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老板,來半斤糖糕,半斤驢打滾。”
傍晚時分,路域又來到了瀟湘樓對面的點心鋪子。
這家鋪子雖小,點心卻都是一絕,尤其是糖糕,一小塊就能捋平關(guān)霖喝完藥后皺起的眉心,實乃哄關(guān)相喝苦藥的不二之選。
這大半個月以來,路域隔三差五的就來買糖糕,老板早已跟他熟識,特地選了剛出鍋的兩爐。瑩白剔透、甜軟可口的糖糕,裹了厚厚一層黃豆面的驢打滾,甜香的氣息撲面而來,每一樣都看得讓人口齒生津。
路域跟阿朗吩咐:“將點心送到相府去,再同關(guān)相傳個話,說我去與范公子赴個約,應(yīng)當(dāng)是要喝酒,明日再去看他。”
阿朗點點頭:“二爺,那我送完糖糕就去找您。”
路域笑了笑:“好,記得來時給我捎一碗醒酒湯,擱在馬車上。”
范同是個毫無節(jié)制的酒鬼,每次喝酒都像是往死里喝,一副見不到明天了的模樣。路域自己的酒量雖不差,但酒精到底還是會影響大腦,他并不喜歡醉后神志不清的感覺。
今日范同邀約的地方是京城的“醉香樓”,這家酒樓在京城有三出名,出了名的奢華,出了名的美味,出了名的貴。
而范同今日約的還是天字房。
路域彎了彎眼睛。如若他計算不錯,早在數(shù)日前范同這月的月銀就告罄了,所以這一連半旬,他都沒出過范府。
而就在昨日,探子回來報,巡撫家的仆役近日都在抱怨,說這月莫名沒了賞銀,而范府的主母、范正初之妻的心情格外差勁,在院子里掌摑了好幾個侍女出氣。
種種場景,自然是因為范正初耐不住侄子的磨人,被逼無奈之下節(jié)省了范府上下的開支,以供侄子揮霍。
但這點錢最多也只夠范同支撐個幾日,若是他又沒了銀錢,那范正初又該如何?
必然只能派人去他那座錢莊。
京城附近大小私人錢莊共有十?dāng)?shù)家,明著都與范府毫無關(guān)系,但若是范正初主動露出馬腳,那他為官卻官商勾結(jié)、以權(quán)謀私擁有巨額私財?shù)氖虑椋阕阋灾嗡乃雷铩?br/>
不止如此,路域自從聽完鎮(zhèn)國公的一番話后,特地去查了那個陳州知府。一查才知道,這廝竟是范正初的表弟,關(guān)系甚篤。這一家子人同氣連枝,新案舊案一齊上陣,動輒便是誅九族的大罪,而讓他們有膽子如此的,不必猜也知道就是那位看著模樣溫和的二皇子。
二皇子已過而立之年,卻還未被立為太子。而他的弟弟五皇子,剛剛二十有五,在朝中初露頭角就得了數(shù)位老臣的支持。鎮(zhèn)國公還告訴了路域一件事——當(dāng)年的路疆,其實也是支持五皇子的。
種種原因,二皇子豈能不急?又豈能不想方設(shè)法下手,掃除五皇子的羽翼。
因此路域幾乎已經(jīng)篤定,這一切的幕后指使就是二皇子。而春獵的那一出刺客……說不定也是二皇子自導(dǎo)自演,最近元康帝將不少重要的政務(wù)都交給了二皇子,五皇子卻受了許多冷落,這些都正合了二皇子的心意。
路域在腦海里理了一番最近的事情,嘖了一聲。
且不說五皇子有沒有明主的潛質(zhì)……但若是二皇子登基,那這大殷可能要亡。
而眼前阻止大殷亡國的第一步,是要與范同喝酒。
路域挑起眉,看了一眼醉香樓描金的牌匾,抬腳走了進(jìn)去。
范同惴惴不安地坐在醉香樓的天字房中,眼前的圓桌上除了剛上的幾道涼菜,還有一個精致玲瓏的玉酒壺。
他回憶著來之前舅舅跟自己說的話:
“提前安排幾個會來事兒、容易生養(yǎng)的女人,然后將這藥給他下進(jìn)去。這藥雖烈,但我觀他身子強健,一晚上五六個,想來也沒有問題……藥入水即溶,什么都看不出來,你提前吃了解藥,再哄騙他喝了酒,你什么事都不會有!”
