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天香最新章節(jié)
是夜。
華燈初上。
刺史府門口停了幾輛馬車。
數(shù)量不多,但能夠停在這里的,定然是邵州城中非富即貴的人家,平日的宵禁對于他們而言,僅僅是一紙空文。
沈南呂下了馬車,身邊還帶著那個新寵鳳竹。
他雖然喜新厭舊,但喜愛一個人的時候,必然也會將她捧到天上去,更何況鳳竹比起以前那些妾室,更加善解人意,更加溫柔體貼,沈南呂沒有理由不寵愛她。
鳳竹很注意分寸,她并沒有恃寵生嬌,跟沈南呂并肩同行,而是稍稍落后半步,一邊好奇地打量著刺史府的內(nèi)部。
直到一個男人在旁人的簇擁下從內(nèi)廳走了出來。
是邵州刺史徐澈。
鳳竹的視線落在對方的容貌上,目不轉(zhuǎn)睛,心里再一次暗暗贊嘆他的風姿儀態(tài)。
只是為了不讓沈南呂發(fā)現(xiàn),她不能將這種贊嘆表現(xiàn)出來,看了幾眼便強迫自己移開目光。
隨即她注意到,徐澈作為邵州刺史,竟然親自迎了出來,與他一起的還有邵州府的屬官,以及提前到達的林家黃家的人。
喔,還有周枕玉,那位周家的當家。
鳳竹對周枕玉其實沒有太多的惡感,也許緣于同是女人,也許是那天周枕玉在沈家低聲下氣的表現(xiàn),勾起了鳳竹的同情心,她不由多看了周氏幾眼。
對方跟在林家人后面,低眉順眼,穿著也很普通,幾乎沒什么存在感。
誰讓你得罪了沈家呢?鳳竹暗暗嘆了口氣。
就連徐使君也得低頭呢。
一行人寒暄幾句,入內(nèi)就座,鳳竹就坐在沈南呂旁邊,與他同用一張桌案。
其他人都沒有帶侍妾出席,但誰也沒有對沈南呂帶著鳳竹表示什么不滿,就連徐澈也沒有。
徐刺史拍拍手,侍女魚貫般入內(nèi),手中端著果品菜肴,琵琶聲隨之響起,若溪水璁瓏,為平靜的夜晚平添幾分抒情。
“也不知沈當家喜歡什么,今日便沒有讓人準備歌舞,只以琵琶伴奏,也方便談話。”徐刺史道。
鳳竹仔細一聽,果然發(fā)現(xiàn)這琵琶樂聲另有玄虛。
聲音若小若大,凝神去聽的話自然能夠聽得見樂曲,但若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對話上,樂聲就成了背景。
很妙。
沈南呂顯然也挺滿意:“徐使君費心了。我聽說如今官倉內(nèi)虛,連俸祿都發(fā)不大出來了,今晚這樂師菜肴,莫不是使君自個兒花錢請的?”
鳳竹心頭一跳,她心里早已暗暗偏向徐澈,覺得這話說出來,徐刺史不定會如何難堪。
但徐刺史似乎一無所覺,反而嘆了口氣:“沈當家真是一針見血,如今旱情剛過,各州縣的賦稅都收不大上來,其中還要抽出不少上繳國庫,我自來到邵州之后,便覺得處處掣肘,寸步難行,還真不如在京城的時候,無官一身輕呢!”
沈南呂哈哈大笑:“徐使君會這樣說,只不過是還沒體會到當官的妙處,若等你體會到個中三味,就是讓你辭官,你怕也舍不得走了!”
戲肉來了!
便是鳳竹這等不參與其中的無關(guān)人等,也察覺到場面在那一瞬間緊繃起來。
其他人雖然在低頭品菜,又或是低聲交談,但沈南呂的話剛出口,他們的動作便都頓了一頓,悄悄豎起耳朵。
徐刺史:“不知當官的個中三味是什么?沈郎君有以教我。”
見他昨天明明答應(yīng)得好好的,現(xiàn)在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裝傻充愣,沈南呂的笑容一收,將酒杯往桌案上重重一放,也懶得與對方周旋廢話,直接便道:“使君現(xiàn)在不是缺錢缺藥么,我聽說本月邵州府連俸錢都發(fā)不出去了,丹縣與嵩縣已經(jīng)開始有瘟疫的苗頭,若是使君愿意,我即刻便可奉上錢與藥,保管使君不必再為此發(fā)愁。”
徐澈苦笑:“在場都是熟人,我也就不瞞你們了,如今州府的確拿不出錢,也沒錢買藥,上回沈郎君所言的以稅賦抵債,我也仔細想了想,你提的兩成,實在太多了,每年州府賦稅交上來,七成要給國家,州府只余三成,若是你拿走了兩成,等于州府就剩一成,只怕難以為繼啊!”
