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周思柔
“跑起來,思柔。”</br> “思柔,你冷不冷啊,哥哥好想你,好想好想你。”</br> “妹妹,好想你,我都要三十歲了,你還不醒過來嗎?”</br> “思柔,別睡了,再睡,陸柏良就要變成別人的了——”</br> 陸柏良,陸柏良是誰啊?</br> “陸柏良是世上最偉大的藝術(shù)。”</br> ……</br> 一片黑暗里,周思柔艱難地動了動手指,眼皮過于沉重,她根本睜不開眼睛。</br> 直到旁邊“滴滴滴”的儀器響聲,響得過于刺耳,她終于才沉沉地醒了過來。</br> 睜開眼睛的瞬間,由于太久沒有見過陽光,眼皮過于沉重,她甚至感受到虹膜有種隱隱的刺痛。</br> 門口進來一個端著盆子的阿姨,她見到周思柔動了動,整個人立刻僵在原地,端著的洗臉盆也啪地掉在地上。</br> 水灑了一地。</br> 阿姨一臉地驚慌失措往外面跑去。</br> “醫(yī)生,醫(yī)生醫(yī)生!”</br> ……</br> 再往后就是所有人圍著她挨個給她做檢查。</br> 陸柏良是檢查做完了,他才趕過來的。</br> 那天下午,他對她說了好多好多的話。</br> 她也是才發(fā)現(xiàn),以前用盡所有力氣喜歡的那個男生,原來是可以說這么多這么多話的。</br> 可惜,說這么多話是為了勸她不要再喜歡他。</br> 她可以啊,沒關(guān)系的。</br> 十五年,她睡了整整十五年,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了。</br> 頭三年,意識會慢慢失去。</br> 再往后第六年,會忘記所有東西。</br> 第九年的時候,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樣,對外界的感知都已經(jīng)全部退化。</br> 再到第十二年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浮在黑暗里,甚至不知道自己居然是個“人”。</br> 黑洞是什么,宇宙的寂寞與空曠是什么,就是那種被困在里面無所適從的孤獨感。</br> “好,陸柏良,我會好好生活的。”</br> 這是她對他的承諾,也是她對自己的承諾。已經(jīng)死過一次的人了,不能再拿自己的生命當兒戲了。</br> 她還是喜歡陸柏良,但是完全完全沒有以前那么喜歡了。像她這樣沉睡多年的植物人們醒來后,會遺失一大部分記憶。</br> 她在想,她應(yīng)該也把對陸柏良濃到不行的愛意給遺失了好多好多。</br> 剩下的只有無措。</br>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br> 她好像被這個時代拋棄了。</br> 十五年,什么都變了。</br> 她的哥哥終于成了大導(dǎo)演,但是卻坐了牢。</br> 她的陸柏良為了她成了一名醫(yī)生,遇到了心愛的女孩,為了那個女孩一輩子都不能正常說話。</br> 所有人都長大了,只有她,無論是知識還是心智都停留在十五歲,并且是二〇〇年的十五歲。</br> 古天樂怎么就黑了,劉德華怎么就長皺紋了,周杰倫怎么就結(jié)婚生小孩了?</br> 還有什么是蘋果?為什么按鍵機、滑蓋機全部都被淘汰?那些突然如雨后春筍冒出來的明星究竟誰是誰?</br> 她分不清了,真的真的分不清。</br> 更讓她絕望的是,她拄著拐杖走在醫(yī)院里,那些十四五歲的女生都開始喊她“阿姨好”。</br> 她有時候上洗手間,看著鏡子里那個眼角藏著細微皺紋的女人,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br> 怎么可以這樣呢?</br> 她還沒有來得及好好感受十六歲翹課去操場給喜歡的男生的籃球比賽喊加油,也還沒來得及在十八歲的時候參加緊迫的高考,然后在考完后和同學(xué)緊張地對答案,甚至是人人都畏懼的復(fù)讀她都沒機會擁有;</br> 還有二十歲在大學(xué)里那些千奇百怪的社團,二十二歲時畢業(yè)找工作還是考研,二十五歲時失戀在街邊痛哭,二十七歲終于在職場站穩(wěn)了腳跟,二十九歲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小孩……</br> 怎么回事</br> 世界仿佛對她按了快進鍵,所有該品嘗到的俗世煩惱,傳說中“女人最美好的二十歲到三十歲”,忽然就唰地離她遠去了。</br> 她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過得很痛苦。</br> 她每天要和心理醫(yī)生聊很久的天才能舒緩。可是,一旦離開心理診療室,她就又像被拋棄在了世界之外。</br> 只有那個小小的辛童會陪著她聊天。</br> 辛童雖然總是損她,但是會耐心地告訴周思柔這些電子產(chǎn)品的用法。</br> 她第一次見到辛童的時候,也是在心理診療室。</br> “哇,那,那,那阿姨你好酷,你是穿越人欸!”</br> 周思柔問她:“什么是穿越人?”