簡直可以直接去會議室開一場職工代表大會反觀江逾白呢,他手臂被掐出指印,脖子上留著唇印,衣領凌亂不堪,胸膛的輪廓清晰可見,常年鍛煉養(yǎng)出的肌理在燈光照耀下泛起光澤,攤開的西裝外套被蓋在他的腿間。
總之,他手上的紅痕最為顯眼。
林知夏深刻地反思:我剛才對他做了什么?!我簡直不是人。
江逾白慢條斯理地收拾自己,同時問她:“你的表情有點嚴肅?”
林知夏簡略地形容道:“我不是人。”
江逾白笑出了聲,林知夏又補充道:“我把你搞成這樣。”
他卻說:“我喜歡。”
江逾白講話時,目光從未離開她。
她不知怎么又記起江逾白十三歲那年去她家里做客,她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就像是被一百八十度的交流電擊中腦袋一樣反應劇烈……時隔多年,他竟然進化到了今天這種境界。
林知夏不由得笑了。
即便時光飛逝,十年彈指一揮間,她依然記得他們成長中的每一份經(jīng)歷,也熟知江逾白每一個年齡段的特點這些寶貴的回憶,都是上天的恩賜,足夠抵消一切因為沒有忘性而帶來的遺憾。
江逾白觀察著林知夏的神色,正式向她提出請求:“今年辦訂婚宴,怎么樣?”
林知夏看他一眼:“我還以為,你要直接結(jié)婚呢。”
“求之不得。”他說。
林知夏怔了一怔,而他循序漸進:“可以嗎?”
他連衣領扣子都不系了,就那么衣衫不整地面朝著她,提醒她被美色所惑之后犯下的惡行。
最高明的藝術(shù)家也無法用大理石雕琢出那樣完美的身體,時間在這一瞬間終結(jié)或許時間原本就不該存在,林知夏感覺自己受到了末日審判。
她遲疑幾秒,冷靜地答道:“我再考慮一下。”
江逾白格外順從她:“好的。”
林知夏開始調(diào)戲他:“我忽然想答應了。”
江逾白披著西裝走向她,她轉(zhuǎn)身要跑,不忘給自己留后路:“我反悔了。”
江逾白從她背后抱住她,她扭頭親他一口,踮腳靠近他的耳邊,宣告自己的最終決策:“今年八月份,你生日那天,我們結(jié)婚吧。”
江逾白問了林知夏兩遍,林知夏都給出了相同的答復,她還說:“我小時候在一本小說里見過靈魂伴侶這個詞,我不相信它的定義,因為我覺得每個人都是特殊的個體……”
她摟住他的脖子:“現(xiàn)在我相信了。”
江逾白很難用語言來表達他的心情。他低下頭和她接吻,濃情衍生的熱度幾乎要融化他們。
林知夏讀本科時,曾經(jīng)創(chuàng)下了“將近兩個月沒聯(lián)系江逾白”的記錄。
后來,她去美國做博士后,每周只給江逾白打一次電話。
最近這段時間,林知夏和江逾白的聊天頻率變得很高。
林知夏每天早晚都主動找他講話,還會給他發(fā)送“早安”,“晚安”,“我喜歡你”,“中午吃了什么?”這般關切的消息。
雖然江逾白從小就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當作人生格言,但是,林知夏高漲的熱枕還是不可避免地影響了江逾白的心情接連幾天,江逾白一個人獨處時,也會悄悄地笑一下。
他還帶著同事再次訪問了林知夏的大學。
校長倡導建立“產(chǎn)學研結(jié)合”的世界一流大學,深化工業(yè)界與學術(shù)界的各類合作。因此,學校也很歡迎全國上市企業(yè)高管的造訪。
2017年的一月中旬,省城最大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就與學校簽署了一份戰(zhàn)略合作框架協(xié)議這份協(xié)議的簽署代表分別是大學的校長,以及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的執(zhí)行總裁,江逾白以董事的身份在現(xiàn)場做了一個見證。會議結(jié)束后,校長邀請江逾白去學校最高級的餐廳參加宴會,江逾白卻委婉地謝絕了。
江逾白帶著秘書走出會議室,正好撞見副校長。
副校長問他去哪兒,他透露道:“今天是林老師量子位與計算機的最后一堂課……”
江逾白還沒講完,副校長立刻會意,便笑著說:“林老師的課,歡迎旁聽。”
就這樣,江逾白輕而易舉地混進了主教樓的一間大教室。他和一群本科生坐在一起,顯然是最扎眼的那個人,所有同學進門之后第一眼就望見了他。
江逾白穿著一身面料高檔的西裝,這種過于正式的裝束,在教室里會有些格格不入,好在江逾白早有準備他給自己帶了一件深灰色風衣外套。
那件外套罩住了西裝,江逾白還把拉鏈拉得很高,嚴嚴實實地捂住領口,看起來就像一位年紀輕輕、英俊至極、著裝簡樸的男大學生。
附近的同學都在竊竊私語。
江逾白安靜地坐在椅子上。
他從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本筆記,一支簽字筆。
近旁又有兩位女生搭訕道:“同學,你是哪個年級的?”
