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一句“祖爺爺”, 頓時驚得全場鴉雀無聲, 尤其是簡糊, 差點一個跟頭栽下來。
“祖爺爺”不是他的專稱么,祖奶奶干嘛要學(xué)他?!
再說了, 如果祖奶奶喊祖爺爺祖爺爺, 那他喊祖爺爺什么?祖奶奶的祖爺爺?這也太拗口了吧……
“祖爺爺…”洛華低聲呢喃, 分明是極為輕飄的三個字,卻硬生生叫人聽出心驚膽顫的意味。
大概是氣氛太過壓抑,堯音額頂滲出了細(xì)密的冷汗,她緊了緊手, 壓下心跳, 道:
“按輩分, 小神的確是需敬尊上一聲祖爺爺?shù)模粍t尊上術(shù)法無邊,容顏永駐, 喚祖爺爺委實也不太妥當(dāng), 故而……”
“夠了。”洛華抬眼, 黑眸如墨般凝重, 眼底深處隱約的微光也一點點消散開來,最后終究歸于沉寂。
他轉(zhuǎn)身直直掠過她走向最上首,素白衣裾不經(jīng)意劃擦過她柔軟的指腹,音色卻是前所未有的淡涼:“開課。”
蔚然重重松了口氣,勉強穩(wěn)住身形,屏住呼吸悄悄從地上站起, 尋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而仍舊留在原地的辛漾則咬了咬唇,睜大雙眼,愣愣望著那遙不可及的背影,手指揪成一團,直到師父淡淡的嗓音響起,才猛地回過神來,慌忙走向自己的位置。
“心法為萬法之源,此二字通行于六界。自上古而始,諸神便著力摸索心法,及至后世,探究之人愈來愈多,所著心法分門別類,也愈發(fā)廣泛,如今世間所存心法成千上萬,于你們而言,選擇最適合自己的才是當(dāng)下首要之重……”
聽到這里,堯音手掃過桌面,頓時三本古書整整齊齊碼在案頭。
她們神女一族不擅心法,這么多年傳下來的也就區(qū)區(qū)幾本,而且還各有缺陷……
或許是害怕后人栽跟頭,那些缺陷都被清清楚楚記載在封皮處,以作警示之用。
堯音抿了抿唇,事到如今,修習(xí)心法肯定是跑不了的,與其從那么多雜亂無章的心法中一本一本挑選,還不如就用自個兒家的東西。
實在不行,她可以把這幾冊心法拿給青離看看,請他想辦法改一改,應(yīng)該也是能用的。
正思量間,一只修長如玉的手忽而出現(xiàn),拿起其中一本心法,細(xì)細(xì)翻看了幾頁,又放回原處:“這些不適合你。”
堯音抬起頭,正巧對上他深如沉墨般的瞳眸,隨即垂下眼:“尊上說得極是,還請尊上指點。”
洛華注視著她低垂的雙鬢,靜默稍許,最后一言未發(fā),轉(zhuǎn)身回到臺上:“今日到此為止。”
眾人皆是一臉意猶未盡,正聽到最精彩的地方,怎么就結(jié)束了?
洛華面不改色,交代過后,直直邁向堯音那邊,淡聲道:“跟我出來。”
說完便負(fù)手走了出去,堯音眼皮一跳,蹙了蹙眉,遲遲未有動靜。
銀桐見狀,忍不住伸出枝葉戳了戳堯音手臂,湊上前輕輕提醒:“神女大人,尊上喊你出去~”
堯音目光冷凌,余光瞥了她一眼:“本座聽到了。”
銀桐抖了抖,瑟縮起葉子,腦袋越埋越低,她也是怕神女大人又惹尊上生氣嘛,貌似每次起爭執(zhí)她家神女大人都落不著好……
堯音悶悶將桌案上的心法全部收進袖中,終是站起身,拂袖跟了上去。
這兩人一走,殿中頓時活躍許多,大家三三兩兩湊一起竊竊私語,時不時朝外瞄兩眼。
其中最尷尬的要數(shù)蔚然,她本為天界元老,資歷極深,若非如此,當(dāng)初她元神將滅之際,尊上也不會出手救她,可今日在這問仙堂,她一點臉面算是丟完了。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惹堯音那個瘋子,她就沒見過這么不要命的,動不動就祭出本命法器,嚇唬誰呢!
最可怕的是尊上竟然那樣護著她,尊上不是最疼小漾的么,鏡像之中放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堯音先出言不遜,讓她和小漾滾的!
是,她承認(rèn),她對堯音的確存了幾分笑話的心思的,畢竟這位神女大人出世以前,她才是整個天界最耀目的女神仙,即便是天后也及不上她的光芒,可自從堯音出世后,愣是處處壓她一頭,她天界第一女仙的稱號,也平白被奪了去。
尤其近日,一見到堯音同青離在一處,她更加渾身不自在。
雖然她招惹過的男人不在少數(shù),但真正放在心上的,唯有青離。
她至今仍記得少年一襲鴉青道袍,冰冷生澀的模樣。
那時的他還只是一個初出茅廬四處捉妖的道士,那一本正經(jīng)又冷若冰霜的模樣實在太合她胃口了,于是她便一時興起,幻化成一株桃花妖,一路糾纏勾/引,歷經(jīng)重重“誤會”后,他終于對她動了真心,徹底淪陷在她織造的情網(wǎng)之下
引/誘一個捉妖道士,愛上他深惡痛絕的妖族,這種感覺是多么奇妙而令人著迷啊!
