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
這話一出口, 云琇耳尖微微發(fā)紅了起來,想是自個都覺得肉麻。
從前,那些甜言蜜語兜頭兜臉地朝她襲來,她聽著都受不住, 皇上卻一副帶笑的神色, 絲毫不覺有什么, 臉皮厚著呢。
那時候她就想, 這就是帝王同常人的區(qū)別吧, 她是如何也達不到皇上的境界了。
說來也是湊巧。方才宜貴妃撐著臉昏昏欲睡,琢磨著要“多多在乎皇上”, 還沒琢磨個所以然,康熙便大步走進了翊坤宮, 開口就是責罰宮人,吩咐她們請?zhí)t(yī)去。
等等, 她生了什么病?
云琇心知誤會大了, 瑞珠她們又沒犯下什么錯事!眼見著情勢不妙, 當務之急就是哄好微帶怒意的的皇上, 因著滿腦子都是“在乎”,她下意識地把思念兩字說出了口。
對于此道, 她著實沒有什么經驗,這是在乎的表現……吧?
話音剛落, 云琇便后悔了。
就算剛進宮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龍椅上的那個男人,欣喜于他的到來, 她也沒說過這樣直白肉麻的話!
大夢一場, 清醒過后, 如今不再執(zhí)著于帝王, 留存的情誼卻終究盤旋著,沒有消散。不論如何,皇上是她看重的人,是她孩子的親阿瑪,對看重的人說這些,終究是件難為情的事。
她深吸一口氣,暗罵自己,嘴那么快做什么。
只是木已成舟,無法收回,她垂眼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這才抬起頭來——
殊不知,她早已成為別人眼中的風景。
面容褪去了蒼白疲憊,不僅耳廓,雙頰同樣染上了薄紅。眉若遠山,眼睫輕顫,雖不施粉黛,愈發(fā)美不勝收起來,觀之無一處不明艷,無一處不精致。
康熙不過怔愣了一瞬,目光灼灼地望著她,眸中深沉似海。
宜妃娘娘得以冊封宜貴妃,不得不說,皇帝從中使了大力氣。好不容易心愿得償,欣喜之余,他的心中總有些空落落的,卻說不上來是因為什么。
而現在,他總算知曉了。
他盼著琇琇能夠主動尋他,毫不見外,而不是中規(guī)中矩地謝恩!
就像昨夜,御書房的折子堆積如山,他一時間抽不出身,于是遣了梁九功通報一聲。差不多半個時辰后,有小太監(jiān)回稟說,溫貴妃抱了十阿哥,在陪宜貴妃娘娘說話呢。
許是習慣了云琇的陪伴,乍然間“凄清”起來,也沒個慰問關懷,康熙翻開折子,批著批著,心中涌上絲絲不得勁的情緒。
現如今,像是付出有了回應,皇帝心中驟然涌起燙人的熨帖,四肢百骸似浸泡在溫泉一般,渾身都舒坦了,控制不住地揚起笑來。
橫亙的朦朧屏障被驟然打破,康熙頭一次生出了清晰的念頭,他對云琇……或許不止喜愛。
萬分思念于朕,盼著圣駕來臨……張有德說的心病,難不成是相思病么?
眨眼之間,皇帝便在腦中補全了百八十字的前因后果,哪還記得責罰宮人!
欣喜之余,他又泛起了細細密密的心疼。
琇琇太過善解人意,即使惦念得狠了,也不愿派人前來打攪他,寧可獨自忍受著,夜里睡得不甚安穩(wěn)。
真是,讓人不知怎么說才好。
因著暗藏許久的思念,圣駕一至便再也忍不住了……咳,她還是頭一回說想他!
**
過了半晌,遲遲等不到皇上的回應,云琇的面頰愈發(fā)紅了,扭開了臉去,模樣頗有些惱羞成怒。
梁九功望見這一幕,不知為何,牙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欣慰之感。擺擺手,他遣退了周圍伺候的‘劫后余生’的宮人,帶領他們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咱家終于得見這天,皇上總算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這感嘆來得莫名其妙,梁大總管一呆,連忙呸呸呸了幾聲,打了自己一個巴掌,叫你亂用詞,什么叫守得云開見月明?
哎呀,學了幾句詩便胡亂用上,他真是老糊涂了。
里間。
心知琇琇這是惱羞成怒了,康熙唇角翹著,握住她的手,抑制住心間涌動的萬千波瀾,低聲道:“原是如此,咱們不請?zhí)t(yī)了!昨兒朕忙于政務,無法與貴妃娘娘一道用膳,來,朕向你賠罪。”說著,扶她靠在了貴妃榻上,大手覆上她的額間,輕輕按揉了起來。
九五至尊紆尊至此,要讓人看見了,定然落下一地的眼珠子!
皇帝的語調很是溫柔,動作更是輕柔無比,云琇卻已不再是昨日的那個云琇了。
她得有所轉變,她得在乎皇上。
貴妃娘娘早早地做好了心理建設,即便被額間的溫度驚了一驚,還是壓下心底肆虐的不平靜,回眸嗔道:“賠什么罪?不過是昨兒沒睡好,伺候的人夸大罷了,歇息一會即可。剛下了早朝,皇上尚要批折子,怎可把時光浪費在臣妾這兒?”
說是這么說,可云琇的神色卻是不舍的,任誰都能看出她的言不由衷來。
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那些親昵與依賴好似更上了一層,康熙哪還舍得起駕離開!
