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巴掌伺候(2)
“廢話少說。你等鼠輩竟敢對七皇子殿下無禮,納命來!”胭脂自馬背躍起,騰身半空,三尺青虹化為寒光一線,直取領頭殺手喉部要害。
“有意思!”燕陌聽得胭脂聲音,嘴角隱隱有了絲笑意,自言自語地道,手中招勢亦半分不漏地封住九名殺手的殺招。
場面一片混亂。
月光下,胭脂劍花朵朵,走勢如風,招招致命,環(huán)環(huán)相扣,倒教那領頭殺手心頭吃了一驚。原本以為送上門來的不過是個繡花枕頭似的女子,不會有太多斤兩,想不到她出招居然如此狠烈,自己不僅占不到一點兒上風,還被她咄咄逼人的劍鋒刺得手慌腳亂,好在剛才已經(jīng)發(fā)出訊號通知團主前來。否則,單靠他與九名屬下,怕是難以摛住這對亡命鴛鴦。如此思想,領頭殺手的刀路也換了方式,招招拖住胭脂。
“找死!”胭脂看穿對手想法,寒劍光芒驟增,劍氣破空而出,直襲對手面門。
領頭殺手趕緊提刀擋劍,哪知胭脂手中利劍卷出烈烈之氣‘噌’地一聲擊斷他手中白刃,又見她飛旋半空的身體若燕子般輕盈翻落,長腿踢高至頭頂,斜斜一掃。只聽得‘喀嚓’一聲,領頭殺手暴睜雙眼,口吐鮮血歪躺下去。
想對七皇子殿下不利,門兒都沒有!唇角一勾,胭脂眉峰淡掃,未曾多看地上正不住涌血并抽搐的領頭殺手,聲若千尺寒冰沒有一絲溫度地道:“你們的頭領已經(jīng)魂歸西天,識相的趕緊滾得遠遠的,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p>
九人中好幾人回頭一看,臉面之上未有驚疑之色,相反地反而沾染些許喜氣,將手中銀刀舞得更加賣力,出招也更加果斷辛辣,因為領頭殺手一死,就代表著他們中間有人能升任領頭殺手。也就是說只要能擒住或殺死燕陌,不論是誰都能得到團主的垂青,平步青云。
“死不悔改!”胭脂見狀,亦不多言,幾步踏空,借踩一名殺手的肩膀,躍至包圍圈內(nèi),打算與燕陌同仇敵愾,共同退敵?!暗钕滦⌒摹?/p>
誰料她話還沒說完,燕陌就嘻皮笑臉且毫無罪惡感地道:“哎呀!我熬的粥快糊了,我得先祭祭五臟廟,這里就交給你了!” 飛出包圍圈前,他還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胭脂的肩膀,如釋重負。
“是,殿下!”胭脂并未推搪,大大方方接下差事。
虎視眈眈的九名殺手見領頭殺手已栽在她手里,不敢大意,繞著她圍走數(shù)步,九柄閃著雪樣寒光的刀猝不及防地同時攻向她的上身、中路及下盤,無一不是殺招。
胭脂只見眼中光芒一片,四面八方都是刀影,只得提足一口真氣旱地拔蔥般旋身冉冉而起。九把刀在她飛起的瞬間迅速交拼,火花四射,閃出一陣刺耳之聲。只是那么一剎那,她足底一沉,點在相接的刀身上,壓得九人單臂一矮,借力又是騰空,只是這一次,身形整個翻轉(zhuǎn),已然呈腳朝上頭朝下的曼妙姿勢,手腕巧妙一轉(zhuǎn),三尺長劍已然化為抹刀之式,以一種快得讓人窒息的速度迅速朝殺手的脖子圈了過去。不用說,劍已舔血,四名殺手慘遭割喉,‘呯呯呯呯’連續(xù)倒地,連哼一聲都沒有來得及。
其余五人乍見她如此奇異而沒有套數(shù)的招數(shù),立時呆滯,手中刀勢轉(zhuǎn)慢。素聞燕陌為極致高手,想不到這女子出手如此冷酷與邪惡,一招就要了四個同僚的命,即使團主在場也會為此感到不可思議,由此可見他們心中的震驚有多么強烈。
就在五人分神之際,胭脂長劍利落地一挑,五人中便有三人落刀,另外兩人手中的刀剛遞到一半,雙手已不聽使喚地抖起來。
“自作孽不可活!”胭脂拋話的同時,劍走偏鋒,已然分別點住了五人的氣海穴,散盡其體內(nèi)真氣。五人像棉花包似地軟倒在地上,‘哎喲哎喲’地不住呻吟,睜大的眼睛不甘心又不得不服氣地落在胭脂身上,不明她身份。
眼下雖解決了這十個,可他們的同黨還在附近,為以防萬一,還是走為上策!胭脂謀劃著,轉(zhuǎn)身一看,頓時為眼前景象張口結(jié)舌,實在無話可說。
燕陌正愜意地捧著一只大陶碗,就著碗沿大口大口地喝粥,時不時發(fā)出‘呼哧呼哧’的聲音,動作哪還有當初身為霧烈七皇子的皇家風范?簡直就像討飯的叫花子一樣,又活像剛放出來的牢犯,八輩子沒吃過飯似的。
“殿下。”胭脂扯動僵化的嘴角,試探性地叫。哪知燕陌沉浸在痛吃痛喝中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只好將聲音提高了些,又叫了一遍:“殿下?!?/p>
燕陌伸長舌頭,滿足地舔著陶碗里剩下的汁,聽她叫喚,遂抬起半掩在碗里的臉,看著面前的胭脂,心想自己才喝完一碗粥,本來還打算再喝兩碗,結(jié)果一看她已經(jīng)把九個人都收拾完,這也太快了點兒。于是,他撓撓脖子根兒,為難地道:“你太快了,總該預留一點喝粥的時間給我吧!”
