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晌午，橫穿藏海國的送嫁隊(duì)伍終于到了東西兩陸的交界處。
    界碑的這一邊，有人在風(fēng)亭處備了薄酒靜候多時(shí)。
    界碑那邊，旌旗招展，身穿黑甲的大軍，一眼看不到邊兒，卻都是披著鮮紅的披風(fēng)，罡風(fēng)吹過，肅殺之下，別有一番喜氣洋洋。
    弄塵驅(qū)馬來到風(fēng)亭下，里面的人一身淡藍(lán)衣衫，書生打扮，悠悠轉(zhuǎn)身，含笑淺淺，“在下韋青鳶，奉女王之命，在此恭送云極公主和東煌大使。”
    弄塵急著過境，便擺擺手，“有勞！”
    “我家陛下與云極公主也是有著一番過命交情的，何不請公主下轎，來飲一杯水酒，也算是我家陛下遙祝公主遠(yuǎn)嫁東煌后，一切順?biāo)欤蚱藓湍溃最^偕老。”
    弄塵嫌煩，“這么麻煩？我替她喝了就是。”說著就伸手去拿酒杯。
    誰知韋青鳶身形向后一閃，輕松避了開去。
    弄塵的臉當(dāng)下就沉了，暖玉蘭衫，看來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韋青鳶身形雖動，那手中滿滿的酒杯，卻沒灑落一滴，“這杯酒是敬云極公主的，大使，還是請公主下來吧。”
    “靠，那轎中是吾皇太華的新后，一路走來，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本大使都沒見著一眼，豈是你一個(gè)過路的說見就見？”
    “是嗎？”韋青鳶似乎有些失望地放下酒杯，“既然按東煌的禮數(shù)不宜相見也就罷了，那恕在下失禮，大使，請！祝一帆風(fēng)順！”
    他拱手恭送弄塵，卻等他沒走出幾步，在身后道：“在我圣朝，凡是二嫁的女子，出嫁時(shí)，總要有親朋杯酒相送，這婚姻，才能圓滿，既然東煌沒這個(gè)講究，那就算了。”
    弄塵腳底下停了一下，“什么二嫁？”
    “哎？難道使者不知道？現(xiàn)在滿天下皆知，這云極公主早有個(gè)兩歲的私生女兒啊，難道太華帝君下詔和親時(shí)，沒考慮過這個(gè)女兒？”
    弄塵一想，臥槽，壞了，弄了個(gè)假的媳婦回來也就算了，還把大帝姬給落下了，這可怎么辦？
    他腳底不穩(wěn)地往回走，身后則是韋青鳶意味深長的笑。
    女王陛下果然神機(jī)妙算，看你一個(gè)已非完璧的女子，嫁去東煌，面對那位魔君，又該如何自處！
    終于，按照儀制，朔方的喜轎端端正正被停在了界碑前，界碑的那一頭，是一乘猩紅的轎攆。
    兩只轎子前，各搭起一間簡易的屏風(fēng)幔帳，中間由一條短廊連接，上面蓋著濃艷的紅綢，僅容一人穿行而過。
    新娘在這邊下轎，進(jìn)入幔帳，由朔方的婢女服侍，褪去朔方的喜服，珠釵，僅穿著貼身的小衣，獨(dú)自一人穿過短廊，越過界碑，就進(jìn)入了東煌地界，再在那一頭，由東煌的侍女為她披上東煌的喜服，換了東煌的發(fā)飾，蹬上東煌的轎攆，除了身體發(fā)膚，不留一點(diǎn)過往的痕跡，從此就是東煌的人。
    等到轎簾輕掀，里面的人小心走了出來，弄塵立在幔帳外面等著，便聽見里面的人屏退婢女，“你們退下吧，我自己來。”
    里面的侍女見出來的新娘還戴著面紗，當(dāng)是蕭萼公主還介意嘴角的紅腫，羞于見人，“殿下，讓奴婢最后伺候您一次吧。”
    “不必了，我自己來，你們退下。”
    待到四個(gè)侍女都被請了出去，弄塵便透過紗帳的影子，看到里面的人有些艱難的自己褪去喜服。
    抬手摘去頭上的珠冠時(shí)，更為艱辛，那雙手幾乎是強(qiáng)行顫抖著舉過頭頂?shù)摹?br/>     于是一陣嘆服，戲精啊！讓你做戲，你還真是做足全套了！
    蕭憐，艱難地忍著兩側(cè)鎖骨上的劇痛，將頭上的珠冠摘下，褪去一身衣衫，摘掉面紗，深吸一口氣，提步穿過短廊。
    過了這只界碑，她就可以找機(jī)會溜走，找到地獄谷，尋了勝楚衣，告訴他，她不生他的氣，一切都是那杯如夢令里被人放了東西的緣故。
    她要看著他解了血幽曇的毒，再跟他要了黑騎兵的虎符，央他陪她一起回朔方去。
    扳倒沈玉燕，救了蕭蘭庸，安頓好一切，再接回棠棠。
    最后，就如他所說的，海闊天高，一家人自由自在了。
