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一劍虛空,萬事成空
遠(yuǎn)處的戰(zhàn)斗并未持續(xù)許久,沐氏這一次突襲的艦隊(duì)很快潰敗撤退。
勝楚衣躍上桅桿,憑風(fēng)而立,將戰(zhàn)況盡收眼底。
蘇破天拎著一顆人頭,躍回主艦,罵道:“媽蛋!撩完就跑,能不能好好打了?”
勝楚衣輕飄飄飛身下來,落在他面前,“蘇王,乘興而去,敗興而歸了?”
蘇破天沒好氣道:“勝楚衣,是不是本王不爽的地方,你就特別爽?”
勝楚衣坦然承認(rèn),“蘇王明鑒。”
“哼!這些姓沐的魚滑不溜丟,打不過就跑,跑不遠(yuǎn)又回來,既賴皮且無恥,跟你倒是有幾分相似。”
勝楚衣微笑,“若說起無恥,只怕蘇王不遑多讓,而且臉皮奇厚無比。”
蘇破天當(dāng)他在說自己派人去勾搭蕭憐的事,也不否認(rèn),哼道:“那又如何,保不齊我小祖宗她就喜歡臉皮厚的!”
他自從見了蕭憐化龍而來,就將小美人兒改成了小祖宗。
勝楚衣脖頸微微一晃,“本座與蘇王之間,尚乏一戰(zhàn),待到殺伐一了,必定一較高下,屆時希望蘇王不要推辭。”
蘇破天昂頭,齜了齜牙,“正有此意!只是這次不要輸了又裝病求寵才好!”
勝楚衣嫌他剛咬過人沒刷牙,微微避了一下,“本座生平,未嘗一敗,若一定說有,也只是敗于憐憐的溫柔鄉(xiāng)。”
蘇破天就更不愛聽了,“秀恩愛!”
勝楚衣淡淡理了理被海風(fēng)掀動,有些凌亂的衣袍,“讓你的艦隊(duì)全力前進(jìn)吧,敖天竭力拖延時間,其中必有貓膩。”
兩個終于有了一點(diǎn)共識,可蘇破天又恨他先道破玄機(jī),恨恨道:“就你知道!”
勝楚衣心口悶痛,不太舒服,懶得跟他繼續(xù)抬杠,轉(zhuǎn)身回御艙,“還有,勞煩蘇王謹(jǐn)記,你那小祖宗是本座的。”
“暫時的!”
“過去、將來都是!”
“勝楚衣,你忘了你說什么了?你出爾反爾!”
“本座向來無恥,蘇王忘了?”
“勝楚衣!”
勝楚衣剛要鉆進(jìn)御艙,蕭憐從里面冒出頭來,“你們兩個吼什么呢?什么祖宗?什么無恥?”
勝楚衣詭秘一笑,“蘇王又被沐氏給耍了,在大罵鮫人的祖宗無恥。”
罵鮫人的祖宗就是在罵她啊!
蕭憐擼胳膊挽袖子,老子哪兒無恥了?“我去揍他!”
勝楚衣伸手將她撈了回來,“好了,沒空理他,剛才還跟蘇王提起,本座沙場從無敗績,只是過不了憐憐溫柔鄉(xiāng)這一關(guān),他還不信,要不我們再去比劃比劃?”
他堵在狹窄的艙門口,將蕭憐身子掰了個向后轉(zhuǎn),推著她的肩膀,回了御艙。
臨關(guān)門之際,對著外面遠(yuǎn)遠(yuǎn)立在甲板上的蘇破天挑了挑眉梢。
蘇破天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個人回了房,氣得腳下重重一跺,獅吼一聲,“啊!氣死本王了!”
想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秀恩愛!
哪里有那么便宜!
“來人!起錨!艦隊(duì)全力開進(jìn)!本王親自掌舵!”
他大步?jīng)_上船尾樓,奪過舵輪,嗖地一股大力,偌大如一方平陸的主艦,整只龐然大物打橫向左扎去。
接著,再來,相反方向!巨大的戰(zhàn)艦又喝醉了酒一樣,向右沖去。
御艙中,剛剛撲倒在床上的兩個人,眼看著床變得傾斜,傾斜,再傾斜,幾乎橫立了起來。
蕭憐一腳蹬在床柱上,抱住勝楚衣向外張望,“發(fā)生什么事了?”
