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 122 章
老祖宗竟是被氣得胸口悶疼?
聽聞此話, 康熙的臉色霎時變了。斥罵之言再也說不出口,他一擺衣袖,將跪著的大阿哥胤禔晾在原地,鳳眼露出些許焦色, 又有奔涌而出的懊悔。
云琇輕吸一口氣, 輕輕喚了聲皇上, 當務之急便是請?zhí)t(yī)啊。
“宜貴妃說得不錯, 是朕糊涂放縱,使得老祖宗為之動氣。”驚怒過后, 他閉了閉眼,急聲問道, “太醫(yī)可在?梁九功, 你親自領了他們?nèi)ィ ?br/>
大福晉生產(chǎn)之時,一眾太醫(yī)留在里間待命。那一聲聲慘叫惹得他們心有余悸,幸而福晉安穩(wěn)渡過了難關, 宮中迎來了新生的皇孫輩小格格。
商量過后,他們留了一位精通婦產(chǎn)的太醫(yī)坐鎮(zhèn), 大福晉與小格格皆需調(diào)養(yǎng),著實離不得人。其余幾個正收拾藥箱準備告退,梁九功便火急火燎地尋了來,一疊聲地說太皇太后鳳體有恙,萬歲爺命他們前去診治。
太醫(yī)們面上還掛著笑容, 此時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心“呱唧”一聲掉到了谷底,當即涼了一大半。
太皇太后高壽有福,可人的壽命皆有盡頭。年初偶感風寒, 她的身子便大不如前,即便遷往暢春園休養(yǎng),日日進食補藥,也不過是治標之法罷了。
天命如此,非人力可以挽回。陳院判顫巍巍地說出這句話,萬歲爺默然良久,終是沒有遷怒院判,但他們依舊吊著懸心。
只是近月,太皇太后不知為何恢復了精氣神,太醫(yī)們高興之余,又生出了深深的擔憂,唯恐此乃回光返照,沒一段時日便驟然崩塌,恢復原形,甚至……
現(xiàn)下,梁九功急急忙忙尋來,話里話外都是太皇太后不好了。太醫(yī)們嘴唇哆嗦著,一個念頭顫顫浮起:
來了。天要亡我。
越想越是恐慌,瞧見太皇太后躺在朦朧帳子里頭,像是半點生息也無,霎那間,他們連遺書的內(nèi)容都想好了。
萬歲爺與太后緊緊盯著,宜貴妃同樣在旁;領頭的劉太醫(yī)視死如歸,暗暗求神拜佛,而后咬牙搭上了脈,診了片刻,悲戚的神色漸漸淡去。
裝、裝病?
不是說胸口悶疼,氣得頭暈目眩么?
就在此時,立于床邊的蘇麻喇姑悄悄給他使了個眼色。
劉太醫(yī)何等玲瓏的人物?
他當即明白了,而后又是一陣狂喜,真是萬幸,不必準備遺書了。
“回萬歲爺?shù)脑挘献孀谡恢率芰思ぃ位甬惓Mⅲ眲⑻t(yī)語氣沉重,開始胡編亂造,“……舊時沉疴未去,需好生將養(yǎng),萬萬不可動氣。除卻心情通暢,當輔之以清心溫和的藥方。”
說罷報出一串藥材名,等康熙神色凝重地頷首,蘇麻喇姑趕忙說:“勞煩劉太醫(yī),這就隨老奴煎藥去。”
老祖宗上了年紀,糖水不能再飲,她得好好想想,沖碗微甜的也就罷了。
待命的宮人霎時忙亂起來。太后終于冷靜了些,顫聲道了句“皇額娘”,坐在榻邊急急問道:“現(xiàn)下可還胸悶?”
“哀家無事。”不知過了多久,太皇太后蒼老疲憊的嗓音傳來,“老了,不中用了。”
停了片刻,她嘆著氣道:“你替哀家傳句話……讓胤禔媳婦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等小格格能見風了,帶來給哀家瞧瞧。惠妃不疼,哀家疼她!”
話音落下,云琇清晰地望見康熙手指一顫,霎那間沉了面色,又愧又憂地喚了聲:“老祖宗。”
“行了,行了……誰還沒個頭疼腦熱?哀家無事,去忙你的吧。”
康熙低聲應了是,轉(zhuǎn)身之時眼眸深幽,嘴唇抿成一道直線,像是怒極之兆,一旁的梁九功心驚膽戰(zhàn),深深垂下了頭。
胤禔還未序齒的時候,前頭幾個哥哥都去了。對于康健活潑的長子,他難免心疼幾分,偏愛幾分,為之取名保清;因害怕保清早夭,忍住不舍把他送至宮外,轉(zhuǎn)眼便封納喇氏為惠嬪。等到大封后宮,又晉惠嬪為妃,由嬪位之末躍為妃位之首,她稱得上母以子榮。
他在老大身上傾注的心血,許比不過太子,卻遠超他的幾個弟弟們。只是近年越發(fā)失望起胤禔的“爭”,被惠妃明珠攛掇著,處處想與太子一較高下。
以往不過小打小鬧,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存了磨練太子的心思,每每觀之應對,更是滿意幾分。
隨之而來的便是失望,胤礽眼中有著兄長,胤禔可把儲君二弟看在眼里?
處置明珠,是為朝堂安寧,也為警告。
如今看來,有惠妃這樣的額娘在,胤禔尚未醒悟,反倒更糊涂了些!