江逾白如實回答:“我畢業(yè)了。”
畢業(yè)了?
眾人聞言皆驚。
教室里的學生熙熙攘攘,距離上課還有十幾分鐘,林知夏尚未出現(xiàn),江逾白成了全場焦點他備受矚目的原因主要有三個:其一,他的長相如此英俊,在場的學生卻不認識他,其二,他自稱已經(jīng)畢業(yè)了,那他干嘛還來聽林老師上課呢?其三,最關鍵的一點,是他坐在了崔一明專屬的位置上。
這個位置,位于第一排的拐角。
崔一明總要坐在此處,時不時地抬起頭,與林知夏目光交匯。
午后的陽光澄澈如水,崔一明背著雙肩包踏進教室。他聽見前排的幾個男生說:“新來的那個同學也太帥了,我一男的都忍不住看他。”
崔一明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到了江逾白的身上。
崔一明不得不承認,這位新來的同學確實很帥氣,外表和發(fā)型都堪稱無懈可擊,不過他穿的那件灰色外套有點土氣,拉鏈也拉得太高,脖子都快遮住了,保守到不像是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
崔一明徑直走向江逾白,挺有禮貌地開口說:“麻煩你讓個座,我在你的座位上坐了一學期。”
江逾白合上筆蓋。
崔一明這才發(fā)現(xiàn),江逾白正在筆記本上畫畫他畫的是林知夏老師。
這簡直……
大逆不道!
崔一明的臉色陡然變黑。
迄今為止,崔一明跟著譚千澈學了整整一個學期。
譚千澈組里有一個女生隱約有些仰慕譚千澈,經(jīng)常找他談心事,還給他疊了一罐愛心,他就在組里很嚴厲地警告大家,必須注意老師和同學之間的底線。
崔一明特別贊成譚千澈的意見。他肅然提醒江逾白:“你來大學,是學習的。”
話音未落,上課鈴打響。
林知夏準時踏進教室。
她懷里抱著教案不過教案只是個擺設。她早已把所有課程細節(jié)記到了腦子里。她走上講臺,面朝同學,瞥見江逾白的那一瞬,她明顯怔住了,江逾白隨即低下頭,錯開她的凝視。
崔一明來不及挑選座位。
他坐到了江逾白的身邊。
江逾白找回了當年在劍橋讀本科的感覺。他把筆記本翻到第二頁,聽見林知夏在臺上說:“各位同學,下午好,今天是我們的最后一堂課,感謝大家這一學期的參與。今天我們先復習一遍知識點,我再來為你們答疑……”
教室里坐滿了學生,陽光穿透窗戶,被拆成一縷縷的絲線,教室里響起一片“沙沙”的寫字聲。
林知夏聚精會神地講課,但她總在無意中瞥向江逾白只有江逾白注意到了這一點。
林知夏在臺上描述“單量子比特的布洛赫球分析”,江逾白煞有介事地寫起筆記。很快,他就寫滿了一面紙,崔一明又問他:“基礎概念都要記?”
“別講話,”江逾白的字跡未停,“認真聽課。”
江逾白徹底融入了大學生群體。
崔一明沉默不語。
后排的一個男生拉住崔一明的外套帽子,崔一明扭頭道:“找我問題目?”
“咱班的同學……”那男生卻說,“要你旁邊那個人的電話號碼,你幫忙問問?”
