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的天氣轉(zhuǎn)變,總是來得很突然。</br>　　進了正月，那些寒風(fēng)呼嘯，穿身透骨的凜凜寒日很突然就一去不復(fù)返。</br>　　今天還是大年初二,步行街上張燈結(jié)彩的年味還沒散。</br>　　走在四處裝點分外紅火的大街上,與熙攘人群摩肩接踵，被熱鬧的氣氛浸透,人也恍惚不覺得冷似的。</br>　　霍音和程嘉讓今晚的晚餐在銀泰百貨四樓的一家法菜館。</br>　　這一家餐廳直接占了商場這一層一半位置,面積宏大，裝潢考究。</br>　　看起來比學(xué)校附近的那家西餐廳還要高檔。</br>　　霍音也就在這里見證了某位剛剛還說過最近手頭緊的男人,是怎么眼也不眨地點菜的。</br>　　“先生小姐，兩位這邊請。”m.</br>　　甫一進門,便有服務(wù)生熱情引路，將他們安排在一個靠窗的位子上。</br>　　然后給他們兩個、各自遞上一份菜單來。</br>　　“兩位需要吃點什么跟我講就可以。”</br>　　霍音溫和地點點頭，應(yīng)下來：</br>　　“好,謝謝。”</br>　　她還沒來得及打開菜單，便聽到坐在對面的年輕男人淡聲問：</br>　　“想吃什么？”</br>　　“我都可以。”</br>　　霍音注意到旁邊的服務(wù)生正在和她的同事講話,干脆往前探探身子,小聲同程嘉讓說,</br>　　“我沒吃過法國菜，不知道該點什么，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就可以了。”</br>　　她說這話的時候有一點點局促，不過三兩句話,絲毫不加掩飾地就將自己的底兒給托出去。</br>　　眼前的男人目光在她面上稍作停頓,須臾勾唇低哂一聲，微微頷首：</br>　　“那我?guī)湍泓c。”</br>　　“好。”</br>　　霍音柔柔笑起來,</br>　　“謝謝。”</br>　　程嘉讓垂眸,餐桌正上空懸的色調(diào)略顯昏黃的吊燈光線直直打下來,直直的光線，照得他高挺鼻梁上，那顆褐色的小痣時隱時現(xiàn)。</br>　　男人慢條斯理地翻開菜單，掃過一眼，又掀眼來問霍音：</br>　　“有沒什么忌口？”</br>　　“我不吃香菜和胡蘿卜。”</br>　　對方目光在她面上短暫停頓，須臾又收回，應(yīng)聲：</br>　　“OK。”</br>　　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順理成章。</br>　　直到霍音打開菜單，聽見程嘉讓開始點餐。</br>　　“長島冰茶瑪格麗特各一杯。”</br>　　霍音第一眼先大略掃過菜單，約莫弄明白吃法餐頗有儀式感，菜品要分成——開胃酒/餐前酒、餐前小吃、前菜、主菜、配菜、奶酪、甜點、咖啡、餐后酒。</br>　　整整一套的流程。</br>　　菜單的最后方也有餐廳搭配好的整套的套餐供客人選擇，不過，看程嘉讓的點法，應(yīng)該是要從頭到尾自己點。</br>　　剛剛他點的長島冰茶和瑪格麗特應(yīng)該就是開胃酒。</br>　　這霍音倒是略微聽過一些，很有名的雞尾酒，她掃到菜單開頭。</br>　　長島冰茶——89rmb/杯。</br>　　瑪格麗特——79rmb/杯。</br>　　她剛剛看到餐前酒，沒注意聽，對面的男人已經(jīng)點到了餐后甜點。</br>　　“海陸牛排七分熟、法式煎鵝肝、酥皮洋蔥湯、圣雅克扇貝、烤卡芒貝爾奶酪……”</br>　　“暫時先點這些。”</br>　　“好的先生，兩位稍等。”</br>　　霍音沒有一一看過，只是略略掃過眼，便有些被驚到。</br>　　這些菜隨便一道的單價都要超過四百塊，這一頓下來，少說也要五千塊。