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溫斯頓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拉過來錄音器,將上面的塵土吹掉,然后戴上了眼鏡準備工作。每天開始工作的時候他都要嘆一口氣,盡管他明知道電子屏幕近在咫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監(jiān)視著。辦公桌右邊的氣力傳送設(shè)備中送出來四小卷紙,他把它們翻開,然后夾在了一起。
有三個洞口在他的小辦公室的墻上,它們各有用處。其中錄音器右邊的那個洞口里面有氣力傳送設(shè)備,專門用來傳送書面指示;左邊的洞口稍大一些,是用來送報紙的;在旁邊墻上有一個大洞口,洞口上蒙著鐵絲網(wǎng),這個大洞口距離溫斯頓非常近,一伸手就能夠到,是處理廢紙用的。這樣的洞口在這座大樓中有成千上萬個,隨處可見。不僅在每間屋子中能看到,每一條過道的墻壁上也有,它們都相隔不遠。人們稱這種洞口為遺忘洞。這個稱呼非常合適。當你需要銷毀文件和一些廢紙的時候,你可以將離你最近的一個遺忘洞的蓋子掀開,把那些文件和廢紙扔進去。在大樓下面不知道什么地方藏著一個大火爐,這些文件和廢紙會被一股溫暖的氣流卷到火爐中燒毀。
溫斯頓看了一下手中的四張紙條,有的上面只有一句話,有的是兩句。這些都是指示,是用內(nèi)部使用的縮寫寫成的,它們大部分是由新潮語的詞匯組成,不過并不完全是新潮語。如果你不是專家,很難明白說的到底是什么。紙條上的內(nèi)容是這樣的:
《泰晤士報》17.3.84老大演講誤報非洲訂正
《泰晤士報》19.12.83預測三年計劃83年四季度排錯訂正最近
《泰晤士報》14.2.84富民部誤報巧克力訂正
《泰晤士報》3.12.83報道老大命令雙加不好提及非人一概重寫存檔前上交
溫斯頓把第四項指示單獨抽出來放在一旁,心中有一種微微得意的感覺。這件工作他將放到最后處理,因為這是一件很復雜、需要謹慎處理的工作。至于其他三件,都非常簡單,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雖然第二項需要查閱大量的數(shù)字,略顯繁瑣。
溫斯頓撥了電子屏幕上“資料”的一個號碼。幾分鐘之后,他所需要的各天的《泰晤士報》就通過氣力傳送設(shè)備送了過來。他收到的指示是,讓他修改一些文章和新聞。至于修改的原因,現(xiàn)在還不清楚。修改只是他自己的說法,官方的正式說法叫訂正。例如這次的任務,《泰晤士報》在三月十七日報道,老大哥在三月二十六日的講話中預測了歐亞國的戰(zhàn)事,他預測歐亞國不會侵犯南印度前線,而是會進攻北非。事實則正好相反,歐亞國的最高統(tǒng)帥并沒有去動北非,而是攻擊了南印度前線。因此,為了使人看上去老大哥完全預測對了戰(zhàn)事,就需要將他昨天講話中的一段作一些修改。又如《泰晤士報》在十二月十九日發(fā)表了一個數(shù)據(jù),是官方對1983年第四季度,也是第九個三年計劃的六季度末的各類消費品產(chǎn)量的估計數(shù)字。實際的產(chǎn)量今天的《泰晤士報》已經(jīng)刊載了,對比原先的估計,發(fā)現(xiàn)每一項都錯得離譜。溫斯頓的工作就是將原先估計的數(shù)字核正為現(xiàn)在的實際數(shù)字,讓政府的估計看上去準確無誤。第三項指示中指出的錯誤最簡單,只需要幾分鐘就能改正。在二月的時候,富民部曾經(jīng)許下諾言(當時的說法是“明確保證”)巧克力的供應量在1984年內(nèi)不再降低。事實如何呢?眾所周知從本周末開始,巧克力的供應量將不再是每周三十克,而是每周二十克。他需要做的,只是把原來的諾言替換成一句提醒大家巧克力的供應量可能會在四月間降低的話就行了。
