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許是將積壓許久的怒火發(fā)泄了出來, 面前又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寵妃,康熙雖然沉著臉,卻露出了些許笑模樣,想是極為受用的。
“好好好, 朕聽你的, 朕不氣了。”他牽著云琇緩緩進了內(nèi)殿, 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 “雖說今晨之事匪夷所思,可氣怒傷身, 壞了修養(yǎng)之道,著實不值得。”
梁九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在后頭, 聽言霎時松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都快感動哭了。
你說這都叫什么事兒?
一群女人勾心斗角的,惹得皇上的后宮整日整日不太平。惠妃那一茬過去沒多久, 烏嬪又鬧出了幺蛾子;鬧出幺蛾子也就罷了,竟還不要命地構(gòu)陷太子爺。
那可是萬歲爺最上心的孩子, 太子爺?shù)牡匚唬Q一句穩(wěn)如泰山也不為過。烏嬪連這馬蜂窩都敢捅,真是,為了榮郡王還有自己不能訴之于口的私心,什么都不顧了。
不用皇上出手, 太皇太后就能干脆利落地廢了她!
梁九功搖搖頭, 從前的德妃如何就成了今日這般模樣?
他忽然間冒出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就這樣還能封妃, 皇上莫不是瞎了眼?
當然,這話是要爛在肚子里的,他惜命得很。
撇開女人間的爭斗, 前朝也不消停。索額圖犯下的大罪,讓梁九功心驚膽戰(zhàn)的,唯恐皇上暴怒之下氣壞了身子。
因為一個“祚”字,他竟把手伸進后宮之中,千方百計地毒害六阿哥,這是何等的膽大包天?!
一個外臣而已,平日以太子長輩自居也就罷了,他真當毓慶宮是他的后花園,想進就進、想出就出不成?
包括很早之前,索額圖在皇貴妃儀仗上做了手腳,萬歲爺雖怒,還是輕飄飄地放了過去。蓋因皇貴妃懷孕后德行有悖、舉止失常,故而對于此事,主子爺只是采取了清查內(nèi)宮、整治內(nèi)務府的手段,并沒有對索額圖降下懲罰。
時過境遷,若皇上記起舊賬,與謀害皇子之事一塊清算……梁九功不敢細想下去,心里叫苦不迭,只盼著萬歲爺不要遷怒他們才好。
乾清宮當差苦哇。等出了慈寧宮,還沒消停多久,小太監(jiān)悄悄附耳和他說,太子逃學的流言忽然傳開,是大阿哥干的好事。
梁九功覺得起床的時候沒有好好看黃歷,今兒的日子和他犯沖,還不是一般的犯沖。
他哆嗦著小腿肚子進去稟報,果不其然,迎面而來一只蘸了墨的朱筆,緊隨而至皇上的怒吼聲:“混賬東西!叫老大給朕滾過來!”
大總管頂著滿臉的墨水,領命退下,心有戚戚焉。他的腦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此時此刻,唯有宜妃娘娘能夠安撫一二了。
想是這么想,可想象真的變?yōu)榱爽F(xiàn)實,梁九功還是想哭,高興的。
見康熙陰云密布的面龐放晴了些,他在心里大喊祖宗,恨不得把云琇立個長生牌位好好地供起來。
宜主子真乃神人!!
……
對于云琇解語花似的的貼心舉動,康熙驚詫過后,有一瞬簡直忘記了前朝后宮的糟心事,心里美的很。
琇琇用極溫柔,極體貼的語氣說著動聽的話,這放在往常,可是難得一見的場景。康熙深深地記得小九出生前后,她對自己的態(tài)度那叫一個秋風掃落葉般毫不留情,什么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
對比現(xiàn)在——
皇帝:溫水煮青蛙果然是有用的!琇琇愈發(fā)愛重于朕了。
見云琇目光灼灼,滿是安慰與關(guān)懷之色,康熙心里熨帖極了,緩緩和她說了慈寧宮正殿的場景,而后淡淡道:“朕不否認烏雅氏對胤祚的慈心,可若是牽連到保成,便是其心可誅。”
胤祚中毒,難道他不心痛?烏雅氏這般不信他,言語間處處求個公道,將他這個皇帝置于何地?
別提烏嬪恨極了太子,等于觸了他的逆鱗。就憑這一點,她就得老老實實待在宮里治瘋病!