</br>　　霍音不懂吃法國菜的規(guī)矩，看程嘉讓點菜，也不敢隨便叫停。一直到服務(wù)生拿著點菜單子離開他們的桌位往后廚的方向去，她才開口小聲問程嘉讓：</br>　　“這樣會不會太破費了，我剛剛看到菜單，都好貴。”</br>　　她想起上次他請她那頓西餐，已經(jīng)可以猜測到他當(dāng)時是有多瀟灑地將整個菜單都點了一遍。</br>　　不過，她這樣說聽起來寒酸中帶了點兒傻氣。</br>　　程嘉讓卻不以為意，合上菜單擱到一邊兒，漫不經(jīng)心地隨口道：</br>　　“再破費，也得讓你吃飽啊。”</br>　　“可，可你不是說，最近手上沒錢嗎？”</br>　　她可記得，十分鐘前他才剛剛說過。</br>　　“嗯，”</br>　　對方并沒否認(rèn)，還大言不慚，</br>　　“吃完這頓就沒了。”</br>　　“那你還點這么貴的，”</br>　　霍音覷他一眼，小聲囁嚅，</br>　　“細(xì)水方能長流，這樣花好多錢吃一頓大餐之前，要考慮之后的沒錢的日子怎么過呀，你這樣子是不行的。”</br>　　她家里雖然不是節(jié)衣縮食的貧困人家，可是李美蘭和霍俊滔從小就教導(dǎo)她生活要懂得理財，錢拿到手里，不僅要考慮到今天，更要過一天看三天。</br>　　有計劃有遠見，這樣才不至于輕易陷入困窘的境地。</br>　　霍音不知道程嘉讓是真的沒有錢了還是唬她的。</br>　　不過他是實實在在花了那么多錢請她吃飯的，他的錢花在她身上，所以之后他如果沒有錢，她覺得自己有一點點責(zé)任。</br>　　是以，也沒有想太多便開口：</br>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請我吃飯。”</br>　　“而且，我這陣子住在你家還要給你添麻煩，所以，如果你吃飯的錢不夠的話，我的飯可以分你一半。”</br>　　……</br>　　聽到這話的時候，程嘉讓正瞥過窗外霓虹紛攘的街景。</br>　　被面前小姑娘的話音拉回現(xiàn)實。</br>　　他眼角眉梢微一上挑，聽著小姑娘傻了吧唧的話，舌尖抵腮，未置可否。</br>　　好久，才很低很低笑了聲兒。</br>　　他長這么大。</br>　　還是頭一回，有人要分一半兒飯給他。</br>　　-</br>　　剛剛兩杯餐前酒餐后酒喝得霍音有些發(fā)暈。</br>　　她的酒量差的離譜，喝酒又好容易上臉，此時兩杯酒下肚之后，原本一張白皙透亮的臉便變得兩頰紅撲撲，看起來殊為可愛。</br>　　霍音是在跟程嘉讓一起乘商場的電梯下樓，剛出商場側(cè)門的時候，接到顧姝彤的來電的。</br>　　剛剛從餐廳溫暖的環(huán)境里出來，走到外面，不禁被迎面吹來的風(fēng)，吹得冷冷一顫。</br>　　霍音目光掃過來電顯示，仰頭看了身側(cè)的程嘉讓一眼，小聲說：</br>　　“我接個電話。”</br>　　“嗯，接。”</br>　　劃開了接聽鍵，霍音將半只手縮進奶黃色棉衣寬寬大大的衣袖里，只露出三根指尖在外面，捏住冰塊似的手機。</br>　　酒后的女孩子被喚醒的本能的南方調(diào)子，聲音軟軟糯糯，對著聽筒，溫聲招呼：</br>　　“喂，師姐嗎？”</br>　　“小音？”</br>　　電話那頭，顧姝彤的聲音很快傳來，</br>　　“我這邊都忙瘋了，忘了問你，昨天你說坐上車了，現(xiàn)在呢，到?jīng)]到北京？”</br>　　顧姝彤是現(xiàn)任校刊的負(fù)責(zé)人。</br>　　學(xué)校應(yīng)學(xué)生會的要求，緊急抽調(diào)校刊等幾個學(xué)生機構(gòu)輔助學(xué)生會籌備學(xué)校五十周年校慶的事情，一定是因為需要準(zhǔn)備的事情實在過多。</br>　　況且現(xiàn)在又是放假時間，又時值新年，除了首都本地土著，天南海北的同學(xué)們，沒有多少人寒假會留在北京。