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今兒發(fā)生了一樁奇事。
皇上召見索額圖沒瞞著人, 加上索相又是素來高調(diào)自矜的性子,朝臣都在暗暗揣測,其面君奏對所為何事。
終于有小道消息傳出,索額圖滿面春風(fēng)地進(jìn)宮, 失魂落魄地出來——說是失魂落魄也不甚恰當(dāng), 不過面色發(fā)白, 腳步滯澀, 官袍淅淅瀝瀝滴著茶水,沾著些許碎瓷片而已。
人人驚訝萬分, 索相被萬歲爺重重責(zé)罵了?
這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方才皇上召見,索額圖回想起來, 仍舊覺得驚怒。可驚怒之后便是恐慌懼怕, 腿腳發(fā)軟,脊背流不盡的冷汗。
“該查的都查明白了。”皇上輕飄飄地扔給他幾張畫了押的狀紙,“朕給明珠派了差事, 他定然不會冤枉了你。”
明珠?!
他瞳孔緊縮,這才恍然想起, 明珠那老匹夫賦閑在家,可不是與世長辭了。
面前的君王,也不是早年受顧命大臣掣肘的那個小皇帝了。
洞若觀火,無人能瞞,這樣的帝王心術(shù)……
“按理, 你本應(yīng)下了刑部大獄, 而不是好端端地跪在朕的面前!”意味深長的話語猶在耳畔, 不容他選擇,“索額圖,只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朕恢復(fù)你的白身, 于年前填補內(nèi)務(wù)府的虧空。”
作為內(nèi)務(wù)府總管,索額圖最是知道,這些銀兩用于何處了。
只是散財容易聚財難,更何況沒了官職在身,被一捋到底的現(xiàn)在?
腦中嗡嗡作響,皇上這是要逼死他!
緊接著,皇上話鋒一轉(zhuǎn),冰冷道:“冬衣急需儲備,保成的婚事更不容許延誤。銀兩若是籌借不上,宗人府或是刑部大獄,隨你怎么選。起磕吧。”
索額圖暈眩了好一會兒,頭重腳輕地告退,出宮的時候,難得有些渾噩。
皇上說得極為明白,不論是借還是籌,接近百萬銀兩的虧空,他得想方設(shè)法補全了,否則就是沒命。
借?他上哪借去?
籌?重回白身,如明珠一般賦閑在家,又怎么去籌?
他如此隱蔽的謀劃,竟大剌剌地攤皇上眼皮子底下……如跳梁小丑一般,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還有納喇氏,郭絡(luò)羅氏,所有人都在同他作對!
回想至此,索額圖恨不得吐出一口血來,渾身提不上力氣。待他晃晃悠悠地回了府,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下人驚慌的喊聲響起:“老爺,老爺!快請大夫來!”
*****
下手收拾了不安分的大臣,皇帝的心氣總算順了些,不再板著個臉,讓伺候的梁九功大松了一口氣。
萬歲爺?shù)臍庖蚝味穑】贫嗯c索額圖不知,梁九功卻是門兒清。
還不是愁太子爺不開竅,嫡福晉都娶不明白,于是削了意圖送女的佟家一頓,早先按捺不發(fā)的怒火,也一股腦地朝索額圖傾斜而去。
這位索相也對毓慶宮動了心思,想要送位格格進(jìn)太子爺?shù)暮笤海盟菩帐裁蠢罴咽稀G》昴线厒髁讼恚f歲爺命明珠加緊探查,順藤摸瓜摸到了赫舍里氏的頭上,索大人的謀算霎時就曝光了。
這下好了,真相大白,梁九功感慨著想,太子爺?shù)幕槭抡婺艘徊ㄈ郏ルy重重啊。
為臣者失了本分,手伸得太長太長,哪能討到好去?這樣的道理,他們還沒他這個伺候人的奴才明白!
萬歲爺為征討準(zhǔn)噶爾,尚且手下留了情。若是能夠大勝……梁九功心下一凜,索大人的命數(shù),怕是走到了頭。
離大軍出征還遠(yuǎn)著,大總管很快把朝堂之事拋到了腦后去。轉(zhuǎn)念又想,宜貴妃娘娘果真帶著福運。派遣太醫(yī)不過無意之舉,卻挽救了石將軍的一條命,要是讓未進(jìn)門的太子妃知曉,定然感激不盡。
對了,還有太子爺,宜主子同萬歲爺一樣,真是操碎了心。
想起何柱兒的匯報,他正暗自唏噓,康熙合上奏折,起身道:“遣人通傳一聲,即刻擺駕翊坤宮。”說著,收斂了幾分怒色,眼底浮起溫和之意。
昨兒沒見小十一,他想念得緊。
梁九功連忙躬身,賠笑道:“萬歲爺,方才太子爺前去翊坤宮請安了,想必也在呢。”
一句尋常的稟報,皇帝的反應(yīng)卻很不尋常。
康熙睨了眼大總管,沉沉道:“怎么,他去得,朕就去不得?”
等等,皇上您這是什么話?