    她想著想著，嘴角不知不覺就掛了笑意，出現(xiàn)在東煌幾個(gè)幔帳中靜候的侍女面前時(shí)，就如一抹鮮紅中走來的墮入紅塵的神女，艷麗含情，面上全是初為人婦的喜悅。
    她到了界碑這一邊，就再無需偽裝蕭萼，便張開雙臂，由著侍女替她更衣穿戴。
    弄塵在外面隨著她跨過界碑，雙方交了陪嫁物件，所有朔方隨行的兩千人就統(tǒng)統(tǒng)被留在了那一頭。
    禮部的女官不肯，“使者大人，按皇后娘娘的意思，公主殿下還有三百陪嫁侍女，一千樂師、廚子、花匠、車夫、雜役等等……”
    弄塵哪里肯讓那么多人跟著，萬一穿幫怎么辦！
    “哎呀，好了好了，都不用跟著了，搞的好像我們東煌沒人一樣，就你們那些樂師、廚子、花匠，到了東煌都是下九流，爛大街的，還是別跟著來丟人了。”
    他這邊兒不要，那邊就沒人敢強(qiáng)塞。
    本來指望著公主開口說兩句。
    誰知那邊幔帳中更衣的人只不咸不淡道：“聽從使者大人的便是。”
    于是所有陪嫁的活人，就都被東煌拒之門外了。
    蕭憐換好了東煌的喜服，重新蓋了蓋頭，上了猩紅的轎攆，再未回頭一眼，便在大軍的護(hù)送下，比之前更加聲勢浩蕩地去了東煌的帝都——曼陀羅城。
    正如弄塵所言，所謂的百萬大軍壓境根本不存在，但是十萬大軍披了紅妝替君上迎親倒是千真萬確。
    蕭憐坐在轎攆中，放眼望去，蜿蜒的隊(duì)伍，前不見頭，后不見尾，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但從通過沿途州縣的速度來看，必是沒有百萬之巨。
    她不禁挑挑眉，這太華魔君還真是能忽悠人啊，看來什么所謂的一人入陣而上邪亡，都是吹的。
    只是眼下，她根本就對什么太華魔君沒興趣，因?yàn)樗朕k法逃走。
    這一路，那個(gè)使者長什么樣，她從頭到尾都沒見到，卻明顯感覺得到，他在緊緊盯著她。
    但是自從過了東煌的界碑，他就放松了下來，沒有再時(shí)時(shí)刻刻跟在轎攆前后，該是覺得既然入了東煌，這新娘子就再沒丟掉的可能了。
    這披紅掛彩的十萬黑甲大軍又行進(jìn)了兩日，腳力比起在西陸時(shí)送嫁的隊(duì)伍快上數(shù)倍，急火火的，沒日沒夜疾行軍，不像是接親，倒像是趕著去奔喪！
    蕭憐在轎子里越來越心焦，聽外面的婢女說，按照這個(gè)速度，再過不了一日就到曼陀羅城了。
    一旦轎攆進(jìn)了宮，她就再無逃出生天的可能了。
    無論如何要在進(jìn)城之前溜走，不然將來被勝楚衣知道，她揣著他的崽子嫁了別人，那還得了！
    ——
    此時(shí)，地獄谷門口，紫龍飛奔而來，“接到了！接到了！蕭云極已經(jīng)過境了！”
    守在門口的憫生大喜過望，急著要進(jìn)去向君上報(bào)告這個(gè)好消息，幾乎差點(diǎn)從輪椅上跌下來。
    他們好不容易挨到里面那一場毀天滅地般慘烈的咆哮漸漸消失，才小心翼翼開了門，溜了進(jìn)去。
    原本艷紅絢爛如一片血海的地獄谷，此時(shí)已是破敗不堪，遍地殘花的中央，一尊數(shù)人合抱的雕花石柱，柱上鎖著的天魔鎖蜿蜒到后面，勝楚衣背靠著石柱而坐，轉(zhuǎn)過臉來時(shí)，那猙獰鮮紅的罪印已漫延上了右側(cè)的半張臉頰。
    “憫生……”
    “君上，憫生在。”
    “我若敗了，你便徹底封死地獄谷，萬萬不可讓我出去，無論我與你說什么，都不可再開門，可記住了？”
    “君上，還未到最后，不必說這樣的話。”
    “我已盡力了……”勝楚衣長長地一聲嘆息，“千里紅妝，盛世大嫁，可惜答應(yīng)她的，未能兌現(xiàn)。”
    “君上……”憫生提了口氣，“君上，我們擅作主張，已經(jīng)將蕭云極給接來了！”
    勝楚衣猛地轉(zhuǎn)頭看向他們，原本已失了生機(jī)的雙眼頓時(shí)又重燃起來，“什么？”
    “我們……，我們每日聽您念叨著‘千里紅妝’這四個(gè)字，就知您心系蕭云極，所以，擅作主張，耍了點(diǎn)手段，將她替您給迎了過來，如今人已過境，不出兩三日便可出現(xiàn)在您面前。”
    憫生沒敢提蕭憐被揭穿了身份、開刀問斬的事，一來是怕刺激到他，而來，既然人都平安來了，那些就都是過往的笑談了，將來有的是機(jī)會慢慢說。
    沒想到勝楚衣拴著天魔鎖的手猛地一掙，“她如何肯嫁？她并不知我是誰，竟然肯嫁！”
