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往事
聞言陸清越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尷尬,又聽見她繼續(xù)道:“被子里的是北王殿下嗎?”
“不是啊。”
她下意識反駁崔娘,霎時間崔娘的臉色就變得凝重起來:“公主放心,屬下肯定不會告訴北王殿下的。”
感受到被子被拽緊,側(cè)目而視,果然是顧清寒。
“就知道你最好了,趕緊回去吧,別被陸衍抓著。”
陸清越隨便搪塞她幾句,看著她出屋才長舒一口氣。
感受到背后陰惻惻的目光,轉(zhuǎn)頭正好看見她。
“崔娘是不是還幫你瞞了別人?”
“我對天發(fā)誓,絕對沒有。”
她打馬虎眼轉(zhuǎn)移話題,一邊穿衣服一邊站起來,“姐姐回頭替我作畫吧,你之前說好的食言了,現(xiàn)在可要還回來。”
“好啊,難得有時間。”
顧清寒隨著她出屋,此時正值深秋,即便是宮中也不免有幾分蕭瑟。
遙望宮墻,桂花枝伸到墻外,落得滿地灑金。
“宮中的桂花開得真好。”
“好是好,不過我還是喜歡牡丹。姐姐能不能作畫時,替我將桂花改為牡丹啊?”
“宮里現(xiàn)在又沒開牡丹花,你讓我怎么畫?”
“姐姐又不是沒見過牡丹,北王府滿院子都是,你借著記憶畫不就行了?”
“不可。”
顧清寒執(zhí)著地搖頭,“畫畫需要形神兼?zhèn)洌羰侵粦{借記憶中作畫,便會只有形似而缺少神似,太刻板生硬了。”
“那你會不會忘了我啊?”
陸清越冷不丁冒出一句話,又靠近她補充,“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也畫不出我了?”
“你說什么胡話?陸衍林卓又為難你了?”
“沒有啦。”
她搖了搖頭,倚靠在桂花樹下,
“只是人終有死的那天,所以我才讓你作畫,等我死了你好看著懷念我。”
“我比你大三歲,若是說死,也是我先比你死才對。我都沒考慮生死,你怎么考慮上了?”
“你比我大又不是一定比我先死。”
陸清越站直身體,轉(zhuǎn)而開始催促她,“姐姐幫我作畫吧,清越腳都站累了。”
顧清寒沒再說話,提筆為她作畫,不過一會兒就畫好了。
“畫那么快?”
陸清越湊上來看畫,卻發(fā)現(xiàn)她早把背景改成了牡丹花。
“某人不是說畫不出來嗎,怎么還是幫我畫了?”
她語氣帶著點兒促狹,又聽見顧清寒開口:“你喜歡什么,我便做什么。”
她拿起畫筆,寥寥幾筆又勾畫出一枝兒桂花。
“你看看這兩幅畫,是不是區(qū)別很大?”
“有區(qū)別嗎?”
拿起兩幅畫仔細端詳半晌,陸清越卻沒看出什么區(qū)別。
“姐姐的畫是跟誰學(xué)的?畫的真好看。”
“當(dāng)然是和師父。”
“師父偏心,光教你不教我。”
她原本就是開玩笑的語氣,沒想到被顧清寒當(dāng)了真:“清越若是想學(xué),我教你。”
溫?zé)釋挻蟮氖终聘苍谒直常藞?zhí)著同一支筆,紙上躍然出現(xiàn)幾片花瓣。
“清越畫得不錯。”
顧清寒勾起嘴角,又聽見她開口:“姐姐怎么只叫我清越,不叫我夫人娘子之類的?”
“那樣的稱呼太普通了,我想給你獨一無二的稱謂。不過——”
她話鋒一轉(zhuǎn),“夫人如果喜歡,我也可以這樣稱呼你。”
“殿下,不好了!”
隱竹聲音不合時宜地出現(xiàn),側(cè)眸看去,就見她跪在地上。
“何事?你先起來再說。”
“北疆傳來信,說老王妃她病了,請了醫(yī)師也不見效。”
“請了醫(yī)師也不見效?”
