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書坊
云禎想著白玉麒若是敢戲弄他,他就弄死他。
沒想到白玉麒替他收拾得并不花俏。
選的石青色的寬松外袍,袍上繡著無數(shù)深青蝴蝶,最外層圍了云肩,鑲著黑緞邊,墜下深藍(lán)色絲瓔珞,瓔珞末端卻是一個一個毛茸茸的小絨球,里頭卻穿上了朱紅對襟高領(lǐng)花襖百褶石榴裙,在石青色外袍襯托下分外嬌艷。
頭發(fā)將鬢發(fā)垂下,頭頂挑了一半梳成發(fā)髻,戴了個小巧的花冠,花冠上簪著與云肩瓔珞上一模一樣的絨球,耳垂則夾了兩只小巧的紅珊瑚墜。
面上并未施粉,只替他略微畫了下眉毛,在他眼皮至眼尾用指腹沾了胭脂抹了兩筆往鬢邊飛去,點(diǎn)了下朱唇,便道:“好了。”
云禎照了照鏡子,也覺得有些神奇。白玉麒似乎就替他勒了下腰帶,整了下衣領(lǐng),將他的喉結(jié)擋住,只看鏡子似乎就看出了一個高挑修長的年輕姑娘。
淡紅色胭脂柔和了他眉目間原本的英氣,多了幾分嫵媚,寬大的深色云肩和繁復(fù)蝴蝶花紋遮住了他比一般女子更寬的肩膀和更粗的手臂,但瓔珞上垂下來的絨球又化解了那顏色的老氣,內(nèi)裙寬寬腰封束著細(xì)腰,長裙下只微微露出錦鞋翹起的云頭,只要步子不邁太大,誰都看不出下邊一雙男子的腳。
白玉麒道:“倉促借的戲服來改的,你沒經(jīng)過訓(xùn)練,走路注意步子小一點(diǎn)就好了。”
云禎說:“那說話呢?”
白玉麒道:“只能不說話裝啞巴了,話都讓我說就好了。”
云禎:……
白玉麒換了衣裳,卻也是個青衣書生打扮,他拱手對云禎道:“娘子,委屈你在家操持家務(wù),為夫帶你去看雜耍。”
他神情一變,已果然仿佛一個秀才一般,笑容帶了些斯文靦腆。
云禎是見過他演戲的,這下看來也頗覺新奇,笑道:“你們這行,還真是人才輩出。”
白玉麒笑道:“娘子請。”
卻是在門口叫了驢車來,護(hù)送著云禎上了車,很快到了福臨園。
下了車他帶著云禎道:“雅間在三樓,那間王家小姐失蹤的那間我們包了下來,暗道什么都查過了沒有。”
福臨園熱鬧之極,一進(jìn)去大廳里的喧囂聲浪聲就瞬間向人涌來,云禎看下去只見臺子中央正有幾個童子正疊羅漢在高高的地方,身上托著蠟燭。
下邊有的再看,有的卻只是圍著桌子在打雙陸、投骰子吃酒作樂。
有小童提著沉重的吃食籃子或者香花跑來跑去地兜售,也有小二托著切好的鮮果架子滿場飛奔。
倒是一片太平盛世繁華模樣。
白玉麒才走進(jìn)去,早有童子圍上了他們,有童子喊:“爺爺奶奶看戲要吃些零嘴兒不?瓜子花生芝麻糖,糖炒松子板栗榛子,還有李子杏子蓮子菱角不甜不要錢!”有女童乖巧對著云禎笑:“秀才哥哥給夫人買花戴唄?這樣漂亮的太太買花戴吧?香香的才摘下來的晚香玉呢,還有桂花,還有月季。”
又有童子手里提著一籃子書過來用力舉著兜售:“秀才哥哥,秀才娘子,這是最新出的話本子、詩集、戲本子、唱詞兒,三文錢一本,還有最新的邸抄!來一本吧?”