    幾個(gè)人沒想到本來是進(jìn)來報(bào)喜的，結(jié)果卻把人惹毛了，趕緊安撫，繼續(xù)撒謊，“不是不是，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勝楚衣原本緊緊扯著鎖鏈的手果然就放松了下來，“她知道了？那她可還生我的氣？”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她開心得不得了，歡歡喜喜地上了轎，還催促著弄塵日夜兼程，就為了早日見到您。”
    “如此甚好。”勝楚衣緩緩合上眼睛，聲音沉沉，“如此甚好……”
    幾個(gè)人相視一眼，憫生小心道：“君上，云極公主我等替您接來了，可這封后的事，還需要您親力親為，所以，您務(wù)必振作，無論如何都要闖過這一關(guān)！”
    “好，替我接她前來，我想……見她。”
    “是，辰宿和紫龍這就去辦。”
    憫生將辰宿和紫龍送到門口，看著他們離去，望了眼司命。
    司命哼了一聲，抱著鐵劍也邁了出去，立在門口。
    憫生便雙手轉(zhuǎn)動輪椅，又回到了勝楚衣身邊，兩人之間隔著殘敗的血幽曇花叢，他抬手將一只玉簡扔了過去，勝楚衣便伸手接住。
    “君上，有一件事，憫生猶豫再三，還是覺得，應(yīng)該有您親自來決定。”
    勝楚衣緩緩展開那只只刻了“方寸天”三個(gè)字的玉簡，里面光潔如新，一個(gè)字都沒有，“可是有了克制方寸天的辦法？”
    “是的，君上，但只是克制而已，無法根除，而且后果無法預(yù)計(jì)。”
    “說來聽聽。”
    “您透過日光看看這玉簡，便一目了然。”
    勝楚衣淡淡看了他一眼，拿起玉簡，舉過頭頂，“九幽天？”
    那玉簡上原本刻著“方寸”二字的地方，在日光下，赫然變成“九幽”。
    “君上，東陸上古傳說中曾提及，方寸天中禁錮的邪神，本就是一縷被上神九幽摒棄的殘魂，承載了九幽天在承受世間九宗大罪時(shí)所生之黑暗邪惡。”
    勝楚衣唰地合上玉簡，“所以，我若請下九幽天，便可抵制方寸天的吞噬？”
    “道理是這個(gè)道理，只是……”
    “只是后果無法預(yù)料，對吧？”
    “正是。”
    “值得一試。”
    “君上，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輕易嘗試。”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累了。”勝楚衣重新靠在石柱上，合了眼。
    憫生頗為憂心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轉(zhuǎn)動輪椅出去了。
    當(dāng)?shù)鬲z谷的巨大石門緩緩合同，勝楚衣悠然睜開雙眼，將那只玉簡抬至眼前，嘴角劃起莫名的笑意，“好久不見……”
    ——
    這邊，接親的大軍中，蕭憐在轎攆里正坐立不安，外面弄塵策馬過來，“喂，我去辦點(diǎn)事，你不要耍什么花樣，老老實(shí)實(shí)待著！要是敢跑，小心抓回來揍死你！”
    蕭憐點(diǎn)點(diǎn)頭，也沒吭聲。
    弄塵威脅完轎子里的人，就急匆匆策馬向前趕，他收到消息，說憫生已經(jīng)遣了辰宿和紫龍?zhí)崆皝碛茦O公主，就趕緊先去堵住他們兩個(gè)。
    因?yàn)槌剿藓妥淆執(zhí)J(rèn)識小太子啊，絕對不能讓他們和蕭萼見面，否則待會兒發(fā)現(xiàn)喜轎接來的不是小太子，是個(gè)什么玩意九公主，他到時(shí)候有幾個(gè)腦袋跟君上交待？
    說蕭云極人死了？
    不但死了，還弄了個(gè)假的來？
    而且還把大帝姬給落下了？
    他還不被碾成渣！
    左右不過是要找個(gè)女人去安撫君上，陪他將這最后的劫過了，那么到底是不是真的小太子，不在所問。
    只要君上過了這一劫，平安撐下來，將來是將他五馬分尸還是千刀萬剮，都是將來的事！
    于是他趕緊一路狂奔十里，迎了過去，堵住辰宿和紫龍，“小太子絕對不能就這么去見君上！”
    紫龍急了，“君上現(xiàn)在就靠對她的那點(diǎn)情意撐著，如何就不能見？”
    “我知道君上艱難！但是絕對不能這么見，不然大家全完蛋！”
    不愛吭聲的辰宿也急了，“為什么不能見？”
