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秋日
入了秋了,夜風(fēng)吹在身上,帶著幾分涼意。
杜云蘿扶吳老太君回去,老太君走得慢,偶爾咳嗽兩聲,聽得人焦心。
“當(dāng)真是不中用了,”吳老太君的聲音沙沙的,仿若是秋風(fēng)吹過的落葉一般,“老婆子年輕的時候,就是個倔脾氣,做事都由著性子來,中秋算什么,重陽的時候,老婆子都讓廚房里準(zhǔn)備冰碗。
現(xiàn)在就不成了,中秋就要擺炭盆了,這日子啊,當(dāng)真就是一眨眼之間。”
吳老太君說了幾句,涼風(fēng)吹過,似是一口氣呼進(jìn)去了,老太君的咳嗽聲一下子重了起來。
杜云蘿趕忙替她撫著脊背。
入了屋里,墻角的炭盆添了暖意,吳老太君緩了緩,這才舒坦了些。
“回去吧,今兒個已經(jīng)晚了,別仗著年輕不愛惜身子骨,”吳老太君說著說著,忽又笑了,帶著幾分輕松幾分隨性,“等年老了啊,別說三五年了,能多活三五個月,都跟菩薩跟前求來的一樣。”
杜云蘿抿唇,垂著眸子,壓住了起伏的心緒。
她是明白的,老太君是知道身體狀況,這些日子,才格外愛說這些,大概是怕現(xiàn)在不說,往后就沒機(jī)會再說了吧。
杜云蘿回了韶熙園,允哥兒和延哥兒早就睡下了,月色皎潔,她一人站在窗邊,靜靜看了會兒月亮,這才歇了。
夜深人靜,總有睡不踏實的。
蔣玉暖一夜未眠,腦海里混沌一片,她是想睡的,只是肚子里的孩子太折騰了,鬧得她無法安眠。
內(nèi)室里的燈點了一夜。
要不是王嬤嬤坐鎮(zhèn),只怕守夜的陪嫁丫鬟都要作妖了。
蔣玉暖吐得夠嗆,這個當(dāng)口,哪里有心情去琢磨在乎丫鬟在動什么心思,反倒是王嬤嬤一肚子火氣,在心里把蔣方氏送來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管是不是存了想往上爬的心思,伺候好主子總是第一位的,這般本末倒置,當(dāng)真是叫人看不過眼。
這些話,王嬤嬤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不敢掛在嘴上,免得給蔣玉暖添堵。
要她說,穆連誠不在也好,免得那兩個陪嫁心思不純,趁著蔣玉暖懷著身孕就興風(fēng)作浪,也免得蔣方氏又來逼蔣玉暖,那些所謂的勸解的話,她都聽了幾年了,越聽越替蔣玉暖不值。
若說這幾個月里,有什么事兒是能讓王嬤嬤開懷的,大概就是蔣玉暖日漸顯懷的肚子了。
府里上上下下,但凡是見過蔣玉暖的肚子的,都說這一胎準(zhǔn)是個兒子。
王嬤嬤變著法子做些蔣玉暖能咽得下去的吃食,嘴里一遍遍道:“奶奶,看在哥兒的份上,多吃一口是一口。您瘦了好多了,等二爺回來看見了,心都要痛死了。奴婢知道您牽掛什么,只要能生下哥兒,只要生下來的是個哥兒,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了。”
許是人人看好,蔣玉暖勉強(qiáng)打起精神來,逼著自己吃東西,即便吃了就吐,也要吃下去。
如此一來,等過了重陽時,雖然沒有長胖些,但好歹沒有再瘦下去。
西南的戰(zhàn)事膠著,但背后依托的是蜀地,即便遠(yuǎn)離京城,蜀地的繁華遠(yuǎn)勝嶺東,時隔半月一月的,就有家書送回來。
杜云蘿記掛著日子。
九月中旬了,按說又該有家書送回,只是等待了幾日,都沒有書信送回來,她不禁有些心焦。
錦蕊不當(dāng)值,拿著對牌要回一趟前街,杜云蘿便讓她去云棲那兒問一聲。
前腳剛進(jìn)柳樹胡同,身后就傳來馬嘶聲,錦蕊本能回過頭去,待看清翻身下馬的人時,她的眸子倏然一緊。
那是疏影。
幾月未見,疏影曬黑了一些,風(fēng)塵仆仆的,鞋子上沾了不少泥濘。
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詫異。
“來尋云棲他媳婦?”疏影先回過神,問了一句。
“怎么回京了?不是隨侯爺去西南了嗎?”錦蕊問完,想起此番來意,趕忙道,“剛從蜀地回來?侯爺有沒有家書送回來?夫人念著呢,讓我來問問云棲是不是有爺?shù)南ⅰ!?br/>
高頭大馬跑了一路,哼哧哼哧出著氣,馬蹄子一點兒也不安分,在地上刨著。
疏影安撫似的拍了拍馬脖子,道:“我跟爺一道回來的,剛剛進(jìn)城,爺進(jìn)宮去了,晚些就回府,你跟夫人說一聲。”
一聽穆連瀟回來了,錦蕊懸著的心也落了大半。
原是想再說幾句的,問這一路是否安好,戰(zhàn)事是否平順,也說薛寶這段日子練功刻苦,可話到了嘴邊,到底還是都咽了下去。
一個是侯爺?shù)挠H隨,一個是夫人的大丫鬟,加之在嶺東的規(guī)矩不似京中森嚴(yán),兩人的關(guān)系問一問、說一說也不突兀,更不礙事。
可錦蕊猛得就想起了錦靈那時候說過的話,饒是她并沒有那等意思,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說了怪,不說也怪。
眼神下意識往遠(yuǎn)處一瞟,再收回來時,垂在身前的手不由自主就捏緊了,錦蕊訕訕道:“侯爺有消息了,那我就不進(jìn)去了,夫人那兒還等著信呢。”
話音落下,錦蕊就轉(zhuǎn)身走了。
疏影瞥著那快步走遠(yuǎn)的身影,不禁抿緊了唇。
他不傻,錦蕊在回避他,他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這是什么緣由?前回在茶樓外說話時,并沒有這樣的感覺。
疏影想起了那日鳴柳說過的話,莫不是有些風(fēng)聲傳到了錦蕊耳朵里了?
他們爺們說話,總是欠妥當(dāng)?shù)模\蕊是姑娘家,要臉面,更損不得名聲……
按說,那天雅間里就只有他和鳴柳兩人,怎么就傳了些出去呢……
錦蕊把銀子交給了薛瓶兒,記掛著杜云蘿的事兒,片刻也不敢耽擱,匆忙回府。
杜云蘿歇了午覺起來,正梳著頭,錦蕊便打了簾子進(jìn)來。
“夫人,”錦蕊笑盈盈道,“在柳樹胡同遇見疏影了,他說侯爺剛進(jìn)京就進(jìn)宮去了,晚些就回來。”
杜云蘿自個兒動手描眉,手上一滑,黛色劃到了太陽穴。
她顧不上怪異的妝容,扭過頭來,忍不住就笑了。
聽見他回來了,就足夠讓她開懷的了,比什么事情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