云禎被他們一圍,個個仰著頭眼睛亮晶晶像小狗一樣看著他,瞬間就有些動不了了,站著不知所措,白玉麒驅(qū)趕他們:“我們訂了包間,找別人去。”
云禎看著他們可憐兮兮地離開,不由心中一軟,一看那拿書的籃子里的詩本子,心里一動,隨手拿了幾本,待要掏錢,卻發(fā)現(xiàn)自己換了衣服,身上卻無錢,白玉麒笑著替他付了錢,這下可捅了馬蜂窩,那一群賣花賣零嘴買果子的全都涌了上來:“秀才娘子買我的花兒吧。”“秀才娘子買我的杏兒吧。”……
云禎抱著那疊書手足無措,白玉麒已忍著笑手一伸果斷將那些孩子驅(qū)趕開,送著云禎上三樓,三樓果然是雅間,上到樓面就已安靜了許多,又能極清晰的看到中間戲臺子上的節(jié)目,疊羅漢已結(jié)束了,現(xiàn)在是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娘子在高高的長索上走著,穿著粉紅裙靴,四肢柔軟在繩索上做出不同的動作,只看得人驚險萬分。
白玉麒看他還沒走到包間就被那一對姐妹花吸引住了,悄悄在他耳邊笑道:“這一對姐妹花如今可有名呢,他們父母親可是日進(jìn)斗金,這里是女客的場子,若是在別的男客場子,這一對姐妹花走繩可又不一樣了,是不穿衣服的。”
云禎抬眼瞪了他一眼,白玉麒嘿嘿一下:“不說了不說了——這邊走。”
云禎才走了幾步路,忽然有人從他后頭抓住了他的左手,他吃了一驚剛要轉(zhuǎn)頭,白玉麒已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他,緩緩道:“這位客官,這是內(nèi)子,非禮勿視。”
一個聲音笑了下:“內(nèi)子嗎?白先生何時娶妻了?小王合該送一份賀禮賀一賀才對。”
白玉麒臉色微變,云禎卻已轉(zhuǎn)頭瞪著那無禮之人,姬懷素看他轉(zhuǎn)頭過來,眼角一點(diǎn)暈紅上翹看向他,似嗔似怒,心下不由一蕩,微微一笑:“我剛在樓上看下去,就覺得像你……還想著,若是真有這般像你的女子,納回府也不錯。”
云禎左手掙了掙看姬懷素不放手,右手探到寬大袍下的腰側(cè),姬懷素耳朵靈敏,只聽到噌的一聲,毛骨悚然,什么都沒想瞬間松手后退閃開兩步,果然銀光一閃,云禎手里已持著一把雪亮短劍,姬懷素若是放手慢一些,怕不是手腕直接被削斷。
他臉色微變,微微舉起手低聲道:“是我無禮了,我道歉。你在查案吧?可否房里說話?”
云禎凜如冰霜,看都不看他一眼,低聲道:“滾。”
姬懷素道:“你是在查西寧侯千金失蹤的案子嗎?”
云禎臉色不變,只冷冷看著姬懷素,姬懷素苦笑了聲:“你確定要在這人來人往的走廊說話嗎?或許我能給你些有用的線索呢?”
云禎沉著臉掀起簾子走進(jìn)了包間,姬懷素往里跟進(jìn)去,卻伸手?jǐn)r住了白玉麒,白玉麒站在門口,云禎轉(zhuǎn)頭看到,示意道:“你在門口守著不讓人進(jìn)來。”
白玉麒眼里充滿敵意看了眼姬懷素,但還是站在門口關(guān)上了門。
云禎走到內(nèi)間,看了眼里頭的陳設(shè),姬懷素道:“西寧侯千金失蹤這事,雖然不聲張,但西寧侯日日追索大理寺,又派了家丁到處查,甚至進(jìn)宮去求了皇上,到底行事不秘密,消息靈通的人家還是知道了,只是維護(hù)西寧侯面子,沒往外說罷了。”
云禎道:“前世并沒恩科,也沒有西寧侯千金失蹤這事。”
姬懷素道:“不錯,我們的重生,已經(jīng)改變了太多事——尤其是你,我聽說朱絳那家伙已是三鎮(zhèn)提督,丁岱也將在萬壽節(jié)后府九邊總督府任鎮(zhèn)守內(nèi)官,你在其中做了很多事吧?想不到這一世,你能影響皇上至此。”
云禎道:“如果你就是想和我說這些廢話的話可以滾了,我還要查案。”
姬懷素道:“云禎,朱絳不過是個紈绔公子,你從前……也心性單純,心不在朝政上。許多政事,許多關(guān)礙之處,我比你知道得更多,你有什么疑問,不妨問問我,我興許能給你提供些什么有價值的線索,便是北楔的戰(zhàn)事,我事后也反復(fù)復(fù)盤……還有,你不在了以后,我還執(zhí)政三年,對那過去的戰(zhàn)事,我比你知道得更多,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訴你。”樂文小說網(wǎng)
云禎微微詫異,抬頭看了他一眼:“皇上回來了,你居然沒有被廢?”
