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章 無事生非
    清晨,太陽還未升起,天已大亮,空氣中帶著一絲難得的涼意。
    許正陽叼著煙推著自行車從家里走了出來,如同平日里一樣,準(zhǔn)備出去換小米。只不過今天他并沒有出了院門就蹬上自行車哼著歌兒走人。而是皺著眉頭,推著自行車不急不緩的走出淺淺的巷子,來到大街上,停在了趙老光家的門口。
    猶豫一番后,他終于嘆了口氣,將自行車靠在墻根兒下,然后邁步進(jìn)了院兒。
    這些年趙老光掙了錢,家里面的房子早已翻蓋一新,蓋的像是四合院似的,墻上貼滿了白亮的瓷磚,鋁合金大窗戶下粘了一圈兒的瓦藍(lán)色瓷磚;房前的月臺上擺滿了盆盆罐罐的鮮花盆景,院子里鋪著地磚,栽種著幾棵香椿,幽雅恬靜又不失富裕的闊氣。雖然不似別人家那般富裕了之后蓋成了兩層的小洋樓,可看上去給人的感覺卻比那樓房還要舒適氣派。
    “嬸子,嬸子,在家不?”許正陽站在院子里喊道。
    “哎,正陽啊,啥事兒?”趙老光的媳婦兒香芹端著飯碗搭著話從屋子里走了出來,面帶疑惑的看著許正陽,“正陽啊,今兒個不出門兒做生意么?我還正說找找你,讓你帶俺家林子學(xué)學(xué)做生意呢。”
    “嗯嗯,好說好說。”許正陽嘿嘿訕笑著敷衍道。
    “有事兒?”
    “嗯。”
    “這孩子,有事兒就說唄,吞吞吐吐的……”香芹走上前笑著用筷子在許正陽的腦門兒上敲打了一下,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很好,難得的好,自打去年知曉了趙老光在外面有個家之后,她很少露出過笑容。
    許正陽深吸了一口煙,咧著嘴訕笑著說道:“是這樣,咳咳,嬸子,有個事兒想跟您說說,可又不知道咋開口。”
    “說唄,你看你……”
    “我說了您別生氣啊。”
    “去去,跟你嬸子這兒搗什么亂,有事兒就快說……”香芹樂得用筷子又狠狠的敲打了一下許正陽的腦門兒。
    “那個,昨晚上我做了個夢,咱村西那個土地廟您知道吧?”許正陽看著香芹疑惑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接著說道:“土地神,咳咳,好像是土地神,給我托了個夢,讓俺給您捎個信兒……說是,說是老光叔說的,在您家西墻根兒下面埋了張存折,里頭存了一百萬塊錢。”
    “啥?”香芹愣了一下,有些慌張的往院門外看了看,便小聲說道:“正陽,這話,這話可別亂說啊,你做了個夢,不算數(shù)的不算數(shù)的。”
    許正陽撓撓頭,說道:“應(yīng)該……沒錯兒的,要不您現(xiàn)在就挖開看看唄。”說著話,許正陽注意到了院內(nèi)西屋和正堂屋之間那堵墻下,已經(jīng)被挖開了一條寬兩尺多,深半米的坑,不禁想到,乖乖,該不會是人家已經(jīng)挖出來了吧?
    “肯定是假的,沒這回事兒,你看看,西墻根兒都刨開了,我正準(zhǔn)備種點(diǎn)兒花呢。”香芹嚴(yán)肅起來,繼而又忐忑的問道:“真的是土地神給你托夢了?還說啥沒?”
    “還說,還說……”許正陽心里恨恨的腹誹自己怎么接了這么個差事,這不是來討打么?不過想歸想,事兒還是得辦,所以他咬牙說道:“土地神還說,老光叔出事兒了,在省城往河西省的那條路上,開著車掉進(jìn)了水庫里,要您家里頭去人,把老光叔的身子撈出來,拉回咱們村兒,埋到祖墳上……”
    話剛說完,趙老光的兒子趙林氣呼呼的從屋子里跑了出來,大吼道;“****的許正陽,你爹才死了呢!你咋不把你爹埋到祖墳上去!”
    許正陽眉頭一皺,咬住了下嘴唇兒,瞇著眼看了看趙林,不再說話,扭頭走了出去。
    若是換作以前……趙林敢跟許正陽這么說話么?