胤禛與茉雅奇不能有個得瘋病的額娘。
太皇太后同他提了一提,康熙氣怒之余,得了空便在琢磨此事。
茉雅奇還好,滿月不久的孩子認不得烏雅氏,更改玉牒是可行的,與她日后的額娘也可好好培養(yǎng)感情。誰來撫養(yǎng)五公主,皇帝思慮一圈,心中已有了大致的人選。
端嬪入宮早,資歷足,早年失過女兒,日日都要在小佛堂誦經(jīng);且她生性低調(diào),未曾摻和造謠獨寵一事,與安嬪、敬嬪、平嬪、僖嬪那幾個蠢貨大不一樣,多年來安分守己,茉雅奇給她養(yǎng),合適。
可胤禛就不同了。
他已是記事的年紀,知道烏雅氏是自個的親娘,且皇貴妃是他的養(yǎng)母,要改,他只能記在皇貴妃的名下!
此事還需同老祖宗商量商量,從長計議。
說罷,康熙揉了揉眉心,冷聲提起了索額圖:“朕給予他朝堂之上大權(quán)在握的尊榮,可他如何回報的朕?暗害小六不說,還往毓慶宮安插釘子,不知攛掇了保成多少回!朕斷斷不能饒了他……”
云琇心知索額圖討不了好,卻遠遠達不到完蛋的地步。
皇上先是帝王,才是皇子的阿瑪,深諳一個制衡之道。不說前朝斗得烏雞眼似的兩家人,一旦群龍無首,便會惹得朝堂大亂;若是處死索額圖,哪還有牽制明珠的人物?
夢中也是這般。等權(quán)臣盛極而衰,黨爭漸漸消弭,留下的賬再來慢慢清算……
云琇一直靜靜地聽著,沒有開口,只這時溫柔一笑,輕言道了句:“今晨兇險,萬幸太子爺安然無恙,皇上應當欣慰才是。任憑索額圖智計頻出,太子爺不信他,也不信他派去的人,他就算捅破了天也無計可施!否則明韻與明心哪會在馬廄做事?臣妾瞧著,太子爺心里明鏡似的清楚,您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啊,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這話說到了康熙的心坎里,聽著就如三伏天吃冰鎮(zhèn)西瓜般舒爽。
之前,赫舍里家與太子親近,皇帝并未阻止,想著元后早逝,保成從小沒有額娘,有外家關(guān)懷也是好的。
索額圖手伸得長,他隱隱是知道的,但太子需要后盾,需要老臣來保駕護航,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默認了此事。
可索額圖的心大了。起初他與明珠政見不合,到后來,兩股勢力便漸漸發(fā)展成了黨爭……黨錮之禍的危害自不用提,前朝是如何滅亡的,誰也不敢忘!
此外,赫舍里氏是太子的外家,納喇氏是胤禔的外家,照這樣發(fā)展下去,兄弟倆長大之后,能鬧成什么樣?
康熙心里不得勁了起來。
加上老父親的心理作祟,偶爾他會別扭地想,保成是不是極依賴他的叔祖父,相處之時,比他這個皇阿瑪還親近?
因著太子還小,猜忌什么的都是天方夜譚,皇帝不過是吃味罷了。
只是在看不見的地方,種種隱患悄悄種下,藏在深處,等日后浮出水面,成為父子兩人漸行漸遠的催化劑——
現(xiàn)在倒好,催化劑沒了,讓皇帝別扭的東西也沒了!
云琇的話恰恰點醒了他,若保成信任索額圖,怎么會安排他的親信做下等粗活,趕得遠遠的,不讓探聽消息,也不讓貼身伺候呢?
據(jù)梁九功所報,不止明韻明心,其余的奴才也是一樣。
“不信索額圖”這五個字在康熙腦海中循環(huán)播放,數(shù)不盡的喜悅之情上涌。
他擔心的事兒統(tǒng)統(tǒng)沒有發(fā)生,老匹夫安插的眼線等同于擺設。在他不知道的境況下,太子長大了,懂事了,自覺疏遠了索額圖……
不愧是朕最看重的孩子,大清后繼有人,后繼有人啊。
皇帝緊緊握住云琇的手,欣慰地長吁短嘆,哪還記得來時的怒氣沖沖?
他的眼里閃爍著微光,還有扎根已久的情愫。琇琇總是一針見血,字字句句說到了心坎里,滿宮上下,無人比她更善解人意,更直言不諱了。
也不怪皇帝給宜妃娘娘套上了十級濾鏡。
目睹了皇貴妃“涵養(yǎng)全失”、惠妃“人設破碎”、烏嬪“心如蛇蝎”等等事跡,康熙嘴上不說,心里生出了抗拒厭煩,他簡直怕了這些女人。
誰能知道,她們溫順的外表之下藏著一副怎樣的性子?
