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薩滿巫陣頭施法,大凌河孤軍御敵(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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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逸群聽黃元霸說起會兵營中的故事,腳下也邁不開了,與這敵友難辨的道士站在大路上說了半天。他無非是想打探清楚那個詭異老人的實力,是神通?是修為?為什么聽上去頗有些傳奇故事中妖術(shù)的感覺?
……我見識應(yīng)該也不算淺。高老師、何老師,還有張?zhí)鞄煟以谰埂@些都是絕頂?shù)母呷恕5幢闶撬麄儯膊豢赡苷饝厝诵牡搅诉@等地步。
錢逸群莫名想起自己第一天上穹窿山的情形。那時候趙監(jiān)院幾番辱罵,罵得他已經(jīng)要跳起來揍人了。結(jié)果師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只是一聲鐘響,壓得他神情恍惚,腦袋就像是空了一眼。
……難道說,那老人的境界,已經(jīng)到了師父的水準(zhǔn)?
錢逸群暗叫不好:師父可是圣人一般的存在,說不定高老師他們加起來也未必頂?shù)蒙蠋煾傅囊话搿H羰情_罪了這么個人,難免有些讓人心虛。
“厚道長,貧道可是原原本本都說了,不知您有何打算啊?”黃元霸略帶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錢逸群。
錢逸群一手抱胸一手摸著下巴上不長的胡須,暗自道:不過師父能讓山鷹送來法衣,自然是還在此間駐世,就算他再不愿與紅塵結(jié)緣,也不可能看著自己的寶貝徒弟被人干掉吧。
——不過師父終究不曾切實現(xiàn)身,萬一說一句:天助自助者……那我不是坑在這里么?
錢逸群新下一時難以決策。
黃元霸當(dāng)真是逮著了機會,又重復(fù)了一遍的問題,將錢逸群從沉思中驚醒出來。
“唔,對策?”錢逸群伸了個攔腰,哈哈一笑“當(dāng)然是快跑啊!”
“跑?”黃元霸一愣。
錢逸群重重點了點頭,道:“勞煩道長轉(zhuǎn)告祖大壽,我先走一步了。”他說完這話,御風(fēng)而起,騰空丈余,躍出兩丈,只是兩個起落便融入了濃濃黑夜之中。
黃元霸看著消失的背影,過了良久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真跑了?
黃元霸見識過錢逸群的手段,知道他心狠手辣,絕不是善茬,為什么近日聽了自己一面之言就跑了?就不怕我騙他么?黃元霸十分難解,旋即想起了另一個問題:怎么去見祖大壽?
錢逸群從金兵大營回來之后不久,突然感覺到空氣振動,就好像身在深潭,卻裝上了一股洶涌的潛流。這股強大的波動甚至影響到了戰(zhàn)馬,紛紛揚起蹄子嘶鳴不已。他上城墻,見這股暗流涌入金兵營中,爆出極大一團光華,轉(zhuǎn)瞬不見,顯然是有人收起了氣息。
雖然他問黃元霸,是不是什么高深的符術(shù),其實內(nèi)心中卻十分清楚,那不是黃元霸能弄出來的東西。從后來的悄無聲息來看,也不是符所應(yīng)該帶來的反應(yīng)。
沒想到竟然是個御虛而來的高人。
……這樣的高人,為什么不直接來大凌河找我呢?怎么會想到跑去金兵大營救黃元霸?
錢逸群已經(jīng)到了城墻邊上,一步跨上三個臺階,飛速上了城墻,心中仍舊有些不通透。
等他轉(zhuǎn)過一到道,看到城墻上守夜的崗哨,突然閃過一道靈光:是了!這人不知道我在哪里!
這個結(jié)論讓錢逸群頓時多了許多信心。
首先,這老妖怪的推衍之術(shù)并不精明,起碼沒有超過何守清和高仁兩位老師。因為錢逸群星未如命,他沒有見到真人之前,無從算出確切的方位。他最多只能從幾條交關(guān)中找個切入點,所以這才去找了黃元霸。
……說不定就是黃元霸用那個該死的符回來找我,正好為老妖怪帶路。
錢逸群后槽牙微微一磨,轉(zhuǎn)而有有些高興:這就意味著,只要我逃得夠快夠遠(yuǎn),那老妖怪終究還是找不到我。他最多只能算出誰回來找我罷了,我只要不讓人知道我的行蹤,他怎么找我?