    也許敢,畢竟再老實(shí)的人,遇上一個說自己老爹死的主兒,也得發(fā)火不是?不過這若是換在許正陽沒有做生意之前,趙林敢這么罵許正陽的話,許正陽絕對會二話不說上前揪住趙林狠狠的揍一頓,即便是趙林比他大兩歲。
    許多人總喜歡得勢不饒人,比如現(xiàn)在的趙林,看到許正陽一聲不吭扭頭走了出去,于是乎脾氣見長,罵罵咧咧咋咋呼呼的就追了出去,他的母親攔都攔不住。
    火紅的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鉆了出來,陽光已經(jīng)有些刺眼了。
    聽著趙林的叫罵聲和他母親的勸阻聲,大街兩側(cè)的一些村民們端著飯碗從家里興沖沖的走出來,準(zhǔn)備看熱鬧。
    許正陽沒有理會趙林,黑著臉推著自行車就要走。
    “許正陽,你他娘的別走,給我把話說清楚!”趙林橫在了自行車前面,一把抓住車把,攔住了許正陽。
    許正陽抬起頭盯著趙林,眼睛瞇縫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輛自行車從許正陽身后躥了過來,猛的撞在了趙林的身上。得虧趙林閃躲的快了些,可還是被自行車撞得一個趔趄摔倒在了自家門口的臺階上。
    撞了趙林的年輕人叫******,二十來歲的模樣,穿著件軍綠色的背心兒,臟兮兮的長褲,布鞋,他皮膚有些黑,肩寬體闊,豹頭環(huán)眼像個猛張飛一般。只見他單腳撐地,一條腿跨在自行車上也沒下來,粗糙的大手抬起,食指指著剛剛站起來的趙林怒罵道:“趙林,你他娘的拽什么拽,想死啊?”
    趙林一瞪眼還未答話,就見******的身邊又停下一輛自行車,一個瘦瘦的,個子不高但是有著一身腱子肉的年輕人從自行車上下來,穩(wěn)穩(wěn)的站在了******的身旁,倒沒有像******那樣破口大罵,他不急不緩的支好了自行車,面色平靜的從車把上掛著的帆布兜里拎出來一把瓦刀,瞇著眼瞅著許正陽問道:“陽子,練練他?”
    他叫張浩,和******一樣,都是許正陽從小一起玩泥巴長大的哥們兒,小學(xué)、中學(xué)都是同班同學(xué),畢業(yè)后又在一起廝混了幾年,許正陽開始換小米之后,他們也都開始正兒八經(jīng)的跟著建筑隊(duì)上班了。
    “林子,回去!”香芹看到這一幕,急忙拉扯著兒子讓他趕緊回家去,繼而笑著對許正陽說道:“正陽,別跟你林子哥一般見識,他那狗脾氣……一會兒我罵他一頓,啊!”
    趙林恨恨的瞪了許正陽他們?nèi)艘谎郏瑓s也不敢再說什么,耷拉著腦袋回了家。
    “沒事兒沒事兒,行了嬸子,今兒的話就當(dāng)我沒說,您信也罷不信就算。”許正陽揮了揮手,扭頭蹬上自行車向村外騎去,一邊兒招呼著:“剛川,浩子,走了!”
    “哎,來咯!”兩人答應(yīng)一聲,蹬上自行車跟了上去。
    大街上本想著看熱鬧的人嘰里咕嚕的嘟噥著各回各家了,真沒勁,打起來才熱鬧啊!
    不過村里人到不至于鄙夷趙林,畢竟別說雙河村了,就算是周邊幾個村子里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中,有幾個敢招惹許正陽他們這一伙人的?別看這幾個小子現(xiàn)在都好像浪子回頭,要么上班要么上學(xué),許正陽還做起了小本生意換小米。可誰都知道,許正陽這幫人,不能招惹。因?yàn)樗麄冸m然不像別的年輕人那么容易沖動,喜歡惹是生非打架斗毆,但是講起哥們兒義氣來,他們就是一群瘋子。
    前兩年,轟動全鄉(xiāng)乃至鎮(zhèn)上的幾次打架斗毆事件,都是他們一伙人干的。
    而且到現(xiàn)在,他們這幫人中還有倆在監(jiān)獄里蹲著,其他幾個,都進(jìn)過派出所或者被拘留過。
    “陽子,在外面換小米兒沒被人找碴吧?”******叼著煙問道。
    “沒有,這不好好的么?”許正陽笑呵呵的答道。
    張浩笑呵呵的說道:“我算是服了你,掙得比我們多,又輕省,唉……”
    “那你別去建筑隊(duì)了,跟我一起換小米兒,回頭咱倆一起買輛三蹦子,跑遠(yuǎn)點(diǎn)兒,多帶點(diǎn)兒,肯定賺錢!”
