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第075章
這場雷陣雨只下了大半夜,在天亮之前便停下來了。清晨太陽照常升起,好像一夜的雷電交加、風(fēng)急雨驟,都是做了一場夢一樣。</br> 被急雨澆了之后,第二天寧金生就著手開始在家搭棚屋。就著還剩下的兩堵折角殘墻,用爛泥糊磚,用碎磚頭把墻再砌得長一點,然后用稻草秸稈覆頂。</br> 自己湊合搭的,搭的棚屋自然也不大,就夠一家四口勉強擠進去睡覺的。</br> 搭完棚屋,寧金生又拿碎磚頭壘了個很簡單的灶,四方直筒,上面搭一口鍋就成了,其他灶臺煙囪什么的都沒有,能嗆著煙勉強做口熱飯就不錯了。</br> 可誰知寧金生辛辛苦苦搭起棚屋和灶臺,泥漿都沒干透還沒開始用,忽又下了一場大暴雨,直接把他搭的棚屋和灶臺全部給沖塌了。</br> 辛辛苦苦那么多天,一瞬間又化為了烏有。</br> 老天爺是真的要逼他們?nèi)ニ?寧金生情緒徹底崩潰,在大雨里發(fā)瘋,用腳踹他們家的一堆碎磚,嘴里罵趙家罵女兒罵老天罵一切,瘋到后來沒勁了就坐在地上哭。</br> 雨水嘩啦啦往下倒,他坐在地上哭得眼淚鼻涕全下來,看得鄰里都揪心。</br> 但誰揪心隔壁的趙彩秀也不會覺得揪心,她只覺得痛快,翻著白眼說:“活該!”</br> 人坑你就算了,老天爺也幾次三番坑你,你說說你是不是缺德事干多了?</br> 但寧金生崩潰歸崩潰,也沒有真的一頭撞死去,再怎么說他家還有老婆孩子等著他來養(yǎng)呢。大雨過后收拾起心情,再憋屈再想死,還是得再次搭棚屋。</br> 這一次運氣好了那么一些,棚屋和灶臺搭起來好些天沒受雨,在烈陽下曬干,一家四口勉強有了個棲身躲雨的地方。</br> 在棚屋灶臺都搭好曬干穩(wěn)固之前,寧金生帶著一家四口還是輪流在他兩個兄弟家吃喝度日。好在他兄弟家余糧多一些,每天省著吃,勉強能供他們一段時間。</br> 不過這段時間也惡化了寧金生和兩個兄弟之間的關(guān)系,他們的兄弟表現(xiàn)倒還不是特別明顯,嫂子和弟媳婦那是把情緒都直接掛臉上了,不耐煩他家四口。</br> 其實只要不是蠢到家的人,誰看不出來那臉色就是在攆人,只還留個虛面子沒有嘴上說出來罷了。可寧金生一家四口沒處去,只能當(dāng)看不懂人家的臉色。</br> 裝看不懂蹭口吃的不餓死,但每天看人臉色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胡秀蓮是個極為要強的人。不過不好受也只能忍著,看人臉色總比餓死好些吧?</br> 眼見著棚屋和土灶搭好可以不靠人了,寧金生的兩個兄弟和他們媳婦都松了一口氣,想著終于可以擺脫這四個大麻煩了。</br> 這一家四口實在不是東西,每天給吃給喝下雨給住,他們還滿臉怨氣的樣子,好像他們不是在幫他們,而是欠了他們在還債似的,這誰高興?</br> 這最后一頓飯是在寧金生的弟弟家蹭的,他弟媳婦在飯桌上就直接說:“二哥二嫂,都說親兄弟明算賬,在我們家躲個雨擠著睡個覺就不算了,你們這段時間吃我們的喝我們的那些,我們可都記著哪。我們也窮,日子也不好過,你們有了可得還啊。”</br> 寧金生和胡秀蓮輕輕悶口氣,直接不想看這弟媳婦。寧波寧洋在旁邊喝稀水粥,開口沖他們嬸子說了句:“叔和爹爹是親兄弟,一家人不就應(yīng)該互相幫助嗎?”</br> 弟媳婦無語地笑一下,“我們幫了的呀,讓你們吃喝這么長時間,這還不算幫嗎?