崔一明一把扯回自己的帽子,淡定地說:“我沒空。”
他們都坐在前排,一舉一動逃不過林知夏的眼睛。
林知夏朝他們看過來,氣氛頓時凝滯,潔白的墻壁化為一座雪山,細微的響動都有可能引發(fā)雪崩。
崔一明鎖緊牙關,不再吐露一個字。
而江逾白正在記錄量子計算里的“哈達瑪門與單位圓狀態(tài)機”。他依照自己的想象,在紙上簡單地畫出一個球和一扇門,將它們命名為“單位圓狀態(tài)機”與“哈達瑪門”。
崔一明非常崩潰。
他如坐針氈。
他很想糾正江逾白。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崔一明問出的第一句話是:“你是哪個學院的?”
江逾白如實回答:“劍橋三一學院。”
崔一明面不改色:“哦?”
他們二人還沒聊上幾句,徐凌波就從后排沖了過來。四面八方都是一群不了解真相的本科生,徐凌波只能壓低嗓音,很隱蔽地喊出一句:“師公?”
恰好,這個時候,林知夏站到了他們的面前。她拿起江逾白的筆記本,從第一頁翻到最后一頁,江逾白依然坐在原位,端著一副差等生的樣子,迎接老師的檢查和批評。
“這位同學,你很認真呢,”林知夏評價道,“不過,你的筆記有一些不嚴謹、不準確的地方……”
她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紅筆,圈出他的筆記本里的幾行字:“下堂課結(jié)束后,我給你改正,現(xiàn)在我要給別的同學答疑,你先等等吧。”
江逾白微微偏過視線,儼然是個沉靜內(nèi)斂又不善言辭的男大學生。林知夏放下他的筆記本,漸行漸遠,其他同學圍住了她,如同眾星拱月,她就站在黑板的正前方,手握粉筆,耐心地為大家答疑解惑。
江逾白換了一支鉛筆。
他在筆記本的第四頁打草稿,驗算他們公司量化基金模型里使用的數(shù)學公式。這些公式與林知夏的量子計算幾乎毫無關系,不過,江逾白想在課間十分鐘給自己找點事做。
徐凌波在一旁都要看呆了。
他大膽地猜測,江逾白和林知夏不愿在課堂上公布感情自己的狀況,就故意演出一副老師和學生的樣子。
因此,徐凌波也不好多說。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崔一明的肩膀,拎起書包,悄悄摸摸地坐到了后排。
上課鈴再度打響。
林知夏繼續(xù)為學生們講課。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四十分鐘一晃而過,林知夏終于結(jié)束了這一輪復習。她站在講臺上,整間教室鴉雀無聲,所有學生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她指間夾著一層粉筆灰,心中忽然泛起一點喜悅,就說:“好了,我們的量子位與計算機要結(jié)課了。這學期,能和你們一起學習量子計算的理論基礎,我覺得很榮幸。”
前排有幾個大一年級的男生眼眶泛紅。
林知夏笑說:“我每次進教室,黑板和講臺都被你們提前擦過,很干凈,你們?nèi)ノ肄k公室問問題,還會在門口排隊,很可愛……最開始,我不太懂教學大綱,布置的作業(yè)比較難,你們也沒有退課,我很感激。”
教室宛如影院,她的聲音輕飄飄地回蕩:“課堂出勤率非常高,高于百分之九十,你們的期中考試成績也不錯,總之,我是滿意了,希望你們的期末考試取得好成績。”
臺下掌聲雷動。
林知夏等到掌聲散去,才說:“我記住了你們每一個人,祝你們都能在自己喜歡的領域里取得重大收獲。”
江逾白在他的筆記本上寫下“重大收獲”四個字。
他寫完最后一個筆畫,下課鈴聲就穿透了走廊。
林知夏抱著教案,走下講臺,路過第一排時,她停住腳步,等待江逾白。
江逾白跟著她離開教室。
崔一明望著他們二人的背影,正要點評兩句,徐凌波便打斷道:“喂,那個帥哥是我們的師公……林老師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戒指,戒指是師公送的,他們倆天造地設,輪不到你來反對。”
崔一明還沒說話,近旁的另外兩位女生興奮道:“唉!學長,林老師快結(jié)婚了嗎?還是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啊?”
