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她是替身
把阮胭送到了家,方白本來想著阮胭的手不方便,打算陪她一起住。結(jié)果公司一通電話,直接把她叫回去加班。</br> 于是阮胭也做好了吃幾天外賣的準備。</br> 然而她一推開門,一陣飯香就飄了出來。</br> 阮胭看向廚房。</br> 她半是警惕、半是疑惑地喊了聲:“有人嗎?”</br> “有銀,有銀,俺在這兒呢。”</br> 一個穿著藍色短袖的圓滾滾的年輕女孩走了出來,臉上還帶著兩團那種高原紅。</br> 阮胭聽著這熟悉的方言:“……你是誰……”</br> 女孩:“夫人,俺,俺是張曉蘭。”</br> 阮胭:“…………”</br> 女孩:“夫人,俺,俺真的是。”</br> 阮胭:“……張曉蘭,你當(dāng)魚的時候長那么好看,怎么變成人了這么磕磣……”</br> 女孩撓了撓頭:“什么魚?”</br> 隔了會兒,她猛地拍腦門:“噢噢噢,夫人您是說陽臺那條藍色的魚是吧?來的時候,老爺就囑咐俺要天天喂的,說您寶貝得很。”</br> 阮胭頭很痛:“所以你不是張曉蘭?”</br> 女孩不解:“夫人,俺就是張曉蘭啊!”</br> 阮胭:“…………”</br> 女孩癟了癟嘴:“俺家住平水鎮(zhèn)三十二號樓,俺到臨江來打工,是老爺?shù)郊艺緛碜屛艺疹櫮!?lt;/br> 阮胭看了看她,又走到陽臺去,看了看那條還在缸里吐泡泡的藍色孔雀魚。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魚還在那里。</br> 阮胭轉(zhuǎn)頭看了看眼前的圓滾滾“張曉蘭”,問她:“所以你口中的老爺是沈勁?”</br> 張曉蘭點點頭。</br> 她就知道,沈勁絕對是看到這人的名字,就故意找來戲弄她的。</br> 阮胭想起她的話,問:“你是平水鎮(zhèn)的?”</br> “是的,夫人。”可以說是非常熟悉的鄉(xiāng)音了。</br> “……你可不可以別叫我夫人。”</br> “好的,少奶奶。”</br> “…………”</br> 張曉蘭,你還是直接變成魚,去缸里和另一個“張曉蘭”作伴吧……</br> 說歸說,張曉蘭做飯的手藝的確很好。</br> 知道阮胭的右手不方便,就做了左手也方便拿著吃的平水特色卷餅。她做得很地道,很有家鄉(xiāng)風(fēng)味,阮胭一連吃了好幾個。</br> 張曉蘭發(fā)現(xiàn)阮胭不用她教,也知道那些卷餅的正確吃法。</br> 阮胭說:“我也是平水鎮(zhèn)的。”</br> 張曉蘭:“!!!”</br> 她激動得要哭出來了,拉著阮胭說了一大堆,問阮胭是什么時候來的臨江,家住在平水鎮(zhèn)的哪里,嘰里咕嚕說了很久,才意識到,啊不應(yīng)該纏著夫人這么久,她還是個病號,要好好休息。</br> 于是張曉蘭最后感嘆了一句就打算收場:“夫人,您離開鎮(zhèn)子離得早,沒能看到那么好看的陸醫(yī)生,真是太可惜了。”</br> 說完,她又覺得這樣說不太好,又補了句:“老爺也很好看!而且和陸醫(yī)生長得還有點像咧!”</br> 阮胭拿著筷子的手有點不穩(wěn)。</br> “陸醫(yī)生叫什么?”</br> “好聽著呢,叫陸柏良。人又高又帥還有文化,而且他好溫和哦,鎮(zhèn)子上其他的男人都笑俺胖,他卻從來不笑俺,看俺跟看其他漂亮姑娘的眼神一樣,一點也不歧視俺,俺好喜歡他哦。”</br> 張曉蘭手撐著下巴,說起溫和的陸醫(yī)生來,眼睛里滿滿都是小愛心。</br> 阮胭低下頭,“是啊,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了。”