勝楚衣掰過她的臉,堵住她的小嘴兒,“有只貓?jiān)诎l(fā)瘋,不理他。”
可這一吻還沒嘗到什么滋味,床又咯吱吱,隨著船身向墻邊栽去,兩人齊刷刷一起跌了進(jìn)去砸向墻壁,被隨之滾下來的床褥埋入其中。
蕭憐從被子堆里鉆出頭,“他到底要怎樣!”
勝楚衣伸手將她抓了回去,“吃不到葡萄,要拆葡萄架。”
被子堆里還沒來得及怎樣,戰(zhàn)艦又開始向另一側(cè)傾倒,于是,兩個人抱在一起,隨著御艙內(nèi)的一應(yīng)事物,稀里嘩啦從床上滾到地上。
勝楚衣攬著蕭憐,腳尖在墻壁上一點(diǎn),翻身躍起,竟然憑空懸在了半空中,任由戰(zhàn)艦再如何瘋狂搖晃,也奈何不得他們半點(diǎn)。
蕭憐想到那日九幽就是這樣立在云端,驚得連忙推他想要逃開,“你到底是誰?”
勝楚衣三下兩下抓了她亂推的手,用一只大手鉗了背去腰后,另一只手輕撫她的額發(fā),“憐憐不怕,是我。”
他溫柔的聲音,令人迷醉的眼光,與以往一模一樣,蕭憐這才慢慢放松下來,“可你怎么會這樣?”
船艙亂晃,兩個懸停在半空的人相擁,衣衫隨著修長的手掠過,一件一件落下。
“憐憐都化龍了,楚郎會飛算什么?”
蕭憐稀里糊涂被他的溫柔淹沒,這番話,好像怎么聽都有幾分道理啊。
……
獸軍的艦隊(duì),急速前進(jìn)!
再遇到沐氏騷擾,立刻分派出小股兵力迅速解決戰(zhàn)斗,既不停留,也不戀戰(zhàn),窮寇更是不追,沒過七日,立在船頭,便可以遠(yuǎn)遠(yuǎn)看到海天相交之際,長長的一線大陸。
艦隊(duì)與大陸之間的海域上,一片平靜,平靜地不可思議。
敖天不可能不全力迎敵,而將自己的海岸線全部亮出來,等著敵人登陸。
蘇破天一聲令下,急速前進(jìn)的艦隊(duì)便漸漸停了下來。
勝楚衣這幾日一直在御艙中修養(yǎng),極少露面,此時也走了出來。
他的臉色,比前幾天,更加難看。
大戰(zhàn)在即,蘇破天仍不忘嘴皮子占便宜,“這是怎么了?縱欲過度?”
勝楚衣淡淡白了他一眼,望向前方,神色凝重。
弄塵見他腳步幾乎不穩(wěn),上前攙扶,隨他緩步上了船頭。
勝楚衣從船首探身向下方海中看去,再沿著船頭一步一步仔細(xì)查看,繞了半圈。
之后回頭走到蘇破天身邊,低聲道:“全力后退。”
蘇破天兩眼一瞪,“好不容易沖到地方,干嘛突然又往回走?”
這時,大海深處,傳來隆隆的轟鳴聲。
來不及了!
鮫人迎敵的大軍,并非在前,而是在腳下!
如此聲勢,只怕不知有幾百萬之眾,獸人的艦隊(duì),若是在毫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被敵人從下方?jīng)_擊,只怕會損傷極為慘重!
勝楚衣企圖強(qiáng)行發(fā)動冰淵,凝海成冰,可心頭卻是一陣劇痛,一口血哇地噴了出來。
“蘇破天!快!”他的手幾乎嵌入弄塵肩頭,大喝一聲。
蘇破天立刻心領(lǐng)神會,“亂紅!動!”
