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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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可算找到您了。”
錦瀾回頭一看,便瞧見一位穿著嫩綠色紗裙的丫鬟正從往這里急步走來,待她走近才看清面容,原來是水榭軒的墜兒。
墜兒先是去了瀾園,聽見碧荷說錦瀾在園子里,又往這邊尋來,一路疾奔,臉上雖露疲色卻掩不住眼底的焦急,“姑娘快些隨奴婢走,老爺,老爺在水榭軒,正對太太,對太太......”
話還未說完,錦瀾的臉色猛然一變,忽的站起身,問也不問,拔腿便往水榭軒跑,甚至連腳踝處上隱隱傳來的刺痛都顧不上了。
“姑娘,您的傷!”沐蘭急呼道,可看錦瀾連腳都沒頓一下,不由跺了跺腳快步追上去。
墜兒愣了下,她沒料到姑娘連話兒都沒讓自己說完就跑了,可想起水榭軒里的情形,也不歇一口氣,緊隨著沐蘭腳步,三人一前一后往水榭軒奔去,路上的丫鬟婆子們見了紛紛面露異色。
錦瀾原本就在園子里散步,離水榭軒并不遠(yuǎn),又是腳不停歇,片刻功夫就進(jìn)了水榭軒的院門。
庭院里一個(gè)丫鬟都沒有,想來是被打發(fā)下去了,門口倒是守著不少人,除了和墜兒一樣新晉為二等丫鬟的盞兒外,蔓萍和惠秀還有秋紋和墨初四個(gè)都在。
這么說屋里就只有沈氏和葉霖兩個(gè)人,錦瀾心里不由一沉。
五人正手足無措的站在廊下,此時(shí)見到錦瀾,如見到救命稻草般,紛紛雙眼一亮,正準(zhǔn)備行禮通報(bào),卻被錦瀾制止了。
眾人雖不解,但是仍聽從她的話,只是行禮并未吱聲。
錦瀾深深的呼了口氣,緩了緩劇烈起伏的胸口,輕手輕腳的走到窗欞下,凝神聽起里頭的動靜,不一會兒,便聽見葉霖的聲音時(shí)斷時(shí)續(xù)的傳出來。
“這件事,我已經(jīng)做主定下了,不用再多說,你身子不好,往后就在屋里靜養(yǎng),府里的事無需多操心!”葉霖面無表情的抿了口茶,話里明顯是強(qiáng)壓著怒氣。葉府上下都知道,葉霖平日里雖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摸樣,甚少有動怒的時(shí)候,但要真到了那一刻,就是老太太也要退讓三分。
“老爺!”沈氏心頭一緊,用帕子捂住嘴咳了一聲才疾聲說道:“若真這般做了,你讓瀾兒如何自處?且傳出去,葉家的臉面......”
“就是為了葉家的臉面,才必須這么做!”葉霖粗魯?shù)拇驍嗌蚴系脑挘F青著臉冷言道:“如今府里人心惶惶,難保下一刻就會傳揚(yáng)出去,到時(shí)葉府豈不是滿門俱損!”
“那就該犧牲瀾兒嗎?”沈氏抖著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放在掩在長袖下的手止不住顫抖起來,“瀾兒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葉霖冷哼一聲,“她是我的女兒,難道錦薇就不是?況且既是葉家的女兒,就更應(yīng)當(dāng)以葉家的榮辱為重才是!”他瞥見沈氏全然不見血色的臉,許是覺得自己的話過重了些,語氣不由緩了幾分,“琳容,這件事對瀾兒也是有益處的,再說只要約束好府里的下人,外人未必會知曉。”
“若,若是約束下人管用,那為何,為何還要出這個(gè)主意?”沈氏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一時(shí)間連話兒都說不順了,一雙美目死死的盯著葉霖,眼中彌漫著說不出的失望。
沈氏悲戚失望甚至還夾雜著一絲怨恨的眼神刺痛了葉霖,他不由惱羞成怒,“住口!你......”
“父親息怒。”葉霖正準(zhǔn)備怒斥沈氏,一道綿軟聲音忽的就傳了進(jìn)來,隨即簾子高高挑起,錦瀾的身影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葉霖抬起頭,見錦瀾一臉乖巧的看著自己,滿腔怒火猛地一滯,又想起方才的話,心里頓時(shí)升起一絲愧疚,臉上的怒意不由減了幾分,但仍舊記得那些流言蜚語,便冷言說道:“你怎么來了?”
“女兒在園子里散步,走著走著就到母親這兒來了,不想父親也在,是女兒唐突,打擾了父親和母親。”錦瀾眼中閃著柔和的光,似乎并不知曉屋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實(shí)際上在外頭的時(shí)候,她已經(jīng)悄聲向惠秀等人打聽清楚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是葉霖不知聽了誰的話,竟動了請人進(jìn)府做法的念頭,沈氏不依,兩人這才起了爭執(zhí)。
“瀾兒,你腳上的傷還未痊愈,不宜過多走動,趕緊到廂房歇息歇息。”沈氏暗暗吸了口氣,勉強(qiáng)平緩下心緒,她并不想讓女兒知曉這件事,因此張口喚了惠秀進(jìn)來,讓她帶錦瀾出去。
惠秀聽到聲響便急忙進(jìn)屋,雖想讓錦瀾幫一幫沈氏,但看到沈氏眼底的厲色,她趕緊拉起錦瀾的手輕聲勸道:“姑娘,您就聽太太的話,先到廂房小歇片刻吧。”
不料錦瀾卻甩開了她的手,也不看沈氏臉上的急色,朝葉霖福了福身,輕聲言道:“父親,女兒有事想同父親說。”
葉霖皺了下眉頭,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沉聲說道:“何事?”
