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晉江原創(chuàng)網(wǎng)獨發(fā)
那年生日后的一個月的時光,余邃一直不太想回憶。
確實是沒那么好抗的。
余邃那日在病床上思慮過后,決定不同父母說了。
當年離家去刀鋒俱樂部的時候信誓旦旦的說過的,這是自己的選擇,以后無論如何,不會讓父母反過來替自己養(yǎng)老善后,現(xiàn)在回家要錢,丟臉是其次的,行至這一步還有什么臉不臉的,可自己父母又欠了誰的呢?
父母都是高知,有了自己這么一個小小年紀輟學的兒子已經(jīng)夠倒霉丟人了,現(xiàn)在為什么還要為自己的戰(zhàn)隊買單呢?為什么還要為自己的隊友買單呢?
更別提父母醉心學術,這些年夫妻倆也沒攢下什么錢,家里的積蓄其實是祖父輩傳下來的,那是祖父輩留給人家自己兒女的,現(xiàn)在去討錢,無異于是打劫了夫妻倆的養(yǎng)老錢……啃老也不是這么啃的,太缺德了。
禍不及父母,欠下人情的是自己,還是得自己還。
決定不同父母說后,余邃環(huán)顧病房內(nèi)四人艱難的深呼吸了下,隊友們總是瞞不住的。
過了兩日,余邃稍稍恢復了點精神能下床后,找了個機會同老喬獨處一室,跟他說了。
余邃提前給老喬打好了預防針,無奈道,“醫(yī)生說了,我現(xiàn)在不能大喜大悲不能有劇烈的情緒波動和肢體活動,麻煩你照顧一下病人,咱們有事說事,別玩感情那一套,我真的想快點出院,行不行?”
老喬一臉茫然,“出什么事了?你說。”
余邃點點頭,起身將病房的門關了。
老喬算是戰(zhàn)隊里脾氣最好遇事最冷靜的一個人了,悲憤之下不敢出聲,活活咬碎了陪護床的床單,鬧得余邃差點又犯病。
但好歹還是安撫住了。
第二個人是Puppy。
玩狙的人按理說性格都很穩(wěn),但Puppy比老喬還難搞,余邃只能繼續(xù)用同一個方法——
“如果有什么我還沒想到的辦法,可以跟我說,如果沒有……千萬別跟我吵,我有病,我胃疼,有事說事,別欺負病人。”
余邃處理的已經(jīng)足夠周全,Puppy同老喬一樣,心有余而力不足,想不出還能如何,氣的差點掀了醫(yī)院大樓亦不敢刺激余邃再犯病。
不過Puppy自己盡力湊了一千二百五十萬轉(zhuǎn)到了余邃賬上,余邃也沒同他客氣。
同Puppy攤牌的那一天,被余邃下了封口令苦忍整整三天的老喬突然高燒到四十度半,也被推進了醫(yī)院。
余邃當日剛好在辦出院手續(xù),剛好把自己的病房讓給了老喬。
余邃看著老喬燒的通紅的臉想了下,決定還是再延后幾天通知宸火。
至于時洛……
余邃從進醫(yī)院那天就放棄去瞞他了。
能瞞住時洛一件事就算是僥幸了,這么多天這么多蛛絲馬跡,時洛猜也該猜了個大概了,余邃自知騙不了他,也懶得同他裝了。
時洛只是有點想不明白,他問余邃,“你都要被他賣了,為什么還能平心靜氣的跟他談細節(jié)?殺\\人不犯法的話,你殺了他都是應該的。”
余邃反問時洛,“有天我把你賣了,前提殺\\人也不犯法,你會殺了我嗎?”