城墻上的冷風(fēng)吹來,讓錢逸群精神頓時好了許多。他發(fā)覺有人看著他,回頭望去,果然是個年輕的遼鎮(zhèn)弓兵看著自己,便對他一笑,兩步踏上了女墻!縱身躍下。寬大的道袍袖子被風(fēng)鼓起如帆,在黑夜中就像是一只大鳥。
“啊!”那弓兵替錢逸群喊了一嗓子,連忙趴到女墻上往下看,怎么都不想不通這神仙到底玩的哪一出。
錢逸群落地的瞬間使出鬼步,迅速無比地沖入了金兵營中。
叮叮叮!
震鈴打了個起來,錢逸群身形陡然變快。
鈴聲在黑夜中傳出老遠(yuǎn),讓所有人都心中好奇,在黑暗里尋找鈴子的來源。
錢逸群有了震鈴的加成,旋即改成了巽鈴。巽鈴能增加法術(shù)威力,卻是錢逸群打算今夜大鬧金營的依仗。
他在黑燈瞎火之中看到金營之中點起了星星火光,是巡更的人前來探明消息。
“你們主子的營帳在哪里!”錢逸群迎了上去,厲聲喝道。
那是三個建州真夷,聽不懂漢話,只見來者身穿明國服飾,頭上也沒有剃發(fā),竟然還敢對自己高貴的主子大吼大叫,有十條命都不夠砍啊!他們嘴里吼了一聲,迅疾地抽出腰間的順刀,朝錢逸群劈去。
“雷來!”錢逸群手中雷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開來,在巽鈴的加持之下威能大增。
那三個真夷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到底是什么妖術(shù),只見眼前一亮,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便覺得自己飛了起來。
直到飛在半空,他們才意識到了痛楚,但也僅僅是那么剎那的痛楚。
因為落地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成了焦炭。
錢逸群只覺得腳下一道明光閃過,當(dāng)即一個鬼步撤開,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壕溝里有人。他本以為這是軍營里埋下的暗哨,放出節(jié)隱劍正要殺戮,只聽到那邊已經(jīng)喊道:“神仙饒命!小的是遼東漢民!”
錢逸群這才剎住節(jié)隱劍,問道:“這里最大的官的帳篷在哪里?”
那漢人包衣壓低了聲音道:“往東就是我們固山額真的營帳……”
他話沒說完,錢逸群已經(jīng)消失在他面前了。
當(dāng)錢逸群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穿過了這片營壘,展開雙臂御風(fēng)而起,再次投入厚重的夜色之中。
女真人終究是打老了仗,再不濟也不會任由錢逸群如如入無人之境的闖營。很快四面就想起了呼喝聲,甲兵們紛紛披甲出來,手持兵刃,拳打腳踢地喚醒包衣奴才們,讓他們上前堵住這闖營的妖大。
錢逸群收了清心鐘,左手句芒杖吸收天地木炁,送進紫府中轉(zhuǎn)為自己的身中五炁,壯碩肌肉,強健筋骨。右手上,一柄藍光瑩瑩的符文寶劍,雖然只有一尺來長,隨著錢逸群的身形騰挪,劃斷了不少女真人的動脈,飲血無數(shù)。
一時間建奴怒號四起,找來一丈二尺長的長矛,要刺死錢逸群。
若是尋常人,斷然沒有從這槍林之中脫身的道理。
然而,尋常人也不可能如此高調(diào)地夜闖敵營。
錢逸群鬼步發(fā)動,正要沖出這圈菊hua槍陣,剛?cè)缣摽罩校蝗蛔细潉樱孟裼腥私兴?br/>
卻是紫府之中的那枚劍丸。
錢逸群心中暗暗驚訝:這劍丸是誅仙劍的一道劍氣。當(dāng)日在王家,這劍氣殺意縱橫,自然發(fā)動,激發(fā)節(jié)隱劍的劍氣,凡有中者無不是凌遲而死。這些日子自己修為大進,劍氣反倒像是受了壓制,久久不發(fā)聲音,怎么現(xiàn)在倒像是在叫我一般?