姬懷素心里一喜:“朱絳沒和你說嗎?他當(dāng)時……出家了……大概不問世事吧……”
云禎看了他一眼,神情漠然:“出家?”第二世,他對朱絳的記憶還存在于最后一次他來探監(jiān),眼睛紅腫,和他說在打通關(guān)系解救他。
姬懷素道:“皇上回來后……”他含糊道:“只做了太上皇,仍然讓我做著皇帝,處理政事,只是每夜都需在你靈前跪誦往生經(jīng)……朱絳當(dāng)時執(zhí)意出家,朱國公傷心生了病,這事我依稀有些印象。”
云禎卻疑竇叢生:“皇上既然平安回來,為何不廢你?”
姬懷素目光閃躲,臉色有些難堪:“他說我為了皇位放棄了你,那就讓我永遠(yuǎn)做這皇位的囚徒,手足上了重鐐,白日處置政事,夜晚為你跪誦往生經(jīng)……后來……后來我雙腿跪壞了,他也沒讓人治,后來病重不治……”
云禎看了他一眼,目光冷漠:“你覺得這苦肉計(jì)還能打動我嗎?這不是你該的嗎?”
姬懷素苦笑了聲:“我只是想說,前世是我對不住你,但后來我也已誠心悔過了,你為何不能信我一次呢?”
云禎微微側(cè)頭看了他一眼,仿佛在打量他的神情。
姬懷素站在陰影中,神情哀慟,漆黑眼睛凝視著他,仿佛真的傷心至極。
云禎忽然笑了聲問他:“行,我問問你,你知道羅松鶴嗎?”
姬懷素一怔:“侯府千金失蹤此案與羅松鶴有牽連?”
云禎冷道:“我只問你話,別的不關(guān)你事。”
姬懷素道:“羅松鶴……上一世,他因?yàn)闋窟B進(jìn)了反詩逆案,被誅。”
云禎赫然抬頭:“反詩逆案?”
姬懷素看他認(rèn)真看過來,連忙帶了些討好道:“你應(yīng)該也有印象的,當(dāng)時姬懷清想將此事栽在我頭上,我卻使了法子讓皇上相信那是姬懷清主使的。”
“經(jīng)過那次事以后,姬懷清元?dú)獯髠噬蠌U了他的郡王,將他遣回封地,那樁案子牽連進(jìn)去的舉子極多,據(jù)說是一本詩刊,里頭不僅沒有避諱皇上的名諱,還收錄了一些反詩,當(dāng)時那本詩刊里頭錄了詩集的舉子,京里的文人,幾乎全數(shù)被牽連,做序的,刊印的,刻版的書社也全數(shù)被牽連入獄,以‘大逆罪’全數(shù)問罪。”
“這樁反書逆案你應(yīng)該也記得,當(dāng)時血流成河,京城好些日子無人再敢出詩集文集,文會也許久無人敢開。那本書里頭最前面收的詩,就錄有我的詩……我當(dāng)時也上了折子自辯,姬懷清哪里肯放過這大好機(jī)會,當(dāng)時彈劾我的折子數(shù)不勝數(shù),你后來親自進(jìn)了宮去和皇上替我求情,我確實(shí)不知此事,后來皇上恕了我,大理寺沒有問我的罪。”
姬懷素看向他,眼睛里帶了一點(diǎn)淚意。
云禎深吸了一口氣,他想起來了,當(dāng)時姬冰原看他跪求,還扶了他起來,好言寬慰,賞了他些東西,讓他寬心回去了——正因?yàn)楫?dāng)時姬冰原的態(tài)度如此輕描淡寫,之后姬懷素也一點(diǎn)罪名沒沾上,他也忘了這事。
反詩逆案,姬冰原雖然少年領(lǐng)兵,殺伐決斷,卻并不是個好殺的性子,相反,他很克制,對百姓來說,甚至可以說是仁君。
“大逆”的罪名,是族誅的罪名,會為了一本反詩集殺了這樣多人,那絕對不是一本普通的反詩,至少絕對不僅僅只是沒有避諱。
他問姬懷素:“你看過那本反詩嗎?”
