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宋葉眉的愛情
“所以,這次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沒有按時把資料交上來呢?”</br> 于藍的額上沁出一滴汗,她抬頭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女人。</br> 女人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扎進腰下的黑色窄裙里,棕色長發(fā)絲絲分明,被別在耳后,修長的手指輕輕叩著桌面,一雙鳳眸里無波無瀾,似乎就等著于藍說話,好給她下刑罰。</br> “我,我生理期來了,很痛。”</br> 于藍咬了咬唇,最后躊躇著說出這句話,她想,都是女人,宋總肯定能理解吧。</br> “真的很痛,宋總,我本來想……”</br> “于藍。”宋葉眉抬睫,一直有節(jié)奏敲擊著桌面的指節(jié)頓住,她打斷她,“如果你還想繼續(xù)干,下次就別再用這么愚蠢的借口。我最討厭女人用生理痛作為職場懈怠的理由,沒必要,你見過男人說自己睪.丸痛請假的嗎。”</br> “那,那是因為他們的睪.丸根本不會痛啊!”</br> 于藍忍不住頂嘴道。</br> “你也知道他們不會痛?”宋葉眉挑挑眉,漂亮的雙手合成塔狀疊在一起,看著她,“為什么女性在職場容易受到歧視,你想過沒有,除了體力和生理天生上的構造,更多的就是太多你這樣的女孩了,總想著撒撒嬌、找找借口,也就糊弄過去了。”</br> 于藍被她說得臉漸漸發(fā)紅。</br> “這樣的女孩多了,成了一種自然的社會現(xiàn)象,付出的不夠對等,怎么還想拿到對等的權利?同是一個職位,那公司為什么不找一個睪.丸不會痛的男性來做呢?”</br> “宋總……我……”</br> “在我的公司里,我可以保障所有男女一律同薪同酬,但也有一點,你要記住,抽屜里隨時備好布洛芬。”</br> “這一次,我借你。”宋葉眉從抽屜里拿出一盒藥片推到桌上,“再有下一次企圖蒙混過關,盒子里裝上你的辭呈還給我。”</br> 于藍低著頭,伸出手把藥盒子接過來,整個人臉頰飛燙地走出去。</br> 因羞窘而腳步錯亂,出去的時候撞上秘書處的楊凌,楊凌問她:“怎么樣怎么樣,宋總沒為難你吧?”</br> 楊凌這一問,讓于藍心里那根一直緊繃的弦唰地就斷了,眼淚珠子一下就從眼角涌出來,“別提了,宋總人看起來溫溫柔柔的,我沒想到她說話那么狠……”</br> 楊凌壓低聲音安慰她:“不狠點,她怎么能從當初沈家大公子和她族里的親戚手里,拿回宋氏的絕對控制權,而且這兩年公司也的確在她手底下發(fā)展得越來越好,我跟你講,你剛來,其實只要你本分工作,別矯情,宋總對人還是挺好的。”</br> “是嗎……”</br> 于藍猶豫了一下,往玻璃門內看了一眼,漂亮的女人已經站了起來,在給窗前的一盆君子蘭澆水,眉眼微垂,一點也不見剛才批評于藍時的鋒利。</br> 宋葉眉放好噴壺,君子蘭開得好,橙色的花瓣相當有規(guī)律地撐開在葉片上。</br> 她想起小時候,大概是七歲的時候,那時候她還小,宋筠剛半歲,家里氣壓很低,她聽到她爸爸說:“原本是個龍鳳胎的,活下來的又是個女孩,宋氏以后注定沒那個氣運了……”</br> 她媽媽在陽臺上插花,沒說話。</br> 她爸爸出門后,宋葉眉走過去,問她媽媽:“什么叫做氣運啊?”</br> 她媽媽沉默著說:“就是運氣。”