“只要能留下血脈,莫說這點銀兩,就是范府將來百年的榮華富貴,就全都唾手可得,知道嗎!”
范同顫著手打開香囊,里面是一個小小的紙包,拆開一看,里面依稀有些細(xì)碎的淡紅色粉末。
天字房寬大,旁邊的側(cè)間已經(jīng)候好了幾個衣著暴露、腰細(xì)臀圓的女子,看著像是舞女,卻個個眉眼含情,隨時都能來侍奉。
小廝在門外等著上菜,卻遲遲沒得來傳喚。范同也知道,路域怕是快來到了,但他卻越來越慌張,惴惴不安地想著,若是被路域發(fā)現(xiàn)了該如何?
路域近日被封了禁軍鎮(zhèn)撫的官職,雖然平時還是同他一起把酒言歡,但范同總覺得,那股子從身上發(fā)散出的兵營里的冷戾氣息,叫他看著就就有些生畏。他總覺得路域腰間挎著的那刀隨時就能落下來,砍掉他的腦袋。
雖然當(dāng)初是路域救了他沒錯,但現(xiàn)在的路域著實有些不太像個紈绔……
而且他分明記得,路域雖然每次都看上去玩得十分盡興,但他精心挑選來的那些美人們,路域卻是一個都沒有碰過。那次他心思一轉(zhuǎn),找來了幾個唇紅齒白的小倌倌,可路域卻是當(dāng)場變了臉,以致于他后來再不敢自作主張。
若是路域以后因為下藥的事情跟他惱,甚至于跟他動手……
范同不覺得以自己的這幅身子板,能在路域手下挨過幾下。
可他又忍不住想起范正初拿出的那一沓厚厚的銀票,他被克扣了數(shù)月的月銀,此時正是千方百計想拿錢來揮霍的時候,范正初親口許諾,若是他能辦成此事,便不再限制他的花銷,想花多少范府都能供應(yīng)得起……
好容易得了個解開枷鎖的機會,他實在不忍放棄。
糾結(jié)了許久,外面突然傳來一聲“世子到”,范同聞言手一抖,那包粉末便盡數(shù)灑進(jìn)了酒壺之中。他連忙將酒壺拿到旁邊,然后袖子一拂,擦掉桌上的粉末殘留,又將包粉末的紙片隨手扔到了桌下,滿臉堆笑地站起來:
“路兄,小弟等你可是等的辛苦啊!”
“路上有些事耽擱了,范兄放心,今日你我二人必然要喝個痛快!”
菜一道接一道地端上來,側(cè)間花枝招展的女子們也魚貫而出,路域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她們,笑道:“范兄近日是換了喜好?我記得你過去素來喜愛身形纖細(xì),若柳扶風(fēng)的女子啊。”
范同忙打著哈哈:“就是突然覺得,豐滿些也好……對了,路兄務(wù)必嘗嘗我自江南帶來的好酒!保你喝過一次,便不再惦記京城的任一家酒館的美酒佳釀!”