然而,一時的快感過后,復(fù)又平乏無味,她雖有些不舍,但終究放不下外頭的大好春光,果斷抽身而出,繼續(xù)尋找下一段露水情緣。
只是,自那以后,她總覺得少了點什么,每每想起少年深情偏執(zhí)的眼神,心悸愈發(fā)強烈。
即便后來被他一劍穿心,這種心悸也一刻不曾消散,反而愈久彌深,時至今日,已然一發(fā)不可收拾。
蔚然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原來,果真有一種愛戀,隨著時光的沉淀,方日漸顯現(xiàn)出它原本的驚艷。
只怪她沒能早日認(rèn)清,才生生與他錯過了數(shù)萬年。
可盡管如此,她依舊相信她與青離塵緣未盡,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后他們一定還會在一起,畢竟青離當(dāng)初那樣沉迷于她不是么?
所以,她討厭所有接近青離的女人,特別是堯音神女。
蔚然握緊雙手,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尊上那凌霜般的眼神,不由顫了顫。
尊上與堯音不是早已貌合神離,不過一對表面夫妻么?尤其小漾出現(xiàn)后,這兩人更是鬧得不可開交,連日冷戰(zhàn),人盡皆知,莫說仙侶,甚至連“仙友”二字都稱不上,況且前陣子,尊上還為小漾將堯音打成重傷,可見他們的情分真真消耗殆盡。
既然如此,今日又算是個什么情況?
“蔚然姐姐,你沒事吧。”
一聲清脆的呼喊,瞬間將蔚然拉回現(xiàn)實:“姐姐沒事,”她斂了斂眸,很好地掩下眼中情緒,輕聲道:“小漾,尊上和神女大人……和好了么?”
聽到這個,辛漾低垂下頭,小手撫上腰間銀鞭,口中喃喃:“我也不知道……”
師父對神女大人,似乎是比之前上心許多,但那是因為神女大人受傷了呀,師父和神女大人……會和好么?
問仙堂外,堯音微微垂頭,正對洛華背影,極為恭謹(jǐn)?shù)卣局?br/>
洛華轉(zhuǎn)過身,眉頭輕攏:“你站那么遠(yuǎn)做什么。”
堯音想了想,向前邁開一小步:“不知尊上找小神何事。”
洛華抿唇,望著她沉默良久,冷聲開口:“隨我回宮,有何不懂的,盡管問我。”
堯音臉色一白,即刻拱手:“多謝尊上好意,小神怎敢勞煩尊上。”
即便是同那么多人一起,她尚且心存懼意,更別提單獨面對他,成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她還如何好好修煉?
況且,她再不想受他額外之恩。
洛華終究沒忍住,如玉般的面容染上些許薄怒:“此處并無外人,你又何必故意擺出這幅模樣。”
堯音一愣,她故意擺出哪副模樣了?
“尊上,小神不明白您的意思。”
洛華目光一寸寸沉凝下來,字字冷凌:“我說過了,莫要再喚我尊上。”
堯音斂下眼,緊閉雙唇,不再言語。
見她如此,洛華壓制住心中燥意,語氣亦緩和不少:“堯堯,心法修煉極為關(guān)鍵,即便你是上神之體,也免不了受心境牽制,跟我回去,我會編寫出最適合你的功法。”
“不必了……”
四周又靜默下來,氣氛漸漸凝滯,堯音手心沁出一層薄汗,剎那間竟有種轉(zhuǎn)身奔逃的沖動!
“尊上,神女大人。”
不知過了多久,清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堯音頓時如聞天籟,一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那襲青影正站在不遠(yuǎn)處,身姿頎長如竹,光看著便叫人賞心悅目。
堯音心中一喜,全然不管洛華僵硬的臉色,當(dāng)即便對青離回了一禮,熱絡(luò)道:“神君是來授課的么?”
青微嘴角揚起一抹淺笑:“不錯,正巧本君有些事想問問神女大人,不知神女大人是否有空?”
“有……”
“她沒空。”堯音剛道出一個字,便被洛華把話截了去,他面無表情,眸色異常清冷,那眼底的旋渦,恰如黑淵般深不可測。
青離眉梢微動,而后對洛華拱了拱手:“是小神打擾了,告辭。”
見他轉(zhuǎn)身便要離開,堯音心內(nèi)一急,連走幾步上前,拉扯住他青衣一角:“神君,我有空!”
青離步履頓住,偏首看了看洛華的方向,似乎頗有些為難:“這……”
堯音害怕他走掉,慌忙回頭對著洛華行了一禮:“尊上,小神先走一步。”
說完也不敢看他,匆匆跟著青離往問仙堂奔去。
洛華僵立在原地良久,望著二人并肩的背影,眉眼愈發(fā)凝著,驀然又想起云曦那段話:
“我記得這丫頭以前臭屁得很,總是一副誰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樣,唯獨面對你時,才會顯露出些許小女兒態(tài),可如今,竟也愿放下身段,主動結(jié)交別的神仙,果真是長大了。”
唯獨面對他時,才會顯現(xiàn)出些許小女兒態(tài)……他原本淺淡的唇色現(xiàn)下更顯蒼白,握著血淚的掌心悄悄攏成一團。
果真是長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