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著喝粥,普天之下,怕是再沒有第二人!胭脂小聲嘀咕著,然后正色道:“殿下,請馬上離開。他們的同黨就快到了。”
“好,就來!”燕陌眼珠一轉(zhuǎn),眼下土地廟是肯定不能呆了,一會黑衣殺手的同黨一齊殺來,這里肯定變作一片廢墟。雖是如此,他仍戀戀不舍地從鍋里又舀了半碗粥,邊喝邊嘆:“人間美味呀!可惜沒有時間喝……”在逍遙臺上餓了好幾天,這會子粥一下肚,整個人就踏實了,心情別提多舒暢。
胭脂見他也算配合,心想這一回他應該不會再拒絕跟她回城,放心走在前面,經(jīng)過被廢武功的五名殺手時,以劍劃開他們的衣袖,見五人臂膀上都有一只展翅欲飛的鷹形刺青,臉色一變,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向馬匹。
“等一下?!弊咴谒砗蟮难嗄跋裣肫鹆耸裁矗芑貜R門,用力掏開火堆,取出一只橢圓泥包來,小心地用衣衫前襟兜起來,然后才跑向胭脂?!白甙?!”
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后,胭脂沉默著牽起了馬的韁繩?!罢埖钕律像R吧!”
“那你呢?”燕陌努努嘴,端著粥的手朝她晃了一晃。
“請殿下上馬吧!我不會落下的?!彪僦呐鸟R背,請他上馬。老實說,他一手端著粥碗,一手牽著衣襟的樣子挺搞笑的?!澳隳懿荒懿灰倌弥愕闹嗤耄俊?/p>
“哦,那你等我喝完這半碗。在逍遙臺上餓了好幾天,一身力氣都沒有了,剛熬好粥,殺手就來了。”燕陌會意地說完,也不怕燙就稀哩嘩啦地將粥喝進肚,一甩手便扔了陶碗,得意地抱著衣襟里熱乎乎的叫化雞,跨上馬蹬,坐在騎具上。
胭脂牽馬走上回城方向的小路,一聲不吭,偶爾四處張望一下,查看是否安全。其實他一提到餓,胭脂也感到餓,從逍遙臺回到客棧,連口熱水都沒喝上,就急急地趕來土地廟,所幸來得及時,否則她就該引疚自罪了。
走了好久,一直在馬背上得意地晃蕩來晃蕩去的燕陌開始注意胭脂。老實說,他對她有些好奇,好奇她為什么那么喜歡沉默,說話幾乎從不多說一句。比如現(xiàn)在,她讓他一個大男人騎馬,自己甘當走卒,連半句埋怨的話也沒有,換了一般女子做不出這樣的舉動??此L發(fā)在夜風里輕輕揚起,燕陌竟覺得有些嫵媚動人,不覺有些動容地道:“走了這么久,他們應該不會再追上來,你也累了,前面是落霞坡,停下休息一下吧!”
“是?!焙喍痰囊蛔殖隹冢僦檬帜四~頭上的熱汗,放慢腳步。
“來,這個給你!”燕陌下馬,將衣兜里的叫化雞掏出來,拍散表面的泥層,撕成兩半,朝她遞過去一半。
“我不餓,殿下留著自己用吧!”胭脂沒有去接。
“別逞強,我在馬背上都能聽見你肚子里的怪叫聲,還說不餓。雖然我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七皇子,但總算是霧烈國人,同鄉(xiāng)之誼還是有的?!毖嗄翱粗?jié)竦陌l(fā)鬢,和顏悅色地道。
直勾勾地望進他眼眸深處,她不確定他是否會隨自己回去,伸手去接烤得鮮嫩多汁的雞肉,問道:“殿下愿意隨我回去嗎?”
“我不會隨你回去?!?/p>
正咬著雞肉的胭脂聽了這話,心涼了半截,原本可口的雞肉一下子變得索然無味,食不下咽,微變的臉色被夜色輕輕掩蓋,看不真切。良久,她望著他粗獷的長滿胡子的臉,問:“是因為金嬪娘娘嗎?”