</br> 張曉蘭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夫人突然就有些難過和寂寥。</br> 那是她看不懂的。</br> 她覺得這個時候應(yīng)該讓夫人一個人待著。</br> 于是她說:“夫人,俺先去廚房洗碗了,您不夠再叫俺,俺給您做。”</br> 阮胭也沒心思吃了,她放下筷子往屋里走去。</br> 起身的時候,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br> 他現(xiàn)在生活得很幸福,很安樂,這樣不就夠了嗎?</br> *</br> 第二天,晨光乍破,阮胭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早上九點了。</br> 以前沈勁不在的時候,她一個人睡,經(jīng)常要靠服用褪黑素才能入睡。而昨晚,可能是吃到了很久沒吃過的家鄉(xiāng)菜,也可能是知道了陸柏良現(xiàn)在過得無比安好,她竟難得地擁有了一個好夢。</br> 打開手機,邢清給她打了很多個電話,時間都是凌晨五點,看得出她為微博上的黑料焦慮到了極點。</br> 邢清給她微信留了言:“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越演越烈了,微博上#阮胭滾出娛樂圈#的話題在今天凌晨又空降熱搜了。”</br> “我們還是不做回應(yīng)嗎?”</br> 阮胭也不用左手打字了,直接語音輸入:</br> “嗯,不用回復(fù),在網(wǎng)絡(luò)時代之前,24小時是應(yīng)對的黃金時間,原因就在于,24小時,足以讓一件事深入人心。現(xiàn)在才過了十二個小時,讓他們繼續(xù)黑,就當(dāng)宋筠他們免費幫我們做一次營銷了,這么多熱搜,幫我們省了好幾百萬了。”</br> 回完邢清的消息,還有一堆人的消息沒有回,都是過來找她問詢微博熱搜黑料的。有謝丏,有程千山,還有陳副導(dǎo),大學(xué)時的授課老師,甚至還有之前在首醫(yī)大的同學(xué)……</br> 阮胭一個一個認真回復(fù),謝謝他們的關(guān)心。</br> 消息列表一直滑到底,才顯示出一個很久很久都沒再出現(xiàn)過的頭像:</br> “我看到微博熱搜了。姐姐,你還好嗎?很抱歉,好像因為我的事情,給你帶來麻煩了……但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出面幫你澄清的。姐姐,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對。但請相信我,無論如何,我都只希望你能夠快樂。聞益陽。”</br> 阮胭握著手機。</br> 目光聚焦于最后那三個字。</br> 聞益陽。</br> 益陽啊。</br> 那個名字里分明帶了個溫暖的“陽”字,前十八年卻從未得到過陽光的男孩……</br> 阮胭猶豫了一下,回復(fù)他:“益陽,我一切都好,你放心。這件事的確是需要你澄清一下,只是,我有點怕這樣會影響到你現(xiàn)在的個人聲譽……”</br> “沒關(guān)系的,姐姐。我從來都不在乎那些評價,你知道的。我能見你嗎?我想當(dāng)面把以前我們交往的證據(jù)都交給你。”</br> 阮胭摁住微信語音,想回復(fù)他一聲“寄過來吧”。</br> 片刻后,卻又放開。</br> 最后還是又摁住,說了聲:“好。”</br> *</br> “臥槽,勁哥,驚天大消息,你好像被綠了!!!”</br> 沈勁也是才睡醒。昨晚和姜十毅喝完酒,談完事情,已經(jīng)是凌晨了。</br> 這一年的影視行業(yè)不景氣,合娛手里握了很多ip想做,在到處拉投資,沈勁手里的訊科新推出了一條人工智能音箱產(chǎn)品線,他也在迫切尋求優(yōu)質(zhì)的廣告冠名。