不能我們幫完你們,回頭你們就不認(rèn)賬,連吃的喝的都不還吧?要不是親兄弟,誰會讓你們在家里吃這么長時間飯?我們的糧食也不夠了,眼見著撐不到秋收。”</br> 寧金生在旁邊悶著氣,早就知道他的兩個兄弟對他沒多少真心,幫他們也是出于兄弟這層關(guān)系迫不得已,于是出聲道:“會還給你家的,一粒糧食都不會少了你。”</br> 弟媳婦笑笑,“還有大哥大嫂家的,還有之前去醫(yī)院檢查拿藥,墊的那些錢……”</br> 胡秀蓮深深悶口氣,心里異常憋屈難受,默聲想非得就在這時候提還錢還糧食的事?他們家現(xiàn)在都落到什么樣的地步了,還這樣沒有一點人情味!</br> 弟媳婦看著他倆的臉色,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不高興了。這家人這段時間一直是這樣,動不動就擺出這樣一張臉來,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們似的。</br> 管他們擺什么臉,總之這錢和糧食不能不要,所以她又繼續(xù)說:“你們要是實在沒有辦法,我給你們出個主意,開學(xué)去找阿香借一些唄,離開學(xué)沒幾天了呀。”</br> 寧金生的弟弟悶頭吃飯不說話,全讓自己媳婦來當(dāng)這個壞人。而寧金生和胡秀蓮也悶頭不說話,稀水粥喝在嘴里的只覺得異常苦。</br> 說什么呢,不管說什么,脾氣一上來絕對要吵。吃人家喝人家的,還真不敢有脾氣。</br> 有也只能硬生生壓著。</br> 第二天寧金生和胡秀蓮就沒再帶著寧波寧洋去兩個兄弟家蹭飯了,寧金生去生產(chǎn)隊借了一點口糧。因為生產(chǎn)隊借糧有限額,他們也只借到了勉強夠三個月吃的。</br> 不過能捱到秋收,也差不多了。</br> 除了借糧食,寧金生在生產(chǎn)隊還押工分借了一點錢。生產(chǎn)隊也不是有吃不完的余糧用不完的錢,尤其到這時節(jié)什么都有限,窮也不是窮個人,所以借的錢也不多。</br> 寧金生一個月掙的工分差不多相當(dāng)于五塊錢,生產(chǎn)隊隊長看他家實在可憐,便給他押了三個月的工分,借了十五塊錢給他。</br> 拿了糧食和錢回到家,寧金生又拿錢去了一趟供銷社,買了一口小鐵鍋,還有兩個最便宜的瓷碗以及兩雙筷子。別的暫時可以不要,吃的東西必須得置辦。</br> 而也就買了這點子?xùn)|西,就花了將近一半的錢了。</br> 眼見著馬上開學(xué),寧波寧洋上學(xué)的學(xué)費才是大問題,愁得人睡不著覺。</br> 眼下教育政策完全都變了,不像以前讀書沒用,現(xiàn)在讀書考大學(xué)成了窮人家孩子改變命運的最容易走的途徑。夫妻倆還想讓寧波寧洋考好大學(xué),給家里爭光呢。</br> 之前因為彩禮的事情,胡秀蓮在她姐妹家借過了錢,再去借也是借不到的了。早知道趙家會蠻橫到這種地步,那十幾塊錢當(dāng)時她也不該給那瘸子他娘。</br> 他們之前到別家就借不到錢,眼下家里這樣的情況,人家怕他家完全還不起,更是不可能會借的了,當(dāng)然他們也不想再拉下臉求爺爺求奶奶似的了。</br> 到底怎么辦呢,胡秀蓮躺在小棚子里翻來覆去睡不著,心里憋得難受,每晚都這樣。</br> 寧金生看她來回翻身也十分煩躁,只問她:“不睡覺干什么?”