“快了快了!”徐凌波含糊道,“別問老師的私人生活。”
徐凌波不經(jīng)意的幾句話,引發(fā)了校園里的傳言。
學生們都說,林老師有一個很帥很帥的老公。
幾位學弟結(jié)伴跑來徐凌波的宿舍訴苦,說他們失戀了,沒想到林老師這么年輕就有一個很帥很帥的老公,他們是不是真的沒有一點機會?
彼時,徐凌波躺在宿舍的床上,一邊讀論文,一邊散漫地說:“那可不,你們要是有機會,我就能獲諾貝爾獎……想得那么美,也不看看實際不實際。”
學弟們哭著跑開了。
徐凌波似乎毫無波動。
他歪著頭,悄悄地打開手機,瞄了一眼師姐的照片,透過她不羈的秀發(fā)、厚重的眼鏡片、充滿嘲諷意味的勾起的唇角,仿佛能洞見她比金子更純粹的內(nèi)心。
師姐,他在心中喚道。
片刻后,他又念起“方怡雯”。
她的名字被某種魔力鎖在他的唇齒之間,使他徒勞無功地回想她千百萬遍,最終,他頹喪地抱起床上的論文,倒進枕頭和被子鋪成的溫柔鄉(xiāng)。
去年九月,方怡雯在曲老師實驗室里度過了人生中最漫長的四天。
在林知夏的教導下,方怡雯開始嘗試“平等對話”,關注別人的情緒波動這件事本身有益有弊,益處是她找人辦事的效率變高了,弊端是她的生活不再像從前一樣灑脫。
她在曲老師的實驗室里工作,曲老師的兩個呆瓜學生想跟她比拼實驗進度,她不能罵他們愚鈍,也不能笑他們手笨,她干脆全身心地投入實驗操作,任憑那兩個學生如何亂開“老弱病殘小組”的玩笑,她也沒再回復他們一個字。
實驗結(jié)束后,方怡雯收集數(shù)據(jù),連夜撰寫論文。
方怡雯的英語寫作功底不算好,林知夏幫她從頭到尾潤色了一遍,又修改了一些小錯誤,隨后就投給了國際一區(qū)sci期刊,經(jīng)過三個多月的審稿,方怡雯收到了編輯的祝賀郵件。
是的。
她中了!
她中了頂刊!
范進中舉都不能精準地形容那種溢滿心頭的狂喜。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方怡雯“投中sci一區(qū)一作論文”的好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學院,他們的課題組一躍成為眾人眼里的高級領域,凡人無法接近就連“老弱病殘小組”的外號也被改成了“德智體美”,詹銳是“德”,方怡雯是“智”,徐凌波是“體”,林知夏是“美”。
方怡雯的照片,也登上了學校的校刊月封首頁。
林知夏特意買來一本校刊,帶回家里收藏,紀念她的第一個博士生發(fā)出的第一篇高質(zhì)量文章。她認真品讀方怡雯的“研究自述”和“學術(shù)興趣”,恍惚中又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以及當年的老師。
薪火相傳,生生不息,這是教育的意義,也是她的追求之一。
2017年的春節(jié)之前,省城下了一場大雪。
天空紛紛揚揚飄落雪花,城市在一夜之間素裹銀裝。
林知夏去了江逾白家的莊園,飽含誠意地拜訪他的家人臨近年關,江逾白的親戚從五湖四海趕來,他們其樂融融,匯聚一堂,整座莊園都很熱鬧。
林知夏見到了江逾白的幾位叔公,外公外婆,各種表親和堂親,當然也有江逾白的爸爸媽媽、叔叔阿姨、爺爺奶奶……所有長輩出手都極其闊綽,林知夏收到了讓她吃驚的壓歲錢,足夠讓她去省城最好的4s店里訂做一輛豪車。
也能還清她的房貸。
然而,這些夾著支票的紅包,卻被林知夏退給了江逾白:“他們給我這么多,我見了小輩,肯定也要給錢,你幫我……”
江逾白打斷她的話:“這些錢可以用來投資公司。”
兩人談話時,正值晚上十一點。
江逾白和林知夏留宿在江家莊園,住進了江逾白的臥室這間臥室,見證了江逾白的成長。小時候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和林知夏一起躺在這張大床上。
林知夏抱著他的手臂,思索道:“用來投資嗎?你的親戚,就是我們量子公司的股東,不過,我們的股東門檻上升了……”
她困得睜不開眼睛。
江逾白低聲道:“睡吧,明天再想。”
她答應道:“好的好的。”
江逾白側(cè)躺在床上,手伸進她的睡裙,如同把玩美玉一般輕撫她的后背,指尖一寸一寸地緩慢滑行,她愜意到繃直腳尖,殘存著一絲意識:“好舒服……”
他應聲說:“晚安,夏夏。”
隔天一早,江逾白帶著林知夏去他們家最大的餐廳吃早飯。
江逾白家的各位親戚又來和林知夏打招呼,江逾白的爺爺還擔心林知夏會認錯人誰知她分得比江紹祺還清楚。江紹祺都喊錯了兩回,林知夏卻沒出過一次錯,對比來看,江紹祺竟然更像是一位剛嫁過來的新媳婦。
江逾白就聽見爺爺對叔叔說:“紹祺,多少年了,你怎么還分不清咱家的親戚?”