納喇氏,成日想著磋磨兒媳,真真是一個好慈母。
胤禔,朝事糊涂,家宅也糊涂。只這回,他們氣著太皇太后,觸及他的底線,他不準備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
太皇太后氣得動怒,身體有恙,惹得皇帝太后心焦不已,整個慈寧宮都忙亂了起來,唯有大阿哥母子被撂在外頭。
聽著蘇麻喇姑的稟報之語,耳邊一陣嗡鳴聲響起。惠妃不受控制地后退幾步,因著兒子受訓,也因著皇上那句未盡的“受制于婦人”之言,本就慘白的面容更似刷漆一般,差些軟倒在地上。
“她不要孫女,哀家要”,老祖宗這是在誅她的心!
伊爾根覺羅氏生了格格,她一時遏制不住失望,可何時有過這般的想法?
畢竟是她的親孫女。
惠妃只覺一股子慌亂之意直沖天靈蓋,漸漸化為了絕望。對于老祖宗,皇上最是濡慕尊敬,這回怕是不會饒過自己。
不過無心之言,怎么就到了這樣的地步?
皇上視而不見,太后亦是偏心,要罰,也是罰郭絡羅氏那個尖牙嘴利的賤人!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惠妃心里恨得滴血,卻顧不得想法子報復了。皇上看著像對胤禔失望,乃是眼下最大的危機。
兒子是她的驕傲,也是她的命啊!
“胤禔,什么叫受制于婦人?本宮這就向皇上求情。”她少見地有些六神無主,下意識地朝兒子望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誰知望進了一雙復雜萬分的通紅的眼,痛苦、慚愧、茫然與自責交織。
胤禔仍舊跪著,雙拳緊握,啞聲問她:“額娘,側(cè)福晉之事……兒子竟不知何時應答過。兒子不愿娶……可就算渾噩之中應了您,怎好在今晨提起?福晉的身子重,她受不了這些。”
惠妃一時驚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動了動唇,深藏的心虛驟然化為烏有,胤禔竟為了伊爾根覺羅氏指責她這個額娘?
大阿哥頓了頓,顫著聲音繼續(xù)問:“二格格也是您的孫女,您為何嫌她至此?”皇長孫,人人都盼著他生皇長孫。想到這兒,他扯了扯嘴角:“太醫(yī)說了,早產(chǎn)傷身……福晉不宜再懷,少則調(diào)養(yǎng)兩年。勞您盼著了。”
傷了身子?兩年?
太子妃就要入門了!
惠妃的太陽穴抽疼抽疼,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胤禔,”胸口不住起伏著,她從牙根擠出一句話,“你要氣死額娘,氣死堂舅舅……”
又壓低了聲音,冷冷道:“伊爾根覺羅氏到底施了什么迷術,你竟還是個癡情中。可笑啊可笑,還真讓她離間成了!”
聽著這話,胤禔忽覺心灰意冷。
無人知道福晉難產(chǎn)痛呼之時,他的手腳冰涼,心寒徹骨。額娘說她喜歡這個兒媳,全是假象,若不是宜貴妃一通怒斥,他永遠不會知曉。
大阿哥動了動唇,眉宇滿是疲憊。
他累了。
皇阿瑪這般責罵于他,說他不懂修身齊家,說他受制于婦人,他又何嘗不失落,何嘗不難過?如同心血被否定一般,胤禔漲紅了臉,渾身顫抖,差些流下男兒淚,有了如此評語,他再無法與胤礽相爭了。
可心底深處,擰緊的閘門終于松了一松。
見他沉默,惠妃連連說了三聲好,心間怒不可遏,當即揚起手掌,就要落下。
“納喇氏!”康熙大步而入,陰沉著臉看她,一時連位分也不喊了,“放肆!你可把朕放在眼里過?!”
云琇跟在后頭,淡淡地望了眼,隨即眼眸一垂,菜市場都沒這么熱鬧的。
梁九功縮得如鵪鶉似的,心里暗暗叫苦,惠妃娘娘哪還有從前端莊賢德的模樣?惹得太皇太后動氣乃是大過,她非但沒有脫簪請罪,反而……反而訓起大阿哥來了!
如一盆冷水潑下,惠妃僵硬地收回手,理智終于回了神。
她的舉動,太過不妥了。
“皇上。”惠妃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急急想要解釋,“臣妾……”
不等她開口,康熙怒極而笑,沉聲道:“惠妃御前失儀,貶為惠嬪,禁足延禧不得出。不得插手皇子府事,吃住佛堂為太皇太后祈福!”
至于何時出來,當由老祖宗定奪。
語罷,他望向垂首跪著的大阿哥胤禔,揉了揉眉心,停了片刻,道:“即日辭了兵部事務,也別上朝聽政了,關在院里好好給朕反省。什么時候磨了性子,什么時候出來吧。”
胤禔當即眼眶通紅,磕了個頭就要說話,康熙冷笑擺手:“求情免了。”又頓了頓,似想起了什么,皇帝的面色稍緩,道:“每日準你進宮一回……朕的孫女離不得人。”
緊接著,他看也不看驟然暈厥的惠妃,甩袖離去。
*****
惠妃被降為惠嬪,大阿哥禁足反省,諭旨明發(fā)之后,不亞于一道驚雷響徹前朝后宮。
鐘粹宮中,榮妃噙著溫和的笑意,于窗邊剪著花草。
“娘娘,那熏香果真有些效用。”貼身宮女掀了簾子進來,福了福身,輕笑道,“使人變得易怒狂躁,性情大變,不似從前了。”
榮妃放下剪子,笑容更深,渾身似浸潤著佛香。
她慢條斯理地道:“是納喇氏自討苦吃,與本宮又有何關聯(lián)?”請牢記:,網(wǎng)址手機版m.電腦版.,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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