</br> 看寧波寧洋睡著了,胡秀蓮吸口氣問寧金生:“馬上就開學(xué)了,咱們手里剩的這點錢,只夠?qū)幉▽幯笠粋€人的學(xué)費,這要怎么辦?”</br> 還有家里欠的債越來越多,靠掙的那點工分,真不知道要還到什么時候。</br> 聽到這問題,寧金生也覺得喘不上氣,深深吸口氣片刻說:“怎么辦?要么退學(xué)下來一個干活掙工分,要么……”</br> 要么什么,夫妻倆在昏暗的夜色中對視一眼,想到一起去了。雖然有點下作不要臉,但這也是他們夫妻唯一剩下的還能試一試的辦法了。</br> 寧蘭那個壞種卷錢跑了,不知道到底跑哪去了,茫茫人海根本沒法出去找。寧香現(xiàn)在是跑了,可她學(xué)校跑不掉,開學(xué)她會回去的。</br> 寧香手里有錢,給不出兩百彩禮,但給個幾十塊錢補貼家里還是可以的。</br> 但想到寧香的態(tài)度心里也憋氣,胡秀蓮又吸口氣說:“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去學(xué)校找她只怕她也不會見我們的。這丫頭石頭心鋼鐵腸子,她肯定知道家里遭了多大難,可她就是不回來,連看都不來看我們一眼。”</br> 寧金生深深吸口氣,“她現(xiàn)在是大學(xué)生,身邊都是有臉有面的人,就去她學(xué)校找她,她要是不想丟人,那就趕緊掏錢。掏了錢,我們什么話都不會說。”</br> 胡秀蓮想想覺得也是,既然她狠心,就別怪他們無情。低聲下氣求她沒有用,那就只好來硬的,威脅她。她現(xiàn)在是大學(xué)生,光鮮亮麗得不得了,能不要臉面嗎?</br>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們現(xiàn)在過得日子不比要飯好多少,還要什么臉?</br> 胡秀蓮吸著鼻子使勁抹一下眼睛,“不要這老臉了!”</br> 這張老臉和寧波寧洋上學(xué)考大學(xué)比起來,根本也不值什么錢!</br> 寧香在八月中旬的時候把手里的繡活全部做完,她按照林建東給她畫的路線圖走回木湖公社。路上問了幾遍人,倒是也沒走太多的彎路。</br> 早上很早出發(fā),中午到放繡站交了繡品拿了工錢,同時又領(lǐng)了新的物料。</br> 放繡站發(fā)的那張底稿,能做出什么樣的繡圖陳站長知道,但寧香自己原創(chuàng)的那一幅,他是真不知道最后會是什么樣的。</br> 本來沒對寧香的這幅繡品抱希望,但在看到成品的時候,他也結(jié)結(jié)實實被驚艷了一把。沒等拿去蘇城呢,他就打包票說:“就這個,肯定好賣的!”</br> 寧香笑笑,“謝謝站長的肯定。”</br> 陳站長開開心心收了她的繡品,想象著這兩幅作品送到蘇城,尤其其中那幅園林圖,會多給他們木湖繡娘以及放繡站長臉,心里就覺得十分得勁。</br> 因為開心,給寧香結(jié)錢都是極為大方的。在給寧香拿物料的時候,陳站長突然又想起些事情來,便關(guān)心試探著問寧香:“對了,聽說你家因為彩禮的事情,家里被人砸了,是你家嗎?”</br> 這件事鬧得非常大,木湖和里澤兩個公社的人都聽說了。陳站長當(dāng)時也是聽了這些傳言和八卦的,還聽一個技工人員說,被砸的就是寧香家里。</br> 被問到這個問題,寧香不回避也不想多談,簡單道:“不太清楚,我沒有回家。”</br> 陳站長從她的表情和語氣中就能看出她的意思,于是也就識趣地問了這么一句,接下來就沒再問。他把物料拿給寧香,只還讓她好好干活。