時洛不說話了。
也是那天,時洛稍稍理解了余邃。
他現(xiàn)在害自己是真的,他以前對自己毫無保留的好也是真的。
很多事一旦纏了感情,就沒那么非黑即白了。
時洛接受了這一點,覺得這也挺好,這事兒之后,余邃就徹底不欠季巖寒什么了,只是那會兒的時洛沒猜到自己會被留下。
即使余邃已經(jīng)暗示了他,“我將來去的地方,可能已經(jīng)有醫(yī)療師替補了。”
“那可太好了。”時洛非常樂觀,“我樂得清閑,要不我給你當個助理吧?怎么樣?我可以替你疊衣服,我只會疊衣服。”
余邃看著時洛,他當時體力精力都跟不上,擔心時洛一時沖動又同季巖寒簽什么不可控的合同,所以只是揉了他的頭一把,沒同他多說。
時洛剛剛成為職業(yè)選手不到一個月,在FS的庇護下,還是個敢去打架,敢無所畏懼的說我樂得清閑的嬰兒。
單純可愛到余邃都心軟。
余邃當時想,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而后他們就這樣各懷心事的拖到了決賽,余邃和老喬相繼進了醫(yī)院,整個隊伍的狀態(tài)跌到了谷底,F(xiàn)S沒有任何意外的決賽失利,2-3惜敗DDF戰(zhàn)隊,余邃拿到了三年來的本土賽區(qū)內(nèi)大賽首敗。
很多事是瞞不住的。
季巖寒之前暗中為戰(zhàn)隊五人掛牌,國內(nèi)好幾個俱樂部都知道了底細,雖都是高層,但也總有八卦嘴碎的,余邃要轉(zhuǎn)會的風聲還是被傳了出來。
連上決賽的敗北,輿論風向開始微妙了起來。
余邃粉絲自然是第一個站出來的,那會兒余邃粉絲的戰(zhàn)斗力非常強勁,霸道且強勢,第一時間把余邃的入院證明甩了出來,證明余邃半決賽那日就因胃出血進了醫(yī)院,一個胃出血病人,決賽能上場就不錯了,鏖戰(zhàn)五局打滿整個BO5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勝敗都是兵家常事,輸了又怎么了?哪家戰(zhàn)隊沒輸過?憑什么只有我們FS不行?
噴子自然更有話說,別人輸都可以,但FS粉絲整天吹Whisper全聯(lián)盟第一,輸了為什么不能被噴。
而后余邃在半決賽和決賽上的比賽視頻被玩家一幀一幀的分析,余邃在半決賽那日雖然也胃疼的夠嗆,但他打的激進且零失誤,相對而言,決賽上那五局比賽里操作就顯得粗糙了許多,更別提那天老喬失誤神多,反向影響了余邃,倆人配合失誤的地方實在太多。
陰謀論的噴子以這兩場比賽的對比為證據(jù),結合已經(jīng)傳的沸沸揚揚的轉(zhuǎn)會八卦,替余邃編造了一出宮斗大戲。
【胃出血當天操作完美,出院了操作倒是變形了,這神特么邏輯也就粉絲能信。】
【W(wǎng)hisper是不是要轉(zhuǎn)進DDF了?所以決賽的時候故意防水,先給新東家送個投名狀?】
【老喬雖然在突擊手里不是最強的,但絕對是最穩(wěn)的,什么事能讓他比賽失誤成那樣?五局游戲就他崩的最嚴重,這些年還是頭一次吧,沒人想過為什么?】
【老喬這么多年一直在FS,肯定不會轉(zhuǎn)會的,他是不接受Whisper放棄自己戰(zhàn)隊,跟他分道揚鑣,所以受影響了吧?】
【W(wǎng)hisper沒道理轉(zhuǎn)會吧?應該還是生病的原因。】
【入院證明不要太好開,別替余邃洗了,軍訓前開證明那一套誰沒玩過,騙騙粉絲唄。】
【不是落井下石,但沒看出來Whisper哪兒像剛生過病的,決賽那天有人拍到他在后臺走廊抽煙了,胃出血病人抽煙?】
【打的不好還不能在走廊抽根煙冷靜一下了?】
【粉絲又承認胃出血了?那剛剛胃出血的病人就能抽煙了?】
【別扯太遠行吧,愛出血不出血,我現(xiàn)在就想知道FS到底怎么了,誰走誰留,世界賽這還打不打了?FS出問題世界賽冠軍怎么辦?】
【W(wǎng)hisper忙著找新東家,沒時間打世界賽了。】
【奪冠的時候叫余神,剛輸了一場本土決賽就被踩成這樣,你們真棒,那求求你們,下次余邃再替賽區(qū)奪冠的時候,你們別跟著蹭賽區(qū)榮耀行不行?】
各大論壇掐的沸沸揚揚,余邃自己沒什么感覺,老喬和宸火差點被氣炸,特別是老喬,當天連發(fā)十幾條微博小論文澄清半決賽和決賽的事,奈何根本沒人信,他發(fā)微博太多,反而被扣上了賬號后是余邃在打字的傀儡帽子。
時洛也被氣得夠嗆,他滿處找東西,要再去把季巖寒揍一頓讓他自己出來澄清,被Puppy攔住了。
余邃同Puppy對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
那會兒,老喬和時洛的合同仍在季巖寒手里。
余邃雖同季巖寒已有了君子協(xié)議,但季巖寒是君子嗎?
