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十一
隨隨道:“不必多禮。”</br> 一開口卻是一口漂亮的雅言。</br> 中年人忙著要奉茶,隨隨道:“不必了,我不能久留。”</br> 她從懷里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箋:“北岑過幾日該到京城了,你替我?guī)Х庑沤o他。”</br> 段北岑是她父親的養(yǎng)子,在節(jié)度使府中任行軍司馬,既是她最親信的幕僚,且亦兄亦友。</br> 信函沒封口,她和段北岑通信總是用密文,世間只有他們兩人能讀懂。</br> 那人忙接過信:“卑職一定親手將信交給段司馬。”</br>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道:“主公,先太子的事,要繼續(xù)往下查么?”</br> 隨隨望了望跳動的燈焰,卻似在看遠方:“過了這幾日吧。太子大婚在即,宮城戒嚴,這時候別輕舉妄動。”</br> “卑職遵命。”中年人低著頭恭謹?shù)馈?lt;/br> 隨隨道:“辛苦你。”</br> 說罷隨手從他案頭拿起一個粉色琉璃小盒,撩開氈帷走了出去。</br> 那少年伙計仍舊恭立在門外。</br> 隨隨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叫什么名字?”</br> 那少年沒想到她會和他說話,一時間受寵若驚,語無倫次道:“卑……小的名喚田駿。”</br> 隨隨一笑,拍拍他肩膀:“好,下回買胭脂還找你。”</br> 說罷撩開氈帷走了出去。</br> 那少年跟出兩步,望著隨隨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驀地回過神來,心跳如擂鼓,手心里滿是汗水。</br>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蕭將軍本人,雖然戴著帷帽看不清真容,但單是氣勢就夠懾人的了,沒想到態(tài)度卻那么平易近人。</br> 他呆呆地撫了撫方才被拍的右肩,心臟猛地撲騰到嗓子眼。</br> 蕭將軍竟然親手拍他的肩!用左手!那只傳說中百步穿楊,能在萬軍中取敵將首級的左手!這說出去誰能相信!</br> ……</br> 隨隨下了樓,又挑了盒普通的面脂,便走出脂粉鋪子。</br> 店鋪在街巷深處,兩人往巷口走,冷不防一陣穿堂風(fēng)迎面吹來,掀掉了隨隨的帷帽。</br> 小桐驚呼一聲追上去撿。</br> 恰在這時,一個穿黃衫石榴裙的少女帶著婢女迎面走來,把她看了個正著。</br> 那少女一怔,頓住腳步,不錯眼地盯著她瞧,片刻后,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啊呀”輕忽一聲,快步從她身邊走了過去。</br> 隨隨回頭看了看那少女,只見她戴著帷帽,身披泥銀鮫綃紗帔帛,看身量不過十四五歲,那身杏子黃的衣衫看著不打眼,實則是蜀地出產(chǎn)的重蓮綾,上用的貢品。</br> 再看那青衣婢子,發(fā)上簪著對寶相花鈿頭嵌松石銀釵,衣裳也是上好的青碧絞纈制成,腰間佩著銀香囊,一看便是高門大戶的婢女。</br> 這樣的人家,即便在長安也找不出十戶來,不是皇親貴戚便是股肱重臣。</br> 莫非是把她認出來了?隨隨立即否定了這想法。</br> 她已有十來年不曾回過長安,即便在她年幼時見過她,也不可能認出她來。</br> 那就是認識阮月微的人了。</br> 她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倒是小桐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聲道:“娘子,咱們身后那小娘子,回頭望了你好幾眼。