聽著徐刺史用近乎商量的語氣討價還價,鳳竹心里有點難受。
可現(xiàn)實由不得她作主,她連插嘴的資格都沒有。
沈南呂似乎以為難徐刺史為樂,他自然不會有半分退讓:“徐使君應(yīng)當比我清楚,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按照沈家借出的東西來算本利,便是這兩成稅賦,使君也得連著還三年,才能還清呢!”
刺史三年一任,他說三年,這就是想將徐澈在任期間都牢牢捏在手心。
如此一來,即便是刺史,也不過傀儡一個。
徐刺史臉上果然露出難堪的神色,他不由看向在座的其他人,似乎想讓他們出來打個圓場或者說句話,可惜被他看到的眾人,要么低下頭,要么紛紛移開視線,沒有一個人敢開口。
也是,在邵州,誰敢違逆沈南呂呢?
沈南呂看著徐刺史的表情變幻與掙扎,心頭暗自得意,舉起酒杯兀自喝了一口,心想刺史府的酒味道居然還不錯,回頭要問問是從哪個飯莊買來的,自己也去進一批。
過了好一會兒,徐刺史終于出聲了:“……就依沈郎君所言罷。”
他的聲音有些暗啞,似乎經(jīng)過了劇烈的心理掙扎。
沈南呂忍不住嘴角上揚:“徐使君真是通達明理之人,有您這樣的父母官在,邵州城很快就能恢復(fù)往日繁華了!”
好處到手,他不吝于給對方一頂高帽子帶。
徐刺史苦笑了一下:“如今州府屬官小吏之俸祿僅發(fā)了七成,丹縣嵩縣兩縣百姓正等著米糧下鍋,藥材治病,還請沈郎君趕緊向城中糧商打聲招呼,好讓我派人向其購糧賑災(zāi)!”
“自然,自然,藥草和糧食都是現(xiàn)成的,只要使君一聲令下,明日我保證準備齊整!”沈南呂看向其他人:“想必其他各家也是如此。”
林家黃家的人也附和沈南呂的話,紛紛應(yīng)是。
沈南呂在邵州城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在這里當刺史,似乎只有兩個選擇:要么跟前任一樣,和沈家狼狽為奸一起貪污坑錢;要么跟沈南呂唱反調(diào),然后被灰溜溜地趕走。
在兩人達成初步協(xié)議之后,場面立時比之前活絡(luò)了許多,鳳竹不著痕跡地暗中觀察徐刺史的表現(xiàn),發(fā)現(xiàn)他依舊談笑風生,看上去似乎沒什么不適。
她心里有些難過,因為她覺得像徐澈這種人,更適合當個游山玩水,談詩論道的名士,而非在污濁的官場里染上一身腥。
不單鳳竹覺得徐澈辛苦,徐澈自己也覺得辛苦。
為了等待即將到來的時機,他不得不跟這些平日里自己最討厭的人打成一片。
在跟沈南呂親自接觸之前,徐澈沒少私底下派人調(diào)查,對沈南呂在邵州城做的事情,他說不定比沈南呂本人還清楚。
有一次沈南呂看中了一個女人,這女人生得很美貌,可已經(jīng)嫁了人,還有個七歲的女兒,沈南呂便讓人去向這女子的丈夫要人,對方自然不答應(yīng),沈南呂并沒有因此罷休,他也不玩強搶民女那一套,而是設(shè)計讓這女人的丈夫在童生試中屢考不中,使其灰心喪氣,又指使對方的朋友將其帶到賭館賭錢,使其欠下巨資,讓男人將妻女賣掉來抵債,那母女二人,最終還是落入沈南呂的手中。
不過故事并非以沈南呂霸占那女子為妾而告終,他玩弄了那女子幾回,厭煩之后,便當著那女子的面,褻玩其女,女子大受刺激,當場崩潰,又被失去了興趣的沈南呂隨手賣入風塵,至于那個被褻玩的小女孩,后來也不了了之,無人知其下落了。
這樣一個惡行累累的人,如果不是為了配合顧香生的計劃,徐澈是絕對不可能在這里跟他說話的。
只是顧香生那邊,到底順不順利呢?
