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覺醒來,只覺頭痛欲裂,渾身酸痛,臉頰更是火辣辣的,直似打了場大架,好不容易爬起身來,這是哪里?雕梁畫柱,一色的紅木鑲金玉的家俱,描金碧紗宮燈,我躺著的床寬大華麗,鋪蓋的全是上好的宮緞彩?織錦云絲,空氣中浮動的是名貴的龍?香的香味。
所有的記憶都在瞬間回到了我腦中,我記得我最后是隨皇后走的,這里應(yīng)是皇后的來儀宮吧,怪道如此華貴。
“醒了?”我吃驚地扭頭看,皇后宮中怎會有男人的聲音?允倜立在一邊,他的紫色朝服已換掉,仍是一身青色的衫子,我問他:“你怎么會在這里?”舌頭有些大,好象是腫了,西爾那一巴掌可真是不輕。
“這里是錦華宮。”他說。
“錦華宮?皇后不是住來儀宮么?”我迷惑,
“皇上未賜我北靖王府時,我住在這里?!彼叩酱睬按?。
我奇道:“我怎么會在你這里?不過你回答前,可不可以給我杯水?我快渴死了?!蔽业纳ぷ佣伎烀盁熈耍讼麓差^的絲繩,一個小宮女迅速地走進來:“王爺?!?br/>
“青蘿,倒杯蜜水給原姑娘。”他吩咐。
“是,”青蘿很快給了我一杯蜜水,我一口氣喝下:“還要?!?br/>
“喝那么多酒,就知你會醉?!痹寿谜f,語氣里有絲責備,我喝完第二杯蜜水,這才緩過來:“那酒甜得象糖水,不過后勁可真大。我不是跟皇后娘娘走的嗎?”
“你還來問我?你一個人走出的來儀宮,宮女太監(jiān)們找你都快把內(nèi)宮翻個底朝天。”允倜說。
“是么?我干嘛一個人走?宮里我又不認識路。”我說,允倜沒作聲,我揮揮手:“好了,我醉了,沒出糗吧?我酒品還不錯的。醉了一般都是睡。”
“是么,醉了一般都是睡?!痹寿弥貜?fù)了一遍,眼中光芒閃了一下,我差點給自己一個巴掌,原夢蝶的酒品如何我可不知道,言多必失。
“剛才光喝酒了,這會子有點餓,這么晚了,宮里有沒有吃的?”我趕緊轉(zhuǎn)開話題,允倜吩咐青蘿去準備點吃的,他面色淡淡的,從我醒來起,便沒有向我臉上看,黑眸如一潭深水,什么都看不出來,我心里有一絲不安,我醉酒后,說了什么嗎?
“二師兄,我,”我開口,又不知說什么,兩人一個坐在床上,一個立在旁邊,都不說話,我下意識地絞著手,然后,允倜的手蓋在我手上,他掌心溫暖干燥,我抬眼看他,他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個半圓的陰影,我看不到他的眼波,“別絞手了,擦傷的地方才上的藥?!?br/>
我這才看到手上,臂上好多擦傷,“我醉了與人打架了?怪道我渾身痛!”我說。
他突然笑了,抬眼看我,眼中已滿是溫柔,“你一人走時摔著了。打架,虧你想得出?!?br/>
這才是我熟識的允倜,我也笑了,他收了笑,很慎重地說:“夢兒,以后,不要再喝酒了,實在想喝時,我與你單獨在的時候再喝罷?!甭曇舻统林袔еz決然,仿佛做了個很艱難的抉擇。
我怔怔地望他,他手上的溫暖仿佛暖到我的心里,我一下子抽出手,我這是怎么了?這剎那間我竟有絲恍惚,“我又不是酒鬼,喝酒沒癮的?!毖韵拢瑓s是答應(yīng)了他。
他收回手,直起腰,青蘿正好送來一碗碧粳香米粥,伴幾樣清淡的小菜:“王爺,怕原姑娘等得急,先喝點粥墊底,廚房正在做著點心,一會就上來?!?br/>
“有粥就可以了,不要特意再做什么點心,太麻煩了?!蔽也缓靡馑嫉卣f,“不麻煩?!鼻嗵}柔聲低語:“姑娘,您是就在床上吃,還是到桌上吃?”
