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夫子
人聲多起來了,小商小販叫賣的聲音紛紛雜雜,卻只讓人覺得有煙火溫暖氣。
陸清越手中的籃子換成了布包,精致的首飾當(dāng)成了沉甸甸的銀子,讓她暫時有了飽腹錢財。
“欸,現(xiàn)在政法好不容易改了,女子也可讀書,可那些夫子竟還是老古板,不肯收女子。現(xiàn)在連個讓你讀書的地方都沒有。”
一個打扮不凡的婦人拉著一個小女孩急匆匆地走過去,正好與她擦肩而過。
“老夫人!”
陸清越喊住了她們二人,臉上露出一抹笑,“我從前是宮里的太傅,我可以教你女兒讀書。”
“太傅,教導(dǎo)宮中皇子的太傅?”
老夫人聽見她的話果然停下腳步,拉著小女兒走到她面前,“請問太傅如何稱呼,又為何淪落至此呢?”
“我叫何清越。”
“清越?”
老夫人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何太傅怎可與先長公主重名?”
“有哪條律法規(guī)定平民不可與公主重名了嗎?”
“那倒是沒有……”
“這不就得了?”
她煞有其事地湊近老夫人,繼續(xù)道,
“當(dāng)今圣上對長公主一往情深,若是知道我與她重名不知該如何處置,我又不可能改名。只能趁她造反那日逃出來謀差事了。”
老夫人了然地點了點頭,緊接著就要去參觀學(xué)堂。
“等等!”
陸清越攔住她的腳步,訕笑幾聲,
“我也是剛逃出來,學(xué)堂還未收拾妥當(dāng);再說學(xué)生過少,光靠我一個人攬客,恐怕也攬不滿啊。與您相熟的小姐也可介紹給我,早一日招滿學(xué)生,我不也能早一日開課嗎?”
“我那正好也有許多小姐想讀書,只是有幾個要強了些,是奔著考取功名去的……”
“考功名好啊!我從前在宮里當(dāng)差,最明白怎么考上去了。”
老夫人聞言臉上笑容更甚,像是挖到寶了一般,緊緊握住她的手,
“只是不知道何夫子一月收取多少銀兩呢?”
“一月五兩銀子?”
陸清越狐疑地看著她,正準備降價,就聽見她喜不自勝的聲音:
“好啊,價錢那么便宜,我這就介紹給別人。”
“多謝您了。”
她暗自松了口氣,指著不遠處的醉仙樓,
“七日后,您便帶著那些學(xué)生來醉仙樓等我吧,我好記錄學(xué)生信息,順便告訴您學(xué)堂位置。”
老夫人走后陸清越想著自己剛才說的話簡直想笑:自己這樣的人也能當(dāng)夫子?
順著人流走動,最終走進一處小巷子,巷子的最深處,儼然立著一座屋子。
屋檐上落滿了鳥雀的糞便,地上和破爛的陳設(shè)都落滿了灰塵,一看就是無人居住。
要不租一間屋子?
不行,像這樣大的房子得多少銀子?
把自己賣了都不夠吧?
“咳咳咳!”
咳嗽了幾聲,陸清越才認命地拿起掃帚,左掃掃右掃掃,房子沒見掃干凈,反而累的腰疼。
“姑娘,你那樣掃沒用,灰都飛起來了,進了身體就不好了。”
一個大娘走過來,手里端著一盆水,朝地上一潑,飛揚的灰塵立馬沒了。
不等回答,她又拿過陸清越手里的掃帚,將地上的臟水掃出屋子,房里果然干凈多了。
“對了,這破屋都沒人住,你怎么想起收拾這兒了?”
“我想在這開個學(xué)堂。”
她在屋里踱步,又捶了捶酸疼的腰,“政法剛剛發(fā)布,我不得抓住風(fēng)口浪尖,抓緊辦學(xué)堂,讓女子讀書?”
“那倒是,我家也有個女兒,不知可能去您這讀書?”
“自然可以。”
“您可別答應(yīng)太早,我家女兒都十二三歲了,連字都認不太全。我和她爹也都沒本事,只希望女兒能讀書認字,不求她以后考取功名,以后別被別人騙了就行。”
“可以。”
陸清越對上她滿是無奈的眸子,眼神堅定,“不管多大,您都可以把她送來我這讀書。”
“那就多謝您了。”
大娘抹著淚感激,又掏出錢袋子準備付錢,“不知到您這讀書,得付多少銀子?”
