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九四
    每人意志強(qiáng)弱有異,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被無知無覺地催眠,且陷入其中者,沉溺深淺與長短各不相同。
    樊隱岳深悉此點,是以明白眼前情形須戰(zhàn)決。群臣被突血案驚散心神,使她有機(jī)可乘,然這機(jī)會并不長久。
    “兆郡王,閣下不要再對那位天子陛下心懷幻想了,自打皇后仙逝,這位皇帝即失半心,對這天下、對臣民早無了慈悲,想救人,還是從快出手罷。”她出言規(guī)勸。
    “皇上,持謙不能見死不救,不能眼見您走上暴君之路,請恕持謙無禮。”猶跪地未起的柳持謙苦聲道。“你們進(jìn),將皇上請回寢宮,好好歇息!”
    受他所使,又有伏于外的侍衛(wèi)翻窗而入,每人皆無刀劍,赤手架向當(dāng)今天子。護(hù)擁于元熙帝四側(cè)的侍衛(wèi)拼死相護(hù),更有機(jī)警侍衛(wèi)趁交手空隙從懷內(nèi)拿了物件甩向窗外,一溜煙
    火樣的事物在空中爆開,乃為求援。
    但元熙帝明白,依照眼前情勢,這對姐弟必定已將宮內(nèi)全盤空盒子,縱有援兵,也絕不能適時到達(dá)了。
    “持謙無奈,請皇上諒解!”柳持謙條然起身,疾至皇帝身側(cè),按樊隱岳授過他的,兩指擊在“風(fēng)池”穴,另一臂按住了軟倒身軀,揮手召貼身侍衛(wèi)。“你們幾人將皇上扶
    回寢宮,精心伺候!”
    “是!”
    皇帝甫離,樊隱岳懶再與人打斗,飛身立到空處,道:“本姑娘不打了。”
    她說不打,有人便不讓她再打,十多片葉兒飛,將欲撲上前的兇神惡煞定住。
    “各位大人,莫再徒勞了,外面的人不讓各位出去,是為了各位。此時宮內(nèi)到處都是打斗,傷了各位大人的性命,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那些大臣之所以擠了許久,仍難得其門,自然是有原由的,門由外面封住,如何出得去?樊隱岳好心提醒。
    “各位,在下柳夕月……抱歉,忘了這張臉不具說服力。三師父?”
    “了!”的,是一條由窗口甩進(jìn)的濕巾,未偏離毫分地到了樊隱岳伸張的掌上。她將這條浸有藥水的濕巾在臉額邊沿稍加浸按,軟了其下的粘力,抬手,將臉上面具摘下。
    “在下,即是柳夕月。當(dāng)年被蘇変移花接木送進(jìn)地宮,死里逃生,輾轉(zhuǎn)各處,回到這里,只是為了故土難離,無奈皇上誤認(rèn)為在下別有居心,遂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當(dāng)年皇后
    薨時,夕月緊陪左右,親眼見得皇上悲痛欲絕,心智欲失,若非皇后臨終哀求,皇上恐怕要以太醫(yī)院所有太醫(yī)的性命為皇后殉葬。唉,委實是性情中人……”
    催眠術(shù)須以眼神、聲調(diào)相應(yīng),投諸所有精神念力,耗氣耗神。在她在群臣中游走完畢,眼神與每一個作過交匯后,汗?jié)癖骋隆?br/>
    “各位大人,夕月若有開罪之處,請諸位大人包涵。”她施禮。
    “各位大人已經(jīng)收到你的歉意了,我會找人護(hù)送各位大人回去。”柳持謙接話。
    門打開,門外披戴整齊的戎裝兵士一分為二,讓開一條通道。有路可走,大臣們反而遲疑了,足下顫顫,步艱難。
    樊隱岳明眸巧轉(zhuǎn),與呆一角隅的良親王眼神相逢,眸光頓時由兩泓清潭化成兩丸璀璨明珠,細(xì)聲道:“父王,適才夕月事出無奈,望請見諒,夕月這就為您解開穴道。”
    言間,秀步纖纖,向良親王徐徐行去。
    她此舉,召柳持謙的微微詫異,但料到她絕不可能出手傷害,亦樂觀其成。
    “父王……”行到近前,父女兩個近隔咫尺,她嫣然一笑,傾身,附耳。“父王,無能為力的感覺還好么?讓您看看您最看重的東西在您眼前粉碎,這是夕月送您的中秋禮物
    呢。但是,事情還沒有結(jié)束,您會看到最精彩的……”
    “柳夕月,你害我妹子,害我母親,又要害我父王,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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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人,一向最宜受人忽略,而他自己,也習(xí)慣了被人無視。
    但無視,并不代表不存在。至少,他從都知道自己的存在,并知道自己想要做的和將要做的。
    殺了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女人造成。遠(yuǎn)嫁妹子的不幸,牢中母親的痛苦,龐大蘇家的傾覆,都是這個女人造成的,都是她!所以——
    殺了她!
    出現(xiàn)在腦中多日、回旋在心中良久的聲音,鼓動著他,催促著他,督使著他,讓他失去了最習(xí)慣的冷靜,摒棄了最擅長的孤僻,抓起腳下一柄利刃,向那個女人不惜任何力道
    的刺去。
    “去死——”他眼際充血,狺聲如獸。
    柳持謙聞聲回,虎軀驚震,急掠阻,“持悌住手!”
    持悌,對,便是持悌,良親王世子,他們的異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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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隱岳聽得背后異聲,躍身躲避,許是因方才耗力過多,稍顯遲滯。第一劍,擦著衣角驚險掠過。立足未穩(wěn),第二劍已然遞至。
    而向有護(hù)犢習(xí)性的梁上君,此刻身置梁上,非但不施援手,且目內(nèi)盈沖詭光,腹中默念:記得這張臉,定要記住這張臉,殺了她,殺了這個女子,都是她害你失去一切,定
    要殺了她!
    “殺了你,我定要你這妖女,你去死,去死,去死!”劉持悌面形扭曲,吼聲里的每一字皆浸恨切出齒外,聞?wù)邿o不毛骨悚然。
    樊隱岳躲得踉踉蹌蹌,幾度險象環(huán)生,又一劍撩向咽喉,被趕到的柳持謙以劍隔開。
    “持悌,你不能殺她,有什么話,留待回去再說……你住手,你聽我說!”
    劉持悌將他搭上肩頭的掌勁力撇開,與他無任何糾纏意圖,一徑向必殺人而去。
    “呀!”旋身騰挪的樊隱岳小腿遭一張傾倒的方椅阻絆,仰摔于地。
    “妖女去死!”劉持悌雙手緊握柄,傾周身之力刺下。
    “不行,你不能殺她,我不能讓你殺她,持悌……”柳持謙手中劍脫手甩出,惟想阻擋一場骨肉相殘。可是——
    他的劍穿透了劉持悌后心。
    “持悌,我的兒子,持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