姬懷素?fù)u了搖頭:“皇上親自下的命令,全部被當(dāng)場銷毀了,即使是我后來登基后……因?yàn)楹闷嬲{(diào)了當(dāng)時的卷宗來看,里頭也只寫了未避皇上名諱,詩意悖逆,大逆不道,別的什么都沒有留下。羅松鶴,我記得他有詩收錄,他似是受人之托,替人抄版校對。”
姬懷素看了眼云禎道:“這一世,我重生后,再沒有作任何詩。”
云禎簡直要冷笑了:“郡王殿下果然明哲保身。你是怕我繼續(xù)借這樁逆案來整你吧?”
姬懷素道:“你這個時候問起羅松鶴,我自然會做如是想,當(dāng)年大理寺一夜之間偵緝四出,禁軍封城,捕了上百人,京城震動,此事……此事也難免讓皇上的仁君之名有了些瑕疵,若是你查獲此書,我還是希望你得饒人處且饒人……”
云禎道:“知道是哪家書坊嗎?”
姬懷素苦笑:“當(dāng)時京里有名有姓的大書坊幾乎都牽連上了,主謀者深謀遠(yuǎn)慮,我一直覺得姬懷清乃至秦王,沒有這等本事,但主謀者到底是誰,事后我看卷宗也沒有提過,只有姬懷清府內(nèi)一名姬妾自盡。”
云禎心沉了下去,想了一會兒道:“還有什么要說的嗎?沒有你可以走了。”
姬懷素閉了嘴,看了他一眼,苦笑道:“那我走了,你小心。”
他走了出去,云禎坐在座椅上,頭腦仿佛風(fēng)暴在里頭反復(fù)回旋沖撞,驚心動魄。
原來如此,這樣就說得通了!
萬壽節(jié)之時,誰敢這個時候頂風(fēng)作案,拐賣侯府千金?
當(dāng)然不是因?yàn)樨潏D這點(diǎn)利益,而是因?yàn)樽财屏诉@天大的秘密!
這位千金和羅松鶴,大概因?yàn)橹霸谖臅弦娺^以后,不知為何在此有了聯(lián)系,他目光落在了他剛剛買下的那疊話本——詩集。
他霍然抬起頭來,外邊白玉麒正走了進(jìn)來,看到他神情,微微帶了些擔(dān)心:“侯爺可還好?”
云禎道:“那侯府王小姐,是否在這里看雜耍的時候,買過詩集?”
白玉麒一愣,然后道:“是買過,我們查過,都是很普通的話本、詩集,這也是常事,許多文人會集資刻印詩集,四處分賣,贈人,算個風(fēng)雅之事。王小姐粗通文墨,來看雜耍之時,自然也買了些……”
云禎霍然站起來道:“那詩集后來還找得到嗎?”
白玉麒道:“沒注意……當(dāng)時留在包房里的我們都翻看過了,并無特別之處,當(dāng)時王四小姐和幾位侯府的姐妹一起看了雜耍一會兒,就說累了,進(jìn)了內(nèi)間去歇息,丫鬟們服侍她在房內(nèi)躺下后,她便打發(fā)丫鬟出來。其他姐妹看雜耍入迷,沒有注意,只以為她原本就好安靜。結(jié)果待到要回去了,所有人才發(fā)現(xiàn)原本應(yīng)該在里頭睡著的王四小姐不見了。”
“一開始并沒有敢聲張,只命了家人在園子里頭找,實(shí)在找不到才慌了,派人回去稟報(bào)后,西寧侯親自帶了家丁過來搜了一輪,只說是家里逃了個奴婢,里里外外搜了一輪,沒有搜到,才報(bào)了案。”
云禎站了起來,來回走著,那羅松鶴在文會上認(rèn)出了侯府千金正是資助過他的善心仙子——想法子打聽了行蹤,大概想著雖然有緣無分,但可以贈一本收著自己的詩的詩集給千金看看。
然而侯府千金,雖說文墨上平平——卻是侯門里嚴(yán)格教養(yǎng)出來的,她別的看不出,至少看出這詩集里頭沒有避皇上名諱,其他別的就不知道如何了。
這位善心的小姐,以她的性子,大概會想著要提醒一下羅松鶴,畢竟這事關(guān)前程。
然后就此招了禍。
至于羅松鶴呢?他到底知道不知道這本詩集是逆詩?只怕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也不敢拿來隨意送人。此案發(fā)之時,牽連到的文人大呼冤枉,據(jù)說連做序的那位,還在翰林任職,直呼自己不知后頭收錄有反詩。
所以,這就是大禍的由來。
只怕兇多吉少——不對,萬壽節(jié)還沒有結(jié)束,若是殺人,尸體不好處置,出城掩埋必然經(jīng)過城門,在城內(nèi)處置,這等天氣,很快就會臭。
因此,也有可能他們暫時只是被關(guān)押著,等萬壽節(jié)過后,才會被處置滅口。
萬壽節(jié)!