“五兩。”
“五兩啊……那么貴。”
大娘掏錢的手一頓,臉上滿是羞愧。
剛才的老夫人說她定價便宜,這位大娘又說她定價貴,自己到底該定多少?
原來富人與窮人之間的距離,比自己想象中的還大。
“大娘,我不要您銀子了。只是我這人懶得很,平常還得勞煩您幫我打掃,不知您可愿意?”
“太愿意了,您可真是好人啊。”
大娘臉上的感激更甚,正要給她跪下,卻被扶起來了。
“大娘跟我跪什么?您愿意幫我打掃,我還得謝你呢。”
大娘歡歡喜喜地走了,陸清越則躺在破床上,啃著早上沒吃完的肉包。
“屋子有了,這床也能睡,就差幾張桌子和書了……”
她突然坐起身,對著空蕩蕩的屋子比劃比劃,“這點兒空應(yīng)該夠了吧?要是不夠我豈不是要把我的床搬走!”
不知什么時候,天邊的天色暗沉了,東風(fēng)呼嘯而過,略微帶著寒意,漫天星塵如斗,點綴著天空。
“一個個都說喜歡我,怎么我死了那么久都沒發(fā)現(xiàn)我?”
她半靠在床邊,仰頭看星星,她這話說得實在是心虛,以至于后面都閉上了嘴。
自己以后該何去何從呢?
陸清越這樣想著,望著天上的彎月,又不自覺想到顧清寒。
自己如果現(xiàn)在去找她,她還喜歡自己嗎?
答案是否定的。
“人家現(xiàn)在可是皇上,身邊想要什么美人沒有?比我長得好看的,脾氣又好的多的是。”
她小聲呢喃著,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想法——自己如若真去找她,不會被殺了吧?
鏟除前朝余孽,況且還是自己這個作惡多端的妻子。
她往日的溫潤如玉只是裝的罷了,她連自己的親哥都能殺,更何況自己這個奉子成婚的長公主。
想到這里,陸清越只覺得渾身寒毛倒立,打了個哆嗦。
“不行,我一定不能去找她!”
思緒繼續(xù)遠飄,又想到了何北陌。
她雖知道自己假死,但到底在北疆,能千里迢迢趕來接濟自己?
果然,靠人不如靠己,還是不能相信別人。
陸清越似乎很相信自己的陰謀論,拉了拉身上的衣裳,縮在床上睡覺。
七日后。
“感謝您的信任,那此事便如此了。”
她笑了笑,伸手握住對方的手,兩人都很滿意。
“一個學(xué)堂二十五人,除去大娘女兒一個月就是有一百二十兩,一年就是一千四百四十兩!”
出了酒樓她便算起來,得出一年能賺那么多銀子臉上的笑都收不住了,
“照這樣下去,不出兩年我不就成大富豪了!”
“清越。”
一聲呼喚如同細絲一般,透過這紛紛擾擾的鬧市,直接落到她耳畔。
“表姐。”
轉(zhuǎn)過頭看去,在這茫茫人海中,她們二人四目相對。
“什么事笑得那么開心?”
何北陌擠過人群來到她面前,替她理了理耳旁碎發(fā),“現(xiàn)在終于找到你了,可要隨我一同回將軍府?”
“我有工作了。”
陸清越搖了搖頭,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堅定,這短短幾個月,她見過太多偽善的人了,以至于現(xiàn)在真真假假,她已經(jīng)分不清了。
“我們先去前面的酒樓,進去慢慢說。”
何北陌包了一間廂房,又點了些招牌菜,這才認真問她,“你找得什么工作,會不會太辛苦?”
“我開了家學(xué)堂,教得都是些大戶人家的小姐,不辛苦。”
她夾了筷魚肉,熟悉的味道充滿口腔,讓她恍惚了一陣。
“清越現(xiàn)在成教書夫子了?”
何北陌笑了笑,語氣帶著些促狹,“你這個混世魔王的性格,那些夫人怎么放心把女兒交給你的?”
“當(dāng)然是靠我一張巧嘴,我說我以前是宮中太傅,她們就相信了。”
“清越?jīng)]想過萬一那些小姐跟著你學(xué)壞了,那些人來找你怎么辦?”
陸清越嘴里啃著骨頭,搖了搖頭,臉上帶著笑,
“我怕什么?大不了換個名字滾去北疆繼續(xù)坑蒙拐騙嘍。對了——”
她收起了臉上的笑,思慮許久,還是問出了心底的疑惑,“顧清寒怎么樣?”
“她貴為一國之君,壞不到哪里去。時間會沖淡一切,清越,你想見她嗎?”
“我只是問一句,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