叔叔頂嘴道:“他們都沒介意啊。”
爺爺就說:“心里介意,嘴上不提,這個道理,我教過你多少回?”
“爸,我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叔叔笑說,“我都快當爸爸了,你就像看待大哥一樣看待我吧。”
江逾白的視線與叔叔交匯。
叔叔拍桌而起:“各位,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宣布,我太太jessica懷孕了,今年我就要當爸爸了。今晚,我會在家里的音樂廳,演奏幾支曲子助興。”
林知夏反應最快。她第一個鼓掌,特別捧場道:“恭喜叔叔和嬸嬸!”
叔叔滿面笑容,如沐春風:“謝謝我的侄子和侄媳婦。”
江家的春節(jié)宴會只有關系很近的親屬才能參加,大家的注意力原本都在林知夏身上,又因為jessica懷孕了,長輩們的關注點就變成了jessica。
林知夏在江家混吃混住了幾天,日子過得格外愜意。
白天,江逾白和她在花園里散步,他還手把手地教她騎馬,帶她穿過廣闊的練武場。
晚上,他們往往會待在臥室里,玩一些只有他們兩個人精通的游戲無人打擾的休閑時光,就像度假一樣快樂。
相比之下,柴陽的日子就過得不太順暢。
柴陽脫離“江科軟件”以后,創(chuàng)建了“陽陽直播公司”。陽陽直播app上線不到半個月,就完成了a輪融資,目前正在準備b輪,但是,“陽陽直播”的客戶活躍度不夠高,視頻點擊量也比較少,整個團隊的士氣受挫,經(jīng)營狀況也陷入窘境。
柴陽給整個技術(shù)團隊開出了高工資,他自己的年薪反而是最少的。即便他做到了這一步,陽陽直播仍然前途未卜。
租金、流量、客戶、股東……每一個詞語,都像一座大山,重重壓在柴陽的肩膀上。他只能在心中默念孟子告子下里的名句: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
于是,柴陽反復檢查公司的流水,親自聯(lián)系主播、撰寫計劃書,獨立進行市場調(diào)查,承擔了公司創(chuàng)始人的所有責任。他還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關注他和江逾白的民事糾紛案件進展。
2017年的二月份,柴陽終于達成了一個小目標他的民事訴訟案件快要開庭了。
柴陽的律師告訴他,他勝訴的概率不高,這反而讓他覺得安心,因為他需要的正是弱勢者的身份作為一個三番兩次投身于創(chuàng)業(yè)大潮的草根企業(yè)家,他怎么可能輕而易舉地贏過身價千億的投資人呢?
開庭的那天早晨,柴陽還在“陽陽直播”公司內(nèi)部召開了一場振奮人心的職工動員會。
他面向一群創(chuàng)業(yè)伙伴們,高聲說:“你們中的一半人是我大學同學,我們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那年,什么苦沒吃過?你們是我的同學,我的戰(zhàn)友,為了夢想放棄了江科軟件的待遇,跟著我來到陽陽直播,我掏心窩子和大家講句真話,要不是走投無路,我不會和江逾白打官司,他的律師團號稱地表第一夢之隊……”
“地表第一夢之隊”的名稱剛報出來,底下就有一個員工“撲哧”地笑了一聲。
柴陽也笑了:“咱們公司要做就做全行業(yè)的第一,要把直播領域壟斷,跟電商合作,跟游戲合作!爭取發(fā)展出幾個億的用戶!起步階段,我們不怕困難,就怕市場不關注!不怕麻煩,就怕用戶不在乎!”