</br> “噢。”宋葉眉還是不懂,只有幫她媽媽一起插花。</br> 籃子里有很多種類的花,勿忘我,小百合,香檳玫瑰,還有洋桔梗。</br> 她拿起一枝香檳玫瑰,玫瑰花瓣嬌嫩,她人小不知輕重,最外層的花瓣一碰就掉了兩瓣。</br> 她問她媽媽:“可不可以不插這些花啊?”</br> “不插這些花,那插什么?”</br> 宋葉眉看了一圈周圍,目光最后停在窗臺邊的一盆君子蘭上:“就那個,我聽阿姨說過,它叫君子蘭,名字也好聽,我偷偷摘過它,它的花瓣開得可結實了,不像這些,怎么碰都不掉。”</br> “不可以。”她媽媽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會有人插這種盆栽花。”</br> “為什么不會?”</br> “人們都喜歡嬌嫩的鮮花,漂亮的、易碎的,才更容易得到人們的憐憫。”</br> 宋葉眉那時候只有六歲,她聽不懂后面的話,但她那年的生活已經被鋼琴、舞蹈、繪畫所填充,她開始隱約意識到自己和從前不一樣,但找不到不一樣。</br> 七歲的時候,她和國學老師發(fā)生了一場劇烈的爭執(zhí)。</br> 老師教她背三字經,說“人之初,性本善”。</br> 她問:“什么是善,什么惡。”</br> “以己之利,傷害他人者,是惡。”</br> “可如果有一對龍鳳胎,一個為了汲取了母體中的營養(yǎng),而奪走另一個的生命,這不就是一開始的惡嗎?”</br> “所以你覺得人性本惡?”</br> 宋葉眉搖頭:“不是,我只是覺得人性并非本善。”</br> 老師一時無言,沒再說什么。</br> 關于這場善與惡的微小爭辯,她也并沒有覺得這對她的人生產生了多大的影響。</br> 只是老師的啞口無言讓她覺得她可以接受某粒種子的萌芽。</br> 八歲的時候,家里同樣年幼的堂姐總是陰陽怪氣譏諷她妹妹的出生。她會在所有大人面前,故意給那個堂姐夾她最挑食的芹菜,然后一派天真地對她說:“堂姐,吃了對身體好。”</br> 堂姐當場就撂筷子不吃了。</br> 于是堂姐收獲了一堆家長關于挑食、驕縱的批評。</br> 而她則委屈地掉眼淚:“我覺得那盤菜離堂姐離得遠,我特地站起來給她夾的……”</br> 九歲的時候,她的同桌偷偷劃破了她心愛的鉛筆盒,她表面上會說沒關系。而在當天下午,所有人都離開后,她會把自己已經寫好的作業(yè)本上的姓名用鉛筆擦掉,模仿同桌的筆跡,寫上同桌的名字,然后把同桌的作業(yè)本扔掉。</br> 第二天的時候,老師問她,宋葉眉你怎么沒交作業(yè),她訝異地跟老師說:“不可能,我記得我交了啊。”</br> 老師說:“可是這里面沒有你的名字。”</br> 宋葉眉急得眼淚一下都要出來了:“我不信,老師,讓我自己去找。”</br> 緊接著,她在一摞的作業(yè)堆里找到了她自己那一本——</br> “可是,老師,我的作業(yè)本名字被別人改了……”</br> 老師目光一沉。</br> 那天下午她路過辦公室,看到她同桌站在角落里一邊哭著說“我沒有”,老師一邊對同桌家長說:“小孩年紀這么小,就知道偷偷換別人的作業(yè)本,這種思想,做家長的一定要……”</br> 諸如此類的事情,她做過很多,大抵是源于她得天獨厚的外貌吧,每次都做得十分順利。</br> 甚至在周牧玄和顧兆野他們欺負她和宋筠的時候,她也會默默忍受下來,只在沈勁面前哭。但她也知道,光是哭,是最不管用的,她會給沈勁做吃的,會把那些年幼時學到的無用的插花技巧都放在沈勁身上,她甚至會送他花。</br> “阿勁這么漂亮,想給你送花。”