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氣勢
    第八十二章 氣勢
    一陣沉默后,也不知是誰哧笑了一句,“那又如何?那人也許今日看重她,說不定明日便又把她當(dāng)成玩物了不過一小小村姑,難道還真能與我等平起平坐,成了個人物不成?”
    這聲音不大,可眾人還是聽得清。疏疏落落的樹葉,擋住了說話人的模樣。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聲音一落,四周的少年少女同時露出一抹笑容來。
    這是心照不宣的笑容,很顯然,在這些人心目中,都是這樣認(rèn)為的。
    盧縈也知道,他們確實是這樣認(rèn)為的。要在這個世間受人尊重,從來不是這些或者,也許的看重。而是真真正正的地位,真真正正的一呼百諾。
    所以,她一門心思只想把弟弟登上青云之路,只有那樣,才是真正的改變彼此的命運。
    因著那不知名的人一句話,一時之間,看向盧縈的目光由先前的驚訝,又恢復(fù)成了蔑視。這是一種視若無睹的蔑視,甚至隱隱有姑子在說:“怎么讓這種鄉(xiāng)巴佬踏入王府?”“離遠(yuǎn)一點,看了讓我心煩。”
    一句又一句,開始時還有所顧及,到了后面,已是肆無忌憚。
    盧縈抬頭。
    在她的視野中,已看不到阿緹的身影。而另一側(cè),王尚和莫遠(yuǎn)等少年,已聚在一起談詩論文起來。
    而她所經(jīng)行之處,無論姑子少年,還是婢仆傭從,都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仿佛她的身上有什么疫疾,靠近了便會傳染一樣。
    暗暗嘆了一口氣,盧縈想道:今天的事處理不好,自己和弟弟,也許永遠(yuǎn)都會成為一個笑話。
    想到這里,她提步走向湖邊。
    湖邊桃紅柳綠,殘花凋落。
    盧縈走近后,湖風(fēng)吹在她的臉上,身上,令得她的墨發(fā)向后披拂著。
    信步走到一叢竹子旁,盧縈伸手扯散自己的姑子發(fā)髻,然后兩下三下,把它扎了一個少年發(fā)式。
    她的身上,著的是姑子衣袍,頭發(fā)卻是隨便挽上的少年發(fā)式,要是攤在別人身上,定當(dāng)不倫不類,可在盧縈身上,怎么看,怎么都透著一種自在。
    這樣的盧縈,會讓人無法想象她僅僅只是一個鄉(xiāng)下姑子,會讓人無法輕視于她。
    把頭發(fā)隨意擺弄幾下后,盧縈扯下一片竹葉,放在唇瓣間吹奏起來。
    眾少年姑子正聚在一起談笑風(fēng)生,陡然間,聽到湖邊角落處,飄來一陣悠揚的樂音。
    這樂音很別致,清冽中透著飄逸,纏綿中透著幾分灑脫,不似尋常絲竹,可樂音一出,卻讓人仿佛看到了長空萬里,皓月無邊,雪山千疊,這是一種他們平素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大自在,以及,俯視蒼生。
    少年少女們府中樂師無數(shù),有不少還是個中高手,可這一刻,他們還是聽呆了去。
    不為別的,只為了這種嫻熟靈轉(zhuǎn)的樂音中,他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自在風(fēng)流。
    四下漸漸安靜了。
    于安靜中,嘴里含著竹葉的盧縈,悠然走出,她顯然桃花林中站了多時,墨發(fā)上,白玉般的臉頰上,嫣紅的桃瓣點點相印。
    她披散著長發(fā),露出那雪白修長的頸項,她一邊緩步而行,嘴里還吹著世間難得一見的樂音,那偶爾瞟過眾人的眸光中,卻由衷地透著一種漠然。
    這是一種真正的漠然,仿佛,眼前這個亦雌亦雄的少女,從來便不覺得,他們高她一等!
    這是一種真正的自信,仿佛于她的內(nèi)心深處,她就覺得自己會擁有他們擁有的一切,甚至,還會凌駕于他們之上。
    這是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仿佛這個出自鄉(xiāng)村的小姑子,眼有山河,學(xué)富五車。
    此時長空真如雪!
    竹葉清冽中,盧縈已施施然的從眾中中一穿而過,轉(zhuǎn)眼間,然后,她越過花園假山,走向了王府的側(cè)門所在。
    看著她一步步遠(yuǎn)離,王尚大步走到盧縈身后,他長長一揖,低聲道:“阿縈可是要回去?我送你一程吧。”
    竹音慢慢止息。
    盧縈回過頭來,她看著王尚,一雙烏黑如寶石的眸子光芒閃動。慢條理斯地拿下那片竹葉,盧縈勾了勾唇,淡淡說道:“不必了。”
    她朝著王尚,朝著眾人團(tuán)團(tuán)一揖,清冽地說道:“盧氏阿縈打擾各位了,告辭。”
    說罷,她揚長而去。
    目送著盧縈離開的身影,一陣低語中,一個姑子格格笑道:“這算什么?學(xué)那東方朔的浮云王侯么?”
    眾人沒有回她的話,東方朔,那也是傳說中成了神仙的人物,學(xué)他,那也要學(xué)得像。
    倒是一個少年朝著莫遠(yuǎn)說道:“怪不得你說她扮成少年,你們都看不出。這姑子,”他頓了頓后,點頭道:“好大的氣勢!”
