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23(捉蟲)
周家珍喝完這碗雞湯, 額頭微微發(fā)起了汗,胃部暖暖的, 渾身洋溢著一種愉悅感, 仿佛小時候依偎在母親的懷抱中一般的滿足。
她擦掉了眼淚, 不禁地呢喃:“真好喝,跟我媽做的味道是一樣的。”
這碗熱乎乎的雞湯, 令周家珍精神大好, 她眉間的愁苦一掃而空。
她笑著合起了書, 從兜里掏出了一張0.3市斤的肉票放到了桌上。
“謝謝你的雞湯, 你送我的這本書真好看!”周家珍由衷地贊美道。
趙蘭香說:“你喜歡就好。”
她目送著周家珍離開了賀家, 順便端了雞湯到賀松柏的房間。走到男人的房間門前,趙蘭香敲了敲門, 又?jǐn)Q了一下, 發(fā)現(xiàn)這男人竟然把門給鎖上了。
“開門。”
趙蘭香蹙著眉頭。
里面?zhèn)鱽韾瀽灥穆曇簦菓醒笱蟮穆曇舴路鹗菑谋蛔永飩鞒鰜淼囊话? 帶著午后酣然熟睡的沙啞。
“在睡覺呢,有什么事嗎?”
趙蘭香畢竟是跟賀松柏同床共枕了十幾年的人, 男人這沙啞的一句話里無法掩飾的心虛,哪里逃得過她的耳朵?
他心虛地時候習(xí)慣用反問語氣, 語速較正常的要慢一些,況且現(xiàn)在的他拽得跟藏獒似的,哪里有過這么平和的語氣。
裝成睡覺的模樣裝得倒是挺像的。
趙蘭香淡淡地說:“還不開門?大姐準(zhǔn)備來了哦……”
屋子里佯睡的男人頓時腦殼疼得厲害,皺起的眉頭幾乎能夠頂起一根筷子。
他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過去給他這個秘密對象開了門。
賀松柏趕緊把女人扯到了屋子里, 自個兒探出頭吃力地逡巡長姐的身影。
然而……他哪里找得到賀大姐的一根頭發(fā)絲唷,他只看見了女人唇邊掛著的一抹極淡的笑意。
賀松柏關(guān)上了門,一只手靠在門板上支撐自己的身體,低頭對女人極力地掩飾道:“剛在睡覺。”
他的耳朵突然以一種顯而易見的速度紅了,他咳嗽了一聲:“燉雞湯了?”
趙蘭香把雞湯放在桌上,“喝吧,我看你喝完我就走。”
賀松柏并不愿意喝雞湯,但到底不能為難女人的一片好心,糾結(jié)之下他沉默地捧著搪瓷碗喝起了雞湯。
他喝著喝著嚼到了一塊雞屁股,伸出舌頭舔了舔,平靜的臉上有不易見的波動。
他喝完擦了擦嘴邊油漬,聲音沉著而艱澀的說:“蘭香,這是我最后一次吃你的東西,可能我說過的話你并不在意。但是……你記住,吃女人軟飯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你以后也不要找這種對象。”
賀松柏說完后,悶不吭聲地瘸著腿去柜子里翻出了幾張零碎的錢。
在女人驚訝的目光下,他寬大又溫暖的手掌覆在女人的手上。他掌上結(jié)起的厚厚的繭子,刮蹭著她細(xì)嫩的肌膚。
趙蘭香蹙著眉頭,看著一張皺巴巴的大團(tuán)結(jié)被塞到了她的手上。
十塊錢,這么大的面額……大概是他所剩不多的積蓄了吧?
賀松柏看著趙蘭香的表情,劍眉倒豎,鼓起嘴兇巴巴地道:“給你你就收著。”
趙蘭香手指有微微的顫抖,把這張皺巴的錢塞進(jìn)了兜里。
男人又說:“今早你去縣里的時候鐵柱來了,他拿了一袋山貨給我,我用不著,你拿去吃吧。”
他吃力地佝僂起腰來,俯身伸手探到桌下,把一袋東西扯到了趙蘭香的腳下。
趙蘭香彎腰提起來,打開一看驚訝地發(fā)現(xiàn)是曬干紅棗和新鮮的山藥。這兩種都是益氣補(bǔ)虛,滋養(yǎng)身體的好東西,正適合賀松柏吃。
男人鋒利的眉角沉下,像是看出了趙蘭香的心思,沉聲道:“我不喜歡吃,你也不要做給我吃。你、自己吃,知道嗎?”