員工們紛紛附和。
柴陽昂首挺胸,同時給自己鼓掌:“我進法院庭審,我會安排主播在外面做直播,陽陽直播要把客戶放到第一位……”
柴陽的秘書打斷了他的話:“柴總,快到點了。”
柴陽不再講話。
他揮手告別一群屬下,乘坐公司的專車,來到了法院的門前。如他所愿,街頭拐角處站著幾位省城晨間日報的記者,還有攝影師靠著一架攝像機,鏡頭正對著柴陽的臉。
柴陽帶來的一位男主播馬上問道:“柴總,咱們開始直播嗎?”
柴陽扭頭吩咐道:“要的就是現(xiàn)在,你把app打開。”
男主播不敢怠慢,馬上掏出手機,擬定直播的標題“驚了!男默女淚!你不得不看的審判現(xiàn)場轉(zhuǎn)播!”
男主播在微博上發(fā)了一條博文,柴陽轉(zhuǎn)發(fā)并評價道:“感謝網(wǎng)友們!我進法庭了!贏了官司我拿二十萬現(xiàn)金回饋網(wǎng)友!輸了官司我賣房也要賠償!”
做完這些準備,柴陽方才下車。
柴陽緩步走到記者的面前,他的秘書給每位記者都發(fā)了紅包,此時正值上午八點半,他們一行人靜立于樹蔭下方,涼風蕩漾,落影交纏,柴陽雙手揣兜,與秘書有說有笑,完全不像是來打官司的。
又過了幾分鐘,柴陽的律師也到場了。
柴陽為記者介紹道:“他是我的律師,柯牧強。”
眾多記者就把目光轉(zhuǎn)向了一旁他們眼中所見的柯牧強,是一位年約四十多歲的壯年男子,此人身量中等,相貌不俗,眼角微有皺紋,不笑時顯得嚴肅,笑起來就分外和藹。
柴陽爆出一個驚天內(nèi)幕:“柯牧強是林知夏的親舅舅。”
親舅舅?
此話一出,記者驚嘆。
柯牧強也說:“是啊,我是云深事務所的執(zhí)業(yè)律師,也是那個……林教授的親舅舅。我是她媽媽的親哥哥,哈哈,林教授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
柯牧強穿著一身規(guī)整西裝,給人一種文質(zhì)彬彬的印象。他沒和記者多說,只是公開了自己的身份,隨后,他便跟著柴陽走進了法院大門。
上午九點,法院開庭。
這是林知夏生平第一次參加庭審。
先前,林知夏的律師曾經(jīng)說過,她可以全權(quán)委托律師代理本案的庭審程序,但她委婉地拒絕了,因為她覺得庭審也算是一種難得的人生經(jīng)歷。
林知夏還知道,柴陽的律師是她舅舅。
舅舅走過來的那一刻,整個旁聽席異常安靜。
林知夏的爸爸媽媽都來旁聽了,舅舅還朝媽媽點了一下頭。媽媽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爸爸雙手搓了搓臉顯然,父母都受到了舅舅的影響,林知夏稍感煩躁。
她和舅舅對視了兩秒。
她老老實實地坐在被告席上,就像在學校里聽老師講課一樣,安靜地聆聽原告柴陽敘述他的訴求他要求林知夏視頻道歉,撤回微信公眾號上的文章,承擔一切訴訟費用,賠償精神損失費與經(jīng)濟損失共計兩百多萬元人民幣。
兩百多萬元人民幣!
他瘋了嗎?
竟然要這么多錢!
這個數(shù)字剛報出來,旁聽席上,林知夏的父母都有點坐不住了。
林知夏向父母投去“稍安勿躁”的安撫眼神。
原告柴陽一直在講話。
柴陽吐字清晰道:“2016年10月24日晚,原告在新浪微博上點評社會實事,被告轉(zhuǎn)發(fā)了原告的微博,說出了事實的真相擺在大家眼前,柴陽并不了解量子計算領域,希望柴陽能尊重每一個行業(yè)的科研人員之類的話,2016年10月30號下午五點開始,被告在微信公眾號上發(fā)表名為請勿錯過!全球第一家商業(yè)化量子科技公司!的系列文章,文中未經(jīng)許可,引用了原告的微博截圖。原告認為,被告在轉(zhuǎn)發(fā)微博與撰寫文章時,不僅寫出了原告的真實姓名,還以柴陽不尊重科研人員為由,對其發(fā)動公開性質(zhì)的、侮辱性質(zhì)的網(wǎng)絡攻擊……”
柴陽的語氣抑揚頓挫,林知夏聽得越發(fā)認真。
柴陽講到此處,定了定神,方才繼續(xù)說:“被告全憑主觀臆斷,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惡意誹謗原告,面向大眾散布不實言論,對原告的身心、名譽都造成了非常嚴重的損害!”
