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chapter 24
臘月里的日子一不留神就張燈結(jié)彩晝夜飛馳。</br> 五六天的功夫,一打眼過去,轉(zhuǎn)眼就從小年到了臘月二十九。年關已至,隔天是闔家團聚的除夕夜。</br> 潯鎮(zhèn)是個很傳統(tǒng)的小城鎮(zhèn)。不僅注重春節(jié)的舊俗,還因為地方小,都是親戚朋友,每年春節(jié)遠出到全國各地的人們紛紛回鄉(xiāng),這里的春節(jié)格外熱鬧。</br> 不管是家里煮過年常吃的臘八粥、糯米年糕、湯圓、水餃,帖對聯(lián)粘福字,還是街上打一邁出大門起,街頭巷尾走街串巷,所到之處無不張燈結(jié)彩。</br> 整個小鎮(zhèn),都沉浸在年關將近,辭舊迎新的喜悅當中。</br> 饒是霍音這種素來喜靜的溫軟性子,每年最喜歡的日子,也都是過年的時候。</br> 只不過,今年有點不大一樣。</br> 今年從小年到臘月二十九,霍音就一直悶在屋子里沒出過門兒。</br> 她是自打從程嘉讓那兒聽了徐老年輕時那樁昔日舊事,好幾天沒緩過來勁兒。</br> 連帶著覺得自己這幾天如果見了徐老的面,恐怕會繃不住,干脆跟老爺子請了假,連續(xù)好幾天,窩在自己的小房間里看各種治愈系電影、電視劇、小說,過得昏天暗地。</br> 一大早被李美蘭從被窩里拽出來,才只知道今天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九。</br> 她坐在床上愣了足足十幾秒鐘,才堪堪緩過神兒來。突然想起這么些天手機關機扔在一邊,她在床上找了半天,才從床頭的枕頭底下摸出關機好久的手機來,插上電開了機。</br> 手機里只收到兩個人的新消息。</br> 一是林珩照常發(fā)來的騷/擾信息,霍音粗略地看過幾眼,和之前發(fā)過來的所差無幾,只不過多了件追問那天說話的男人是誰。</br> 【阿音,你是鐵了心思要跟我分手嗎?到底是因為夏明璇還是因為那個男人?】</br> 【你告訴我他到底是誰。】</br> 【如果你說是因為夏明璇,阿音我跟你保證,我以后一定會跟她保持距離,雖然我真的只是把她當成妹妹,但是我也一定會跟她保持距離。】</br> 【阿音你呢?讓我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你覺得我會把他怎么樣?】</br> 對方說了這些以后不知為何停了兩天沒有給她發(fā)短信。</br> 最近的一條是昨天發(fā)來的。</br> 看得霍音心里一驚。</br> ——【是不是程嘉讓?】</br> 另外的,就是徐老發(fā)來的微/信消息。</br> 不長,只有兩條——</br> 【小霍,這段日子辛苦你了,工作做得很好,加班費和獎金下個月財務會跟工資一起打過去。】</br> 【先回北京了,你回京后,具體的工作事宜,咱們再聯(lián)絡。】</br> 興許是因為剛剛醒來。</br> 霍音整個人懵著,看都徐老發(fā)來的這兩條微信,眼睛盯在字上,好久才反應過來。</br> 徐老回北京了。</br> 她看了眼微信發(fā)過來的時間,前天。</br> 現(xiàn)在大約早就到家了。</br> 所以就是說現(xiàn)在她一直到寒假結(jié)束,回學校前都不用見到徐老,不用考慮見到他會因為那樁舊事有些繃不住,也不用再繼續(xù)加班。</br> 本應該慶幸的事情,可是現(xiàn)在卻莫名其妙覺得心里空空洞洞,很不舒服的感覺。</br> 寫字臺上粉紅色臺燈自帶的小時鐘像是經(jīng)年久時不曾上油的自行車鏈條,干燥皺巴得每走一下,就“咔嚓咔嚓”大聲地響。</br> 霍音突然想到程嘉讓。</br> 幾天前,北風怒號的旖旖深夜,他送她從劉家回到她家。路上跟她講了徐老爺子和劉詠琴的舊時事。</br> 讓她用他的袖子擦眼淚,倚在路燈旁邊漫不經(jīng)心地跟她揚手告別。</br> 程嘉讓是跟著老爺子一起來皖南的,現(xiàn)在老爺子回北京,他好像,也沒道理再留在這兒。</br> 粉紅臺燈自帶的小時鐘還在不停咔嚓咔嚓地走著針,干燥生澀的聲音不遺余力地將霍音的思緒拉入空洞未知的異次元。</br> 她不知道程嘉讓還在不在皖南。</br> 沒有他的聯(lián)絡方式。</br> 手機上,屏幕還停留在徐老的聊天界面。</br> 霍音白嫩的手指放在手機的對話框前,艱難地打了一行字,最后又一口氣兒給刪掉。</br> 后來也只是回了一句:</br> 【這兩天沒看手機,教授一路順風。】</br> 她正對著手機怔怔出神,李美蘭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霍音臥室的門口,正笑著往里探頭,問道:</br> “今天隔壁你姨要開車去縣城,縣城還有年前最后一個集市,你還有什么要買的嗎?去不去?”</br> “聽說好幾個人都要去,你要去就快點兒,不然要趕不上了,你姨那車裝不了多少人的。”</br> “霍軟軟?你有沒有在聽媽媽講話?”</br> 霍音沒將李美蘭的話聽全。</br> 她只是下意識捕捉了兩個關鍵詞。</br> 去縣城。</br> 今天。</br> 霍音提取到兩個關鍵詞。</br> 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已經(jīng)一邊下床一邊開口說“去”了。</br> 隔壁阿姨去縣城開的是一輛頗有年頭的國產(chǎn)面包車。