他著重地強(qiáng)調(diào)了你自己這三個字。
趙蘭香懵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賀松柏說完,用木板板夾的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淡淡道:“回去吧。”
男人輕淡的聲音低得幾乎微不可聞:“沒心眼的傻婆娘。”
趙蘭香卻聽見了,提著山藥紅棗,臉蛋頓時一片粉紅。
心如裹蜜。
……
趙蘭香拎著這袋沉甸甸的東西,這么多自己一個人吃不知道要吃到猴年馬月。她想起了自己癟下去的錢包,也有一段時間沒去黑市“補(bǔ)給”錢票了。
趙蘭香便打算把這袋山貨拿出一部分做點(diǎn)山藥糕,拿去黑市換錢。于是她跟大隊長請了一天的假不去上工,第二天貪黑起了床。
紅棗浸泡在水中,吸飽了一夜的井水變得圓潤,只只色澤暗紅滑亮。趙蘭香耐著心一只只地把紅棗去皮兒去核,上蒸籠蒸地軟爛成泥。蒸好用紗篩濾過,留下粉粉細(xì)細(xì)的紅棗泥。鍋頭燒熱放入砂糖,拌入紅棗泥。
溫火不疾不徐地舔舐鍋頭,紅棗泥與砂糖受溫糅合于一體,雪白的砂糖漸漸融化,漸生出一股暖甜的香氣兒。
選嫩山藥莖刨皮蒸熟軟糯,加入糯米粉糅合成山藥面團(tuán)。白膩的山藥皮裹一枚紅棗泥,白花花的山藥團(tuán)在趙蘭香的揉捏下變成各種形狀,最后上籠蒸。
天灰蒙蒙暗的時候,趙蘭香已經(jīng)蒸好了一籠屜的山藥糕。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用干凈的白布將山藥糕小心翼翼地裝好,放入書包里。
黑黢黢的夜,大地陷入寂靜的沉眠。河子屯的村民還在香甜的夢里,趙蘭香已經(jīng)推著單車出發(fā)趕往縣里了。
她小心翼翼地踩上單車,經(jīng)過賀松柏屋子門口的時候,驟然停了下來。
她的手電筒照到的地方,男人垂著腦袋整個人靠著墻,不知在這等了多久。
感受到光照的那一刻,他似有所覺地抬起了頭,劇烈地咳嗽了一聲,聲音含糊地沖趙蘭香說:“你過來。”
趙蘭香有點(diǎn)不好意思過去,只是抓緊了背上的書包。
賀松柏淡淡地說:“又吃不了你,怕什么?”
趙蘭香這才走了過去,賀松柏從兜里掏出了一張紙,遞給了她。
“到了縣里,把東西送到這個地址就行了。”
趙蘭香驚訝極了,連忙把手里的照明燈打到紙條上,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寫了一行鉛筆字,很丑,不過辨認(rèn)得出來。
“你還懂寫字啊!”
趙蘭香很是驚訝,她還以為他沒讀過書呢,她的話音剛落就被男人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瞪了一眼。
原來他不是在監(jiān)獄里接受啟蒙教育的。
賀松柏打了個哈欠說:“得了,我去睡覺了。早點(diǎn)回來。”
趙蘭香踩上單車,把手電筒系在車頭很快消失在了濃稠的夜色中。
……
她來到縣里后按照賀松柏寫的地址,一路摸尋了過去。最后她來到一座敞亮的居民樓下。
趙蘭香敲了敲門,才敲了第一聲里面就迅速地鉆出個人來,他緊張地覷了她一眼。
趙蘭香說:“又摘桃花換酒錢。”
這個人才松了口氣,招了招手:“賀老二咋不自己來哩?你帶的是啥?”
趙蘭香說:“他不舒服,不方便來。這些是山藥糕,一共十五斤,你可以嘗嘗。”
那個人拈了一塊來嘗,糕點(diǎn)初嘗清淡軟糯,咬深一點(diǎn)沙黏滑膩的棗泥餡流了出來,滿嘴的甜蜜清香,外面裹了一層清淡的山藥糕,整體甜而不膩。
他把趙蘭香帶了進(jìn)去,拿秤稱了稱,十五斤還多一點(diǎn)點(diǎn)零頭。
“多少錢收?”
趙蘭香說:“你要是全要完了,我算便宜點(diǎn)給你,七毛錢一斤連帶一斤糖票。”
男人嘀咕了一句,這么貴哩?
趙蘭香說:“這是用山藥紅棗還有白糖做的,好吃又有營養(yǎng),特別適合小孩和老人家吃,跟那種用面粉做的便宜貨可不一樣。”
“行了行了,你小聲點(diǎn)!”
男人瞪了趙蘭香幾眼,迅速地數(shù)了十塊五毛錢出來給趙蘭香,“你回去小心點(diǎn)。”
趙蘭香收了錢,點(diǎn)了點(diǎn)頭。
心想著這種有組織有紀(jì)律的線,賀松柏到底怎么摸到的?
她上次只給了他十四斤的綠豆糕,他就賣出了十塊多,這次的山藥紅棗糕成本可比綠豆貴多了。老實(shí)人容易吃虧,早知道她就不客氣地喊高點(diǎn)價錢,賣個一塊一斤給人家慢慢砍價算了。
趙蘭香摸了摸自己的沾滿灰的臉,騎著單車很快地返程了。
……
g市,軍醫(yī)醫(yī)院。
腦袋上裹著紗布的男人正在拆閱自己的信件,早晨來量體溫的護(hù)士忍不住多瞅了這個男人一眼,心情又好了一分。
看到美好的事物,總是容易令人心情好一些的!
“哥哥:展信佳。鄉(xiāng)下的生活很辛苦,這個月的糧票肉票恐怕?lián)尾幌氯チ耍€望哥哥給予物資支援。另外,經(jīng)過你上次寫信教訓(xùn)了趙蘭香,她現(xiàn)在對我好點(diǎn)了,她做的面條可真好吃。妹妹:蔣麗。”
男人摸了摸腦袋,英挺的眉毛緊緊地皺起。
護(hù)士說:“連長您剛做完手術(shù)還不能用腦太多,看信這種事可以交給我,我可以念給你聽。”
蔣建軍看了眼日歷,又讀了一遍信,濃黑的眼瞳劃過一絲驚訝。
他說:“去值班室看看還有沒有我的信?”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
——————————
活在側(cè)面烘托中的男配,終于有露臉的機(jī)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