</br> 于是兩個人,聊著聊著,就越聊越醉。他還沒來得及給阮胭發(fā)條消息,問她那個張曉蘭干活怎么樣,就昏沉沉睡過去了。</br> 結(jié)果一醒過來,顧兆野的一條語音就跳了出來。沈勁一點開,他夸張的叫喚聲瞬間響徹整個房間。</br> 聽了內(nèi)容,沈勁沒好氣地回了句:“滾。”</br> 顧兆野立刻發(fā)了條消息過來,是一張圖:</br> “勁哥,我微博上拿的,你瞅瞅,這是不是嫂子從前的時候?”</br> 沈勁點開,就是那條爆料阮胭大學(xué)時,私生活不干凈的微博截圖。</br> 上面的阮胭,還留著薄薄的八字劉海,渾身透著一股傻傻的學(xué)生氣。</br> 而站在她旁邊的那個男生,又高又瘦,也是青蔥得不行。看起來竟有種……</br> 莫名的登對。</br> 沈勁面色鐵青,手指握得青筋鼓起,死死摁住手機屏幕:“這人究竟是誰?!”</br> “說是嫂子以前的小男友!勁哥,你是不知道,這兩天網(wǎng)上都把嫂子黑成什么了,又是說她學(xué)歷造假,又是說她私生活混亂,更離譜的是還說她被白榮雷那個老家伙包養(yǎng)了。也不看看他那王.八樣,他配嗎!”</br> 沈勁把照片里那個愣頭青的圖放大又放大,看了半天。心里頭再一次涌起那種異樣的擰巴感。</br> 這種感覺在最近出現(xiàn)得過于頻繁。</br> 他以前一顆心都擱在了宋葉眉身上,求之不得后,也沒談過別的人,他不懂得心里這種無端的異樣意味著什么。</br> 他就像一頭獅子,在曠野里找不到屬于他的獵物。或者說,找到了,卻因此更加茫然了。</br> 她,也曾是屬于別人的獵物嗎?</br> 這個想法,驀然跳出來,猛地撞斷了心上的某根弦。</br> 他把手機猛地摔到床上。</br> 不過是個替身罷了。沒必要再為她費心。他這樣想。</br> 最后,他去廁所洗了把臉出來后,才又撿起手機給宋筠打了個電話。</br> 宋筠接了起來,但她那邊很吵,人聲嘈雜,且周遭都是急促的“葉眉、葉眉”的焦灼呼喚聲。</br> 他喉頭微動,問:“是,你姐嗎?”</br> “嗯。姐姐昨天回國了,她,她不讓我告訴你。但是勁哥,她今天還在醫(yī)院躺著,昨晚她胃病犯了,現(xiàn)在動都動不了……”</br> 宋筠頓了頓,說,“她這兩年在國外過得很不好。姐夫?qū)λ埠懿缓谩!?lt;/br> “他怎么了?”</br> “他家暴,我姐被她打到胃痙攣。”</br> 沈勁握著手機的手指越來越緊,越來越緊,最后只憋出兩個字:“畜生。”</br> 宋筠試著問他:“勁哥,你今天要不要過來看看我姐?”</br> 沈勁沉默了。</br> 宋筠也沒說話。</br> 在這個靜默的瞬間里,他想到了很多事。</br> 比如從前宋葉眉給他們一群男生做飯吃的場景;比如宋葉眉在家里宣布聯(lián)姻時沉默的順從模樣;比如他拼著一身的血淚去見她,卻還是誤了她離開的最后航班,只能站在機場里往天上看時的無措和失望。</br> 諸多畫面次第閃過。</br> 但此時,他心里最最深處的,把他從回憶拉回現(xiàn)實的,居然是阮胭那聲帶了些委屈的“哥哥”。</br> 沈勁閉了閉眼,說:“先不來了,我去了對她影響不好。”</br> “另外,阮胭的事是不是你做的?”</br> “不是。”宋筠不承認。</br> “最好不是。”</br> 沈勁掛掉電話。</br> 又給向舟發(fā)了條消息:“給我訂個最近的航班,回臨市的。”</br> 向舟回復(fù):“好的。”</br> 他又給阮胭發(fā)微信:“在哪兒?”</br> 十分鐘過去了,沒人回。</br> 他打電話給阮胭,那邊卻是遲遲未接。</br> 他不死心,依舊繼續(xù)打。</br> 阮胭向來都是溫順聽話的,只要是他的電話,無論她在做什么,她都會秒回。