    弄塵正色道：“我到了朔方才知道，小太子被他們鎖了琵琶骨，為了從璇璣城逃出來，揮刀將自己兩肩給砍了，如今不但重傷在身，而且一身功夫也都廢了！君上若是見她現(xiàn)在這副模樣，必定勃然大怒，到時(shí)不會起到安撫的作用，反而會適得其反！”
    “……”紫龍和辰宿沒想到還有這種事，“那怎么辦，君上那邊兒思念地緊，每次清醒過來唯一念叨的就是憐憐那兩個(gè)字。”
    弄塵故意為難地沉吟了一下，“這樣吧，就挑幾個(gè)輕功好的，直接將攆子抬回去！到時(shí)候隔著門說話兒，就說臉傷了，不好看，等君上出來賜浴蘭陵泉不就完了，吊著他，還能多一份念想。”
    “好！就這么辦！”
    幾個(gè)人策馬疾馳，迎向接親的隊(duì)伍，卻遠(yuǎn)遠(yuǎn)看著隊(duì)伍正停滯不前，亂哄哄成一團(tuán)。
    弄塵一看就知道，壞了！跑了！
    果然，領(lǐng)軍的尹武洲撲通一跪，“大人！屬下該死！”
    “到底怎么回事？”
    “回大人，您剛離開沒多久，公主殿下就喊著肚子疼要出恭。”
    “蠢貨，要出恭難道沒有凈桶？”
    “可是她偏說那轎攆上的帳子是透明的，旁人能看見。”
    “那你們不會背過臉去？”
    “她說她可能拉肚子，萬一又是放屁又是拉稀，被我們聽了，以后就沒臉見人了……”
    “又是放屁、又是拉稀！這話都說得出來，她早就沒臉見人了！往哪個(gè)方向跑了？”
    “那邊！”尹武洲指了指荒草從那邊。
    “追！一定要抓回來！”
    “是！”
    跟來的紫龍和辰宿傻了，“你沒告訴蕭憐她要嫁的是誰？”
    弄塵兩手一攤，“這么大的事，沒人告訴我能說，所以我沒說！”
    “……”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了，趕緊把人找回來才是王道！
    于是十萬大軍，開始急火火找人。
    十萬人，呼啦一下散開，便是漫山遍野都是。
    等到有人一聲大喊，“找到一具尸體！”
    弄塵幾個(gè)人奔過去一看，是個(gè)隨侍新娘左右的婢女，那一身衣裳已經(jīng)被扒了。
    “她扮成了侍女！”
    大軍之中，侍女雖然不多，倒也有百來號人，于是又急火火全部圈起來，一個(gè)一個(gè)查看。
    結(jié)果每個(gè)都不是。
    如此一折騰，又耽誤了好一會兒。
    終于有人來報(bào)，說失蹤的公主沒找到，又丟了一個(gè)兵。
    弄塵怒摔，“丟個(gè)兵找我來說什么！”
    紫龍腦子極快，“不對！再找！她混在士兵中！”
    果然沒多久，又有人喊，“找到尸體了！”
    是那失蹤的士兵的尸體！
    弄塵一聲吼：“所有人檢查自己左右，有可疑之人，立刻拎出來來見！”
    他眼睛瞪圓了，小兔崽砸，厲害啊！怎么這一路上沒看出來你有這么多花花腸子啊！
    先鬧失蹤，扮成侍女藏在人群中。
    等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女人身上，她又殺了個(gè)兵卒，換了兵卒衣裳，扮成男人。
    紫龍打斷他，“好了！不用找了，她一定已經(jīng)早就趁亂跑了，這十萬人，一個(gè)一個(gè)查驗(yàn)下來，也要幾個(gè)時(shí)辰，君上那邊等不得！”
    “那怎么辦？”
    一直沒吭聲的辰宿道：“大軍繼續(xù)開拔，弄塵回去帶銀風(fēng)來找！”
    弄塵頭一歪，“老兄，看你話不都，辦起事來的確還是有幾分腦子。”
    她若是已經(jīng)跑了，這十萬人也得回去復(fù)命。
    她若是還混在軍中，大隊(duì)開拔，她就只能跟著回曼陀羅城。
    而找人這種事，人不如狗，狗不如狼，狼不如狼王！
    于是，十萬大軍重新整頓，抬著空轎攆，繼續(xù)行進(jìn)。
    弄塵棄了馬，直接展開輕功，回宮去喚銀風(fēng)去了。
    這時(shí)，蕭憐早已已經(jīng)脫離了隊(duì)伍，繞過山坡，溜進(jìn)了村子。
    她剛才連殺兩人，挑得是最弱的，一腳踹斷后頸，卻也用了大力，此時(shí)兩肩的斷裂處傳來一陣陣劇痛，也只能強(qiáng)忍著。
    等再從村里出來時(shí)，已經(jīng)換了一身干凈的秀才衣袍，手里拿了把舊折扇，搭了一輛進(jìn)城趕集的馬車走了。