你可是見過她?”</br> 隨隨笑道:“我剛到長安,第一次出門,怎么會認識人。”</br> 小桐皺著眉冥思苦想:“奴婢看那婢子的衣裳裝束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br> “對了!”她雙眼一亮,“奴婢想起來了,那是張府的人!去年他們府上奴婢來送年禮,穿的就是這種絞纈衣裳。”</br> 長安城里顯赫的張家只有一個,便是當朝右相張秋湖家。</br> 張秋湖出身寒素,弱冠之年進士科舉登第,從此便青云直上,四十歲出頭便當上了宰相。</br> 方才那身著杏黃衫子的小娘子,八成就是張家的千金了。</br> 隨隨佯裝不知:“張府?”</br> 小桐道:“當朝右相張公,娘子可聽過?”</br> 隨隨搖搖頭。</br> 小桐解釋了一下張相的出身和發(fā)跡經(jīng)過,又道:“張府只有一房,人口簡單,方才走過去那個多半就是張相元配夫人所出的小娘子了。張家嫡庶加起來七八個兒子,就只有這一個女兒,看得跟眼珠子似的。”</br> 她頓了頓,接著道:“那位張小娘子是個美人,且才情出眾,和寧遠侯府的三娘子并稱長安雙姝,聽說兩人還是手帕交。”</br> 隨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br> 她猜得沒錯,果然是阮月微的熟人。</br> 小桐又道:“寧遠侯家的三娘子是長安城里公認的第一美人,可惜奴婢不曾見過,也不知究竟能美到什么地步。”</br> 她說著說著想起齊王殿下對阮三娘的一片癡心來,頓時有些心虛,用眼角瞟了眼隨隨的側(cè)臉,卻見她神色如常,并未起疑,暗暗松了一口氣。</br> 這一看又不禁叫那張臉吸引住。雖然藏在紗帷后,隱隱綽綽的也能看出秀美的輪廓。</br> 那眉目當真是難描難畫,她一個女子都忍不住偷看兩眼。</br> 也不知那位阮娘子與這位比起來如何,反正她是想象不出來。</br> 寧遠侯府內(nèi)院。</br> 阮月微坐在軒窗前,面前的畫案上鋪著細白的藤麻紙,手里拈著白玉筆管,那春蔥似的纖指似玉一般瑩潤無暇,一眼望去竟分不出來。</br> 但她只是微微蹙著眉,望著窗外花影出神,似乎忘了怎么落筆。</br> 從庭中遙遙望去,宛如一幅工筆仕女。</br> 張清綺跟著侯府婢女行至中庭,便看見那綺窗里的女子撂下筆,抬眼望她。</br> 接著一陣環(huán)佩泠泠清響,畫里的美人動起來,仍舊像一幅行走的畫。</br> 美人褰簾出來,提著郁金裙迤迤然走下臺階:“怎么才來,我盼了你半日了。”</br> 張清綺狡黠地一笑,稚氣的臉頰上現(xiàn)出一對深深的酒窩,煞是嬌俏。</br> 她指指婢女手里捧著的紫檀匣子:“姊姊莫怪,妹妹這不是不好意思空著手上門,特地繞路去了趟東市。”</br> 那匣子約莫兩掌見方,蓋子上有精巧的金銀平脫花紋,單匣子至少值十兩金,也只有張家眾星捧月的嫡出千金才隨手拿來送人。</br> 寧遠侯府聽著顯赫,其實在朝中沒什么實權(quán),闔府上下幾百口人,吃穿用度都不能墮了侯府的臉面,不免有些捉襟見肘,即便是阮月微這樣的身分,也得算計著過日子。</br> 她不由摸了摸發(fā)上的玉簪,這支簪子還是去年入宮時賢妃賞的。</br> 阮月微定了定神,笑著上來拉張清綺的手,嗔道:“我看你是拿我做筏子,趁機去逛市坊。”</br> 張清綺被拆穿了心思也不惱,嬉笑著道:“姊姊最知道我了。”</br> 她悠悠地嘆了口氣:“誰叫我阿娘管得緊呢,連市坊都不許去,也只有借著上姊姊家來,出去松散松散。”</br> 張夫人盧氏出身范陽盧氏,雖是庶女,到底是簪纓世家,對女兒也是比著世家閨秀來教養(yǎng)的。