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瓊花【四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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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逸群回到觀里,時候還早,高大的瓊花樹下仍舊有人磕頭燒香。他在樹下立了半晌,仰頭看那瓊花,只覺得這花的確惹人憐愛,但也實在不能理解為什么會成為洞天的鑰匙,又如何跟醫(yī)家施針的手段關(guān)聯(lián)起來。
“就是他!”突然有人喝道。
登時有幾個身形強(qiáng)壯的男子朝錢逸群奔跑過來,隱隱圍成一個半月,限制了錢逸群逃脫的方向。
錢逸群卻沒有逃跑的打算。他是這里掛單的道士,瓊花觀就是他的家。但凡道士入十方叢林掛單,知客問的都是:“老修行可回過叢林?”這個“回”字就已經(jīng)足夠說明問題了。
更何況錢逸群如今金剛珠護(hù)體,誰能輕易傷他?
“就是這個色道人偷看我家小姐!”一個青衣小帽的仆從上千喝道,“給我拿下了去見官!”
錢逸群眉頭一蹙,掃了一番瓊花臺下的香客,并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小姐。
“抓了這yin道!”那些壯漢也跟著喊了起來,漸漸收攏包圍。
錢逸群是何等心思縝密之人,見他們這副作派,心道:他們?nèi)硕嗲覊眩窍胱ノ遥缇蛽渖蟻砹耍〕撬麄冎牢倚g(shù)了得,否則斷沒有怕我的道理。看他們這么大聲嚷嚷,顯然是想引起注意,哪家小姐真要被人偷窺了,怕人知道還來不及呢!
錢逸群沒有理會,下意識地望向瓊花樹。
一個瘦癟的身影正從樹后伸出手,拇指與中指輕捻,在那里掐瓊花的花莖。
錢逸群暗發(fā)草木之心的遠(yuǎn)視之能,將這人的動作清晰地展現(xiàn)在眼前。
雖然不知道他的靈蘊(yùn)運轉(zhuǎn)如何,但這手型分明就是錢逸群剛剛學(xué)會的無且手!
原來無且手是用來摘花的!
錢逸群暴喝一聲:“賊子敢傷神樹!”邊喊邊伸手遙指。
樹下信眾聞言抬頭,只見真有人趁著剛才的熱鬧爬上了樹,手還在花莖上呢!
這些信眾將瓊花視作花神降臨,沒事都要來拜拜,何況此時瓊花遭劫,哪里肯饒?剎那間,瓊花臺下頓時人聲鼎沸,紛紛大罵那偷花的賊子。
錢逸群邁步上前,出手如電,一劍刺向青衣小帽者的喉嚨,喝問道:“你家主人派人你來偷花?”
那青衣小帽的仆從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你偷看、偷看我家小姐!反倒倒打一耙!”
錢逸群嘴角微微拉扯,大聲笑道:“果然是引開眾人目光,好讓你家人偷花!”
那人見自己被徹底喊破,大聲道:“快走!”說罷,身子往前一傾,人已經(jīng)撲在錢逸群劍上。
錢逸群收劍不及,古劍又煞是鋒利,正刺入那人喉結(jié)下軟處,直入頸椎。
“道士殺人啦!”周圍有人大聲喊了起來,頓時場面一片混亂,在沒有絲毫秩序可言。就連樹下叫罵的信眾,都退避一旁,生怕招來無妄之災(zāi)。
錢逸群抬頭看那樹上的偷花賊,只見他的無且手并沒有成功將這花摘下來。+
想必下面事發(fā)突然,讓這偷花賊也著了急,索性整個人都吊在瓊花的花莖上,想用體重將這花硬扯下來。誰知瓊花花莖的硬度真的堪比玉石,纖細(xì)一條竟然就吃住了他整個人的分量,讓他想下也下不來。
錢逸群御劍飛出,架在他脖頸旁,喝道:“賊子還不下來!”
那人看了眼瓊花,又看了眼地上的尸體,啊地大叫一聲,松手從樹上跳下。
這回可不止錢逸群的古劍,更有許多氣憤至極的信眾。
信眾們紛紛上前,將這個偷神花的賊子按倒在地,一頓暴打。
錢逸群正待上前阻止,只聽到人群之中有人喊了一聲:“打死人啦!”
頓時信眾們?nèi)瑛B獸散,紛紛逃離殺人現(xiàn)場。錢逸群上前一看,只見這偷花賊的頭上多了個血洞,混雜著腦漿的鮮血正汩汩往外冒,絕對是活不成了。
——這就是在殺人滅口了!
錢逸群環(huán)視四周,四周人也都在看他。他知道兇手就在這群人之中,卻無從辨認(rèn)。
這到底是什么人?會用無且手的,莫非是醫(yī)家傳人么?或者他這無且手是偷學(xué)來的,所以摘不下瓊花……
錢逸群甩去劍上血珠,收劍歸鞘,看著地上的兩具尸體,無奈地嘆了口氣。
留在瓊花觀里的差役們很快聞訊趕來,將命案現(xiàn)場團(tuán)團(tuán)圍住。
錢逸群沒有多說什么,抬步走出了圈子。有一個差役想出手?jǐn)r他,卻被錢逸群的目光喝止,伸出的手懸在半空。當(dāng)這名差役回過神來,只看到一個道人的背影隱沒在古觀幽徑之中。
陳監(jiān)院對今天突然發(fā)生的事感到很奇怪,卻無從解惑。他索性在丹房里趺坐入靜,不再去管外面的喧嘩。客寮、都管、總理等諸多觀內(nèi)高管,不得不擊罄將陳致和拖出靜界,齊聲詢問對策。
“沒找到張大師么?”陳致和按捺住心中的煩躁。
“沒有,張大師一早就不見了。”
“沒關(guān)系,”陳致和道,“那說明張大師早就發(fā)現(xiàn)了異象,我們不用管,事情自然會過去。”
“張大師早就發(fā)現(xiàn)了?”眾人一想也對,轉(zhuǎn)而又問道,“那他若是不管不顧呢?”