錦瀾抬起頭,看了眼沈氏,一臉擔(dān)憂的開口道:“這些年母親一直纏綿病榻,平日里也不知吃了多少藥,總不見好,女兒想親自去靈濟(jì)寺為母親求個(gè)平安符,同時(shí)也想為葉家誦經(jīng)祈福,求佛祖保佑闔府平安。”
葉霖心里閃過無數(shù)個(gè)錦瀾可能提出的念頭,唯獨(dú)沒想到她竟會主動提出要去廟里,冷不丁聽到這話,不由一怔,“你要去靈濟(jì)寺?”
沈氏聽了也是一愣,想不出女兒究竟想做什么。
“是。”錦瀾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隨即浮起一絲疑慮,遲疑的問道:“女兒...不能去嗎?”
對上錦瀾那澄澈的雙眼,葉霖似被茶水嗆到了一般,匆匆擱下手中的茶盅,忍不住猛地咳了幾聲,“你有這般孝心,自然是好的,只是你身子才剛?cè)`濟(jì)寺路途遙遠(yuǎn),且上山下山顛簸得很,怕是......”
“女兒不怕顛簸。”錦瀾搖了搖頭,堅(jiān)聲說道:“為母親,為葉家祈福是女兒應(yīng)當(dāng)做的,又怎能嫌棄路途遙遠(yuǎn)顛簸,且如此才顯出真心誠意,求得佛祖保佑。”
“瀾兒說的沒錯,心誠則靈,只是她年紀(jì)尚小,孤身外出難免叫人放心不下,到時(shí)候我陪著瀾兒一同前去,正好到寺里還愿。”沈氏突然開口說道,這樣一來等于無形中認(rèn)同了錦瀾的做法,也斷了葉霖的猶豫。
葉霖沉吟著,目光在沈氏和錦瀾身上來回穿梭。
沈氏別開頭,似乎并不想與葉霖的目光觸碰,而錦瀾的心里不停的敲著鼓兒,手心不由滲出一層濕冷,可身子卻一動不動,極力維持臉上的神色不發(fā)生一絲變化。
良久,葉霖才嘆了口氣,點(diǎn)頭應(yīng)道:“既然如此,那就選個(gè)好日子再去吧。”
這么說,是答應(yīng)了!錦瀾心底一喜,面上卻絲毫不露,恭敬的朝葉霖福身答道:“是。”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再怎么約束,也難保一勞永逸,女兒為母祈福聽起來總要比請人回府做法好聽得多。且再怎么厲害的鬼怪都會害怕佛祖吧?若二姑娘身上真有什么臟東西,怎會不避諱反而主動請去?
這么做,無疑是破解流言最好的方法。
沈氏自然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干系,所以才同意了她的做法。至于葉霖......沈氏能想到的,他又怎會想不到?
夏末初秋,炎熱漸消,天氣一日比一日涼爽,七月三十日是地藏菩薩圣誕,沈氏和錦瀾便決定提前一日動身。
靈濟(jì)寺是揚(yáng)州城中最有名,香火最鼎盛的寺廟,方丈惠無大師乃是得道高僧,慕名而來的善男信女絡(luò)繹不絕,若不提早動身,只怕到時(shí)候,連山門都進(jìn)不去。
二十九日這天,大清早天剛泛起一絲蒙亮,錦瀾就和沈氏坐著馬車出了府。由于車?yán)锩媸桥欤€是府里的太太和姑娘,駕車的車夫也不敢行的太快,且隨著街上的行人商販漸漸多了起來,速度放得更慢了,直至天色大亮,葉府的馬車才行到西城門前,正準(zhǔn)備出城。
突然,咚的一聲巨響,原本平穩(wěn)的馬車猛地一晃,錦瀾猝不及防,若不是碧荷及時(shí)扶住,只怕是要撞傷,饒是如此,一手肘還是重重的磕在車廂內(nèi)壁上,疼得她不由嘶的一聲,吸了口涼氣。沈氏也被嚇了一跳,惠秀揚(yáng)起聲問外面,“怎么回事?”
趕車的李三連忙回道:“稟太太,別家的馬車不知怎的失了準(zhǔn)頭,撞了咱們的馬車。”
“胡說!分明是你們撞了我們的馬車,還想賴人?”李三的話音剛落,一道尖銳的喊聲立即響了起來,一名身穿紅衣的女子立在另一輛馬車上,手持馬鞭,對李三怒目相視。
李三是葉府的家奴,為人憨厚老實(shí),又是直腸子,常說話不留心,容易得罪人,因此才一直干著趕車的活兒。這會兒聽對方這么一說,頓時(shí)漲紅了臉,開口就反駁道:“你這姑娘好生沒理!我們府里的馬車好好在道上走著,明明是你們從斜道里撞過來,怎就成了我們的錯?”說罷對周邊圍觀的人群雙手作揖,“各位在場的鄉(xiāng)親給評評理。”
“是啊,我親眼瞧見那位姑娘的馬車從巷子里沖出來,撞上了這位小哥的馬車。”
“我也瞧見了。”
“就是,撞了人還誣賴別人,真是沒教養(yǎng)。”
......
四周響起的議論讓紅衣女子惱羞成怒,在師門里師兄弟們都捧著她,讓著她,何曾遇到這樣的事?當(dāng)下?lián)P起手中的馬鞭,狠狠的朝李三抽去!
李三哪想到對方竟敢當(dāng)街打人,一時(shí)間竟呆愣在原地,忘了閃避。馬鞭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眼看就要落在李三頭上,圍觀的百姓有些已經(jīng)不忍的閉上了眼。
突然,一道渾厚的嗓音兀的響起:“住手。”
聲音不大不小,卻落在周邊的每個(gè)人耳中,坐在車中的錦瀾身子驀然一顫,頓時(shí)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