時洛那份合同可以毀約,余邃賠得起,但老喬的不行。
年份長內(nèi)容苛刻簽約費神高,千鈞一發(fā)的時候,他們承受不了任何風險。
Puppy也算是百忍成金了,他攔著時洛,問他要不要給余邃補過一個生日。
時洛注意力瞬間被轉(zhuǎn)移了。
時洛看看余邃,說可也行。
Puppy說那我來辦吧。
下次五人聚會不知又何年何月,Puppy辦的很用心,即使余邃那日因為回了一趟自己家來晚了,還是很圓滿。
余邃就這樣,拖了一天,又拖了一天,又拖了一天,直到要去NSN談時洛轉(zhuǎn)會合同的前一晚。
余邃當時病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自認架得住時洛同自己鬧了。
但余邃還是高估了自己。
那天老喬Puppy想辦法把基地的人都叫出去了,偌大基地,只剩下了余邃和時洛兩人。
余邃把時洛叫到了自己房間。
基地里太安靜了,這個氣氛不對,時洛進了余邃房間臉色就不太好。
時洛天生敏感,他依稀感覺有什么超出他控制范圍的事好像已經(jīng)發(fā)生了。
余邃看著時洛防備的眼神,養(yǎng)了一個多月的胃突然又疼了起來。
余邃讓時洛坐下來,扯了幾句沒營養(yǎng)的話后問道,“你還記得NSN嗎?以前聯(lián)系過你,他們那個隊長,老顧,你之前也見過的,挺好一個人,也很好相處……”
時洛周身發(fā)冷,瞬間全明白了,他冷聲打斷余邃,“別說了。”
余邃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胃,頭一次不太滿意時洛這個一點就透的聰明腦袋。
時洛不敢讓余邃把話說完,他本能的后退兩步,聲音發(fā)啞道,“余邃,你之前不是這樣說的。”
余邃深呼吸了下,對啊,之前不是這樣說的。
自己說過,我永遠不會賣時洛,我會簽他一輩子。
這才過去多久呢。
這氣氛神特么虐,余邃實在有點受不了,他笑了下,起身站到時洛面前。
余邃稍稍低下頭,輕聲問道,“哪天怎么打季巖寒的?來,給哥一下……”
余邃笑著說,“打,我不還手。”
時洛眼睛瞬間變得通紅。
余邃嘴唇輕輕顫動,眼睛險些也跟著紅了。
如果還有一點辦法,自己不會這樣。
余邃盡力輕松一點道,“洛洛,我不會害你,你放心,最多兩年,我一定會去找你,你……”
“閉嘴。”
時洛眼中噙淚,戒備的看著余邃,冷聲道,“閉嘴,我一個字都不想聽。”
兩人對視,時洛警惕憤恨,余邃平靜隱忍。
沉默了足有一分鐘后,時洛先堅持不住了。
“二零零九年……”時洛盡力讓自己語氣平靜,緩緩道:“也是夏天,也是差不多現(xiàn)在這個時間,我九歲……”
時洛哽咽,“我媽把我送到我爸家去了。”
余邃心中一沉,時洛只說了個開頭,但他隱隱感覺,自己似乎踩到了一條不能觸碰的紅線。
“我求媽媽,說我不想去,媽媽說……”時洛看著余邃,他哽咽了下,隨之靜默,片刻語調(diào)恢復正常后繼續(xù)道,“她說,別說孩子氣的話,我不會害你,你放心。”
余邃胸口瞬間疼了起來。
自己剛才跟時洛都說了什么?