他手中無意識地轉(zhuǎn)著酒杯,一時沒注意旁人到底說了什么,直到有人道:“徐使君以為如何?”
徐澈才回過神,朝對方笑了一下,又怕露了形跡,只好隨意胡謅了個借口:“離京日久,心頭有些思念,一時忘情了。”
對方明顯是不信的,曖昧一笑:“徐使君莫不是在思念哪個美人兒不成?”
說話的是林家一個子弟,旁人見沈南呂對徐澈不甚尊敬,自然也有樣學(xué)樣。
沈南呂哈哈一笑:“你倒是說對了,徐使君的確看上了一個美人,不想那美人居然挺有骨氣,還敢婉拒了徐使君想納為妾室的提議,如今使君正發(fā)愁著要如何將人弄到手呢?”
那林家子弟很不可思議,估計是覺得徐澈外表身份都不遜色,居然還有女人不買賬。
徐澈心頭反感之極,面上還得配合他們的調(diào)笑,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用強無甚趣味,還是要心甘情愿才好。”
“其實,用強也別具一番滋味,與馴服一頭野獸,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話說完,便引來好幾個人心照不宣的嘿嘿直笑。
除了周枕玉和鳳竹,在場賓客都是男人,面對一個弱勢的刺史,談?wù)撨@種話題更不必忌憚失禮。
眾人談興正高,外頭忽然匆匆走入一人,步伐飛快,衣袍揚起的風幾乎令廳中的燭火都晃了一晃。
所有人都朝他望去。
那是一張很陌生的面孔。
沈南呂跟徐澈打的交道還不多,一時也無法肯定他身邊是不是有這么一號人物。
只聽見對方朝徐澈拱手,擲地有聲:“使君,都辦妥了!”
辦妥了?
辦妥什么?
聽見這句話,眾人皆是一頭霧水,沈南呂心下暗覺不妥,皺眉便想說話。
然而徐澈的動作比他更快,下一刻,對方直接就將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扔。
沈南呂忽然想起那天慶生宴上,自己想撮合焦氏嫁給徐澈為妾,那個不識抬舉的女人也是這樣舉起酒杯往地上一扔,碎片還濺傷了他,這絕對不是一個美好的回憶。
徐澈現(xiàn)在的動作怕是用上了十成力道,比焦氏還要顯得更猛烈。
擲杯為號!
沈南呂讀書不多,但這個典故他還是聽過的,腦海轟的一聲,像是有什么炸起,他騰地站起來,差點讓倚靠在他臂膀上的愛妾一頭栽倒在地上。
然而已經(jīng)太晚了!
就在沈南呂剛剛起身的那一瞬間,他就被來自身后的巨大壓力撲倒,整個上半身被按在桌案上動彈不得!
隨之而來的是脖子上冰冷的觸感,以及鳳竹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沈南呂從未感覺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就算當初前任刺史惹了眾怒,刺史府差點被圍起來的時候,沈南呂也一早就得到風聲,跑回京城去避風頭了,轉(zhuǎn)眼拍拍屁股又回來了,毫發(fā)無傷。
腦子里空白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出怒吼:“徐澈!豎子敢爾!”
他左右兩條胳膊被狠狠扯了起來,人旋即被五花大綁,捆成一只粽子。
徐澈!
徐澈!!!
區(qū)區(qū)一個宗室子弟,還是去過魏國當質(zhì)子,在南平根本說不上話的宗室子弟,對方哪里來的膽子,居然敢這樣對他?!
身邊傳來驚呼聲和怒罵聲,那些埋伏已久的人手不知何處忽然竄出來,把廳中所有人都包了餃子,連同鳳竹在內(nèi),這些人似乎并不顧及鳳竹的性別,同樣也來了個五花大綁。
哦不,還是有一個例外的。
是周枕玉。
只有周枕玉毫發(fā)無傷。
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南呂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一方面他不認為徐澈有這么大的膽子,另一方面事實又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承認。
徐澈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變得很冷,與之前的軟弱、賠笑,甚至低聲下氣相比,完全判若兩人。
“沈南呂,你勾結(jié)前邵州刺史,貪贓枉法,魚肉百姓,凌虐良善,肆意妄為,更兼私制私藏天子冠服,包藏禍心,惡逆已極,你可知罪?”
