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娘的幸福生活 3
王太婆又帶的人,的確是個(gè)讀書人。喬子軒,早年浪跡天涯,以講學(xué)終四處為生。后回鄉(xiāng)探親,適逢母親病故,方知自己先前貪圖落土自由的生活舍家拋親的行為是何等自
私,遂在家鄉(xiāng)安住腳步,欲娶妻生子,成家立業(yè),以全母親臨終遺愿。
他雖是讀書人,談吐卻也不拖泥帶水,道自己這些游歷在外,眼界的確放得過高,一般莊戶女兒的確難入自己的眼,但看著我,卻覺我和他絕不成為一路人。
他爽快,我也直言相告。
“喬夫子娶妻,是為了生子。而愚兒既然不知道自己的從前,也就不知道自己的年紀(jì),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為一個(gè)男人生兒育女。喬夫子,看你我無緣。”
喬子軒淺笑,“愚兒姑娘舉止有玉牡丹的清貴,容貌有玉芙蓉的清艷,氣韻有玉梅的幽遠(yuǎn),山野間的草堂茅舍是盛不下你的。你早晚要離開。”
“喬夫子一句話,就要把愚兒從這里驅(qū)趕出去了么?”沒有人不喜歡聽溢美之辭,我笑得煞是開心。“但既然愚兒一時(shí)走不了,今后喬夫子想找人彈琴論詩,或許愚兒還能小
作應(yīng)和。”
“就如此說定了。愚兒姑娘止步,在下告辭。”
“喬夫子好走。”
天色將暗未暗時(shí),我送他到村口,回身的工夫,赫然被站在村口樹下的黑影嚇得心頭一跳。
“……楊執(zhí)?”
他走出,目間隱含責(zé)備,“山里路難走,你不該在這個(gè)時(shí)候肚子出。”
我指了指喬子軒離去方向,“送人。”
“他不會自己走路么?為什么還要送?”
“……待客之道。”
他虬眉攢起,“山野村間,講什么待客之道?”
“喬夫子是讀書人……”
“讀書人才更無用!如果這時(shí)有野獸躥下山,他能做什么?”
“……”天色越越黑,我覷不清眼前男人的臉,但這咄咄逼人的火氣眼盲者也能感受得到。“你今日上山收獲不豐么?”
“誰說不豐?”他高昂起頭。“我是這里最出色的獵手。”
“……那閣下哪門子的火?”
他窒了窒,甩身,“天晚了,回去罷。”
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一路上,他距我十多步遠(yuǎn),不疾不徐,不遠(yuǎn)不近,就這樣隨著。王太婆家甫到,他即大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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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虎前接女兒。
干凈整潔的小丫頭一見了多日不見的父親,如小燕般撲了過去,被撲抱的男人卻滿面驚奇,“小菊?”
小菊仰小臉,“爹,你是接我和娘回家的么?”
“……娘?”
“對啊,是娘!爹快娶姨姨給小菊當(dāng)娘嘛,姨姨會做衣服,會梳頭!有姨姨當(dāng)娘,小菊不用再像個(gè)野孩子般被人笑!”
我站在一邊,是講也不是,走也不是。小孩子真好,可以把心里的話一股腦倒出,又不必承擔(dān)這話造成的諸多狀況。看,姚大虎何嘗不是一臉的尷尬?
“愚兒姑娘,多謝你,我這個(gè)做爹的太不濟(jì),我……好像有幾年都沒有見著自己女兒的干凈模樣了。”
“我該謝小菊才是。她是個(gè)貼心孩子,有她和我做伴,日子都變得輕快了許多。”
“這孩子一心盼著有個(gè)娘……我知道,我配不上愚兒姑娘……”
“姚大哥怎么說出這樣的話?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呢?能否做夫妻,要看我們之間有沒有做夫妻的緣分。姚大哥若不嫌棄,就讓小菊先跟著我長住一段時(shí)日罷。”
“這怎么好?”
“怎么不好?姚大哥若實(shí)在過意不去,可給王太婆留些錢使。”
姚大虎是個(gè)好男人,四十歲的漢子見了女人還要臉紅,看女兒的目光又無奈又心疼。這樣的男人,我愿意示好。如果我當(dāng)真就要在這個(gè)地方長住下,這樣的男人當(dāng)是選。
“多謝愚兒姑娘,多謝,多謝……”
我看見了他身上穿得短衫肩頭裂開,“姚大哥的衣服破了。”
“……準(zhǔn)是今日上山給掛破的,真是……新買的一件衣裳……愚兒姑娘見笑了。”
“脫下補(bǔ)一下罷。”我回手從針線笸籮里取了針線。
“……啊?”姚大虎的臉火燒般的紅。
“怎么了?”
“這怎么好……這……”
“姚大哥何必見外?就算到最后我們做不成夫妻,你當(dāng)我是個(gè)妹子也不成么?”這個(gè)男人,實(shí)在有幾分樸拙可愛。
“這……當(dāng)然好!當(dāng)然好!”
他脫下外衫遞給我,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旁邊樹墩上。我將破損處一針一線縫合了,又找補(bǔ)了其他兩處。“這樣罷,姚大哥的衣服都可以交給我和太婆補(bǔ),您定時(shí)給太婆些銀
子也就是了。”
“……好!太婆年紀(jì)大了,的確該加些照顧的。”
“還有……”
院門吱呀,九尺高的男人從窄小的門框下矮著身子踱進(jìn)。“你今日怎么還沒有過去?”
“……嗯?”我有些莫名所以。
“我今天要到鎮(zhèn)上一趟,你還要帶什么回?只有上次說過的玉簪子么?”
“我……”幾時(shí)說了什么玉簪子?
“天氣要涼了,我取了一件虎皮,為你裁去一件冬氅,你是要跟著一起去,還是拿一件衣裳比照著?”
我上下打量著他,不得不問:“楊執(zhí),你吃壞了什么東西么?”若不然,是燒壞了腦子?
他愈走愈近,經(jīng)過木墩時(shí),向姚大虎投了一眼,后者霍地站起,將女兒拉近懷里。
“上一回太婆問我們事,我告訴太婆今日會給答復(fù)。”
“什么事?什么答復(fù)?”
他走到我近前,兩只沉夜的眸爍出點(diǎn)點(diǎn)星光,“愚兒,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么?”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