“不全是?!彼f了句真心話。
“那還有什么?”胭脂不明白地繼續(xù)問下去。
“霧烈國已經(jīng)沒有希望!”一句透著哀涼的話從他嘴里滑出,他的臉上溢著嘲笑和諷刺。從母親死去的那一年開始,他就知道霧烈國會有今天的結(jié)局。
手中的雞塊一下子掉在地上,胭脂仰起臉,瞇眼看著面前高壯的男子,這就是人們口所盛傳的‘御風將軍’嗎?這就是那個被群臣驕傲地掛在嘴上的‘七皇子殿下’嗎?她不信?!澳憔褪沁@樣認為的嗎?”
“我一直這樣認為,所以……你走吧,不要再找我了。”燕陌坦誠地接了話,大步流星,準備離開。
此情此景,胭脂氣極,兩步追上去,怒吼道:“你給我站??!”
燕陌身形一定,猶豫著回轉(zhuǎn)身,認真地道:“還有什么事嗎?”
‘啪!’的一聲!一個結(jié)實的耳光扇在了他臉上,火辣辣的。“我不相信百姓口中傳頌的燕陌就是你現(xiàn)在這副德性!”她目不轉(zhuǎn)睛地道,憤怒由心而生:“是該有人讓你好好清醒清醒,否則你連自己是誰也忘記了。”
“我早就忘記我是誰了!”他夜一樣深沉幽暗的雙眼從胭脂身上移開,大聲回話。
“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你是霧烈國最后的皇子,你是燕陌,撐起霧烈國的天是你的責任,你逃脫不了的責任。你明不明白?”胭脂有些沖動,伸直雙手攔在他面前。她一定要將他帶回去,一定要!
“隨你怎么想,我不會跟你回去!”他用勁拂開她的手,朝著他的方向離開。
“是因為怕死嗎?”胭脂站在原地,徒然地垂下雙手,腦子里想起接二連三出事的年輕帝王們,想起他們被草草下葬的情形,想起他們被葬在一路退后的霧烈國土之上,想起燕康死在自己的懷抱里,想起許多許多……
“是,我就是怕死。”他拋下寥廖幾字,有些失落。
被他的話刺痛,她淡定地道:“燕陌,你知道我是誰嗎?”
燕陌感到她話里的落寞與悲慟,停住漸移的腳步,問:“你是誰?”
“我本該是燕康的皇后。但是,新婚之夜,他死在我的懷抱里?!彼皖^舔雪的馬匹走過去,撫摸著馬鬃,不堪回首地道:“是他留下遺命,讓我尋你回國繼位。你說得對,霧烈國的皇族是快要死光了,他們死得很慘烈,死在不停后退卻不甘被踐踏尊嚴的路上……如今只剩下你和惠寧公主而已。霧烈國的男人也快要死光了,除了席將軍所帶領的兩萬殘部,只剩下老弱病殘。我們甚至沒有合適的人選前來尋找你,因為前來尋你的武士都死在了刺殺團的追殺中?!?/p>
燕康,十二皇弟……霧烈留給他的,除了母親的愛,就只剩下十二皇弟對他的手足之情。七年了,那個文弱的、矮他一大截的、老說要跟他一起習武的皇弟今年應該十九歲,應該長得高大威風了。他走的時候,只有十二皇弟知道,只有十二皇弟送他,可是她說他死了……連十二皇弟也死了……她是十二皇弟的皇后……心情灰蒙蒙地,很冷,燕陌承受不住,身體晃了兩晃。
“相信我,霧烈國的每一個子民都在盼望你歸國。如果你怕死,我以身為武士的信念起誓,保護你一路平安。我在,你在。”雖然她沒有保護好燕康,但她有把握保護好他。那是她對廊、滄二城所有人的交待,也是她對燕康的交待?!按虤F已經(jīng)盯上你,你已經(jīng)沒有退路,自己好好想清楚吧!如果想好了,明早辰時到悅來客棧找我,過時不候?!?/p>
胭脂空著肚子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背對自己、立定不語的燕陌,只抱著三分自信地搖了搖頭。唉,權且死馬當作活馬醫(yī)吧!她不想強求,因為她很清楚如果他真不愿回去,就是將他綁了回去也不過只是個擺設,不會對霧烈國起到任何實質(zhì)性的作用。她要的,是他自愿回國,信心十足地回國。不再多言,胭脂雙腿一夾,“駕——”馬兒從他身邊跑過,蕩起一陣泛潮的風。
他站在夜間小路上,久久凝思不語,腦子里都是她所說的話。霧烈——是他的故土。遙望當空彎月,絲許依戀化作一腔愁緒。他淺嘆著,因為聽聞十二皇弟的死訊郁悶不已,心中信念躊躇不定。是該回去了嗎?回去他的霧烈?回去帶領他的子民重建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