他獻(xiàn)寶般拿出那玲瓏酒壺,主動給路域斟了一杯。
路域笑意吟吟,痛快地同他碰了個杯,一飲而盡。
這酒壺不過七八兩,迅速便見了底,范同見路域喝酒的模樣與平常無異,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得手的同時,他又忍不住有些竊喜,甚至開始偷偷打量路域的反應(yīng)。
當(dāng)初他曾嘲笑過關(guān)霖膚白貌美,像小白臉,而且因關(guān)霖瘦削,看上去同他的身形好像差不多,便給了范同嘲諷的勇氣。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rèn)路域的條件著實很好,那眉眼風(fēng)流邪氣,身形欣長健壯,而范同自己攬鏡自照,便覺得自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眼底發(fā)青,端的是過渡縱欲的虛相,甚至還比路域矮了大半頭。不僅如此,路域居然還在美色上極為自制,并不像他那樣成天流連在女人身上。
這般懸殊令他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心里其實是有些嫉妒路域的。
但一會兒藥效發(fā)作,路域那平時那片葉不沾身的矜持,便要被打破了。
他自胸口中涌出一股興奮,他便是想看看路域破功的模樣,看路域和他一般,因為□□而失了神志,縱身墮入欲海,變成只知道交.配的野獸……
“咳。”
路域突然皺了眉,輕咳一聲。范同忙噓暖問寒:“路兄怎的了?這菜不合口味?”
“……有些悶熱。”路域淡笑了笑,接著不動聲色地端起旁邊的茶水,喝了一口。
他料到范同今日的某些異常,可他沒想到,范同竟會大膽到直接給他下藥。他這一身鎮(zhèn)撫袍可還在身上,難道范同就不怕他發(fā)現(xiàn)了之后,直接被他一刀砍了?
至于眼前的女子是給誰準(zhǔn)備的,自然也不言而喻。
但若只是想看他笑話,又為何一定要安排眼前的這些女子,而非范同過去喜歡的那些類型?
路域手里的茶杯越握越緊,他竭力保持著理智,思考眼前發(fā)生的事情。
這些女子共同的特點……面容上看不出什么,但神色一看便都是經(jīng)過風(fēng)月的模樣,而且體態(tài)豐盈……他突然想起民間的俗話,說豐滿的女子好生養(yǎng)。
路域冷笑一聲。
原來竟是打的這個主意?
“路兄,路兄你怎得了?”范同在旁邊假惺惺地驚呼,“哎呀,臉怎么變得如此紅,你們幾個,過來!好好伺候路兄!”
女子們嬌滴滴地應(yīng)下,就要接二連三地挨上路域,但路域手里的茶杯突然炸裂開,茶水和碎片濺了范同滿臉,引得范同哀嚎一聲。
“都給老子……滾!”
路域的唇齒間透出一絲血腥氣,他感覺眼前的世界有些恍惚,周身都變得燥熱,藥效帶來的情.欲在血管里一波接一波地沖刷,讓他的心臟頻率不斷加快,連嘴唇都有點發(fā)抖。
好熱,好煩,好想發(fā)泄。
那兇猛的藥力讓他幾乎快失了理智,于是他森然看了一眼臉上被刮出血痕、正嗷嗷亂叫的范同,直直抽出了腰間的佩刀!
范同害怕地大喊一聲,雙腿發(fā)軟,徑直跌落在地。
“關(guān)大人!關(guān)大人!”
關(guān)霖正在書房搜羅自己的幾本藏書,他幾日前能下床行走,便有些閑不住,總想在府里各個地方走一走。
他喜清靜,相府上下的仆役便也做事靜悄悄的,此時突然傳來一聲高聲大喝,自然是清晰無比。
關(guān)霖愕然抬起頭,他聽出了這是阿朗的聲音。可分明半個時辰前,阿朗才給他送了糕點,現(xiàn)在又怎么急匆匆地去而復(fù)返?
“關(guān)大人!二爺他出事了!”