琇琇這是不安了。
一想到宮人急匆匆前來稟報的“心病”,皇帝的一顆心都化成了水,再也不見冰冷,甘愿做了面前人的繞指柔。
他含笑道:“朕叫他們把折子搬到翊坤宮來,在一旁守著你睡。”
守著睡……
云琇的面頰又是一紅,心道,這話要讓人聽見,她可真不用做人了。
眼見著胤祺進了上書房,胤禟也越來越大了,他們的阿瑪額娘倒比從前還膩歪起來,互相說起了甜言蜜語。
雖說還是皇帝技高一籌,她也不愿落于人后,被激起了好勝心的宜貴妃猶豫半晌,心底輕哼一聲,點了點頭。
“梁九功。”里頭傳來康熙略帶急迫的低沉嗓音,“聽見朕的話沒有?帶人去乾清宮,別有片刻耽誤!”
******
今兒正逢上書房休沐,聽聞太皇太后召見,正在毓慶宮讀書的小太子頗有些摸不著頭腦,老祖宗就喚了他一個人?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從慈寧宮出來的太子殿下心情很是美好,不住地抿唇笑著,笑容幾乎可與艷陽媲美,把身邊伺候的何柱兒嚇了一大跳。
“太子爺……”方才何柱兒被留在殿外,并不知太皇太后與主子說了些什么,見此小心翼翼地道,“您這是?”
“老祖宗告訴孤,牽連到后宮諸事,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盡可詢問宜額娘去。”太子臉上的笑容愈發(fā)擴大了,“碰上不稱心的奴才,宜額娘同樣會替孤做主……”
說著說著,太子慢慢停了步伐,忽然沒了聲。
半晌,他眼眶紅了紅,輕輕道:“從前孤萬分羨慕大哥有惠妃娘娘看顧,現如今,我與他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這樣的感懷不過一瞬,太子揉了揉眼睛,重新咧開了嘴。他望了眼翊坤宮的方向,悄聲道:“你去打探打探,今兒午膳,宜額娘可要與旁人用?”
說起來,為了避嫌,他還沒在翊坤宮用過膳呢。
至于晚間是別想了,皇阿瑪牢牢霸著人不放,他可不敢趁機撩虎須。
那就預定一頓午膳好了!順道與小九玩上一玩。
太子殿下越想越是美滋滋,走在宮道上,步伐都帶著輕快。
今日的驚喜接二連三,回了毓慶宮,膳房的管事前來稟報說,翊坤宮總管張有德帶了個擅做點心的師傅過來,還請?zhí)訝斒鞠隆?br/>
“五阿哥與四公主極喜歡這人做的栗子糕,味道乃是一絕,貴妃娘娘說了,當給太子爺嘗上一嘗。”張有德笑瞇瞇地道,“您若是吃不慣,回頭立馬吩咐奴才……我們娘娘耳提面命了許多遍,上心著呢。”
宜額娘竟是送廚子來了!
這份關懷讓太子高興得彎起了眼,心間暖融融的,趕忙說:“哪有什么吃不慣的?孤沒有忌口,五弟喜歡,孤也喜歡。”
心里打定了主意,今年春天,紅燒肉、老鴨肉、松鼠桂魚等等都要退射一席之地,他最愛吃的就是栗子糕了。
高興過后,太子嘀咕著,這不是巧了!
既然張有德來了,就省去了何柱兒打探的精力。
抬手讓左右退下,太子小聲問他:“翊坤宮可有客在?”
張有德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憶起自家娘娘下達的“不可欺瞞太子”的命令,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老實回道:“回太子爺的話,客倒是沒有,不過有皇上在。皇上從御書房搬了折子來,說是晌午不走了,連著晚膳一塊用呢。”
“……”太子嘆了一口氣,難以掩飾面上的失望之色。
整日都待在翊坤宮?
皇阿瑪好生粘人!!
******
那廂,康熙并不知道自己愛重的寶貝兒子對他生了怨念。
晌午時分,將睡醒了的胤禟打包送去翊坤宮,享受著與貴妃娘娘的獨處時光,他只覺心中無一處不美。
貴妃榻上,沉靜的睡顏百看不膩,他批折子的效率都高了幾分,讓一旁侍立的梁九功嘖嘖稱奇,這到底是個什么原理?
大總管還在出神,就見康熙擱下朱筆,起身繞去偏殿,他趕忙跟了上去。
只聽皇帝低低地吩咐道:“去請陳院判來。”
梁九功“呃”了一聲,大著膽子問:“萬歲爺,娘娘不是無恙嗎?”
康熙睨他一眼:“去請就是了,那么多話干什么?”
“是,是。”
等陳院判緊趕慢趕、氣喘吁吁地踏入偏殿,映入眼簾的,便是皇帝肅然萬分的面容。
他拎著藥箱,心里一個咯噔,這是怎么了?
都說宜貴妃是萬歲爺心尖尖上的人物,莫不是宜貴妃出了事?
他越想越是忐忑,放下藥箱,顫巍巍地就要行禮,就聽康熙平靜道:“免禮,朕召你來,是想問詢一番。”
問詢一番?
與貴妃娘娘無關?
陳院判霎時松了一口氣,拱手諾諾道:“是,老臣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皇帝嗯了一聲,負手在殿內轉了一圈,半晌,他沉聲問:“相思病……都有些什么癥狀?可否能夠治好?”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