沈南呂抬起頭,對上徐澈冰冷的視線,呸了一聲:“你他娘別亂給我栽罪名!什么私制天子冠服,我不認!”
徐澈冷冷道:“沈家剛剛被搜出一套天子冠服,如果不是你藏的,難不成還是你那些小妾藏的?”
沈南呂睜大了雙眼,饒是他再不敢置信,這下也肯定了,自己由頭到尾都被這個看似無害的徐澈給算計了!
他先假意服軟,借宴會之名將自己引過來,然后拖延時間,轉(zhuǎn)頭卻讓人去抄沈家!
“徐澈你這廝好大的狗膽,竟敢抄沈家,還往我頭上潑臟水,不要命了嗎!有本事你就把我殺了,看你到時候怎么跟我姑母交代!”沈南呂仰著脖子大聲叫囂,一點也不把自己目前的處境當回事。
因為他堅信徐澈完全是瘋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平雖然是個小國,可在南平境內(nèi),自然是由把持朝政的沈太后說了算,徐澈就算抓了他又如何,沈太后一紙申飭下來,難不成他還要抗旨不遵?
徐澈挑眉:“太后她老人家公正嚴明,從不徇私,我相信若她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也定然不會姑息的。帶下去!”
他揚起手,沈南呂等人隨即被押了下去。
在罵罵咧咧的余聲中,外頭走入一個人。
徐澈長吁了口氣:“你回來了。”
顧香生含笑:“我本來以為你會下不了手,如今看來,使君手段堪稱雷厲風行了!”
徐澈搖搖頭:“既然已經(jīng)開始,就不能反悔。”
“那我們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做?”周枕玉不如他們輕松,面對沈家,她始終有股壓力在,并不覺得對方會這么輕易垮臺,更何況背后還有沈太后這座大靠山。
徐澈看向顧香生。
周枕玉不知道他們接下來的計劃,會擔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顧香生道:“接下來,使君會向朝廷呈稟沈南呂的罪狀,單是私制天子冠服一項,便足以令他翻不了身了。”
周枕玉蹙眉,什么罪名沒關(guān)系,問題是朝廷肯定不會相信啊,到時候追究下來,徐澈還不是要倒霉?
顧香生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解釋道:“太后肯定會追究,但現(xiàn)在天子無兵,她不可能派人來討伐徐使君,其它各州早已對沈家不滿,充其量也只會看好戲,而不可能聽憑太后驅(qū)遣,所以太后只能以天子敕旨的形式對徐使君加以訓(xùn)斥,并要求他立即放人。”
周枕玉她經(jīng)商的手段還不錯,但對于朝廷官場上那些勾心斗角,就明顯認識不足了:“那到時候我們再放人?”
“非也,放了人,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顧香生笑道,“太后得知此事需要時間,天子的旨意到邵州也要一段時間,使君還要上疏為自己申辯,可到時候,沈家早就被抄干凈了,我們該做的事情也都做了,太后迫于民心,最后也只能無可奈何,不了了之。”
周枕玉:“民心?”
顧香生點點頭:“邵州民風質(zhì)樸剽悍,如徐使君這樣為百姓著想的父母官,百姓自然也會由衷愛戴,民心可用。”
周枕玉覺得跟顧香生說話,對方總是會冒出一個又一個的謎題,讓自己需要不停地去動腦猜測。
徐澈剛到邵州不足一月,邵州城的百姓未必都還知道刺史換了人,哪里又會有什么民心可言?
大家對沈家倒是咬牙切齒,說不定徐澈今晚抄了沈家,大家會因此額手稱慶,對新刺史刮目相看,從而死心塌地地愛戴追隨?