    馬車?yán)镞€坐著倆趕集的姑娘，在她對面含羞帶怯地望著這位面生的公子。
    蕭憐收的扇子唰地一收，“趕集啊，姑娘？”
    兩個(gè)姑娘一聽她口音不是本地人，明顯說的是好聽的官話，不像她們村兒里的小伙兒，都說的土話，再加上這人的眉眼這樣好看，就像畫兒里走出來的人一樣，立時(shí)好感爆棚，兩頰緋紅，“是啊，公子聽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啊，是啊，勤工儉學(xué)，游山玩水。”
    “……”兩個(gè)姑娘有點(diǎn)不懂
    “啊，就是一邊賺取銀兩，一邊游歷我東煌的名山大川。”
    “是這樣啊，公子您真是有情趣。”
    “呵呵，哪里哪里！對了，姑娘，在下聽說有一個(gè)地方，名喚地獄谷，終年開滿血紅色的花，甚是好看，不知在何處呢？”
    兩個(gè)姑娘仔細(xì)琢磨了一下，“沒聽說過啊。”
    “哦。”
    蕭憐有些為難了，看來在東煌，不是什么人都知道地獄谷在哪兒，還是要找些有見識的人來問才行。
    她跟著馬車進(jìn)了城，抬頭一看，城門上的匾額上，是看不懂的文字，“姑娘，恕在下才疏學(xué)淺，那匾額上的字……”
    “那字我們也不認(rèn)識，不過聽說，譯成官話，就叫做曼陀羅。”
    原來是到了帝都曼陀羅城了。
    在帝都之中，總能打聽到地獄谷的消息吧？
    蕭憐在城門口下了車，轉(zhuǎn)了個(gè)彎，隨手順了個(gè)富家子的荷包，就進(jìn)了家茶寮，一碗茶下肚，好喝是好喝，可小二哥還是不知道地獄谷在哪里。
    既然小老百姓不知道，那倒是可以找些江湖中人問問。
    于是她又鉆進(jìn)了賭坊，轉(zhuǎn)了一圈銀子輸光，又出來了。
    還是沒人知道何為地獄谷。
    啊！醫(yī)館！血幽曇那么劇毒，大夫一定知道出處。
    沒多會兒，大夫給她把著脈，滿臉驚異地將她打量了兩個(gè)來回，悄聲道：“公子，您喜脈啊！”
    蕭憐趕緊抽了手，扔下剛剛第二次偷來的荷包，“這個(gè)全給你，不要聲張，告訴我，可知道地獄谷在哪里？”
    那老大夫捋了捋胡子，“地獄谷，倒是聽說過，傳說中盛產(chǎn)血幽曇之地，可到底哪兒，老夫的確是不知道。”
    如此一直到天黑，蕭憐的腳都快走軟了，也再查探不出半點(diǎn)地獄谷的消息。
    她垂頭喪氣地在街上閑逛，聽見一片鶯鶯燕燕之聲，頓時(shí)兩眼放光，青樓！
    沒多會兒，青樓的老板娘將一大摞銀票塞進(jìn)褲腰帶，登臺大喊：“各位貴客，今晚有大金主出一萬兩，想跟大家打聽個(gè)事兒，誰知道地獄谷在哪兒，這一萬兩就是誰的！要是敢撒謊的，這一萬兩，就買他的人頭。”
    此話一出，下面的人議論紛紛，就算聽過地獄谷這三個(gè)字的，也只是聽過，還真就沒人知道在哪兒，也沒人敢信口開河了。
    蕭憐坐在雅間喝著茶，腳底下踩著個(gè)被她一腳踹成豬頭的土豪，靜靜地等著消息。
    這時(shí)，一個(gè)青樓拉皮條的老男人，畏畏縮縮站了出來，“內(nèi)個(gè)，我要是告訴他地獄谷在哪里，這一萬兩就是我的？”
    老鴇一看，“癟三！你來干什么？別出來搗亂！不想要命了？”
    癟三道：“我……我的確知道地獄谷在哪里。”
    人群一陣哄笑，“他一個(gè)出宮了的老太監(jiān)，能知道地獄谷在哪？要錢不要命了。”
    等到癟三哆哆嗦嗦立在蕭憐面前，做慣了奴才，見人便跪，蕭憐也由著他跪，“你知道地獄谷在哪里？”
    “是，是不是我說了，那一萬兩就是我的？”
    “決不食言！”
    癟三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以前是宮里的太監(jiān)，因?yàn)榉噶隋e(cuò)，被打了半死，趕了出來。”
    蕭憐原本沒指望他能說出點(diǎn)什么，“你就直接說，地獄谷在哪里？”
    “是，地獄谷就在大盛皇宮，太華帝君的寢殿，天澈宮后面。”
    噗！
    “神馬！”
    蕭憐差點(diǎn)從椅子上掉下來。