溫斯頓每處理一項指示后,都會把錄音器寫好的更改文章與當天的《泰晤士報》夾在一起,再送回氣力傳送設(shè)備。原先的指示和他工作過程中隨手做的筆記都不能保留,溫斯頓會把它們?nèi)喑梢粓F扔進遺忘洞里,讓火爐將它們化為灰燼。這項工作他做起來非常熟練。
這些氣力傳送設(shè)備是一個看不見的迷宮,里面是什么情形,最后通到哪里,具體事情他并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一些一般的情況。不論這些《泰晤士報》是哪一天的,只要上面出現(xiàn)了需要更正的地方,等更正的稿件收齊以后,那一天的報紙就會被重印,原先的報紙會被銷毀,更正后的報紙則需要存檔。這種修改工作的對象不僅僅是報紙,還有書、期刊、手冊、標語、傳單、電影、錄音帶、漫畫、圖片等,只要是涉及政治或者思想的文獻,都可能被修改。為了符合當前的情況,每時每刻都會有以前的文獻被修改。這樣,黨就永遠正確了,每一個預言都會實現(xiàn),都有文獻證明是對的。任何新聞和意見,只要與當前情況不符,都會被立刻刪掉,不留任何記錄。歷史在此時就像是一張白紙,被不斷地擦干凈寫上新的內(nèi)容。等全部工作都完成以后,誰也不會發(fā)現(xiàn)歷史被偽造過。記錄司里最大的工作部門要比溫斯頓工作的那個部門大得多,那里面的工作人員專門負責收集需要銷毀的文獻。只要是內(nèi)容過時的,無論是書籍、報紙,還是其他資料,都要統(tǒng)統(tǒng)收回來。由于政治聯(lián)盟不斷變化,再加上老大哥的預言頻頻出現(xiàn)錯誤,有些天的《泰晤士報》可能會被來回修改十幾次,不過存檔用的還是原先的日期,原先的報紙自然會被銷毀,其他改動過的版本也不會被保留,經(jīng)過修改后存檔的那一份,就成了絕版。書籍也是一樣,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收回來重寫,等重新發(fā)行的時候從來不會說明這是修改過的。在那些后來全都被溫斯頓銷毀掉的指示中,從來沒有提過讓他干一些偽造的勾當,只是說糾正一些錯誤,一些由于個人疏忽、排版、印刷、引文引起的錯誤。
嚴格地說,這確實不能算是偽造,不過是用一個謊言去掩蓋另一個謊言罷了。溫斯頓一邊想著這些,一邊修改著富民部的數(shù)字。就算是謊言,純粹的謊言,它也應該具備一種與現(xiàn)實之間的關(guān)系。但是,你現(xiàn)在處理的這些材料和這個世界卻沒有任何關(guān)系。改正后的數(shù)字看上去很荒誕,事實上,原先的數(shù)字本身就是天方夜譚。這些荒誕的數(shù)字,是需要你發(fā)揮想象力才能編出來的。比如,富民部預測本季度能生產(chǎn)一億四千五百萬雙鞋子。實際的產(chǎn)量遠低于此,指示提供的數(shù)字是六千二百萬雙。溫斯頓在修改原先預測產(chǎn)量的時候,這兩個數(shù)字他都不會用,他會改為當時預測的產(chǎn)量是五千七百萬雙,這樣一來,不但完成了計劃,還是超額完成計劃。反正,實際情況與六千二百萬和五千七百萬都相差甚遠。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沒有產(chǎn)過鞋子。最有可能的情況是,沒人知道鞋子的真實產(chǎn)量,也沒有人去關(guān)心這個問題。你所知道的只是每個季度都會有數(shù)不清的鞋子被生產(chǎn)出來,它們的數(shù)量都是天文數(shù)字,但是大洋國里卻有近一半的人口光著腳。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它們都是被這樣記錄的。在這個世界中,一切真相都將消失,最后連今年是哪一年可能都沒人知道了。