這也不無可能。
就在她絞盡腦汁苦苦思索的時候,徐、顧二人卻相視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
周枕玉雖然未能猜出全部真相,但她很快就會知曉了。
八月十三日,就在沈、林、黃三家剛剛被查抄的隔日,徐澈宣布開倉放糧,其中一半用于賑濟邵州府因旱情而三餐不繼的災(zāi)民,另外一半運至丹縣、嵩縣兩地,用于更進一步的賑災(zāi)。
與此同時,源源不斷的藥材也同時運往這兩個地方,同行的還有周家的大夫,為了此行順利無礙,周枕玉親自隨行,有她在,顧香生可以放下大半的心,著手做其它事情。
因著這次旱情,不少農(nóng)田至今無法耕種,眼看初冬將至,若沒有徐澈及時宣布開倉放糧,到了冬天,餓死凍死的人很可能會是成千上萬。
對比前任刺史不顧百姓死活的行徑,徐澈剛剛上任不過一個多月,就做出了足以讓許多人感恩戴德的舉動。
然而如果事情僅止于此,邵州百姓頂多也只是對徐澈心懷感激,而不可能為了他去反抗朝廷。
八月廿五,朝廷的旨意終于抵達邵州,奉旨的官員盛氣凌人將徐澈申飭一通,末了傳達太后懿旨,將徐澈當場免職,著他隨自己回京聽候發(fā)落,至于邵州刺史,朝廷也已經(jīng)另外派了人過來暫代。
徐澈罷官的消息隨即傳了出去,市井傳言徐澈將被押回京城問斬,目前被關(guān)在州獄的沈南呂也將東山再起,已經(jīng)發(fā)放出去的糧食和藥草又要重新收回來,更有甚者,據(jù)說沈南呂在獄中揚言,那些用了他沈家錢糧藥材的人,等他出去之后,通通都要加倍索取代價。
傳聞愈演愈烈,邵州百姓奔走相告,人人驚惶。
……
“四娘,四娘!”
周枕玉從外頭匆匆進來,神情緊張:“聽說徐使君今日就要被押送回京了?”
顧香生雖未將自己的真名相告,卻和周枕玉說過自己排行第四,于是周枕玉理所當然地以“四娘”相稱。
這段時間為了幫徐澈,也為了周家的振興,周枕玉沒少帶著藥鋪的大夫伙計,跟在官府的隊伍后面往各縣跑,一來二去,人也黑了不少。
“你來啦,坐。這是芡實飲,京城很流行的,嘗嘗?”顧香生似乎料到她要來,旁邊多擺了一碗沒喝過的。
“你,你倒是淡定!”周枕玉頓足苦笑:“如今外頭都鬧得很不像話了,你知不知道?”
顧香生搖搖頭:“我方才去飛云校場了,剛剛回來,沒看見有什么大事發(fā)生。”
那天箭術(shù)打賭之后,原本還有三場,但于蒙不知怎的,居然沒有堅持比下去,還當場認輸。
愿賭服輸,兩人的賭約自然要履行。
顧香生對于蒙沒有興趣,她感興趣的是于蒙手下那支府兵。
想幫徐澈收攏勢力,首先就要先將那支府兵收歸己用,但于蒙不是吃素的,他不可能白白拱手相送,所以顧香生才提出賭約,先誘他入坑。
不過就算在箭術(shù)上勝過于蒙一籌,充其量就是打消他的氣焰,讓他和他手底下的兵員對顧香生服氣,還不足以讓他們效忠徐澈,為徐澈所驅(qū)使。
所以顧香生只字不提此事,這段時間有空就往飛云校場跑,為的就是先潛移默化,插手參與府兵的訓(xùn)練,等時機成熟了,再摘果子也不遲。
現(xiàn)在,這個時機終于到來了。
周枕玉聽見她輕描淡寫的話,嘆氣道:“那想必是你沒經(jīng)過刺史府那條路,眼下正被堵得水泄不通呢!”
顧香生:“怎么了?”
周枕玉:“百姓們將刺史府圍起來,說是不讓欽差將徐使君帶走!”
顧香生:“欽差肯定惱怒得很了?”
周枕玉:“不錯,欽差帶來的人,正與邵州百姓對峙,還要抓帶頭鬧事的,我進不去,只好來找你了,四娘,趕緊想想法子罷,徐使君不能回京,這事也不能鬧大!”
顧香生搖搖頭:“那你覺得應(yīng)該如何解決,將沈南呂放出來嗎?”
“不行!”周枕玉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這個提議。
沈南呂一旦出來,周家肯定是他要反攻倒算的目標之一。
顧香生:“你還記得我半月前與你說的話嗎?”
周枕玉一愣:“什么?”
顧香生:“民心可用。”
話剛落音,碧霄從外頭跑進來:“娘子,外頭出事了,百姓們沖進州獄,將沈南呂拖出來活活打死了!”
“什么!”周枕玉大吃一驚。
她似乎想起什么,驀地回頭看顧香生,卻見對方面色波瀾不驚,仿佛早有預(yù)料。
這就是她說的民心可用?
周枕玉忽然有點明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