</br> “你就是太貪玩,”阮月微挽著她的手,把她帶到房中,“夫人是為你著想,你過年就及笄了,已是大姑娘了,可不好再出門冶游。”</br> 張清綺作勢捂耳朵,晃著腦袋道:“好阿姊,你就別念我了。”</br> 阮月微道:“我把你當親妹妹才與你推心置腹呢。”</br> 說著吩咐婢女端上香茶、鮮果和細糕餅來。</br> “對了阿姊,”張清綺忽然輕輕一拍腦門,“今日我在西市上瞧見個女郎,生得與你特別像!”</br> 她說話一向夸大其詞,阮月微不以為意地端起蓮瓣紋龍泉窯小茶杯,啜了口香茶:“世上這么多人,有人同我有幾分相似也不足為怪。”</br> 嘴角的笑容卻淡了。</br> 張清綺卻沒注意到,自顧自眉飛色舞道:“阿姊你別不信,那女子與你少說有七分相似。”</br> 她回想道,“不過眼角比你長一些,鼻梁比你直一些,嘴巴比你小一些。”</br> 她站起身,用手在腰間比劃:“那腰肢看起來比你還細……”</br> 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紅著臉道:“也或許是曲線玲瓏的緣故吧,總之該纖細的地方纖細,該豐腴的地方豐腴,也不知道怎么長的,我做夢都想長成那樣。”</br> 阮月微臉色越來越尷尬,張清綺絲毫沒察覺,隨手拈起個柿餅,伸出舌尖舔了口柿霜,露出個比柿霜還甜的微笑。</br> “長安城里竟有這樣的女郎,倒不知是哪家的閨秀。”</br> 張清綺搖搖頭:“我聽她官話說得不太好,大約是外鄉(xiāng)人吧,看舉止不像是大家閨秀。”</br> 皺了皺眉:“不過我后來見她上了一輛馬車,還有兩個健仆跟著,又不像是小門小戶的。”</br> 阮月微自小在宮中長大,不似張清綺般不諳世事,一聽她的描述,便隱約猜到那女子多半是高門的姬妾或外宅婦。</br> 聽說有人長得像她,阮月微已是不悅,聽張清綺那意思,這女子還比她略勝一籌,就是加倍的不悅。</br> 猜到那女子身份卑賤,阮月微一陣惡心。</br> 和這等以色侍人的女子相提并論,對她這種大家閨秀來說無疑是一種褻瀆玷污。</br> 但是她又不能和張清綺直說,只是微微冷了臉色不發(fā)一言。</br> 張清綺不擅察言觀色,但與阮月微相交多年,見她半晌不說話,便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么,岔開話題道:“對了阿姊,你打開匣子看看,這是常家脂粉鋪子新春的香粉面脂,還沒擺在店里呢,全京城只有這么一盒,你看看合不合心意。”</br> 阮月微卻不去揭蓋子,纖纖素手按在匣子上,語重心長對張清綺道:“曹大家有言,‘盥浣塵穢,服飾鮮潔,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謂婦容’,涂脂抹粉,以姿色冶容為務(wù),便是落了下乘……”</br> 張清綺不服氣地噘起嘴,明明他們這些素日玩在一起的小娘子中,就屬阮姊姊最在意容貌,寧愿餓肚子也要保持不盈一握的細腰,她也是知道她愛美,這才巴巴地將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面脂香粉送來給她。</br> 一片真心反倒換來這么一篇冠冕堂皇的教訓(xùn),任誰都會不開心。</br> 阮月微也覺自己過了些,執(zhí)起好友的手道:“你別與我置氣,我同你比自家姊妹還親近,因此才這么直來直往地說話。”</br> 她頓了頓,嘆了口氣,眼圈漸漸紅起來:“也不知今后還能不能時常如今日這般促膝長談……”</br> 張清綺聽她說得誠摯,頓時把方才的不快拋在腦后:“我就說阿姊怎么變了,原來是當了太子妃娘娘,等不及要以身作則、立言垂范了……”</br> 阮月微雙頰一紅,咬著唇嗔道:“你這利嘴的丫頭!回頭我告訴令堂去,保準罰你抄上一百遍《女誡》……”</br> “好阿姊饒了我吧,”張清綺告饒,“曹大家有你一個傳人就夠了……”</br> 兩人笑鬧起來,張清綺便把脂粉鋪子前偶遇的女子拋在了腦后。