溫斯頓朝大廳另一邊望去。那邊有一間小辦公室,里面有一個身材瘦小,下巴發(fā)黑,但是看上去精明能干的小伙子,他叫鐵羅森,此時他正在一絲不茍地工作。他膝上放著一卷報紙,嘴巴緊緊湊在錄音器的話筒上。那個樣子仿佛在防范別人偷聽他的話。看來,除了電子屏幕以外,他不打算讓自己的話被任何人聽到。他抬頭瞪了溫斯頓一眼,眼鏡的反光朝這邊閃了一下,冷冷的,充滿敵意。
溫斯頓對鐵羅森一點兒都不了解,不知道他整天忙忙碌碌地在做什么工作。記錄司里的人都差不多,沒人愿意談論自己的工作。這個長長的大廳連個窗戶都沒有,兩邊都是一間間的小辦公室,從各個辦公室中傳出沙沙的寫字聲,以及對著錄音器說話的呢喃聲,這些聲音此起彼伏,連綿不斷。盡管經(jīng)常看到他們在走廊中進進出出,還有在“兩分鐘仇恨”的時間中見他們張牙舞爪,但是還是有十多個人溫斯頓不認識。他知道隔壁那間小辦公室中的女人,那個小女人有一頭栗色的頭發(fā),每天都在忙個不停。她的工作就是在報紙上找名字,那種已經(jīng)蒸發(fā)掉的、沒有人認為存在過的人的姓名,找到之后就將這些名字刪去。這項工作對她來說很有意義,也非常合適,因為她的丈夫就是在兩年前被從人間蒸發(fā)掉的。再往前走幾間小辦公室,有一個名叫安普爾福思的人。這個人你可以說他非常溫和,也可以說他非常憨厚,有時候有些糊涂。他的耳朵上還長了很多毛。就是這樣一個人,沒想到在詩詞歌賦方面頗具天賦,他的工作也和他的天賦有關(guān)系,不過不是創(chuàng)作詩歌,而是刪除詩歌。刪除那種在思想上有害,但是因為某種原因仍舊保存下來的詩歌。在這個大廳中辦公的工作人員大約有五十來個,還只不過是一個科,整個記錄司就像一個龐大復雜的有機體,這個科對它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記錄司的工作人員非常多,它們從事著各種各樣的工作,工作的數(shù)量和種類之多,簡直無法想象。其中有一個很大的印刷車間,里面不但有編校排印人員,還有設(shè)備齊全的暗房,專門負責偽造照片。還有一個部門叫電視節(jié)目組,里面制作人、工程處,還有各種演員一應俱全,這些演員的特長就是模仿別人的聲音。此外還有用于存放修改后文件的存檔室,用于銷毀文件原件的大火爐。這一切的指揮人員和背后策劃人員,不知為何他們都要匿名,它們負責領(lǐng)導這里工作,制定工作方針,也就是哪些文獻可以保留,哪些應該篡改,哪些應該被銷毀。
雖然記錄司這么大,但它只不過是真理部的一個部門。修改歷史并不是真理部的主要任務,它的主要任務是為大洋國的公民提供一切新聞、教育和娛樂,既包括報紙、電影、教科書、電視節(jié)目、戲劇、小說,也包括塑像、口號、抒情詩、生物學論文、學童拼字書、新潮語詞典等。除了要滿足黨的那些五花八門的需要以外,真理部還要為無產(chǎn)階級另外搞一套低級的東西以供享用。真理部設(shè)了一系列部門,專門負責無產(chǎn)階級的文學、戲劇、音樂和一般的娛樂。為無產(chǎn)者出版的報紙內(nèi)容都很健康,版面只有體育運動、兇殺犯罪和天文星象,至于那些內(nèi)容無聊的報紙、刺激的小說、色情電影、下流歌曲一概沒有。真理部里面甚至專門設(shè)有負責生產(chǎn)色情文學的科,產(chǎn)出的色情文學刊物被密封發(fā)出,除了相關(guān)工作人員以外,任何黨員都不得偷看這些刊物。這個科在新潮語中被稱為色科。