柴陽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林知夏的坐姿更加筆直。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柴陽,而柴陽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原告是陽陽直播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被告的不實言論,嚴重影響了陽陽直播的經(jīng)營活動,削弱了陽陽直播的競爭力,致使陽陽直播的用戶活躍大幅降低……現(xiàn)根據(jù)民法通則第一百零一條、侵權(quán)責任法第三十六條、關于維護互聯(lián)網(wǎng)安全的決定第六條,追究被告的法律責任,依法請求法庭予以裁判……”
每當柴陽念起“陽陽直播”,林知夏都有點想笑。
她清楚地聽見,柴陽發(fā)的是三聲調(diào)。
癢癢直播,癢癢直播,這也太好笑了。
即便如此,林知夏依然忍住了笑意。
因為法庭是一個嚴肅的、神圣的地方,林知夏必須忍住。她盡量展現(xiàn)出成熟的一面,很沉穩(wěn)地面朝著柴陽的方向。
柴陽發(fā)言完畢,他的律師也就是柯牧強,他稍稍頷首,面色和藹。
林知夏微勾唇角。
柯牧強的目光從她臉上掃過。
林知夏雙手放在桌上,十指交握。
今天的林知夏化了淡妝,還穿了一身女式西裝。她的神色毫無異狀,端的是一副鎮(zhèn)靜模樣。
她的學生、父母、公司里的幾位員工都坐在旁聽席上,而江逾白卻沒有出現(xiàn)。
今天上午,江逾白名下的基金公司要召開一年一度的“投資策略審查會議”,林知夏覺得他很忙,就沒讓他申請旁聽。畢竟江逾白來不來都沒什么影響,林知夏對自己很有信心。
寬敞明亮的法庭內(nèi)部,氣氛格外肅穆,審判長朗聲說:“下面由被告進行答辯。”
林知夏清咳一聲,鄭重地說道:“原告訴狀中主張的被告侵權(quán)言論共計兩條,其一,事實的真相擺在大家眼前,柴陽并不了解量子計算領域。其二,希望柴陽能尊重每一個行業(yè)的科研人員,被告的以上言論,均為對原告的微博發(fā)言的回應,被告并未發(fā)表任何侮辱性質(zhì)的評價,原告公司的用戶活躍度與被告的言論并無任何因果關系……”
林知夏講話的時候,從未低過一次頭,從沒看過一眼發(fā)言稿。
在場大部分人都以為,林知夏辛辛苦苦地把稿子背下來了。
就連柴陽都對她心生幾分敬佩。
沒想到……
林知夏如此重視這一次庭審。
她工作那么忙,還能抽空背稿子。她的語速十分流暢,想必是在家里排練了無數(shù)遍吧?
柴陽這么一想,心態(tài)平衡了不少。
他的肢體動作略微放松。
就在此時,林知夏開始進行她的“反訴”操作。
所謂“反訴”,指的是被告針對原告的訴訟。
柴陽狀告林知夏,被稱為“本訴”,林知夏反過來告柴陽,即為“反訴”,為了節(jié)省當事人的時間,今天的法庭同時審理“本訴”與“反訴”兩起案件一同審理,林知夏的身份仍然固定于“被告”,這樣一來,就能方便書記員的書面記錄。
林知夏抓緊機會,認真說道:“原告曾經(jīng)發(fā)布十余條微博,對量子實驗室使用了概念炒作、虛假科技、不顧臉皮等貶損性語言,原告在其微信朋友圈公開侮辱被告林知夏沒有真才實學,只會揮霍投資,海歸騙錢的慣用伎倆……”
她面無表情地復述道:“頂著一個美女頭銜,做不出真東西,她的那些論文,是她自己寫的?”