錢逸群心念一動,不自覺中已經(jīng)“應(yīng)”了這劍丸的呼喚。他只聽耳畔呼聲炸起,自己竟然從虛空中沖了出來。
這在他學(xué)會用鬼步之后還不曾有過。若是腎炁不足或是前方無法穿越,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毫無先兆地跳出虛空。
錢逸群反應(yīng)不可不謂不快,眼光一攝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位置跳出了槍陣的包圍,反而落在了一個白甲槍兵的身后。
這槍兵壯得如同一頭熊,只是背影都給人以無形的壓力。
錢逸群正是在他身背后離地三尺的地反,已經(jīng)有了墜落之勢。
“爆!”節(jié)隱劍毫無意外地刺入了那熊一樣的女真人頸窩,旋即幻影劍集中正體,轟然炸開一片血霧。
錢逸群已經(jīng)再次進入了鬼步之中,避開了這群女真精銳,游走他出。
殺戮之中,劍丸又有兩次這等呼喚,錢逸群只要一應(yīng),變會瞬間出現(xiàn)在女真士兵身后,輕易地殺死他們。他很快就總結(jié)出了其中緣就……
殺氣!
只要殺氣鎖定了自己,而同時自己又恰好進入了鬼步狀態(tài),便能激發(fā)劍丸帶著自己在那殺氣主體的身后口若是自己不在鬼步,哪怕所有人都對自己有殺意,這劍丸也不會有什么反應(yīng)。
總結(jié)出這兩個條件,錢逸群戰(zhàn)術(shù)一遍,只要感覺有人看自己,立刻便進入鬼步。這些建奴已經(jīng)恨到了骨髓里,恨不得將這明國奸細(xì)碎尸萬段,怎么可能沒有殺意?故而錢逸群一進入鬼步便能感應(yīng)到誅仙劍氣的呼喚,瞬間出現(xiàn)在那倒霉蛋的身后,節(jié)隱劍透喉而出,取人性命。
開始時,錢逸群還是隨機跳躍,自己不能控制。等殺得順心順手了,竟然有了控制之力,可以更從容地選擇躍出的位置。更加大他了鬼魅身形,讓建奴們的怒殺之意里,流露出驚恐的畏懼。
錢逸群殺得順手,也搞出了足夠大的動靜,擔(dān)心那個高人趕來,漸漸往外圍殺去。
突然之間,建奴好像沸騰起來,四周涌來了更多的火把。
錢逸群轉(zhuǎn)頭一看,一桿高大的貝勒旗打了出來,卻是紅邊藍底團龍角旗。
鑲藍旗的旗主?
錢逸群心hua怒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龍門闖進來!道人我已經(jīng)要走了,卻也不少這點功夫。若是殺個大貝勒,相比這潭水就攪得更混了!
一念及此,錢逸群毫不遲疑高呼一聲:“雷來!”
雷光凝聚在錢逸群掌心,旋即朝那貝勒旗飛射過去。
“保護主子!”建奴們紛紛怒吼,用血肉之軀擋在了貝勒旗前。
掌心雷被這些肉盾擋住了,只留下空氣中肉香味。
他們再望向那妖人站立的位置,卻已經(jīng)沒有了人影。
“水風(fēng)井!”錢逸群心咒誦出,登時身周十步黑云繚繞。
建奴們只覺得所有的火把都熄滅了,天上的星星也消失了,耳畔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們驚恐莫名,揮起刀胡亂砍殺起來。
錢逸群身在灰霧之中,看著這些建奴自相殘殺,踩著尸體奔向那桿貝勒旗下。
旗下是八個白甲巴牙喇騎在馬上,護著一個身穿棉甲頭戴尖盔的建奴貴人。這些白甲巴牙喇各個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兵 也是建奴中最為精銳的一支部隊。他們忠心耿耿地守在主子身邊,對于眼下的混亂沒有絲毫動作。
錢逸群甚至有種錯覺,以為自己的水風(fēng)井對他們無用。
一個驚恐莫名的建奴在混亂中沖向了這些巴牙喇,頓時有三支鐵槍刺了過去,其中一支正中那建奴甲兵的額頭,將他刺倒在地 而另外兩支卻落空了。
錢逸群這才確認(rèn),這些白甲護兵并非不受影響,而是他們放棄了視覺和聽覺之后,仍舊在用感覺作戰(zhàn)。
百戰(zhàn)之余的老兵 對于危險和攻擊,已經(jīng)能夠做出本能的反應(yīng)了。
“雷來!”
錢逸群毫不介意地喚出掌心雷,轟殺過去!