顧清寒表情凝重起來,收拾東西走回屋子,“我現(xiàn)在就回去,你先退下吧。”
“我去找陸衍,回頭與你一起走。”
她沒回話,只是站在原地收拾東西,聽著漸遠的腳步聲,不知過了多久才反應(yīng)過來,起身走上馬車。
“我請了宮里的御醫(yī)去看,你娘一定不會有事兒的。”
陸清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她的背,懷里人雖應(yīng)了她的話,但還是能感受到掌下脊背的輕輕顫動。
顧清寒衣不解帶地照顧了老王妃幾天,病情卻依舊不見好,各種名貴藥材熬藥,也不過是吊著一條命罷了。
“你回去休息吧,我替你照顧。”
顧清寒抬起頭看來人,眼底一片烏青,臉色也比往日更加蒼白。
“你放心吧,母后每次生病都是我照顧她,不會出什么差池的。”
陸清越望了屋里的人一眼,深深嘆了一口氣,“你若是也熬病了,我一下子怎么照顧得過來?”
她點了點頭,最后深深地望了床上之人一眼,就起步向臥房走。
“真是麻煩清越了。”
“無礙,你我二人還說什么麻煩不麻煩?”
掀開簾子向屋里走,撲面而來的就是濃烈的藥材味兒。
床上的老嫗已沒有往日慈祥和善的模樣,臉色發(fā)黃,嘴唇發(fā)紫,眼窩深深地凹進去,正半靠在墻上,口中發(fā)出痛苦的低吟。
“北王妃,這藥熬好一陣子了,我們好幾個丫鬟來喂藥老夫人也不喝,您看……”
一個神色恭敬的小丫鬟端著一碗藥到陸清越面前,面上帶著幾分擔(dān)憂,應(yīng)該就是老王妃身邊的丫鬟。
“給我喂吧。”
她接過藥攙著老王妃,拿起勺子轉(zhuǎn)頭看她,“清寒去休息了,我叫她晚些時候再來照顧您,您現(xiàn)在先喝藥可好?”
她搖了搖頭,伸手摸上她的臉,冰涼的觸感使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何皇后……”
“我不是何皇后,我是何皇后之女,陸清越。”
“不是的。”
她固執(zhí)地搖頭,手指在她臉上慢慢劃過,“瞧瞧這鼻子,這嘴巴,尤其是這雙眼睛,多漂亮啊。我怎么會認不清何皇后呢?”
她癡癡地笑了幾聲,又靠近她些,
“何瑜,你這個賤人!你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認識!”
老王妃突然暴起,從枕下奪出匕首向她刺去。
“你干什么!”
陸清越眼疾手快奪過匕首,可此時她的力氣卻大的出奇,連陸清越都奪不走匕首。
“啊!”
一聲慘叫傳來,二人爭奪之間,匕首竟傷了老王妃,形如枯木的胳膊上頓時血流如注。
反應(yīng)過來后陸清越急忙將袖子扯下來為她包扎,卻被甩了一巴掌。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她被甩了一巴掌愣了一下,即便是再耐心的人此時也不可能笑臉相迎,更何況是陸清越。
“我娘到底做了什么事情?需要你如此對她!”
“你還有臉問!如果不是你,我的孩子怎么會死!我也不會被王爺厭棄,讓他去外面找小狐貍精生孩子!”
“孩子?”
陸清越蹙起眉頭看她,“你的三個孩子不都活得好好的?”
“我說的是我胎中第四個孩子!”
她聲音發(fā)狠,恨不得將面前之人千刀萬剮,
“十八年前,先帝生辰宴那天,我吃了花生酥以至于過敏昏迷,而宮中太醫(yī)都在你宮里!就是因為這樣,我的孩子沒有保住!王爺出去找別的女人生孩子,還和那個狐貍精生了兩個孩子!”
她越說越生氣,抓住陸清越的手臂,干枯的手指使勁陷入肉里。
她還想再問個明白,老王妃卻突然吐出一口鮮血,直愣愣地栽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