</br> 在寧香走的時候,陳站長還跟她說:“要是有什么困難,來放繡站找我。”</br> 寧香有自信能扛下寧家的事情,就是公社放繡站現(xiàn)在拿她當(dāng)寶貝,因為她在蘇城已經(jīng)有了名氣。陳站長人本來就好,如果她想來放繡站支點錢,還是很容易的。</br> 她沒有什么困難需要陳站長幫忙的,但還是笑一下說:“謝謝站長。”</br> 從放繡站出來以后,寧香也沒有立即回去。她拎著物料又去了一趟公社的郵局,花錢買張郵票寄了一封信出去。</br> 信是寄到甜水大隊的,眼下她能抽空來公社放繡站,但不能回甜水大隊。寧金生和胡秀蓮每天要上工不會來公社,但到了村里,就算她再小心也會被知道。</br> 寧金生和胡秀蓮現(xiàn)在處在欲瘋不瘋的邊緣,全靠喘著一口氣還活著。如果抓到了她,在這種狀態(tài)下,那還不得拆她的骨吃她的肉,不把她吸干都不會善罷甘休。</br> 不管怎么樣,這輩子,都別想她在寧家多花一分錢。</br> 寧香知道自己不可能躲一輩子,因為她得正常生活。這和學(xué)校遠近無關(guān),只要寧家人知道她在哪里,只要寧家人想找她,再遠他們也一樣會找過去。</br> 如果寧蘭不是逃了找不到了,寧金生和胡秀蓮但凡知道她在哪,那他們肯定率先去找罪魁禍?zhǔn)讓幪m。現(xiàn)在只是因為找不到寧蘭,所以只能來坑她罷了。</br> 但寧香不是寧蘭,她也不會像寧蘭這樣,用自毀八百傷敵一千的方式去反抗,逃出去之后只能像老鼠一樣活在暗影里,見不得光。</br> 尤其在改革開放之前的這段時間,這樣在外面逃竄,會活得像逃犯一樣。倒不是怕被寧金生和胡秀蓮找到,而是這個年代的人口流動本就受限制。</br> 如果不想被遣送回來,那就只能走到哪躲到哪。</br> 而寧香要做的,不是攻擊報復(fù)甚至毀滅,拿自己的大好前程毀掉本就不值什么錢的寧家,這樣做根本就不值得,最后也起不到任何正面的效應(yīng)和效果。</br> 從感性上來說,看寧蘭和寧金生胡秀蓮互咬很解恨,但從理性上來說,寧蘭這么干,除了讓寧家本就窮困的日子陷入絕境解個恨以外,其他的效果并不會很大。</br> 同時,也基本等于在毀滅自己。</br> 寧香她要光明正大地活著,要站在陽光下,挺直了腰桿堂堂正正地活著。她要讓所有人知道,這輩子沒有任何人可以再綁架脅迫她。</br> 她不想做的事,沒有任何一人可以逼著她去做。</br> 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她也沒什么可怕的。</br> 她還要用自己的經(jīng)歷去告訴那些出生在同樣家庭的女孩子,努力強大起來,只有自己強大才能真正擺脫這一切,擺脫這種家庭所帶來的陰影。</br> 只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過上真正屬于自己的生活。</br> 只有大家都強大起來,再攜手一起去提升女孩的地位,讓更多上不起學(xué)的女孩去學(xué)校受教育,才能讓這種家庭這種父母越來越少。</br> 寧香現(xiàn)在還不夠強大,所以她還需要躲一陣子,還需要費點心思籌謀。但是總有一天,她可以強大到再也不被這些事情影響到分毫。</br> 在公社郵局投了信,寧香沒有再在公社逗留,直接趕路回去自己的船屋。</br> 而這封信根本都不需要在路上耽誤時間,很快就被郵遞員送到了甜水大隊。