就在溫斯頓工作的時候,氣力傳送設(shè)備的口子里又傳送來了三條指示;都是一些幾乎不費時間的小事情,他迅速將它們處理掉,然后進入“兩分鐘仇恨”時間。仇恨時間結(jié)束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小辦公室,準備著手今天上午最主要的工作。他把新潮語詞典從書架上取下,將錄音器推到一邊,最后擦了擦眼鏡,做好了準備工作。
溫斯頓生活中最大的樂趣便是工作。這種工作不是指那些枯燥單調(diào)的例行公事,而是那些十分復雜困難的工作。這種工作并不多,只會偶爾碰到,但是當你真正鉆進這個復雜的工作中之后,就像是鉆進了一道復雜的數(shù)學題,會從中得到樂趣,因而忘記了你自己。說白了,這種工作是一些細微的偽造和篡改工作,工作中沒有任何指導,只有憑借著自己對英社原則的理解,和對黨的需要的判斷來工作。這類工作溫斯頓非常擅長,就連《泰晤士報》完全用新潮語寫的社論都曾經(jīng)被他改正過。他打開了剛開始放到一邊的那張指示條。上面寫著:
《泰晤士報》3.12.83報道老大命令雙加不好 提及非人 一概重寫 存檔前上交
如果用老話(或者標準英語)將它翻譯出來就是這個意思:“1983年12月3日《泰晤士報》報道老大哥命令的新聞不合格,因為文中提及了已經(jīng)消失的人。要求全部重寫,存檔之前將你的草稿送上級審查。”
溫斯頓將這篇有問題的報道重讀了一遍。原來報道主要說的是老大哥下令表揚一個叫做FFCC的組織。該組織的主要任務是供應香煙和其他物品給水上堡壘中的水兵。其中特別表揚了一位名叫韋瑟斯的同志,他是中心黨的高級黨員,并授予他一枚二級特殊勛章。
三個月以后,這個組織突然解散了,沒有人知道解散的原因。按照慣例推斷,韋瑟斯和他的同事們已經(jīng)不再被老大哥寵愛。電視上和報紙上并沒有報道該組織解散的事情,這很正常,因為對政治犯的抓捕和審判一般都是不公開的。像那種大清洗,公開審判賣國賊和思想犯,讓他們可憐兮兮地跪地求饒,然后處以槍決,這種事情不常發(fā)生,一兩年也就發(fā)生一次。最常用的做法是讓他們失蹤,讓這些黨不喜歡的人從此消失。這些消失的人會遭受什么樣的命運,誰也不知道。不過,失蹤并不代表死亡。這些年來,已經(jīng)有三十多個溫斯頓認識的人先后失蹤,這其中還沒算上他的父母。
溫斯頓拿起一個紙夾子輕輕地摩挲著鼻子。對面辦公室中的鐵羅森同志還在那兒對著錄音器說話,神情詭異。他抬頭朝這邊看了一眼,眼鏡上的反光還是那樣有敵意。溫斯頓尋思著鐵羅森在干什么工作,會不會是跟自己干一樣的工作呢?完全有這種可能。這份工作是這樣難,不會只讓一個人去負責的;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把這個工作交給一個委員會來做,那豈不是公開承認了這種偽造行為?可能現(xiàn)在有十幾個人在做著同自己一樣的工作,都在修改著老大哥說過的話。這些話在將來會被中心黨內(nèi)部的智囊團加以篩選,篩選出的版本經(jīng)過編輯和反復核對以后,會被永久載入史冊。謊言就這樣變成了真理。
韋瑟斯為什么失寵呢?這個溫斯頓并不知道。可能是因為貪污,也可能是因為失職,甚至可能是因為他太得民心了,而老大哥并不想有這樣的下級,也有可能是韋瑟斯本人或者與他親近的人是異端思想分子。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讓人失蹤已經(jīng)成為大洋國政府運轉(zhuǎn)必不可少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所以就有人失蹤了。要說有什么線索的話,那應該是紙條指示中的“提及非人”四個字,這表明韋瑟斯已經(jīng)死了。一個人被捕后的命運將會怎樣,這很難推斷。有時候他們被釋放出來,自由活動了一兩年后又被槍決。也有時候一個大家都認為早已死去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你身邊,就像是一個幽靈。他會在審判大會上供出幾百個人,然后再次消失,這次是真正的消失。但是,在指示中韋瑟斯被稱作是一個非人,這說明他根本就不存在,世界上從來沒有這么一個人。經(jīng)過深思熟慮,溫斯頓認為,僅僅把老大哥當時所下命令的側(cè)重點改掉還不夠。最好是把命令中提到的事情全部換掉,換成與原先不相干的事情。