一道黃光亮起,將這掌心雷擋在了外面。
錢逸群一見這黃光,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幅畫面:那還是在王家別院的時候,自己偷襲黃元霸,那廝身上也是這么一道黃光,擋住了節(jié)隱劍的必殺一擊。
……該死的黃元霸!他連這種護身靈符都賣給建奴么!
錢逸群暗罵一句,再次怒聲喝道:“雷來!”
更大的掌心雷仍舊被擋在這黃光之外。
巴牙喇感知到了錢逸群的攻擊,紛紛抬起手臂上的小圓盾,面對錢逸群的方向。
錢逸群正要再試,看能否破開這層屎黃色的烏龜殼,只聽到一陣陣詭異歌聲傳來。
水風(fēng)井帶來的黑霧之中,刺入了萬道金光,轉(zhuǎn)瞬之間便被驅(qū)散了個干凈。
錢逸群正是一怔,耳朵已經(jīng)捕捉到了箭矢破空的聲響。
巴牙喇反應(yīng)極快,視力剛剛恢復(fù),便已經(jīng)朝錢逸群射出重箭。
錢逸群知道節(jié)隱劍也破不開那烏龜殼,索性全身而退。一個鬼步已經(jīng)朝外飄出數(shù)十步,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在圍欄旁了。
貝勒旗下的建奴正是鑲藍旗的旗主,老奴努爾哈赤的第五子:莽古爾泰。
作為金國的四大貝勒之一,他不能容忍自己的親衛(wèi)甲士被人戲耍成這樣,恨恨一掌拍在了馬鞍上。還有一個原因讓他如此憤怒,那就是——他只是路過的。
莽古爾泰防守的方向是南面,原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只是因為軍議耽擱了時候,這才讓他撞上了錢逸群這尊殺神。
雖然他是四大貝勒中最暴躁的,但是面對強敵,他卻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克制力。這也很正常,因為不會克制自己的女真人,早就在歷次征戰(zhàn)中死光了。他們只有在不需要克制的時候,才會真正徹底地展現(xiàn)出自己的獠牙。
“給我追!我要他的腦袋!”莽古爾泰嘶吼道“披甲去!”
他見識過薩滿的巫術(shù),以為剛才自己只是被障眼法蒙蔽了。至于錢逸群的掌心雷和那道黃光,他可是完全沒看到。
在這位大貝勒眼中,錢逸群只是個身手了得,又會用障眼法的刺客罷了,絕對不可能躲過女真游騎的追殺。
女真游騎不可能如同錢逸群一般穿墻而出,等他們繞道出了營門,往妖人逃匿的方向追去時,哪里還看得到個影子?
錢逸群卻以一張隱匿符,安靜坐在樹杈上,細(xì)細(xì)數(shù)著追出去的游騎數(shù)量:一共是四十六騎。
……真是不給面子!難道以為區(qū)區(qū)四十六個騎手就能干掉我?何況他們還分散得那么開!
錢逸群突然有種受到侮辱的感覺,翻身躍下樹杈,咧嘴一笑,取出節(jié)隱劍,削下一片樹皮,刻寫道:“不屠沈陽誓不歸!”
看了看自己頗有些飄逸之氣的硬筆書法,錢逸群滿意地落了款:神宵厚道人!
“主子”張中奇彎著腰回到一個年輕人身前,眼睛看著腳尖“這字飄逸靈動,有二王之風(fēng),即便在漢人士子中也是很難得的。九成九是那道人留下的。”
那年輕人輕輕轉(zhuǎn)著大拇指上的扳指,語氣平和:“還看出了什么?”
張中奇?zhèn)€不上不下的漢官,曾經(jīng)在大明中過秀才,故而這次被拍到多爾袞身邊當(dāng)個參隨。
“主子”張中奇苦著臉“奴才愚魯,實在看不出什么。”
多爾袞輕輕踢了踢馬浮,縱馬上前,親自看了看,道:“他一點不慌。”頓了頓之后,多爾袞回頭面對這幫腦子不靈光的手下,說道:“他很悠閑輕松,還可以在‘不歸’之后加上這么個奇怪的圈點。”多爾袞伸手摸了摸那個感嘆號,又摸著“神宵”兩字,道:“力道很均勻。”
張中奇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不過他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捧艱就行了。張中奇道:“主子,這不慌又有什么說法?”(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