    “千真萬確！我在宮里的時(shí)候，有一次替旁人頂班，他平日里的工作就是每天掃一條天澈宮后面從來沒人走的路。那天輪到我休息，為了多賺點(diǎn)外快，我就替那個(gè)兄弟頂了一日，可掃著掃著，就走遠(yuǎn)了，進(jìn)了一片林子，里面有一只兩人高的石碑，上面寫著地獄谷三個(gè)字。那幾個(gè)字不知為何，看一眼就讓人覺得相當(dāng)恐怖，我當(dāng)時(shí)怕極了，掉頭就跑，可是不熟悉天澈宮的路，結(jié)果一頭撞到了位貴人，后來就被打了一頓亂棍，扔了出來。”
    地獄谷，不會真的在皇宮里吧！老子好不容易逃出來的，現(xiàn)在還得厚著臉皮回去？
    蕭憐一邊琢磨，一邊隨手將那一萬兩銀票扔給了癟三。
    就在這時(shí)，樓下一片尖叫聲，癟三探頭出去看了一眼，蹭的把脖子縮了回來，“那貴人來了！”
    蕭憐還沒來得及往下看，下面又是一片男女的尖叫聲，緊接著一只巨物蹭的直接從樓下躍上二樓，砰地將她摁倒在地！
    一雙碧綠的狼眼剛好與她對了個(gè)正著！
    “我靠！銀風(fēng)！你給我下去，疼啊！”
    蕭憐慘叫一聲，那兩只大爪子剛好摁在她兩肩之上。
    銀風(fēng)見她居然還嫌疼，嗚嗚地哼唧了兩聲，收了爪子，端端正正坐好，探了鼻子碰了碰她沁出血來的肩膀。
    這時(shí)，樓下有人正一步一步踏著臺階上來，咬牙切齒，“小兔崽子，我讓你跑！耽誤了大事，看我不打死……哎？小太子？你不是死了嗎？怎么來東煌了？你一個(gè)人來的？”
    蕭憐簡直是見了親人一般的撲了上去！
    “弄塵，快帶我去找勝楚衣！”
    弄塵蒙了，被她撲了個(gè)亂七八糟！
    明明銀風(fēng)是嗅著蕭萼換下來的衣裳氣息追來的，一路從村里追到帝都，從茶館追到賭場，又從賭場追到醫(yī)館，從醫(yī)館追到青樓，怎么追著追著，蕭萼就變成小太子了？
    他把蕭憐給扯下來，“你什么時(shí)候混進(jìn)轎子里的？”
    “黑松林！嗯？一直在轎子外罵我的是你？”
    “……”弄塵抓起蕭憐就跑，“快！跟我走！”
    “干什么去！”
    “見君上！”
    “我不去，我要去找勝楚衣！”
    “哎！麻煩！君上就是你的勝楚衣！”
    “哈？”
    一記手刀！
    弄塵懶得廢話，將蕭憐砍暈了，扛起來繼續(xù)跑。
    等到他扛著蕭憐跳過大盛宮的宮墻，沖上天澈宮，一頭扎進(jìn)密林之中，出現(xiàn)在地獄谷門口時(shí)，那谷中一次前所未有的慘烈嘶吼剛剛平息下去。
    弄塵只需要看著守在谷口幾個(gè)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好像實(shí)在是來得有點(diǎn)晚了。
    “來了，我把小太子給抓回來了！”
    他撲通將人就給扔在了地上。
    紫龍眼尖，見到蕭憐雙肩滲出血來，一把將他推開，“她的傷還沒好？”
    “哦，該是剛才被銀風(fēng)的大爪子摁的。琵琶骨都斷了，沒有君上的黑玉膏，哪里那么容易好。”
    憫生啪地拍了輪椅扶手，“斷了琵琶骨？那豈不是成了廢人！讓你去救人，你到底救的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她這么暴脾氣，去的時(shí)候又要繞路走一趟神都，只晚了一步，她為了逃走，就讓手下砍了自己的琵琶骨！”
    這時(shí)，蕭憐從地上晃晃悠悠坐起來，想揉揉后頸，那手臂又因著劇痛不敢抬起來，再仰頭看著四下，除了一個(gè)抱著黑鐵劍的人冷這一張鋼板臉正俯視著她，其他倒都是熟人。
    紫龍、辰宿、憫生、弄塵……
    勝楚衣！
    她蹭的跳了起來，“勝楚衣呢？他人呢？你們都在這里，他一定也在，我要見他！”
    幾個(gè)人盯著她看了半天，回頭努了努下巴，“在里面。”
    “我去找他！”
    “不行！”紫龍伸手?jǐn)r住她，“你不能這個(gè)樣子進(jìn)去。”
    蕭憐低頭看看自己，“我怎么了？”
    “你身上有血，不能讓他看見你受傷，否則……否則會發(fā)脾氣。”
    “那怎么辦？”
    紫龍想了想，“隔著門說話！”
    “……”
    “記得！說好話！”紫龍威脅，又交代了一番，這才將蕭憐推到地獄谷那兩扇石門前。
    一眾人便識趣地撤下，只有司命抱著大鐵劍，一動不動杵在那里。
    弄塵拉了拉他的衣袖，“喂！走啊！”
    司命冷著臉，“鎮(zhèn)守地獄谷，職責(zé)所在，沒有君上口諭，不得離開半步。”