這次是怎么了,出了什么問題?</br> 會不會是網(wǎng)上那些黑子說話太難聽了,她想不開。</br> 他趕緊掛了打家里的座機,張曉蘭現(xiàn)在這個點肯定是在家的。</br> 張曉蘭幾乎是秒接電話,開口就是一句方言味極重的“老爺”,把沈勁嚇了一跳。</br> 沈勁喝了口水定心,問她:“阮胭今天在家嗎?”</br> 張曉蘭:“沒有,夫人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要去見朋友。”</br> 朋友。這個點去見朋友,見什么朋友,她不怕被狗仔拍到嗎?</br> 沈勁看著杯子里一圈一圈漾開的水紋出了神。</br> *</br> 水紋一圈一圈漾開。</br> 阮胭低頭看著杯子出了神。</br> “姐姐,你不喝嗎?”聞益陽問她。</br> 周遭的電玩聲聲音巨大,刺得阮胭的耳膜生疼。</br> 來來往往的都是些學(xué)生,偶爾有一兩個男生路過,就拍拍聞益陽的肩:“唷,哥們,女朋友挺漂亮。”</br> 聞益陽回以一笑:“不,是姐姐。”</br> 阮胭回過神,抿了口水,“益陽,我只是在想,你一點也沒變。”</br> “變?”聞益陽專注地看著她,眼里帶了些渴求,“姐姐難道還記得第一次見我時候的樣子?”</br> 阮胭輕點了點頭。</br> 記得,怎么會不記得啊。</br> 那一年,他才十六,阮胭二十。她剛拍完學(xué)校的一個宣傳片,得到了一筆數(shù)額不小的片酬。她拿出一半捐了出去。</br> ——這個習(xí)慣是和一位哥哥學(xué)的,他是個極其良善的人,總會固定把收入的一部分捐出去。</br> 聞益陽所在的學(xué)校,就是阮胭的捐助對象。</br> 為了防止中間人克扣,她親自飛去那座西南的大山里。看著一臺臺電腦,發(fā)到學(xué)校的每一個教室里。</br> 直到發(fā)到聞益陽的班里。他站在灰頭土臉的孩子堆里,扯著洗得發(fā)白的襯衫,局促窘迫地對她說:“姐姐,你捐的這個電腦,我不會用……”</br> 阮胭看到他眼角的淚痣時,先是心下一驚,而后斟酌著問他:“你是?”</br> 他往后縮了縮腳:“聞益陽。姐姐,我叫聞益陽,是這個班的班長。”</br> “這樣啊。別怕,姐姐教你。”她彎下腰,把簡單的操作教給了這個漂亮的小男孩。</br> 那時,在這座遙遠的大山深處,這群孩子們的祖祖輩輩都在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勞作,而阮胭帶著心里那絲異樣感覺,悲憫地看著聞益陽時,她也完全沒能想到,這個連簡單的開機關(guān)機都不會的男生,會在幾年之后,成為所有科技公司都競相挖掘的計算機天才……</br> 聞益陽打斷她的回憶:“姐姐,今天什么都別想好嗎,安安心心、痛痛快快地玩一次,把所有的不開心都忘掉。”</br> 他們見面的地點是聞益陽選的。</br> 他帶她來電玩城,說要讓她身殘志堅,哪怕是用左手打游戲,也要徹徹底底從這兩天的壓力里釋放出來。</br> 電玩城里人們玩游戲的叫罵聲、游戲的通關(guān)聲,一聲比一聲刺耳。</br>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她完全沒有聽到沈勁的電話。直到上廁所的時候,她拿出手機,才發(fā)現(xiàn)沈勁已經(jīng)找她找瘋了。</br> 她趕緊回他微信:“對不起,出門見了一個朋友,沒看到消息。”</br> 兩秒鐘后,沈勁回復(fù)道:“什么朋友?拍張照片我看看,男的女的。”</br> 阮胭看著站在廁所門外等她的聞益陽,她瞬間陷入了沉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