</br> 那個時候,才初一的沈勁,不過是剛剛生了荷爾蒙的年紀,周圍都是一群只知道給他寫小紙條表白或者故意大聲說話吸引他注意力的黃毛丫頭,哪里遇到過這樣溫柔地、大方地送他熱烈鮮花的女孩。</br> 沈勁十三歲的時候,他們沈家發(fā)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沈勁的大伯被綁架撕票,他的父親被綁匪害得雙腿殘疾。</br> 她知道人在脆弱的時候最難受。</br> 也知道人在脆弱的時候最容易□□控。</br> 他被關在暗室里的那七天,她每天晚上都會去探望沈勁,她的頭頂上是月亮,但她無比肯定,在那個時候,沈勁的眼里只有她這一輪月亮。</br> “你喜歡勁哥嗎?”</br> 宋筠曾經和宋葉眉在被窩里蓋著被子夜聊時聊到過這個這個問題。</br> 宋葉眉看著自己唯一的妹妹,“說實話,不怎么喜歡。”</br> “不喜歡那你怎么還對他那么好?”</br> 宋葉眉說:“有時候對一個人好,不一定是你喜歡。”</br> “那還能因為什么?”</br> “因為你需要被喜歡。”</br> 那一年宋葉眉十五歲,宋筠十二歲,宋筠不懂,只知道翻個身子轉過去繼續(xù)蒙頭睡大覺。</br> 正如宋葉眉所預料的那樣,在少年人情竇初開的年紀,沈勁越來越喜歡她。</br> 她很滿意這個結果。</br> 宋家父母也很滿意這個結果。</br> 她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了,如果一定要聯(lián)姻,那么,不如從她小時候接觸的那些熟悉世家里找。</br> 周牧玄太聰明,她無法掌控;顧兆野心思太放縱,并且過于愚蠢,她不喜歡愚笨的男人;江標從小就認定了謝家的女孩謝彎彎;沈家剛認回來的陸柏良,和一個姓周的女孩扯不清;沈崇禮過于陰鷙,她很厭惡……</br> 只剩下沈勁,滿腔赤誠坦蕩,這樣的人,一旦愛上某個人,注定會愛得深刻不已。</br> 所以她把目標定在了沈勁身上,開始真正和他走近。</br> 直到那年,學校組織了一次澳洲游,那是她第一次,完完全全地、脫離宋家掌控的出國游。</br> 他們那次游玩,每個人都住在當?shù)氐囊粦羧思依铩?lt;/br> 她的住家是一位獨居的老太太。</br> 老太太叫黛西,老黛西相當?shù)目幔钡嚼狭艘赖臅r候,宋葉眉都覺得,這輩子她再也沒見過比老黛西更酷的女人。</br> 宋葉眉每天白天在澳洲的國際中學里上課,夜里就和老黛西一起到處玩,老黛西六十五歲,一頭銀色的頭發(fā),堅決不穿內衣,在六十三歲那年甚至打敗過當?shù)氐亩松倥眠^鋼管舞冠軍。</br> 披著溫順淑女的殼子的宋葉眉的生命里,從來沒有,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人出現(xiàn)。</br> 宋葉眉問她:“沒有子女或者丈夫,你不會覺得孤獨嗎?”</br> “偶爾會,但大多數(shù)時候我無比感謝我沒有這些東西。正是因為沒有丈夫,我才知道原來和女人戀愛也可以那么幸福,當然,孩子我并不是在引導你成為一名LES,我也不是LES,畢竟后來和她分開過,我也談過其他的男友,我只是愛上了一個人的靈魂,而那個人的軀殼恰好是女性而已……我的意思是,對待生命你不妨大膽一點,因為我們終將失去它。”</br> “可我目前沒有辦法大膽,我的家庭徹底地束縛住了我。”</br> “為什么呢,不可以逃離嗎?”</br> “不可以,首先我沒有金錢,其次我的家庭在當?shù)睾苡袆萘Γ宜械纳矸菪畔⒍急凰麄兺耆瓶兀铱赡苓B省都出不了。”