    弄塵又使勁拉他，“哎呀，現(xiàn)在沒人用你鎮(zhèn)守啊，你立在這里，讓人家姑娘怎么說情話啊！”
    “我不聽不看便是！”
    “你……，你不聽不看，但是你在這里礙眼啊！”
    “說不走！就不走！”
    憫生無奈，“司命，那你稍微讓開點(diǎn)，比如……，立在石碑下可好？”
    司命又冷冷看了眼蕭憐，“不準(zhǔn)耍花樣！”
    蕭憐沒見過這么又黑又冷又硬的人，“哦。”
    “否則一劍砍了你！”
    “哦。”
    司命這才黑著臉，下了臺階，走到下面空地上那尊兩人高的石碑下，抱著劍站定，直勾勾盯著那扇門。
    蕭憐等人都走遠(yuǎn)了，這才輕輕敲了敲石門，軟著嗓子，“楚郎啊，我來了。”
    說完，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xì)聽了聽，里面一片死寂，什么聲音都沒有。
    “楚郎，我來找你了。”
    還是沒有回應(yīng)。
    “楚郎啊，你走的那天，我說了狠話，我現(xiàn)在收回來，我知道你也不是有意傷害我的，我全明白了。”
    她又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xì)聽，依然沒動靜。
    “楚郎，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聽得見我說話對不對？”
    “楚郎啊，我告訴你一個(gè)好消息，”蕭憐說到這里，竟然有些羞澀的笑了，“我們又有一個(gè)孩子了，這一次，你陪著我生，你來取名字，好不好？”
    她耳朵貼著石門，隱約聽見里面似乎有一點(diǎn)點(diǎn)動靜，該是有人就在石門的那一頭，卻始終不出聲。
    “楚郎，”蕭憐將額頭輕輕抵在石門上，低聲軟軟糯糯，仿佛那道門，就是他的胸膛一般，“我想你了，好想你，想得心都快要碎了，你應(yīng)我一聲啊？”
    又靜了一會兒，那一頭忽然響起勝楚衣沉靜的聲音，“你受傷了？”
    蕭憐一驚，隔著這么厚的門你都能知道！“啊，內(nèi)個(gè)，我，我就是臉上刮破了，等你出來，送我去蘭陵泉洗個(gè)澡，我就好了。”
    里面又是一陣寂靜，靜得令人有些心悸。
    “好，等我。”
    之后就再沒聲息了。
    蕭憐又在門口輕輕喚了兩聲，見沒什么動靜，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況，看了看立在下面的司命。
    司命黑著臉道：“君上這是不想說話了，你難道聽不出來？”
    “哦。”蕭憐望著那扇門，他該是還在生她的氣，怪她誤會了他。
    “說完了就走吧，君上最近脾氣很不好，不喜歡被人打擾。”
    司命抱著劍重新登上石階，立在了石門前，門神一樣地一動不動。
    蕭憐無奈，只好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這樣的玻璃心，可該怎么哄才好。
    ……
    蕭憐走后又過了半日，司命身后的石門不知何時(shí)無聲無息地開了。
    他猛地一驚，轉(zhuǎn)身看去，空曠的谷中一地殘紅，只有那只巨大的石柱還突兀地立在中央。
    “君上？”
    他警惕地提了劍，踏入地獄谷，向石柱走去。
    石柱上鎖著的天魔鎖，鎖鏈蜿蜿蜒蜒，繞到柱子后面。
    司命沿著那鎖鏈一路走去，來到柱后，當(dāng)時(shí)如五雷轟頂，呆立在當(dāng)場！
    人呢？
    天魔鎖斷了！
    被人用手生生擰斷了！
    “君上！”
    他正四下張望，一只白玉般的手輕輕搭在他肩頭。
    “司命，本君回來了。”
    司命猛地回頭，赫然見到勝楚衣端然如神祗一般立在他身后，額間罪印已無影無蹤，周身浸透了日光一般的光華，血幽曇的浸染已全部褪去，渾然一如七年前那番超凡入圣的模樣。
    “君上，您沒事了？方寸天？血幽曇？都好了？”
    勝楚衣一身的光華幾乎耀得人睜不開眼，“都好了，我們可以出去了。”
    司命喜出望外，“君上，請，我陪您出去！”
    勝楚衣悠然提步，腳步踏上滿地被摧折殆盡的血幽曇，一步一步，走出了地獄谷。
    他立在那兩扇石門之間時(shí)，回眸一瞥，望著那石柱上殘斷的天魔鎖，唇角劃過一抹幾乎看不見的輕蔑，隨后，重新端然如神祗，邁了出去。