林知夏每說一句話,柴陽的眉頭就皺得更深。
柴陽記得,那天晚上,他在同事聚會上喝醉了,順手就發(fā)了一條朋友圈,發(fā)完不到半小時,他就把朋友圈刪除了。
既然如此,林知夏怎么會知道呢?
她怎么還能把區(qū)區(qū)一條朋友圈當作證據(jù)?M.
林知夏接著發(fā)聲:“根據(jù)民法通則第一百零一條,互聯(lián)網(wǎng)信息服務管理辦法的第十三條、第十五條……”
講到此處,她一字不漏地當場復述條款的內(nèi)容這件事本身并沒有什么好驚訝的,但她始終沒有瞥過一眼稿子,仿佛早就把所有文字深深地刻進了大腦里。
林知夏仿佛做了很多準備工作,不過,她的訴求十分簡單,她只要求柴陽公開道歉,再賠償她一元人民幣。
林知夏才剛說完,舅舅便趕緊開口:“我方支持本訴,駁回反訴!”
他翻開筆記:“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名譽權(quán)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第七條規(guī)定……”
舅舅還在翻頁,林知夏代為回答道:“第七條規(guī)定是否構(gòu)成侵害名譽權(quán)的責任,應當根據(jù)受害人確有名譽被損害的事實、行為人行為違法、違法行為與損害后果之間有因果關系、行為人主觀上有過錯來認定……”
柴陽抓了一下頭發(fā)。
庭審的過程十分枯燥。
林知夏又過于兇悍。
為了炒作網(wǎng)民討論的話題度,柴陽雇傭了林知夏的親舅舅作為律師這位律師的工作能力比較中庸,他眼下對付林知夏都有點吃勁,再過幾天,碰上江逾白的“律師夢之隊”,又能撐過幾個回合?
柴陽知道,江逾白絕對不會出庭。
像他們那種身價千億的投資人,基本不可能在民事訴訟的庭審現(xiàn)場露面。
柴陽的思緒越飄越遠。
柴陽走神期間,林知夏和她的舅舅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辯論。
舅舅頗有風范地說:“原告是兩家科技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被譽為8090后創(chuàng)業(yè)領軍人物,原告對科技行業(yè)的理解全面,原告對被告的點評,沒有主觀上的惡意,反而是被告,在微信公眾上發(fā)布多篇文章,損害原告及其企業(yè)的形象,這是不正當?shù)纳虡I(yè)競爭模式。”
林知夏的媽媽嘴唇微張,視線向下她大概想到了當年的自己拼命給舅舅掙學費的往事。
林知夏看見媽媽的表情,心臟仿佛被人揪了起來。憤怒如一團烈焰,迸發(fā)在她的腦海,燒成一片熊熊大火。
她面朝審判長,很禮貌地開口:“請問,我能不能問原告一些問題?”
審判長點頭:“可以。”
林知夏立刻坐直。她來勢洶洶:“請確認,我們雙方的公司究竟有沒有競爭關系?”
柴陽搓了一下額頭。
林知夏重復她的問題。
柴陽避而不答。
滿場寂靜。
林知夏又問:“請原告簡述陽陽直播的經(jīng)營范圍。”
林知夏咄咄逼人的架勢,讓柴陽感到心煩意亂。
今天這場庭審,面向公眾公開……想到此處,柴陽咬掉了嘴唇上的一塊死皮。
林知夏接著說:“在陽陽直播這款app里,用戶發(fā)表彈幕的最高頻率關聯(lián)詞是什么?是不是量子和林知夏?如果是的話,原告為什么會認為,被告降低了原告的用戶活躍度?”
林知夏這一連串的問題,簡直讓柴陽無法回答。
柴陽仔細回憶事情經(jīng)過他發(fā)現(xiàn),錯誤的根源在于他的律師提到了“不正當?shù)纳虡I(yè)競爭”。
林知夏還在等待他的答復。
他卻被自己的律師激出一口濁氣,那氣息盤踞于他的胸膛,讓他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吃驚的舉動……
他擅自離席了。
原告離席,等同于撤訴。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這一章,我咨詢了律師,但我還想要一點沖突,所以我來回改了幾版,有些內(nèi)容和實際庭審不太一樣,還請大家海涵,磕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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