</br> 老黛西聽了以后,無奈嘆息道:“好吧。聽起來這似乎是個死結。祝你好運吧。”</br> 雖然談話停止于消極的結論,但老黛西竭盡所能地帶她在澳洲四處游玩,她們去了很多地方,一起去沖浪,甚至去看老黛西的鋼管舞表演。</br> 而最讓她為之震撼的是,老黛西開車帶她去了Capertee大峽谷。</br> 那些裸露的巖石,被風激起的海浪,一層一層堆疊而下的峭壁山峰——</br> “Freedom.”老黛西把這里稱作為自由。</br> 自由地生長。</br> 老黛西愛這片土地。</br> 她說:“這才是大膽的生命。”</br> 宋葉眉拿出相機,拍下了這波瀾壯闊、驚心動魄的一幕。</br> 在離開澳洲的最后一天,老黛□□自出門去Capertee大峽谷,她要去那里再跳一次傘,作為送給自己六十六歲的禮物。</br> 國際課程領隊的老師敲開老黛西的家門,告訴宋葉眉他們要準備離開了。</br> 宋葉眉寫了一封長信,并且留了自己的郵箱同老黛西告別。</br> 但就在回國航班落地后的兩個小時,她從帶隊老師那里得知,老黛西在跳傘時死于意外。</br> 她沉默了又沉默。</br> 回到家里,她把那張大峽谷的照片洗出來,用相框裱起來,她沒有敢掛出來,她把她偷偷地放在床頭柜里,正面朝下蓋住,像蓋住一件珍寶。</br> *</br> 二十一歲那年,她大學畢業(yè),并且在家里的安排下和沈崇禮訂婚。</br> 他們的訂婚儀式在英國的愛丁堡舉辦的。</br> 一半是為了讓沈崇禮在那邊發(fā)展自己的業(yè)務,一半是為了躲避全盤崩潰的沈勁。</br> 結婚的當天,愛丁堡下了雨,除了宋筠和宋家父母,她沒有一個親朋好友來參加。</br> 所有人都知道,這婚是沈崇禮去向沈萬宥要來的,宋葉眉是被宋家父母推著同意的。</br> 恰好她的本科老師到愛丁堡大學訪學,她學的是攝影,老師得知自己從前最欣賞的一個學生訂婚,無論如何也要來道一聲喜。</br> 老師年少有為,隨時自帶一種通身的儒雅氣質。</br> 老師問她:“聽說你在英國申的研究生是做人像的?可你明明拍自然拍得最好。”</br> 宋葉眉笑笑不說話。</br> 還能說什么,難不成要她說,她的父母、丈夫絕不會、絕不會允許她蓬頭垢面地整月整月在野外不歸家?</br> 神父宣誓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老師,她當然對他沒有愛慕之情,她只是覺得,這是她在場內,唯一一個熟識的、與她青春有關的人了。</br> 可惜,就這么一眼,把沈崇禮激怒。</br> 交換戒指的時候,他湊到她耳邊,陰惻惻地說:“再看,再看一眼,把你的眼球都摘了。”</br> 宋葉眉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新婚丈夫”,背上爬滿一堆的戰(zhàn)栗。</br> 沈崇禮在那天晚上,做.愛的時候,完完全全是不管不顧地做,甚至打量她的眼光也像打量一件貨物一樣,他繞著她的頭發(fā)絲:“搶來的東西,似乎味道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好。”</br> 說完他輕輕一扯,她的頭皮跟著一陣發(fā)疼。</br> 胃里有翻騰的惡心感呼之欲出。</br> 在此之前,她對沈崇禮那么一丁點細微的、呼之欲出的希冀,完全瓦解。</br> 而她在得知他在結婚一個月就跑去酒吧找了四個女人后,她已經連上床都不想配合他了。