</br> 辛童百度給她看“穿越”的定義。</br> “你,你就是小說的女主角啊,阿姨。”辛童在手機上打字給她看,“從過去穿越到十五年后的今天!你就是的女主角啊!”</br> 周思柔說:“可是我沒有任何的異能,也沒有任何的長處,我甚至連高中學(xué)歷都沒有,如果我要出去找工作,連超市的收銀員都不能當。你見過文盲的女主角嗎?”</br> 辛童打字給她看:“那就去讀書!又不晚。”</br> 周思柔趴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吹著桌上的紙條,那怎么行,天知道她以前讀書最垃圾了QAQ</br> 而且一個三十歲的老阿姨,坐在教室里多怪啊TvT</br> 晚上的時候,陸柏良帶周思柔去見了周子絕。</br> 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見過周子絕了。</br> 小的時候,她總是在想,哥哥長大了會是什么樣子。還會和小時候一樣討人厭嗎?總是潑她冷水,總是叫她“瘋小孩”,總是嫌棄她當陸柏良的小尾巴……</br> 卻又總是會在她玩累的時候背著她回家,總是在家里過年吃餃子的時候,給她乘上滿滿一大碗,甚至還會為了她和一群高年級的男生打群架……</br> “周子絕,你怎么變成這樣了呢?”</br> 她隔著玻璃窗,看著里面留著寸頭的周子絕。</br> 原來他也有皺紋了啊。</br> 周子絕抬起手,想去觸摸周思柔的臉,但是又被玻璃擱住,指腹?jié)u漸摁得發(fā)白。</br> 他沒說話,眼圈卻控制不住地漸漸發(fā)白。</br> “周子絕,你是不是要哭了。”</br> “哭個屁。”周子絕眨了眨眼,“算了,你現(xiàn)在就是個十五歲的小孩,不和你計較。”</br> 兄妹兩個人就隔著玻璃看著對方,沒有人說話,也不知道說什么。</br> “十五歲……我其實已經(jīng)三十了,原來長大真的不好玩。”</br> 周思柔低下頭,她的眼圈也紅了,她也不敢讓他發(fā)現(xiàn)。</br> “你小時候不是說一定要長大嗎,長大了就可以嫁給陸柏良當新娘子了。”</br> “不,我不想嫁給他了。他現(xiàn)在有想娶的人了。”周思柔微微哽了哽,她繼續(xù)小聲說,“而且,而且我就想好好活著。”</br> 周子絕說摁著玻璃的手指漸漸握成拳,他深吸一口氣:“好,不嫁就不嫁,那個傻子……”</br> 周子絕說著說著,再也忍不住了,有眼淚從他旁邊的眼眶里滑出來,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出來,啞啞的:“你過來點,讓哥好好看看你。”</br> “哥……”</br> “有空去給爸媽掃下墓,也別告訴他們我坐牢了,就說我還在拍戲,是大導(dǎo)演。”</br> “老房子上寫的是你的名字,你拿去賣了,出國去讀書吧,你一個小孩,沒有文化找不到工作的,哥以后從牢里出來也很難有什么錢了,你要自己學(xué)會成長。”</br> “不怕,別說自己三十歲了,你不老,你在哥眼里,永遠都是十五歲。”</br> ……</br> 周思柔看完周子絕回來后的第二周,就告訴陸柏良,請他幫忙賣一下老房子。</br> 陸柏良拒絕了她的請求,他說:“不能賣,那里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無論如何都應(yīng)該繼續(xù)留下去,如果缺錢,我借你,你多少年以后再還都可以。”</br> 不是給。</br> 不是報恩一樣拿錢給她。</br> 而是小心翼翼地維護了她的自尊。</br> 周思柔眨了眨眼睛,討厭的陸柏良,長大了還是這么迷人。</br> 最后陸柏良幫周思柔找到了一家靠譜的英國留學(xué)中介,周思柔在那邊從預(yù)科開始讀起。</br>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這一去意味著什么。比如結(jié)婚啊生子啊找工作啊什么的她都還不敢想。</br> 她只是提心吊膽地擔(dān)心語言過不了關(guān),在候機室都還捧著單詞本,從“Abandon”開始背起。</br> 連旁邊有人在伸手摸她忘了拉拉鏈的背包都不知道。</br> 一個帶著鴨舌帽的少年人穿著牛仔褲雙手插兜走過來,半張臉都被鴨舌帽遮住,只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他用力撞了她一下,聲音低沉:“阿姨,你可長點心吧。”</br> 她身后的一個男人默默轉(zhuǎn)身離開。</br> 周思柔毫不知情,還愣在原地:“你這小孩怎么這么沒禮貌。”</br> “?”少年人轉(zhuǎn)過來,嘴角抿成一條線,“你自己好好看看你的背包好不好,如果不是我剛剛撞你那一下,你背包里的東西早被偷光了好嗎!!”</br> “啊?”</br> 周思柔趕緊低下頭,看了眼,才發(fā)現(xiàn)背包的拉鏈被大大咧咧地敞開,明顯是被人拉開的。</br> 少年人看她這表情就知道她還沒明白過來,極其不耐煩地睨她一眼:</br> “光長年齡不長腦子的蠢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