</br> 而在甜水大隊收到這封信的人,是林建東。</br> 林建東晚上下工到家拿到信,回房關(guān)上門撕開信封拿出信紙,一眼就看出了是寧香的字跡。他把信紙完全展開,仔細閱讀完上面的內(nèi)容。</br> 然后他也沒等到快開學(xué)的時候,第二天就抽空去找了許耀山。當(dāng)時許耀山正在工地上,他便把許耀山叫去了一邊,避開了其他人。</br> 許耀山看他神神秘秘的,便問他:“到底什么事啊?”</br> 林建東清一清嗓子對他說:“許書記,阿香托我麻煩您一個事。如果開學(xué)以后,金生叔和秀蓮嬸子要開介紹信去蘇城,麻煩您不要開給他們。”</br> 許耀山愣了一下,看向林建東,“阿香叫的?”</br> 林建東輕輕吸口氣,“我也想拜托您,請您幫幫阿香吧。她真的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不要再讓金生叔和秀蓮嬸子再坑她了。阿蘭的教訓(xùn),還不夠嗎?”</br> 聽到阿蘭,許耀山深深吸口氣。說起來阿蘭確實被這夫妻倆給毀了,好好的閨女,高中畢業(yè)在他們村里也算不錯了,卻被逼到偷錢逃出家門。</br> 一個女孩子這樣跑出去,在外面和逃亡沒什么分別,可能過得容易嗎?不知道要睡多少橋洞牛棚,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危險,想想就挺讓人憋氣的。</br> 寧香好容易考上大學(xué)出息了,是村里的金鳳凰,再叫這夫妻倆給毀了?</br> 許耀山低眉深思片刻,吸氣看向林建東,心里雖有了主意,但還是問了林建東一句:“我們都知道,阿香手里是有些錢的,她真的一點都不幫家里?”</br> 林建東看著許耀山的眼睛,默聲片刻說:“阿香二年級沒讀完就被逼著退學(xué)賺錢了,從小到大為家里賺了多少錢?寧蘭能上學(xué)能讀到高中,全是她供的。供了寧蘭,帶了兩個弟弟,補貼了家里,結(jié)婚還被逼著嫁給了二婚帶三個娃的男人,就因為這個男人工作好家里有錢,有面子,能幫助他們寧家。”</br> “江見海那媽是什么人,阿香在婆家受了大半年的苦,繃不住想離婚的時候,結(jié)果又怎么樣,被打被罵被家里攆出去了,一個人出來坐在繡坊門口,高考前的兩年都是怎么過的?”</br> “現(xiàn)在寧蘭和金生叔秀蓮嬸子狗咬狗鬧出這些事,讓寧家遭了難,是他們自己的報應(yīng),是他們自己應(yīng)該承受的,憑什么還讓阿香擔(dān)?”</br> “許書記,您是咱們村大家最敬重最信任的人,大家有什么事都聽您的,您告訴我,寧家給過阿香什么,阿香憑什么受這些苦?”</br> “憑什么?”</br> “就因為血親?就因為寧金生是她爹,胡秀蓮是她娘嗎?”</br> “有血親就是家人嗎?阿香以前拿他們當(dāng)家人,可他們拿阿香當(dāng)什么?”</br> “他家就是個無底洞,會拖死阿香的。”</br> 許耀山站著聽林建東說這些話,一直不斷深呼吸,自己一句話都沒再說出來。</br> 林建東說完,兩人之間是許久的沉默,許耀山屏著氣,好片刻看向林建東說了一句:“行,我知道了,我不會給他們開介紹信。但如果他們自己跑去,那我也看不住。”</br> 林建東放輕松了一些,“沒事,只要您不開介紹信,我們就有辦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