</br> 阮月微心頭卻籠上隱隱約約的不安,仿佛一層淡淡的云翳。</br> ……</br> 隨隨不知道自己這替身已在正主那里掛了個號。</br> 山池院的日子就如園中的池水般波瀾不興。</br> 高嬤嬤撞了幾次南墻,總算把《女誡》壓回了箱底,改教隨隨《千字文》。</br> 除了學(xué)認字之外,高嬤嬤又費了老鼻子勁糾正她的儀態(tài)和口音。</br> 但這些東西畢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大家閨秀還未曉事便有傅母教導(dǎo)規(guī)矩禮儀,舉手投足間的優(yōu)雅端莊、儀態(tài)萬方,哪是幾天能學(xué)得像的。</br> 硬拗出的“蓮步輕移”、“笑不露齒”,只是東施效顰,說不出的矯揉造作,連高嬤嬤看著都覺傷眼,哪里敢給齊王殿下瞧,倒不如她原來的樣子,雖然步伐大些,舉手投足不拘小節(jié),動作有些男子氣,看著反而順眼多了。</br> 至于糾正口音就更難了,高嬤嬤在太后宮中時也□□天南海北的宮人,就沒見過比鹿隨隨更笨的,一個音糾半天,過一夜又故態(tài)復(fù)萌。</br> 幾次一來,高嬤嬤便有些心灰意冷,自暴自棄道:“娘子在殿下跟前還是少開口吧。”</br> 高嬤嬤勞心勞力,把自己折騰去了半條老命,鹿隨隨這邊還是進展緩慢。</br> 有一晚她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一籌莫展,腦袋里忽然靈光一閃,頓悟過來。</br> 齊王殿下讓她來□□鹿隨隨,又不是真要她把個獵戶女□□成大家閨秀——再說阮月微是一般大家閨秀能比的嗎?</br> 饒是高嬤嬤不喜歡她,也不得不承認她樣貌才情樣樣拔尖。</br> 琴棋書畫無不精通,作的詩文得過翰林院大學(xué)士的盛贊,一手丹青是跟著當世名家學(xué)的,琴藝更得了太后的真?zhèn)鳌?lt;/br> 莫說高嬤嬤自己也是半吊子,便是她能教,以鹿隨隨那天資,恐怕學(xué)到七老八十還是畫虎不成反類犬。</br> 說到底,殿下也只是要個替代品,排解求而不得之苦,便如那木胎泥塑的美人偶,圖個模樣相似,她何必舍近求遠,跟自己過不去呢?</br> 高嬤嬤打定了主意不再鉆牛角尖。翌日,她便讓人去齊王府的庫里取了些綾羅綢緞,找了裁縫來給隨隨量體裁衣。</br> 她看了阮月微十多年,對她穿衣打扮上的喜好一清二楚,這小娘子的衣裳看著素雅,實則花的心思比誰都多,太后又鐵了心地要把她嫁進東宮,什么好料子都緊著她。</br> 外頭請的裁縫繡娘自然不能和宮中綾錦坊的能工巧匠相比,王府那些御賜的貢品綾羅也不能拿來給個外宅用,只能選顏色質(zhì)地相近的料子。</br> 然而這獵戶女麗質(zhì)天成,披個麻袋也不掩國色,穿上那些素雅的衣裳,綰起倭墮髻,插戴上玉梳玉簪花鈿,便如傳奇里寫的月宮仙娥一般。</br> 高嬤嬤拿著胭脂,半天沒找著下手的地方,真真是“卻嫌脂粉污顏色”。</br> 她只能按著記憶中阮月微的樣子,把她眉尾往下拖,又將她深長的眼尾用粉蓋短些。</br> 這樣仿著阮月微裝扮好,遠看幾乎以假亂真——只是不能開口。</br> 她的官話說得不好,而且音色也和阮月微很不一樣。</br> 高嬤嬤已經(jīng)盡力,只能安慰自己,如此已是差強人意,殿下面前至少能交代過去。</br> 不過齊王自那日起便沒再來過山池院。</br> 太子大婚在即,諸國使臣陸續(xù)到京,各節(jié)度使府也派了僚屬來賀,齊王身為太子胞弟,也不能置身事外,哪里顧得上一個替身。</br> 轉(zhuǎn)眼一月有余,終于到了太子大婚的吉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