</br> 沈崇禮卻不滿于此,拉著她,沒有潤滑地強行做,最后搞得兩個人都無比痛苦。</br> 幾場煎熬的歡愛結束后,她對他徹底死心。</br> 所以當他們搬去倫敦后,她得知他開始出軌他的秘書們的時候,她毫無波瀾,只想開始計劃真正離開宋家和沈崇禮的辦法……</br> 于是,她的計劃,在他們回國的那一天,一步一步,步步籌謀。</br> *</br> “宋總,報表您簽一下字。”</br> 楊凌抱著一堆藍色文件夾放到宋葉眉桌上。</br> 宋葉眉把澆水的水壺放下,轉身回到桌前,翻了幾頁后,楊凌問她:“宋總,小于剛來,不懂事,肯定會犯不少錯,您別太放在心上。”</br> “我當然不會放在心上,現(xiàn)在還沒有什么值得我放在心上。”宋葉眉說得不在意,語調卻依舊溫溫柔柔。</br> “幫我訂一張飛悉尼的機票。”</br> “去悉尼?”楊凌笑了下,“宋總這是有值得放在心上的人啦?”</br> “當然沒有。”宋葉眉笑笑。</br> 過幾天去老黛西的生辰,她過去看看她。</br> “果然,等宋總開花,比鐵樹還難。”楊凌也是跟了宋葉眉三年的老人了,她知道偶爾和這位開開玩笑也不礙事。</br> 宋葉眉挑挑眉,沒說什么。</br> 沈崇禮進牢里去的時候,她去探望過他,她一點一點告訴他,她這些年的計劃,一直以來對他的厭惡,甚至在最后,她握著電話筒告訴他:“放心,你名下的公司,凡事沒涉及你以前犯罪的,現(xiàn)在都歸我了,誰讓我們是——”</br> “夫妻呢。”</br> 沈崇禮握著電話筒的指節(jié)發(fā)白,他咬著牙齒罵她:“婊.子,我就不該娶你,我就不該在娶你以后,發(fā)現(xiàn)你那些蹩腳心思時,對你留了一手。”</br> 宋葉眉嗤笑一聲:“對我留一手?你怎么不更魔幻一點,說你喜歡過我呢?”</br> 沈崇禮太陽穴突突地跳,沉默著不說話。</br> “最后一次來看你了,就這樣吧。”</br> 宋葉眉看了沈崇禮一眼,他剃了光頭,深邃的五官上陰云密布,從前的不羈不復存在,宋葉眉啪地掛完電話在,轉身離開。</br> 在她離開后,沈崇禮笑了下,向警官要了根煙,點著,卻不抽,出神地想著。</br> 直到煙頭快燃到指尖的時候,他才把煙頭狠狠扔掉,捂著被燙到的指腹,罵了句:“真他媽痛啊。”</br> *</br> 宋葉眉去澳洲看完老黛西后,她又順勢給自己放了一個小長假,乘游輪去了一趟南極。</br> 上船的時候,她無聊,旁邊有個算塔羅的灣灣女人,宋葉眉抽了張牌。</br> 灣灣女人看了眼,說:“好牌,紅鸞星動了。”</br> 宋葉眉說:“我不信,怎么個動法?”</br> “天雷攪動、地火勾動,你說呢。”</br> 宋葉眉失笑,不信,自顧自往二樓的露天餐廳走去。</br> 她半坐在吧臺旁邊,要了幾杯威士忌。</br> 寒冷的風吹過來,她覺得有些冷,但喝至微醺,身上卻又覺得熱。</br>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半醒不醒,似乎什么都可以從頭再來。</br> 出神的片刻,宋葉眉的大腿上忽然多了一件黑色的男士西服外套。</br> 她抬起迷蒙的眼,看上去。</br> 男人有雙上揚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在燈下被拓出漂亮的陰影。薄唇張開,是磁沉沙啞的聲音:</br> “小姐,你的絲襪破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