一股濃重的迷霧炸裂般以主艦為中心急速飄散開去。
整只浩蕩無邊的艦隊(duì),霎時間在霧色中化作虛無!
原本獸軍所在的海面上,轟然一聲巨響,一只如山般的白色海底巨艦破浪而出!
緊接著,數(shù)不清的同樣戰(zhàn)艦,一艘又一艘,破碎海平面,如一只只憤怒的巨大白鯊,沖了出來。
待到迷霧散盡,勝楚衣和蘇破天的獸人大軍,已向后平移十里。
兩軍對峙,燦金對上純白,蔚藍(lán)的大海之上,煞是美麗,卻轉(zhuǎn)眼之間即將血雨腥風(fēng)。
北珩和弄塵將勝楚衣扶回御艙,稍加安頓。
勝楚衣在落著紗帳的床邊坐下,擺擺手,“我這兒不需要你們,出去替我看看局勢如何,告訴蘇破天,萬萬不可輕舉妄動,也萬萬不可失了先機(jī)。”
兩人領(lǐng)命去了,替他掩了門。
勝楚衣看了眼床邊的霜白劍,“既然來了,何須再藏頭露尾?”
唰!
一道電光劈來!
將他與霜白劍之間斷開。
一個鮫人,身披黑氅,戴著兜帽,立在了床邊,手持一柄如刺的亮銀短刀,直抵勝楚衣咽喉。
“小郡王,得罪了。”
勝楚衣對咽喉上的短刀毫不介意,抬頭看他隱在兜帽中的臉,隱隱有些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凜風(fēng)。”
“九卿之一。他只派了你一個人來,就想殺我?是不是太輕敵了?”
“不是我一個,是我們八個!”
御艙不大,卻布置奢華繁復(fù),其余七個人,不知早先隱于何處,陸續(xù)悄無聲息走了出來。
勝楚衣在床邊正了正身子,“如此陣仗,才算是舅舅迎接外甥的陣容。”
凜風(fēng)道:“不過,我看陛下也是多慮了,你如今的模樣,只怕我一個人便足夠了!”
勝楚衣捂了心口,“是啊,最近不知為何,越是靠近海國,心頭就越是痛。”
他站起身來,將八個人掃視一周,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對付你們八個,也是綽綽有余!”
他話音方落,右手之中不知如何憑空多了一把白光燦燦的長劍,蕩開凜風(fēng)的短刃,將人掀飛,回護(hù)在床邊。
那劍,并非霜白劍,而是一柄由光芒凝成的劍!
他將劍身立在面前,激烈的白光將他本來有些蒼白的臉映得更加蒼白,“此劍,名曰虛空,跟隨本君數(shù)萬年,一劍之下,萬事成空!”
御艙之中,刺目的白光,絢爛飛舞。
卻在引起外面的人注意之前,悄然再次收斂起來。
尚未來得及自報家門的九卿中七人,已在劍光之下煙消云散,獨(dú)留凜風(fēng)一個,眉心之上,正頂著虛空劍的劍鋒。
勝楚衣整個人凌空而立,神色凝然無情,如一尊神像,嘆道:“他該是親自來了啊。”
劍上光芒如刺,沒入凜風(fēng)眉心,那人便如破碎的鏡花水月般,消散無蹤了。
勝楚衣收了虛空,重新落回地面,整理了一下衣衫,回到床邊坐好,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抬手掀了紗帳。
帳中,躺著蕭憐的身子,沒了魂魄,安然如入夢一般。
他的指背在她臉頰上劃過,“憐憐,你若是知道我已成了他,還會愛我如初嗎?”
他想了想,收了手,望向舷窗外,一只巨龍的身影在主艦附近的海水中隱匿著,卻是按捺不住要打架的沖動似的,時不時將尾巴甩出水面,淘氣一番。
他苦笑,一只手重重按住心口,強(qiáng)忍住劇痛,“沒關(guān)系,只要我待你如初,就夠了。”
這時,外面?zhèn)鱽砟_步聲,“尊上,抓到個奸細(xì)!”
還有?
勝楚衣落下帳子,走出御艙,被扔在腳邊的,是個鮫人女子。
“你是誰?”