</br>　　顧師姐這個校刊負(fù)責(zé)人外加首都土著學(xué)生會忙翻了也實屬正常。</br>　　霍音想到自己下午的時候太疲憊，一個下午直接睡過去，此時接到顧師姐的電話，有些不好意思。</br>　　是以，連忙開口道：</br>　　“師姐，我到了，我這邊也有一點事，忘了跟師姐講。不過，明天我就沒什么事了，可以去幫師姐做事。”</br>　　做這種志愿者一般情況都是有學(xué)分加的。雖然霍音大三的時候就已經(jīng)修滿了學(xué)分，可是這種東西也不嫌多。</br>　　況且。</br>　　反正她也沒有什么事，就當(dāng)一次鍛煉的機會，也樂得幫顧師姐的忙。</br>　　“真的嗎？”</br>　　顧姝彤喜出望外。</br>　　“當(dāng)然是真的，不過早上我去過學(xué)校，大門封著，我們應(yīng)該在哪里見面呢，還是說電話溝通？”</br>　　“這可太好了。還是我?guī)熋每孔V，小音我跟你說，你是不知道這一天快要給我整瘋掉了，原本說好要回來幫忙的人，一個沒見著，咱們編輯部現(xiàn)在加上我一共就三個人，還趕不上其他部門的零頭。”</br>　　“偏偏攝影社的人一個沒來，都是技術(shù)活，現(xiàn)在也交到我們這邊兒了，我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八個人用。”</br>　　顧姝彤忍不住吐槽了幾句現(xiàn)在的處境，然后停下來喘了兩口氣兒才開始說明天的安排，</br>　　“學(xué)校西門那邊兒是封了，你明天從北門進來就可以，咱們在北區(qū)五號辦公樓有集體集合點，你找得到吧？”</br>　　大學(xué)這三年多，霍音在校刊做事，本就是東跑西顛的活兒。</br>　　所以整個A大絕大多數(shù)地方她都是去過的。</br>　　“知道，那幾點鐘過去呢？”</br>　　“時間緊迫，咱們早上七點就得集合，你起得來嗎？實在起不來稍微晚一點兒過來也沒關(guān)系。”</br>　　顧姝彤頓了頓，</br>　　“哦對了，忘了問了，學(xué)校的宿舍沒有開放，你今天晚上住哪兒呢，學(xué)校附近的酒店嗎？我就住在北門最近的酒店，你要不要過來一起住，我們兩個人也有個照應(yīng)。”</br>　　你今天晚上住哪兒呢？</br>　　……</br>　　霍音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和程嘉讓剛剛好轉(zhuǎn)過彎，走到程嘉讓家小區(qū)的門口。</br>　　只消一抬頭，就能看見拱形大門上方，龍飛鳳舞幾個大字。</br>　　朝苑華府。</br>　　她今晚就住這兒。</br>　　這個話顯然不能給師姐說。</br>　　師姐聲音雖然聽起來心情沒有之前那么糟，可是到底因為程嘉讓堂哥的事情傷了心，她不太方便提起相關(guān)的人。</br>　　擔(dān)心又勾起師姐不愉快的記憶。</br>　　況且。</br>　　雖然她和程嘉讓都清楚他們兩個住在一起非常純潔，可是說給師姐聽。</br>　　好像實在有些奇怪。</br>　　霍音下意識偏頭去看走在身邊的男人。</br>　　頓了頓，不得已撒了個小謊。</br>　　“不用啦師姐，我已經(jīng)找到住的地方了，現(xiàn)在再搬過去學(xué)校那邊有點不太方便，我就先不搬過去啦。”</br>　　“啊？那你住在哪里？有人一起嗎？”</br>　　“我住在北三環(huán)。”</br>　　霍音看了眼程嘉讓，咽口唾沫，說話的時候避開對方的眼神，小聲喃喃，</br>　　“和我閨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