    “那成,回頭我想想,哈哈。”
    ******和張浩都笑了起來,心里都明白,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做這一行的。畢竟天天都有可能見著中學(xué)時期的同學(xué),尤其是女同學(xué),而且當(dāng)初好歹也是風(fēng)風(fēng)光光無人敢惹的主兒,面子放不下來啊!
    “對了,今兒和趙林是怎么回事兒?你們倆怎么犟上了?”******問道。
    “沒事兒。”許正陽笑了笑。
    張浩說:“要不咱抽空拾掇拾掇他?”
    “不用了,都是街坊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許正陽搖頭道。
    “我說陽子,你說你現(xiàn)在這性子變得……哎,對了,我聽人說劉秀艷現(xiàn)在在滏河市有了個相好的,你可注意著點(diǎn)兒啊。”張浩說道。
    “浩子,你他娘的少瞎咧咧!”******怒道。
    張浩撇了撇嘴,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就不再吱聲。
    許正陽無所謂的笑了笑,這事兒他早就聽說了,只不過不怎么在意而已。對于劉秀艷,他確實(shí)沒什么刻骨銘心的那種感情,前兩年倆人談上戀愛,也是因?yàn)楦鐑簬讉€攛掇著趕鴨子上架,就那么將就著談到了一起而已,后來發(fā)展到摟摟抱抱偶爾親個嘴兒,卻也沒什么實(shí)質(zhì)性發(fā)展。
    倒不是說許正陽是什么正人君子柳下惠一類的人物,也不是他身體有毛病,而是因?yàn)樗麅?nèi)心里一直有另外一個人。
    說著話,已經(jīng)到了107國道上,******和張浩騎著自行車往南,去鎮(zhèn)上上班了;而許正陽則往北,他要去王家村一帶換小米,昨兒還有幾家打了招呼說要小米呢。
    因?yàn)樽蛱煊蓄A(yù)定了的,所以今天的買賣做的順,還沒到晌午的時候,一百斤小米已經(jīng)換完了。
    許正陽到國道邊兒上收玉米的倉庫把玉米賣掉,數(shù)了數(shù)錢,如同往日一般,賺了三十塊錢,他美滋滋的騎著自行車哼著歌往回行去。
    路過韓莊時,他還買了瓶冰鎮(zhèn)啤酒,喝著酒往回不慌不忙的騎著,心里頭一邊兒盤算著什么時候攢夠了錢,去市里開門市……
    回到村里路過趙老光家門口的時候,許正陽看到一輛警車停在那兒,許正陽也沒想別的。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剛回到家里坐了會兒,身上的汗還沒落干凈呢,兩名警察在趙林的陪伴下進(jìn)了屋。
    看到許正陽,趙林伸手一指:“他就是許正陽。”
    兩名警察二話不說,上前掏出手銬把許正陽給銬了起來。
    許正陽疑惑問道:“你們這是干啥?”
    “回所里再說吧,我們現(xiàn)在懷疑你和趙敬光死亡一案有關(guān),請配合我們的調(diào)查。”一名警察很嚴(yán)肅的說道,并且押著許正陽就往外走。
    許正陽的母親袁素琴從西屋出來,滿臉恐慌的攔住詢問到底什么事兒。
    兩名警察倒也沒有像對許正陽那般兇巴巴的,很平靜且簡單的陳述了一遍案情,然后說只是帶許正陽回所里詢問調(diào)查,如果他確實(shí)沒有犯罪的話,很快就會放他回來。
    許正陽琢磨出大概是怎么回事兒了:八成是趙老光死亡的事情已經(jīng)被派出所里得知,而通知他們家人的時候,趙林肯定提到了自己今天到他們家告知了這個消息,于是警察便懷疑自己與趙老光死亡的事情有關(guān)系……
    所以許正陽一臉坦然的勸母親放心,自己沒有犯罪,很快就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