海云上幾個聽說抓到奸細(xì),湊過來圍觀。
海云上見了這女子就咦了一聲,“你是大祭司塔的人?”
那女子趕緊道:“正是!是天女將我扔過來的!”
“扔?”蘇破天感興趣極了,“如此膂力過人的天女,本王倒想見識一下!”
“不不不!不是真的扔,天女是用了深淵的力量,將我送來的,因?yàn)樗綍r喜歡用‘扔’這個字,我們也就跟著用習(xí)慣了。”
那女鮫人見自己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有幾分怯,卻也不是很怕,將幾個人看了一圈,問勝楚衣,“請問,你是木蘭芳尊吧?”
勝楚衣不動聲色,蘇破天按捺不住了,“你怎么知道?”
“天女說讓我找最好看的那個,就不會錯。”
蘇破天不服!哼了一聲,仰面望天,本王生在年輕力壯!
北珩聽說是妹妹派來的人,“還相什么面,你快說,晴空派你來,到底什么事?”
女子道:“天女也沒說什么事,就說我只要找到芳尊,芳尊自會明白。”
勝楚衣看著這個女子,眉頭緊鎖,“好了,信,你已帶到,若是回不去,就暫且留下來吧。”
等派人將女鮫人帶下去,海云上給北珩使了個眼色,北珩向來跟勝楚衣親近,也不怕,大著膽子問:“爹爹,到底怎么回事?你明白晴空突然扔了個人過來是什么意思了嗎?”
勝楚衣的手指不自覺地拈了拈,“她若是有重要的事,該自己過來才對,可如今卻只能通過深淵,將旁人扔來,說明她已經(jīng)被人監(jiān)視甚至軟禁了。此其一。”
“其二,她派人來,卻不說什么事,有兩個可能,要么此人并非親信,要么,那重要的事情說不得。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她想讓我知道,卻說不得呢?”勝楚衣的眉間,凝成一個川字,濃得化不開。
北珩撓了撓頭,“第一點(diǎn),我能理解,第二點(diǎn),就想不通了,說不定她只是想向爹爹求救呢?會不會是爹爹想多了?”
海云上道:“不會,按照晴空的性子和能耐,若是有一分的自保之力,她也不會隨便開口求人。而且,從這個女鮫人的神情來看,她并不覺得晴空陷入了危險,所以,晴空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又不能對旁人說,所以給我們送來了一個活的啞謎。”
北珩啪地一擊掌,“我想到了,前幾日上岸,曾聽說敖天請了天女出大祭司塔,與清氏的祭祀共同祝禱!難道是這個祝禱有問題?”
蘇破天不耐煩,嚷嚷道:“迷信!全都是迷信!”
勝楚衣問向海云上,“以你所知,海國在什么情況下會同時動用清氏全部祭祀和天女?”
海云上盤算了一番,“目前為止,不曾有過。天女常年居于大祭司塔,向來只為海皇卜算吉兇,答疑解惑,從不參與祝禱。而清氏祭祀,本就訓(xùn)練有素,極擅此道,就算是再大的祭神活動,也不需要全員出動。除非……”
勝楚衣眼簾掀起,“除非,他們祭的,根本就不是魔龍,而是信仰之外的神。”
他看向海面巨龍的隱沒處,“神祗的力量,來自信仰,她的力量這些日來一直穩(wěn)定,并未突然激增,敖天祭的,必不是她。”
海云上來回踱了幾步,端著腮幫子道:“敖天是個極擅統(tǒng)御之道的人,不可能大敵當(dāng)前,卻要干求神保佑這么虛無縹緲的事啊。”
勝楚衣雙目微沉,望著對面如云的一片白色艦隊(duì),“不,有些神,只要祭品足夠誘惑,你若求他,他所賦予的,便一定不是虛無縹緲之事。”
北珩不解,“到底什么樣的祭品,還能真的將那么厲害的真神給請下來啊?”
勝楚衣看著蕭憐將尾巴從海中又一次甩出來,帶起浪花,宛如一道虹橋,凝重道:“自然是極大的祭品,比如她,比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