    “司命。”
    “君上，司命在。”
    “那個(gè)女子，賜浴蘭陵泉。”
    “遵旨。”
    ——
    蕭憐從地獄谷出來后，就被紫龍?jiān)诟浇S便找了個(gè)宮室扔了進(jìn)去。
    她胡亂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聽見外面很快亂哄哄一團(tuán)，仿佛原本死寂的偌大的大盛皇宮被喚醒了一般，驟然之間活了起來。
    她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看著宮女、太監(jiān)、侍衛(wèi)忙忙碌碌地跑來跑去，心里又惦記著勝楚衣，不知他到底在石門的那一頭怎樣了，坐立不安地十根手指頭絞在一起。
    沒多會兒，一個(gè)老太監(jiān)從她面前經(jīng)過，“喂！你，新來的？”
    蕭憐還穿著那件破書生衣裳，抬頭道，“是啊。”
    “能走路不？”
    “……，能……吧……”她眼珠子一轉(zhuǎn)，便知道這是把她給當(dāng)成剛凈身的小太監(jiān)了。
    “能走路就趕緊跟我來，坐在這里發(fā)什么呆！”
    “哦。”她起身跟在老太監(jiān)身后，“公公，不知這宮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啊，怎么突然之間就熱鬧起了？”
    老太監(jiān)喜氣洋洋道：“嘿嘿，當(dāng)然是好事，帝君閉關(guān)七年，昨日出關(guān)，今早便臨朝了！”
    “他出來了？他可好？”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君上當(dāng)然好了，而且好得沒法說！聽說早朝的時(shí)候往那兒一站，我的老天爺，頭戴帝冕，身披皇袍，那句話怎么形容的來著？真神入世，君臨天下，說的就是這個(gè)意思！”
    他既然沒事了，又明知她在宮中，卻不找她……
    小氣巴拉！
    蕭憐心中就有些別扭。
    她隨著老太監(jiān)沿著宮中的一條洶涌湍急的河水向前走，越走水聲越大，走著走著，眼前豁然一片開朗，原來，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處絕壁飛瀑之上，真正的皇宮主體是下面那一片一望無際的大盛宮宮殿群。
    即便是領(lǐng)略過神皇殿的風(fēng)貌，如今立在這里，也依然不禁倒抽一口氣，東煌果然不愧是東煌！
    “這就不得了了？”老太監(jiān)見她癡癡地樣子，就有了幾分得意，“回頭看看你上面，天澈宮！君上的寢殿！”
    蕭憐順著他的蘭花指回頭去看，一座輝煌通透宛若仙宮的宮殿，悍然凌于絕壁之上，瀑布的主體正是從宮殿中的九個(gè)引水渠中飛流而下，與其說那濤濤的大水是從宮殿中穿行而過，不如說那宮殿就是在這飛瀑中拔地而生，又是這瀑布的源頭。
    “公公啊，請問我能不能上天澈宮去服侍啊？”
    啪！腦袋被敲了一下，“想什么呢？那里是你一個(gè)新來的能去的地方？你也頂多就在這半山腰干干粗活，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氣了！走吧，跟我換身衣裳去。”
    老太監(jiān)一路走一路罵罵咧咧，“這管事的怎么當(dāng)?shù)茫聛淼男♂套舆B身衣服都沒換就給切了。”
    那邊兒，弄塵蹦蹦??跑去臨時(shí)安置蕭憐的房間，“小太子，好事兒，君上賜你去蘭陵泉洗澡，嘿嘿嘿，一起鴛鴦浴啦！高不高興，開不開……哎？人呢？”
    “靠！又跑了！”一聲怒吼！“來人啊！給我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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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相見，不見不散，重磅撒糖，高能預(yù)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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