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二章
阮俊誠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只感覺當頭被砸了一記重拳,瞇起眼睛看著云鳳:“……你說什么?”
云鳳窘迫的咬了咬唇:“我……我想回去了,我不見了,家里一定急死了。【無彈窗.】(手打)”
阮俊誠一雙眼定定看向云鳳:“鳳兒,你真的要走嗎?”那一臉的不舍、心碎和壓抑看得云鳳的心忍不住都軟了下來,卻只是咬牙別轉了面孔:“對不起,阿誠,都怪我,是我水性……”
阮俊誠愣愣站了半天,他原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待心痛得急了,才知道云鳳已然變了心腸了。
他一面恨峙逸居然能把云鳳這樣的哄得變了心,一面無名火就焰騰騰燒將起來只因云鳳的背叛。臉上卻還是繼續(xù)做出一副溫柔無害心碎不舍的樣子:“……原來是這樣。如果你真的想回去,我派人送你回去便是。”
云鳳喜不自勝:“真……真的嗎?”
阮俊誠作出一副心酸的笑顏:“我什么時候舍得騙過你,難道我們曾經的感情竟敵不過一個他嗎……”
云鳳低了面孔,眼中幾乎窘迫得涌出淚來:“是我對不住你,……可……我已經是艾家的人了……你還是另覓佳偶吧,我原本就配不上你……”她自慚形穢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阮俊誠許久不說話,竟笑了出來,溫和道:“鳳兒既做了決定,我自然無話可說,只是我擔心艾府兇險,先前如若不是我相救,保不齊你此番要遭到何等劫難……此時想來當時光景,還是瘆人得很呢。”他原是不想放她回去,不過是先說之前那番話讓她放下戒心,如今再慢慢瓦解她的去意。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他此時暫且為了大局放過她,待他成事之后,便有她好瞧的。
阮俊誠一邊說著,一邊暗暗打量云鳳神色,卻見她哪里是聽得進去,一雙眼睛虛晃晃的也不知道望著何處,分明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阮俊誠見她這副模樣,此時恨不得將手放在云鳳喉間,殺之而后快。
眾人皆言婦人水性,他只當人與人還是有不同的,今日見云鳳這般,卻同那些下賤貨色又有甚區(qū)別?
是他往日里高看她了,什么前朝公主,什么本性忠貞,是他阮大瞎了眼。
他想象不到自己從小就為復國而被苦苦培訓,喜怒不形于色,察人于微毫之間,這種種識人之術,他不可謂不精,不可謂不專,竟也在她身上栽了個跟頭。
阮俊誠心里有恨,針扎一般疼痛,痛得幾乎無法紓解,轉念一想,自己身份尊貴,區(qū)區(qū)云鳳不過是他棋局中一枚子而已,卻讓他莫名牽動到此,如此的話,復國大任卻該當如何呢?
心里漸漸有了念想,面上就越發(fā)平靜起來。
云鳳心中知道阮俊誠乃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絕不會為難自己。
她本還害怕這些年他遭了這么些磨難,怕是同從前不同了,也不知道自己對他說出這番話來,打擊有多大,可是無奈她已然背叛了他,便不想再欺瞞于他,不論如何都是要說出來的,硬著頭皮把話說完,見阮俊誠這溫和樣子,只道自己先前是想岔了的。他同先前沒什么不同,還是菩薩一般的好性情。
云鳳開心一笑,捉住阮俊誠衣袖:“你放心,我會保護自己的,我便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如今我們既然做不得夫妻了,做兄妹也是可以的,你這些年一個人在外漂泊,一定孤獨得很,待我遇上合適你的好姑娘,我便介紹給你……嘿嘿,看我傻的,我每日拘在艾家大宅,又能有什么合適人選?還是你自己在外多多留意的好。”
阮俊誠的心如被刀鋸一般疼痛,嘴里陣陣發(fā)苦,面上卻溫潤搖頭:“我哪里顧得這些?”
云鳳越發(fā)愧疚起來,賭咒道:“待我碰到極好的女子,我一定讓她認得你,你這樣的人品,縱是天上仙子都配得起的。”
阮俊誠撲哧笑出聲,心里卻在淌血,他從前笑她笨,卻也憐惜她的嬌憨,如今這嬌憨竟化作一把利刃,狠狠插在他的心頭:“你說得這樣好聽,為何卻要棄我?”他聲音如珠玉落盤,娓娓道來,不過一句話其中婉轉周折,聽的人心都痛了。
云鳳神色有絲黯淡,埋頭道:“怪我自己沒福,遇上了那么個冤家。”
說實話,見阮俊誠如此好說話,云鳳的心里還是有幾分難受、堵得慌,少年夫妻、曾經患難與共,離別三載,他卻這么輕易的放棄了。可是不放棄又如何呢?難道他們還能回到從前?就連她都知道,這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突然就恨起來,他既然不能在她嫁人前找到她,如今找到她又有什么意義呢?