“我下來吃。”我趕緊起身下床,卻是起得急了,眼前一黑,一頭栽倒,我只得準備與地面來個親密接觸,身子卻跌到一個溫暖的懷抱里,熟悉的青草香讓我站穩(wěn)后迅速推開,允倜說:“先喝粥罷?!比萆珳\淡。
我坐下喝粥,一口粥入口,舌頭痛得要命,我捂住嘴放下碗,“怎么了?”允倜著急地問。
“舌頭好痛。”我大著舌頭說,熱粥入口,紅腫的舌頭受不住了。
允倜說:“張開嘴,我看看?!蔽乙姥詮堥_嘴,他仔細看了看,讓我合上嘴,說:“舌頭傷了,剛才以為只是傷了臉頰。”手握住了拳,眼中的怒意翻滾。
我忍著痛說:“還好,還好,只傷了舌頭,他那一腳若是踹下來,我小命可能就沒了?!?br/>
“那腳他踹不出的?!彼f,我笑:“是,我二師兄武功如此高強,怎會讓人當著面踹死了小師妹,豈不太沒面子。”
“虧你還笑得出,”他無奈地嘆氣:“是非皆因強出頭?!?br/>
“不出頭怎么辦,眼看著異族逞強?”我斜睨他一眼。
他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寫東西,我跟過去看,房子有七間,貓有七之二次方共肆拾玖只,鼠有七之三次方叁佰肆拾叁只,順而推之,則麥穗為貳仟肆零壹個,麥粒為壹萬陸仟捌佰零柒盒,全部加起來共壹萬玖仟陸佰零柒,這里沒有阿拉伯數(shù)字,我看得有些費力。
我驚愕地張大嘴:“二師兄,你心算的?”
他輕笑:“我又不是神人,這是你睡著時,用筆演算出來的?!?br/>
“那不就得了,當時你可算不出?!蔽业靡獾卣f,他敲了下我的頭:“算不出又如何?西爾的歲貢雖然是我用兵力打下來的,可供賦的都是老百姓啊?!?br/>
我吃驚地看他,這個封建社會的皇子,還有點愛民之心呢?!澳闶钦f我錯了?”
“也沒說你錯,女孩子,那么鋒芒畢露不好?!彼卣f,我不置可否,我餓得很了,走過去準備喝粥。他又輕聲道:“夢蝶從來在人前不多語的?!?br/>
啪地一聲,我打翻了粥碗,回頭瞪視著他,他頭也沒抬,在紙上寫著字,然后說:“你信神鬼之說么?”
我止不住顫抖,他當我是什么?妖怪?鬼?青蘿聽到聲音進來,見碗打碎了,趕緊收拾,收拾完正要出去,允倜說:“再送碗進來吧,調(diào)些蜜在里面,原姑娘嘴巴傷了,吃不得咸。”
“二師兄?!蔽衣曇舭l(fā)抖,他抬眼看我,眼波清明如鏡,“喝完粥就睡吧,已與原相說過了,你今日就宿在宮中,明日我送你回府?!?br/>
他走過來,站在我面前,我仰頭看他,他雙手撫住我的臉,眼中有絲痛,有絲憐,還有我看不懂的東西,我木然不動,腦中一片混亂,“我睡在東廂書房,青蘿會陪你,若有事找我,著她叫一聲就是了?!?br/>
“我,”我開口,他搖搖頭:“你不必說什么,只要是夢蝶就好?!鞭D(zhuǎn)身出去。我怔了半晌,苦笑一下,原來,只要是夢蝶的身子就好,此人真是癡了。倒不知,他認為我是什么附的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