“那我們再操心勞力也沒用。”陳致和換了口氣,再次微合眼簾,低聲道,“在場諸位,誰能畫出一道真符,自然可以去幫忙的。”
眾道默然。
這些道人對于畫符并不陌生,對于凈明忠孝道的傳統(tǒng)符法更是頗有研究。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若是將畫符、用符的知識寫下來,都有八成可能被后人收入新編的《道藏》之中。
萬分殘酷的是,他們的符僅僅只能喝退微弱無比的殘魂。
而那種殘魂,換個人,哪怕沒學(xué)過一天法術(shù),只要意志堅定,就能靠罵臟話將之喝退。
符,沒法開山斷流,沒法斬妖除魔,沒法顯于這個世間!
——或許祖師們的符也是如此,只是被小說家夸大了罷。
他們甚至這么想。
直到有一天,張大師操著江西口音 “呵呵”笑著,隨手甩出一道符,轟掉了菜園里挖出來的一塊巨石。他們因此才相信祖師所傳并無虛妄。
并不是符弱,弱的是人。
如果張大師早就知道了,那么一切都交給他吧。
眾人紛紛退散的,留下再次入靜的監(jiān)院陳致和。不過陳監(jiān)院并沒有多少時間靜坐,云板很快就敲響了,因為到了晚課時間。
錢逸群也聽到了云板聲,知道觀中的香客已經(jīng)盡數(shù)離去。他從暗中走了出來,再次來到瓊花樹下。
這株瓊花樹已經(jīng)超過一丈,也算是大樹。站在樹下能夠清楚地嗅到瓊花的香味,清幽之中摻雜著劣質(zhì)的草木灰香。錢逸群見有一隊道人走來,連忙繞道樹后,用靈猿騰挪身法三兩步竄上了樹。
他手型變幻,靈蘊(yùn)暗吐,自然使出了今天新學(xué)來的無且手。
無且手一旦成型,這只手就像是浸在了水里,能夠感覺到不同水流的涌動,不同水溫的變化,不同壓力的收縮膨脹。本來空空如也的大氣之中,原來也有如此微妙的種種變化。
錢逸群將手緩緩伸向瓊花。
清涼。
明明距離瓊花還有兩寸遠(yuǎn),無且手卻已經(jīng)摸到了瓊花的實質(zhì)。植物特有的清涼從指間傳遞到錢逸群身體里,渾身舒泰。錢逸群有了草木之心后,最喜歡的就是碰觸植物,這種安靜的生物永遠(yuǎn)都是恬然淡雅。
無且手輕輕觸摸著瓊花的“花瓣”,緩緩向下滑去,摸到了瓊花的“花莖”。
錢逸群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指輕輕一扭,仿佛聽到了一聲脆響,無且手已經(jīng)捏住了無形的瓊花,將它從瓊花實質(zhì)上抽離出來。
這朵看不見的瓊花仿佛會遇風(fēng)而化,以錢逸群能夠感知的速度緩緩消散在空中。
錢逸群用身體護(hù)住瓊花,躍下樹,飛快地朝玉鉤井跑去。他的身影驚動了那些前來保護(hù)瓊花的道人。這些道人緊張地抬頭望向樹上的瓊花,見瓊花仍舊長在枝頭,完好無損,便也沒有往深處想。
錢逸群虛托著看不見的瓊花,在過往道士詫異的目光之中,奔走而過。當(dāng)他來到玉鉤井旁時,井欄旁只有一個道士,正沖他微笑。
“李師兄,”錢逸群剎住腳步,“有事么?”
“貧道等候多時了。”李一清微笑道,“師兄摘到瓊花了?唔,肯定是摘到了,否則也不會來這里。”
“你知道?”
“當(dāng)然,否則我怎會在這個破地方住三年。”李一清不屑地掃視四周,一副即將解脫的模樣。
“嗯,難怪你那么喜歡瓊花。”錢逸群笑道,“今日跟我說這么說,是想與我為友,還是準(zhǔn)備殺我滅口?”
“都無所謂。”李一清道,“把瓊花給我,我無所謂你知道什么。”
“下面到底有什么?一朵瓊花不能進(jìn)去兩個人么?”錢逸群忍不住問道。
“下面?”李一清大笑道,“你是說玉鉤洞天啊?等我出來你就知道了,現(xiàn)在把瓊花給我。若是要我動手,恐怕你會很后悔。”
“嗯……我考慮下……”錢逸群用力抿了抿嘴唇,呲牙問道,“說起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是誰?”
“我不在乎你是誰。”李一清昂著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看著漸漸收斂的天光,“反正與我為敵者,都將是死人。”
“我同意,我遲早也會死,不過我估計九成九會是老死。”錢逸群緩緩將瓊花放進(jìn)金鱗簍,卻沒有被吸納進(jìn)去,反倒與苦塵送的白蓮花融為了一體。
錢逸群沒有功夫去研究這種奇異的現(xiàn)象,因為李一清右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張符紙,左袖中也隱隱露出銅錢劍的模樣。
李一清動手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