憶起他從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加恩烏雅氏,甚至給了“德”這個封號,康熙:“……”
他今兒午膳都沒吃好!
皇帝暗想,日后當多多駕臨翊坤宮,既能洗洗眼睛,又能與琇琇相處,再兩全其美不過。
想到此處,他攬著云琇進懷,溫聲道:“你說的不錯,朕沒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太子年幼,很是重情,索額圖犯下如此錯事,他指不定會偷偷地哭,明兒朕得好好地安慰他。”
若說康熙從前對太子是疼愛,經(jīng)歷太子被冤枉一事,又親眼見他流淚,心痛不已,疼愛差不多變?yōu)槟鐞哿恕?br/>
他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東西都送到毓慶宮去!
云琇輕輕點頭,忍住笑,“皇上合該如此。”
有道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太子不但躲過了攻訐,還洗去了索額圖刻下的印記,賺足了皇上的憐惜,是她也沒有料想到的。
康熙高興,云琇又何嘗不高興?她笑意盈盈的,滿意地想,自己離貴太妃之位又近了一步。
……皇帝可不知道云琇在想什么東西,要是知道了,非得氣暈過去不可。
眼下氣氛正濃,鼻尖縈繞著女子發(fā)間的清淡香氣,他的鳳眼深深,正欲俯身親上她的唇,還沒得逞,就被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斷了。
“萬歲爺,娘娘,九阿哥怎么也不肯喝奶,手腳一個勁地往外蹬,奴婢怎么也哄不好……”瑞珠壓低聲音,小聲道,“奶嬤嬤都說,阿哥是想娘娘了!娘娘快去看看吧。”
康熙:“……”
見云琇面色一紅,就要起身,康熙霎時怒了。
臭小子,這個月第幾回了?
他沉著臉,面色比來時更難看了幾分!
梁九功原先在簾外候著,臉上笑成了一朵花。早在里頭氣氛不對的時候,他就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哎喲喂,那等牙酸的場面,見不得,見不得。
他還在笑呢,忽然發(fā)現(xiàn)宜主子往暖閣去了,沒過一會,萬歲爺渾身黑氣地跟了上去。
“萬——”
梁九功話還沒出口,康熙沉沉掃了他一眼,怒火更加高漲了。
狗奴才,整天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不修儀態(tài),罰俸兩月!”冷冷撂下這句,皇帝負著手,大步走了。
梁九功:“…………”
*****
康熙敢肯定,胤禟這臭小子生來就是同他作對的,一點也沒有太子乖巧。
別說太子了,他親哥胤祺正是活潑的年紀,卻比不上小九的萬分之一。
打不得、罵不得,怎一個憋屈了得!
偷香不成的皇帝恨恨地抱著云琇進入夢鄉(xiāng),翌日早早地起駕太子的毓慶宮——因著心疼,康熙特地給胤礽批了一天假,想著讓他好好休息,調(diào)養(yǎng)好心情。
至于嘀咕太子逃學的大阿哥,被康熙以“散播謠言”的罪名狠狠地罵了一頓,又讓他跪了半個時辰,并表示你二弟的假是朕批準的,你可有異議?
胤禔搖頭簡直搖出了殘影,康熙恨鐵不成鋼地嘆了一聲,這糟心兒子。
糟心兒子還不止一個,小九才是最糟心的……
還是太子惹人疼。
皇帝心力憔悴,卻滿懷憐惜地踏進毓慶宮,神情微微凝重。
他想,若保成見了朕淚眼汪汪,朕該說些什么?
還沒進書房呢,康熙就聽到了一聲嚎哭,他的臉色霎時變了。
保成私下里竟傷心到這個地步?!
嚎哭繼續(xù),胤祺的哽咽響徹書房:“嗚嗚嗚,二哥!我不想寫了……大這個字好難寫……”
為什么要有氣勢,為什么要鋪滿整張紙啊!
都第二天了,換個字行不行?
緊接著,太子清亮的聲音響起,帶著絲絲冷酷:“這怎么可以?練字不可半途而廢,哭著也要寫完!”
他咳了咳,循循善誘:“寫滿整張紙呢,是鍛煉臂力的好方法,要是皇阿瑪看見了,定會欣慰之至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嘿嘿,做壞事沒人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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