可是也許是不再深愛了,這恨意恍惚得很,似是在心上輕輕扎了一下,遠沒有什么切膚之痛的感覺。
如果他對她的愛不過如此,那么這背叛也就不會傷他至深,這么想來,她又忍不住松了口氣。
阮俊誠注視云鳳良久,還是忍不住問:“他真的那么好嗎?”這聲音雖然努力壓制,卻還是透出一股苦澀。
云鳳想了想:“若說好與不好,他人品什么的同你比差得遠了,肚子里的書也沒幾本,名頭叫得好聽,什么榜眼郎,不過是為了當官才讀的書。如今在朝里不過也是憑著一肚子壞水同一筆好字胡混罷了……我從前以為自己原是配得起你的,現(xiàn)在想來,是我癡人說夢,你應該值得更好的。”云鳳一直在心里覺得艾峙逸是個市儈小人,如今似是找了個好理由把他臭損了一頓,她想阮俊誠一定是還有一些難過的,她只盼著自己這么說可以紓解他心中的郁悶。
阮俊誠見云鳳一邊數(shù)落艾峙逸,一邊臉上還漾著甜蜜的笑容,藏在衣袖里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幾乎失控,卻還是忍住,試探道:“既是如此,他有同你提過什么嗎?我聽說那日他帶你去看戲,還見過了那太監(jiān)鄭福喜,他們有同你說過什么嗎?”
云鳳恍惚搖頭:“什么?太監(jiān)?”她原是都忘記了她曾見過誰了。
阮俊誠見云鳳這般表情,心中了然,云鳳不會騙他,看來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這艾峙逸原再漩渦之外的一個人,竟將她瞞得滴水不漏,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這么想來,阮俊誠心中復又生了不祥的預感。
云鳳見外間天已大亮,知道這已是二天了,心里盼著回去,一臉的急不可耐。
阮俊誠在心中冷冷一笑:“我現(xiàn)在就派人送你回去可好?”
云鳳點點頭:“好的,我定會再來看你的。可是你自己也諸般小心,你……”
不待她一番話說完,阮俊誠一雙眼睛深深看她:“你私自出來見我,你不怕被他知道嗎?”
云鳳知道峙逸脾氣,深知不能讓他知道阮俊誠還活著的事情,一臉嚴肅道:“我定然不會讓他知道分毫。”
阮俊誠看到她傻兮兮的打包票,繼續(xù)道:“你此番回去,他自然會問你那三個殺手是如何死掉的,你如何作答?你如何才可以說出一個好的謊話把他瞞騙過去,你想過嗎?”
“我……”她說不出話來了。
“你也知道我如今的下落若是被人知道,便唯有一死了。”
大冷的天,云鳳鼻尖都沁出汗珠子來了。絞著手中帕子良久,忽而福至心靈:“我便說我昏厥后便人事不知,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身處某地,你看如何?”
阮俊誠看傻瓜一樣的看她,卻笑起來:“這樣說倒也好。也不失一個好法子。”他并不怕艾峙逸知道了他的行蹤,說實話他此時倒是有些興趣想要會會他。
云鳳被夸得笑起來,又道:“京里總是危險些,你要多加小心啊。”
阮俊誠點頭道:“我此番回京原是有要事在身,一是為了尋你,二卻還要尋另一樣東西。”
“什么?”
“那東西本是我們阮家家傳,后來當年被你爹得了去,這對我家極其重要,所以我務必追回,如今我遍尋不見,不得不問你,你爹臨刑前可是有留下什么給你嗎?”
云鳳皺眉回憶:“我原是去探望過他,卻沒有給我什么東西,許是留給我繼母和云英了吧!”
“絕對不會,這件東西他只會給你。”
云鳳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重要東西?只會留給我?”
阮俊誠望著云鳳的眼睛,一瞬不瞬,許久。
時隔多年,云鳳再想起這一刻,都會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單純,他分明是在謀劃如何欺騙她,她卻以為他是那般真誠,可是想到此后種種經歷,卻還是忍不住又流下淚水。人生諸多心酸,嘗過了才會知曉,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云鳳看著阮俊誠真誠雙眼,有些不知所措,訥訥問道:“……阿誠?”
“……你知道當年你爹為什么要告密陷害我們阮家一門嗎?”阮俊誠似乎是極其不想說,卻還是說出來了。
“……我爹……他真的……當年竟真的是他?”
阮俊誠神色凝重:“就是為了將那件東西據(jù)為己有,那件東西對我們極其重要,我已經派人查過了,那東西不在你繼母和妹妹手中。”
云鳳有些恍神:“這么說來……”照著阿誠這般說,他們之間本是橫亙著血海深仇,難怪他當初不告訴她他還活著,難怪他一直不來找她,如今他卻還是待她這般好,云鳳忽然覺得自己簡直不是人了。阮俊誠的形象在她心中越發(fā)高大起來。
“所以,鳳兒,你務必告訴我,你爹臨終可有給你留下了什么嗎?”
云鳳想了想:“……只有幾枚簪子,不過我爹說那是我娘的。”
阮俊誠心中大喜:“你可否把那簪子給我一看?”
“……那簪子在艾府。如果你送我回去,我就想辦法給你。”
阮俊誠心中有疑問,莫不是云鳳看出了什么,所謂取簪不過是緩兵之計?但是以她此時對他的信任,當是不可能,這才點頭道:“好吧,我這就命人送你回去,若日后我要聯(lián)絡你,自會派人尋你。”
云鳳想著終于可以回去,見到峙逸,心頭一暖,不經意間面色稍解,甚至唇邊含笑。
這一番小女兒態(tài)看在阮俊誠眼中卻刺眼得很,他此時心中只是盤算如何讓那姓艾的生不如死,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阮俊誠默默注視著云鳳良久,冷笑:小公主,除非我不要了,不然,你豈能逃出我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