“……”梁九功為難了老半天,心下流著淚,最后哼哧道,“您自然去得,去得。”
*****
翊坤宮。
十一阿哥胤禌端端正正坐在軟椅上頭,小腳不時地蹬上一蹬,頸下圍著大紅色的小兜兜。
他左手扶碗,右手握了一只銀勺,慢吞吞地舀了蛋羹進(jìn)肚,動作極穩(wěn),唯張嘴時有著輕微的晃動。
胤禌認(rèn)認(rèn)真真吃著晚膳,雙頰鼓鼓,睫毛撲閃撲閃。乖乖巧巧解決了一整碗,他低頭瞅了瞅肚子,打了一個小嗝,聲音軟糯道:“額娘,飽了。”
云琇放下碗筷,摸了摸他的小肚皮,正想夸一夸乖孩子,就聽胤禌道:“額娘,我想吃羊羊。”
小奶音里帶著渴望。
“……”
云琇無情地收回手,好氣又好笑,“沒有羊羊,羊羊都被你吃完了。”
胤禌瞅了額娘一眼,又瞅了瞅?qū)γ娉约t燒肉吃得正香的太子二哥,小小聲地嘆了口氣,艱難地下了抉擇:“我……我不吃了。”
說罷,他仰頭問:“額娘,胤禌好久沒見九哥了。五哥昨兒還來請安過,九哥去哪兒了?”
提起這個,太子吃肉都不香了。
“皇阿瑪鐵石心腸。”他擱下銀筷,幽幽道了句,“你九哥正在受苦呢。”
瑞珠她們都掩嘴笑了起來,只云琇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道:“受苦?我看不見得。正是本宮提的主意,難不成本宮也是鐵石心腸?”
不等太子回話,她又道:“見了媳婦,竟同她討教管教幼弟的法子,本宮可算開了眼界了。若說鐵石心腸永不開竅,怎能漏了我們的太子爺?”
太子的俊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宜額娘怎的懟上他了?
狠狠地朝何柱兒瞪了眼,他咳了一聲,干干地笑了笑:“宜額娘,孤……”
然后卡殼了。
胤禌縮了縮脖子,悄悄扭開了臉,像是沒見到二哥求救的眼神。
啟蒙的師傅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師傅還說,孝字大過天,比起阿瑪額娘,哥哥自然要排到后頭去。
云琇揚了揚眉,作洗耳恭聽狀:“你怎么了?”
“孤同靜初志趣相合,九弟之事……不過找個話題切入罷了,哪有您說的那般鐵石心腸。”太子說罷,微微紅了耳朵,瞥見云琇越發(fā)黑沉的面容,立即改口道,“還請宜額娘教我。”
求生欲還挺足——若他知道求生欲這個詞的話。
“教?自己琢磨去。”擺手制止了通報聲,康熙大步而來,淡淡掃了太子一眼,“都快十七了,問這些也不羞臊!”
語氣嚴(yán)厲,與說教沒什么兩樣了。
太子一噎,連忙起身行禮:“皇阿瑪。”
胤禌眼睛一亮,蹬蹬蹬地滑下座椅,扯住了龍袍的下擺:“皇阿瑪!”
康熙應(yīng)了一聲,眼神霎時變?nèi)幔瑥澭鼘⒇返洷Я似饋恚谝慌缘馁F妃榻上。
轉(zhuǎn)而瞥向太子:“免禮。你也坐。”
云琇笑著讓小廚房重新擺盤,另一邊,明明空著肚子,康熙卻不顧上用膳了。
心間充斥著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他摟著胤禌軟綿綿的小身體,沉著臉教訓(xùn)胤礽:“瞧瞧,哪家兒郎會像你一般?沒個儲君的樣!朕太慣著你了。老祖宗千方百計創(chuàng)下的好時機,就這般虛度了過去,真是……真是……”
“不知所謂。”康熙下了定論,擰眉怒道,“你大哥縱有千般萬般不好,疼媳婦遠(yuǎn)勝于你。夫妻和睦,是你這樣的和睦法嗎?!還貶低老四,怎么,對朕的安排不滿意?別娶親了,同胤禟過日子去吧!”
太子被劈頭蓋臉地訓(xùn)傻了。
自十歲以來得了宜額娘指點,皇阿瑪……還真沒這般罵過他。
他下意識地?fù)u頭,下意識地掀了袍子跪下,許久緩不過神來。
緊接著,他本能地開了口:“兒子不敢,還請皇阿瑪教我。”
懷里的胤禌忍不住抖了抖,雙手捂住胖臉蛋;康熙失語片刻,黑著臉問他:“教你如何同胤禟過日子?”
這下,看熱鬧的云琇不得不開口了。
胤禟縱有千般調(diào)皮,那也是她親生,狠下心來教導(dǎo)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噬系脑拝s過了些。
“皇上。”她似笑非笑地柔聲說,“太子爺?shù)囊馑际亲屇⑴探趟绾瓮o初相處。言辭懇切,連臣妾都分外動容,您怎的就誤會了?”
“……”輪到康熙僵硬了起來。
梁九功都沒眼看了。
心知下面不是他能聽的,大總管趕忙扯上何柱兒與周圍伺候的宮女,靜悄悄地退出了廂房。
太子頓覺委屈,不就是這個理?
皇阿瑪不分青紅皂白地拿他撒氣,還是宜額娘疼他!
半晌,康熙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不假思索地道:“朕也沒什么好教他的……”
懷中的胤禌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眨啊眨。
咦,皇阿瑪騙人,明明哄額娘的手段頻出。
“怎么會呢?”云琇不贊同地道,而后輕輕柔柔地笑,“只需將您的甜言蜜語學(xué)去三分,胤礽與靜初便能白頭偕老了。”
康熙被她笑得心都要化了,一時沒有聽清后半句話,糊里糊涂地應(yīng)了下來。
少頃低下頭,就發(fā)現(xiàn)太子一副見了鬼般的神情。
皇帝驟然不悅:“胤礽,粗心浮氣,儀態(tài)盡失,成何體統(tǒng)?!”請牢記:,網(wǎng)址手機版m.電腦版.,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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