云禎忽然心里悚然,反詩為什么要出詩集?為什么是這個時候?萬壽節(jié)!
若是在萬壽節(jié),萬邦來朝,四夷拜服,無數(shù)藩王使臣、九州主官都在京城給皇上賀壽之時。
這本反詩在京里大肆流傳。
結(jié)果會是什么?
云禎背透重汗,毫無疑問,這本反詩里頭,一定有著了不得的東西,有能讓一向克制仁恕的姬冰原都要大開殺戒的東西!
詆毀君上,散播謠言,動搖國本,敗壞聲譽(yù),無非是這些。
選擇在萬壽節(jié)這個時間點(diǎn),這是經(jīng)過精心選擇的!
前世皇上極為省儉樸素,沒讓各地使臣,各地主官進(jìn)京賀壽,只是簡單祭了皇廟。
而這一世,因?yàn)檎络@個變數(shù),皇上選擇了大辦萬壽節(jié),還開了恩科,無數(shù)舉子文人在京城匯集,這些天的文會詩會原本多得不得了,要不是魯國公抄家,怕是還興得很。但如今也只是勛貴收斂了些,文人那邊仍然文會無數(shù),畢竟是恩科,難得的以文會友的機(jī)會。
這本反詩一旦開始刊發(fā),就會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流傳出去。
云禎按著眉心,他的時間,不多了。
只剩下三天不到了。
福臨園里外邊傳來陣陣樂聲,有歌者歌遏行云,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卻隱藏著大兇險,聲聲驚心。
皇上那一世,到底是如何發(fā)現(xiàn)這本反詩的?
這一世改變得太多了,他不知道,而侯府千金失蹤這一事,只會讓主謀者更謹(jǐn)慎,更小心。有司未必還能像之前一樣發(fā)現(xiàn)此事,更何況,如今的大理寺少卿,是自己,前世是誰了?會不會前世就是這個被自己頂替了的大理寺少卿發(fā)現(xiàn)的反詩?
他忽然暗罵自己,你就是個酒囊飯袋!什么都不知道!你連姬懷素都不如!難怪皇上活著回來也沒廢了他,他比你強(qiáng)!想到此處,他胸中的氣越發(fā)橫七豎八在心里沖撞著。
他按住了自己的額頭,咬牙命令自己冷靜下來,一遍一遍在心中計(jì)算,白玉麒看他臉色青白,有些著急,上前問他:“可是想到了什么?還是剛才那人冒犯了你?”
云禎理著思路,咬著牙道:“你派人立刻去找令狐翊,問他所有羅松鶴接活的渠道,去查,應(yīng)該是同鄉(xiāng),要快!找到了即刻拿名單以及他們住著的下處,拿來這里給我!”
白玉麒看他神情嚴(yán)肅,連忙應(yīng)了走了出去。
云禎深吸著氣,在腦海中快速推理著。
刊發(fā)詩集,必然要有書坊,要刻印工人,姬懷清的姬妾事涉的話,那么一開始做這個的書坊,極有可能是姬懷清或者他的父母秦王、秦王妃的產(chǎn)業(yè)。
事后被廢郡王爵,但沒有牽連到秦王,大概是因?yàn)橛凶C據(jù),他們的確不知。
但一家一家書坊查過去,不但會打草驚蛇有可能會讓對方立刻滅口并且破釜沉舟散播反詩,還太慢了。
時間太少了!來不及了!
他腦海里一片清明,王四小姐自己避著人走出去,想來是知道羅松鶴就在附近。
而兩人雙雙失蹤,那極有可能——主謀就在這福臨園附近。
卻是從案上拿了福臨園擺著的小地圖來,這卻是方便貴人們到附近游覽看的招子,上面簡單畫著福臨園附近的一些吃的,玩的,買東西的地方,這是京里許多大的玩樂園子里頭都會有的。
他伸出手指,慢慢看著那些密密麻麻街道上標(biāo)著的店家:
林記肉脯、竇婆婆羊湯、眉娘繡坊、楊家雜貨鋪、文瀚樓書坊。
他手指點(diǎn)在了上頭:文瀚樓書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