“很熟悉吧?跟你剛才說的差不多吧?”時洛抬眸,緩緩道:“她還我跟我說,不要鬧,不要害怕,就住一個暑假,只要我表現(xiàn)好,讓爸爸喜歡我,最多一個暑假……暑假一結束,她就接我回家。”
“什么叫表現(xiàn)好?”時洛自嘲一笑,“我不知道什么叫表現(xiàn)好,但我真的努力了,可爺爺還是不喜歡我,爸爸不喜歡我,伯父伯母和堂哥不喜歡我……那個暑假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但我能忍,我在我床頭寫正字掰著手算日子,等著媽媽來接我,然后暑假結束了……媽媽沒來。”
時洛看向余邃。
“新學期開始了,媽媽還是沒來。”
“寒假放假了,媽媽沒來。”
“過年了,媽媽沒來。”
“八年過去了……”
時洛低頭,眼淚流了下來,他喉間劇烈的哽咽,終于說不出話來了。
余邃喉間有些腥甜,他努力忍住,將自己釘在了原地。
自己都做了什么?
自己剛才是說讓他等自己嗎?
余邃努力控制著自己,低聲道,“圣劍俱樂部……是歐洲賽區(qū)的俱樂部,跟著我過去不是什么好事,你已經(jīng)看到網(wǎng)上噴子怎么罵我了,你想一起被罵?”
“我想,我愿意。”
“我不想被你托付給別人!”時洛大吼,“你也知道那是你控制不了的歐洲賽區(qū)!你自己都不敢保證什么時候能回來!憑什么隨手給我畫個大餅,讓我像傻|逼一樣等你?!”
時洛怒火攻心,一時不知道在同自己媽媽說話還是余邃,“上次你跟我說一個暑假,讓我等到了現(xiàn)在,你自己嫁人了又有女兒了,我呢?!現(xiàn)在讓我等兩年,兩年后是什么樣了?你這個身體還能打兩年嗎?!你都退役了我找誰去?!”
余邃啞聲道,“我戒煙,我戒酒,我……”
“別承諾了。”時洛忍無可忍的打斷余邃,“做不到的事,少他|媽的騙我,你們做不到,就別許諾,我一個字也不信!”
時洛含著眼淚看著余邃,突然放緩了語氣,“隊長……別這樣,你帶著我,兩年后咱們再一起回來……”
余邃使勁兒按揉自己胃部,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是胃疼還是心口疼了,有一秒,余邃心想去他\\媽的,干脆現(xiàn)在就告白,不論死活都帶著時洛走。
但只有那么一秒。
余邃瞬間冷靜下來,搖頭,“不可能。”
余邃雖之前也沒吃過什么苦,但他在圈里混了這么多年,看也看多了,他比時洛清醒的多。ωωω.ΧしεωēN.CoM
將他合同改成兩年不難,帶他一起去圣劍不難,但后面的事,就不會再受自己控制了。
帶出去容易,帶回來難。
自己宸火和Puppy會簡單一點,老喬和時洛就不行了。
純商業(yè)戰(zhàn)隊,沒有利用價值的選手會被反復掛牌競價,在競價成功后,被賣去不知哪里。
如果是在本土賽區(qū)也算了,不管是哪個戰(zhàn)隊余邃都能賣個人情想想辦法,但跨賽區(qū)就不行了。
余邃能接受自己被季巖寒當做商品售賣,但沒法接受在他們五人一起加入圣劍俱樂部后,再眼睜睜的看著老喬和時洛被圣劍掛牌,被各種自己聽都沒聽說過的歐洲俱樂部競價,然后被賣到不知哪里。
歐洲很大,俱樂部基地分散各地,不知道會去哪里。
甚至可能又被跨賽區(qū)掛牌,轉(zhuǎn)去北美,轉(zhuǎn)去韓國……
眼睜睜的看著時洛周折各地,余邃會瘋。
余邃盡力用淺顯的話說了個大概,再次保證,“我沒十足把握,但只要我沒退役,我就不可能再和他們續(xù)約,只要兩年……”
“求你……別說這句話。”被前事勾起舊恨的時洛徹底崩潰,“我已經(jīng)等了太久了!以后我一天也不會等,你今天不帶我走,那也不用說以后再來找我!”
時洛淚崩,咬牙切齒道,“我聽不懂也不想聽了!只告訴你一句話,如果你今天敢把我送到NSN,不管兩年后你回不回來,我都不可能再找你,你也千萬再來聯(lián)系我,我一輩子不可能跟你再同隊!”
時洛原以為余邃肯定會心軟的。
自己大早上鬧他要起床吃早飯他會同意,自己聽他打電話他會同意,自己翻他手機看**他都同意,這么心軟的一個人,怎么會忍心再把自己丟下?
可Whisper的溫柔有限,他這次就是把時洛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