具體怎樣改動呢?可以把內(nèi)容改成大家熟悉的那種對叛徒和思想犯的批判,只不過這種改動顯得太明顯,要不就捏造一個前線的捷報,或者第九個三年計劃超額完成,這樣一來又需要去改動其他記錄,以配合捏造的事情。最好的辦法就是虛構(gòu)出一個故事,純粹的故事。此時他的腦子中突然閃現(xiàn)出了一件英雄事跡:一位名叫奧吉爾維的同志,英勇地犧牲在了革命前線。老大哥會經(jīng)常表揚一些死去的普通黨員,因為他覺得這個人的死是大家的榜樣。那么今天就來表揚一下奧吉爾維同志。只要在報紙上印上幾行字,配上幾張偽造的照片,就可以使他存在,誰也不知道這個人是幻想出來的。
溫斯頓稍加思索,便把錄音器拉到了自己嘴前。老大哥的腔調(diào)大家都很熟悉,腔調(diào)中既有軍人的口氣又有文人的味道,很容易模仿。而且他總喜歡自問自答,比如“同志們,這個事實帶給我們什么教訓呢?我們得到的教訓就是……”
奧吉爾維同志三歲時,只有三件玩具:一面鼓,一挺機槍,還有一架直升機模型。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玩。六歲那年,他就參加了少年偵察團。他為什么會比一般情況提前一年呢?因為他太優(yōu)秀了,組織對他放寬了年限。他當隊長時,才九歲。他十一歲的時候,大義滅親,向思想警察揭發(fā)了自己的叔叔,因為他偷聽到叔叔說了一些有罪的話。他十七歲時擔任了少年反性同盟的區(qū)隊長。十九歲那年,他設(shè)計成功了一種手榴彈,后來被和諧部采用,第一次試驗時就炸死了三十一個歐亞國戰(zhàn)俘。二十三歲那年,他在前線英勇犧牲。當時他正在印度洋上空飛行,身上攜帶著重要的文件。在遭到敵人噴氣機追擊之后,他為了不使機密文件落入敵手,就帶著機密文件跳入海中。老大哥說,這樣的結(jié)局非常光榮,并說了幾句話來評價奧吉爾維同志對黨的忠誠和純潔的思想。比如說,他煙酒不沾,也沒有任何文娛活動,只是每天都會在健身房鍛煉一個小時;他發(fā)誓要過一輩子獨身生活,因為他認為如果結(jié)婚的話就要照顧家庭,那樣就無法一天二十四小時為國家服務了;他只談有關(guān)英社原則的話題,為黨服務和消滅敵人是他活著的唯一目的。
要不要授予奧吉爾維同志一枚特殊勛章呢?溫斯頓考慮了很久,最后還是沒有給他,因為授予勛章會引起一些沒有必要的反復核查。
他又看了一眼對面小辦公室中的鐵羅森。他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感覺鐵羅森在做著同自己一樣的工作。誰也不知道哪個人的版本最后會被采用,但是他堅信一定是自己的版本。就在一個小時之前,世界上還不存在一個叫奧吉爾維的人,如今他卻死了。這讓溫斯頓覺得很奇怪,生活中確確實實存在“無中生有”,最好的例子就是自己剛剛制造了一個烈士。現(xiàn)實生活中不存在的人卻存在于過去,如果人們不知道他是被偽造出來的,就會認為他真實地存在過,就像查理曼大王或者凱撒大帝那樣真實地存在過,因為有證據(jù)去證實這一切,但沒人知道證據(jù)是被偽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