    這話中的,這個姑子,外表雖美,卻也不是世間難得的絕色,那樂音雖吹得新鮮,也不過是玩耍的玩意兒。她真正震住眾人的,卻是她那氣勢!聚在這里的少年小姑,不過是靠著家族余蔭享受富貴的人,還沒有真正成熟到,能夠無視這種對自身極度自信,相信自己可以操控一切的氣勢!
    不一會,盧縈便出了王府大門。
    不管她最后走得何等瀟灑,她等于是被眾人給逼出來的。回頭望著那高高的圍墻,盧縈抿著唇,暗暗想道:總有一天,我會不輸于你們。
    其實,這感覺真是不好,說起來,她是阿緹叫過去的,而且那府里面,王尚和莫遠(yuǎn)也都是熟人,可在她被人排斥時,竟無一人替她說半句話。這種被人隔絕,被人孤立的感覺,簡直就是羞辱。
    她想,她一定會強(qiáng)大起來。
    尋思中,盧縈回了家。
    剛剛來到巷子外,她看到一輛驢車停在那里,見到盧縈走來,黃嫂子的笑聲馬上從車中傳來,“阿縈!”一邊笑,她一邊爬下驢車來到盧縈身前。看著她不倫不類地打扮,黃嫂子笑道:“阿縈啊,聽說你去參加侍郎王府的聚會了?嘖嘖,我們的阿縈可真是有大福氣的人,那聚會連常府的人都沒有請呢。對了,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盧縈沒有回答,而是笑道:“嫂子找我有事?”
    “是。”黃嫂子倒也爽快,她埋怨道:“上午來找你,你都不愿,沒辦法,嫂子只好再跑一趟了。”頓了頓,黃嫂子說道:“阿縈,你三舅母要見你。”
    “見我做什么?”
    盧縈提步便朝自家走去。
    黃嫂子馬上跟上,她湊近盧縈,輕聲說道:“阿縈,你是被那些人趕出來了吧?”
    盧縈停步。
    黃嫂子仍然在自顧自地說道:“阿縈你去了還不到半個時辰就出來了,定然是呆不下去。阿縈啊,你現(xiàn)在可想明白了?這人就是這樣,你啥都沒有,憑什么人家要看得起你?你沒有家族親人相幫,你就不算個什么東西!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知道你外祖家為什么想讓你接近那貴人了吧?”
    頓了頓,黃嫂子又道:“依嫂子看來,那貴人是真把你放在心上了啊。你跟了他,不說別的,一個名分是會有的。等有了那個名份,你看那些姑子郎君的,誰敢看輕你?”
    拿眼瞅著面無表情的盧縈,黃嫂子又道:“你剛才在王府中,是受了羞辱吧?哎,那些人就這樣,昨天常府的一個嫡姑子過去了,都被氣得哭回了家。何況是阿縈你?”
    這平氏的人,消息真是靈通。自己的一點小事,都被他們盯得緊緊的。只怕這巷子外面,有人專門負(fù)責(zé)盯著她吧?
    走到自家門外,把門打開后,盧縈回頭,她打斷嘰嘰喳喳的黃嫂子,直接問道:“我外祖母想我干什么?”
    盧縈微微瞇眼,干脆地說道:“我的性格,你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知道了。我不是隨人擺布的那種人,你直說吧,平老夫人,或者,我那三舅母,她們又想出了什么主意?”
    這是什么話?真是難聽!
    黃嫂子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
    不過她不敢發(fā)作,現(xiàn)在盧縈的性格,她們是領(lǐng)受了的,如今的平氏,還真不敢與她輕易翻臉。
    愕了半晌,直等盧縈在房中忙活一陣,黃嫂子才咬了咬牙,走到盧縈身后說道:“表姑子,你三舅母的意思是,下次你見到了那個貴人,就代你六表姐向他美言幾句。”頓了頓,黃嫂子又道:“等你六表姐富貴了,不會忘記阿縈你的功勞的。”
    這是平氏商量的結(jié)果,他們覺得,盧縈這姑子可能沒有父母教養(yǎng)的緣故,性格偏激,行事粗硬而且任性,實在不像是個能守住富貴的人。那貴人現(xiàn)在因為一時新鮮而對她另眼相看,總有一天,她的性子會耗盡那貴人的好感的。
    所以,平氏要富貴,還真不能在盧縈的身上賭太多。想來想去,他們決定推出平氏最美的六姑子。六姑子的性格,溫婉大方得體,人又美麗善解人意,她如果成了貴人的塌上人,肯定能在他的后宅里站住腳的。
    平氏打的原來是這個主意。
    盧縈勾了勾唇,想道:倒是有長進(jìn)了。
    對她來說,平氏不是通過陰謀或逼迫讓她答應(yīng)他們的要求,而是直接開口,這就是極大的長進(jìn)。
    因此,她想了想后,點頭道:“好。如今我見到貴人,氣氛合適,我會向他提起這事的。”
    見黃嫂子喜笑顏開,盧縈嚴(yán)肅地說道:“不過你們應(yīng)當(dāng)清楚,那人身份貴重,什么樣的美人沒有見過?六表姐雖生得好,他不一定看得上。因此,別抱太多指望。”
    黃嫂子連連點頭,喜顛了地說道:“阿縈有這份心就好了。行,嫂子這就回去稟報老夫人。”(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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