下一秒,阿朗的喊聲便給出了答案。
關(guān)霖臉色驟然一變,手里的書落了地。
他迅速出了書房,迎上急匆匆的阿朗:“在哪兒?速速帶我去。”
醉香樓與相府只相隔三條街,關(guān)霖沒用半刻鐘便急急趕到,而當(dāng)他來到天字房門前,赫然看見了一片狼藉。
路域手持長刀,面前的圓桌竟是被徑直從中劈開,酒盞飯菜撒了一地。而幾個衣著暴露的女子、與一個瑟瑟發(fā)抖的男子都滿臉驚恐地縮在角落里,關(guān)霖依稀認(rèn)出了那男子應(yīng)當(dāng)是范府的那個侄子。
而路域正半跪在地,他弓著身子,雙手緊緊抓著刀柄,一雙平時風(fēng)情萬種的含情目在此時兇煞如惡鬼,仿佛要滴出血來。在關(guān)霖踏入天字房的同時,路域驟然抬眸,目光里的暴戾與敵意幾乎要將人就地吞噬。
只是當(dāng)他認(rèn)清來者是誰后,那眼神便愣住了,里面的戾氣頓時被層層水光遮掩,同時卻有一些暗色的東西,被他拼命壓抑在眸底、心里。
他用僅有的一絲理智在腦子里告誡自己,別瘋,是關(guān)霖。
他方才拼盡全力,讓所有人都近不了自己的身,又讓阿朗去叫來了關(guān)霖。可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當(dāng)渾身燥熱不得發(fā)泄時,他會變得全身皆是戾氣,可當(dāng)遇見那唯一一個能發(fā)泄的人時,他的滿腔情感便更像是要沖垮堤壩的洪水,一次又一次試圖碾碎著理智的防線。
關(guān)霖不來,他會變成瘋子。
關(guān)霖來了,他卻要天崩地裂。
他因為這糾結(jié)的理智與欲.望而陷入更深的痛苦,偏偏那人還茫然無知,毫無警戒心地走上前來,清澈的眸子里盡是擔(dān)心。
路域幾乎嗅見了他身上的雪松香,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在那一瞬間到了繃斷的臨界點。
他想將那些人都趕出去,然后把關(guān)霖壓在旁邊的軟塌上,撕掉那雪白的衣袍,看他耳垂到脖頸都透著漂亮的緋紅,看他被弄得哭出來的模樣……
但接著,路域的目光就落在了關(guān)霖還未完全恢復(fù)的右肩上,似乎是因為動作太大而滲了血,一抹扎眼的猩紅。
他喉間一哽,在心里喃喃著罵了一句,路域你他媽個禽獸。
他都傷成這樣了……你還在想著怎么折騰他?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訝的注視下,路域抬手成刀,往自己的后頸狠狠一劈。下一秒他的身形便歪斜下來,雙眼緊閉,顯然沒有了意識。
他竟是以一記手刀劈暈了自己。
關(guān)霖迅速反應(yīng)過來,不顧旁邊的范同,招呼隨從帶著他離開了醉香樓,上了自己的馬車。
他讓昏迷的路域倚在自己不曾受傷的那邊肩上,又讓阿朗去趕緊去宮里找六殿下請御醫(yī)。
他不知道路域是被下了什么藥,但竟像是發(fā)燒一般,全身滾燙,顯然是很嚴(yán)重。
關(guān)霖看著他緊閉的雙眼,低低道:“別怕……走,我?guī)慊丶摇!?br/>
像是路域曾在山洞里對他說的那樣。
這一次,由他帶他回家。
路域比他高些,頭靠在他肩上有些吃力,關(guān)霖試著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盡量讓路域靠得舒服些。
在挪動身形時,他低著頭,隨意一瞥,突然看見了某處異樣的昂揚。
未曾經(jīng)歷風(fēng)月的關(guān)相呆愣地盯了片刻,方才明白了什么。
——頓時耳朵尖都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路域:(因為還沒確定關(guān)系不敢碰老婆只能把自己打暈所以委屈想哭唧唧)腦婆我好難受……
關(guān)霖:(并不懂得藥效只好運用自己每天早上的經(jīng)驗)不然,多喝點涼水?
我很清水的!給審核大大鞠躬了!感謝!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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