</br> 正如李美蘭所說,知道隔壁阿姨要開車去縣城這消息的人不少,所以霍音洗漱好換了衣服準備上車的時候,車里大大小小已經(jīng)幾乎坐滿了人。</br> 霍音差點兒要擠不上。</br> 到最后她只能像小時候似的,窩著身子坐到李美蘭腿上,這才坐著搖搖晃晃的面包車,上了去縣城的路。</br> 這個日子還到縣城來的除了有要緊事非得辦的,就是年前的時候家里有東西沒買齊,趕上今天縣城有集市,便到縣城去買東西。</br> 當然。</br> 也可能有霍音這樣,無所事事的閑人。</br> 面包車停在縣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邊,周圍是排排的小吃車,人聲鼎沸,襯得這里熱鬧非常。</br> 下車的時候所有人蜂擁而下,一下車,便全都各做各的事情。李美蘭來買東西,囑咐了霍音兩句別亂跑,就徑自離開。</br> 一道來的人都走得差不多,面包車邊就只剩下霍音。</br> 她下車站在車旁,看著路過的行色匆匆的人們,手放在羽絨服口袋里,指甲無意識地刮著掌心。</br> 思緒有些飄忽。</br> 這座皖南小城雖然是縣城,發(fā)展的較晚,規(guī)模也不大。</br> 主要的街道就只周圍這幾條,整個小縣城叫得出名字的商場、酒店、餐廳機會都在這一條長街上。</br> 一道來的其他人走了兩分鐘,快要看不見人。</br> 霍音站在原地,無所事事的時候,注意到街對面,華奢鎏金的大牌子。</br> 她來過這里。</br> 前幾天還來過。</br> 徐老和程嘉讓的下榻的酒店,就在街對面。</br> 牌子最大最亮眼的那棟大樓。</br> 霍音不知道自己是哪兒來的勇氣,她是一向溫柔膽怯少主動與人相交的人。</br> 今天站在酒店樓下抬頭看了眼上頭赫然的酒店大名,一鼓作氣就跑到那家酒店里,拉著前臺姐姐就開始問。</br> “您好,那個,我……我是這位老先生的學生……”</br> 她剛剛靈機一動,點開了徐老微信頭像,他老人家本人的照片,問前臺的姐姐。</br> 小縣城里酒店不大嚴謹。</br> 前臺一聽,還沒等霍音說完,當即就說道:“啊這位呀,我有點印象,退房好幾天了吧。”</br> “啊不,不是,”</br> 霍音剛剛的話說到一半兒打斷,此時找到機會,當即道,</br> “我,我是想說,和我老師一起來的,額,我學長,請問您有沒有注意到他。”</br> “他們一起來的嗎?那應該早走了吧?等我查一下啊。”</br> 前臺姐姐還沒查完。</br> 這時剛好有人來辦理入住,這事自然被撂在一邊。</br> 前臺還在繁忙中抽出空來跟霍音說:</br> “我記得是那天倆人一起走了,你那個學長,長得很帥啊,是不是?我對帥哥有印象,他推著兩個行李箱出去的。”</br> “喔……這樣啊。”</br> “很感謝您。”</br>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腦子一熱跑到這兒來。</br> 明明知道不會在。</br> 還是來這里跑一趟,她一定是太閑了。</br> 從酒店的大門出來的時候,霍音有那么一瞬間,想起了這個假期,剛剛從首都回皖南的那幾天。</br> 那時她覺得,皖南和北京的距離,比從北極到赤道,還要長。</br> 不記得是怎么從那家酒店走回到面包車停車的位置的。</br> 只記得她走回去的時候,來時一起來的那些人基本已回來得差不多,剛剛空出來的面包車又重新塞滿了人。</br> 隔壁家的阿姨正在清點人數(shù),霍音一靠近,就聽見李美蘭在叫她:</br> “軟軟!媽媽不是讓你在這兒等我嗎?你這是又跑到哪兒去了?快快快,上車,咱們要回鎮(zhèn)上了。”</br> 李美蘭的話音落下。</br> 隔壁阿姨指到霍音,口中默念,“十一”。</br> 然后頓了一秒,又揚聲來跟霍音說:</br> “軟軟啊,來,上車,咱們準備回家嘍。”</br> 皖南小縣城半新不舊的街道邊,小城行人車輛熙熙攘攘。</br> 旁邊一面包車的老老少少等著她上車一起回家。市井紅塵,俗事一樁。</br> 霍音就是在這種情形下看見程嘉讓的。</br> 他從馬路對面經(jīng)過,手上拎著個很小的塑料袋子,裝著幾個看不清的小盒子。</br> 是他先發(fā)現(xiàn)她的。</br> 隔著一條寬闊的馬路,側(cè)目看過來,眼神驀地一頓,顯然是發(fā)現(xiàn)了她。</br> 不過很快又收回,兀自往前走。</br> 霍音旁邊的面包車里,不管是開車的隔壁阿姨,還是坐在后排的李美蘭,都在招呼她上車。</br> 此時此刻。</br> 她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破天荒地快了語速,沖面包車的方向說了聲“等一等”。</br> 然后便迅速轉(zhuǎn)過頭,雙手合在嘴邊作喇叭狀,在街對面的男人身影消失在長街前,大聲喊住了他。</br> ——“程、嘉、讓。”</br> 對方重新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霍音雙手舉過頭,沖著對面招呼:</br> “我在這兒。”</br> 然后,他們隔著街道,隔著車水馬龍,遙遙交流。</br> ——“你怎么沒回北京?”</br> ——“只有一張票給了三姥爺,我留下來幫他做工作收尾。”</br> ——“那,今晚,要不要到我家吃飯,還你的西餐。”</br> ——“可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