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府記事
“負責是干什么?”</br>
小小的童聲在街道一個小拐角響了起來。思凡托著下巴,水靈靈的眼睛眨啊眨,專心致志地看著酒館里的鬧劇,碰到了個不懂的詞匯,抬起頭問頭上的墨曄。</br>
墨曄的金邊扇兒搖得歡快,一世風流幾個鑲金大字字在太陽底下閃閃光。</br>
“負責的意思就是吃人家豆腐忘了擦嘴的人被豆腐的主人現(xiàn)了,非逼著那個人把豆腐渣也一起吃了,捎帶著還有豆芽什么的。”</br>
“哦~那深深姐就是吃了少紫的豆腐忘了擦嘴嘍?”思凡眼睛一亮。</br>
墨曄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扇子擺擺手:“你深深姐那不叫忘了擦嘴,她是吃都沒吃到,卻被豆腐追殺上門了!搞不好還會被一塊豆腐給吃了,悲劇啊!”</br>
……</br>
風過,落葉卷地,好好的一個夏天頓時蒼涼了起來。</br>
“深深姐姐會娶少紫嗎?”思凡又問。</br>
娶?墨曄想了想,如果不是嫁是娶的話……國師當寶貝女兒的小妾?嘿嘿~這樣還是比較可行的嘛。</br>
“可能吧。”</br>
“不行!”思凡忽然激動起來,“姐姐要嫁族長的!我就是怕姐姐跑了才下山的我……”</br>
“你不是說被你家族長打了一頓才離家出走的嗎?”</br>
額……</br>
思凡汗涔涔地直笑:“族長喜歡深深姐姐嘛~可是族長太笨了,深深姐姐跑了都不知道追,思凡是怕姐姐把族長丟了……”</br>
“所以你來追了?”墨曄饒有興致地看著一副人小鬼大模樣的思凡。</br>
思凡狠狠點頭。</br>
“那你家族長怎么不親自來追?”想娶他寶貝女兒居然不來拜會他這個岳父,太沒前途了!</br>
“少紫沖開封印的時候,天燈又暗了些,族長為了保護天燈受了傷,來不了啦。”</br>
“你小子倒會推脫嘛。”墨曄眸光一閃,一把揪過思凡的脖子,“果然是狐貍精啊,在深深面前裝得像個小孩子似的哭哭鬧鬧,在我這兒卻人小鬼大。”</br>
這個小狐貍精,在他家女兒面前別提有多乖了,整天眨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當個純情小孩,哪里知道深深一走,居然態(tài)度來了個天差地別。</br>
“小子,你多大?”聽說妖精的年齡可跟長相不搭邊。</br>
“一百七十歲。”思凡認真想了想。</br>
“深深呢?”</br>
“變成*人形大概是一百歲的樣子,姐姐剛變成*人形不久,大概一百來歲。”</br>
“……你別告訴她,她會哭的……”</br>
“好。”</br>
街角的一大一小君子協(xié)定葉深深自然是聽不見的,她此刻正悲哀地看著少紫。</br>
沉默。</br>
再沉默。</br>
最后重重地嘆氣:“你開條件吧……我做。”</br>
少紫會心一笑:“到我府上住半個月,我查清楚一些事情,自然會放你離開。”</br>
果然,這個狐貍精要的東西從來都是拐彎抹角達到的,為的就是不付出任何代價乖乖逼人就范。葉深深這次毫無意外,又、輸、慘、了。</br>
***</br>
于是乎,某位王爺千金住進了國師府。民間傳聞說這位小姐長得是美若天仙,被北邊山頭的妖怪大王看上了,小姐別無它法,只好搬到了國師家里,以躲避妖怪騷擾。</br>
朱墨的國師是出了名的年輕俊美,這個消息不知道打碎了多少官家小姐的玻璃心。只要想著有個女人可以跟俊美溫柔的國師朝夕相對,詩詞歌賦彈琴唱歌,打翻的醋壇子就夠朱墨百姓吃上幾年的份了。也只有國師府里的丫鬟們知道,那兩個傳聞的主角啊,過的可不是神仙眷侶的日子,而是步步為營處處提防隨時隨地小心翼翼的敵營臥底日子。</br>
國師府里的日子,四個字來形容最為恰當:雞、飛、狗、跳。</br>
***</br>
這天清晨,晨霧未散。</br>
葉深深賊頭賊腦地往門外溜,卻在門口被侍衛(wèi)攔下了,打不過,無奈回頭,卻看到少紫那個狐貍精居然還在花園里慢條斯理地喝茶。</br>
“我也渴了!”怒極,吼。</br>
少紫迷眼:“來人,替小姐上茶。”</br>
“……”</br>
兩杯茶,一張石桌子,隔開了一個悠哉悠哉的少紫,跟一個火冒三丈的葉深深。</br>
“你耍賴。”葉深深控訴。</br>
“何以見得?”</br>
“你軟禁我!”三天了,都已經(jīng)三天沒讓她出門了!這才到國師府的第六天啊,他居然已經(jīng)不讓她出門了,豈有此理。</br>
“第一天早上,你干什么了?”少紫微笑。</br>
“額……”第一天早上,想去國師府的井里面下**,結果被抓。</br>
“第二天的中午,你干什么了?”少紫繼續(xù)微笑。</br>
“額……”第二天的中午,吃午飯的時候不小心跟少紫起了爭執(zhí),結果隔著桌子把碗砸了過去。仗著他現(xiàn)在力量大減,她想好好打一場,結果被抓。</br>
“第三天的晚上,你干什么?”少紫的笑容越燦爛,笑得眼睫彎彎。</br>
“額……”第三天的晚上,偷偷溜進少紫的書房里,想去看看有什么東西可以偷來威脅他放人的,結果被抓。</br>
沒錯,都是被抓,被抓被抓被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一種體質(zhì)。倒霉體質(zhì)。</br>
“晚飯,沒拿繩子把你綁起來,我對你已經(jīng)不錯了,或者,你想換我比較喜歡的方式?”</br>
“嘿嘿,不、不用了……”</br>
少紫的笑容很暖和,但這種暖和對于葉深深來說卻是陰風陣陣。如果他再伸個手什么的,她就想抱頭逃竄了。</br>
“喂,我說,這都六天了,離半個月不遠了哦,”她不懷好意地提醒他,“到時候你我兩不相欠,你再提負責的事情我……”</br>
“怎樣?”</br>
“……我不負責!”</br>
混蛋混蛋,哪有這樣的事情,扒了幾件衣服而已,居然讓一個姑娘家負責,這個少紫狐貍精,想象力可真是可以。偏偏她還莫名其妙地被他牽著鼻子走……</br>
少紫輕輕嘆了一口氣,嘆得葉深深渾身毛。</br>
接下來又是難耐的沉默。</br>
早茶喝完了,少紫取了一把劍出門,葉深深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以為少紫就該是白衣飄飄,手一揮炸倒一大片的妖怪,這會兒居然拿起了劍?他玩什么把戲?</br>
不用說,她毫不遲疑地大搖大擺跟了上去。可能是因為有少紫陪著,侍衛(wèi)們這次倒沒有阻攔。她一路跟著少紫出了國師府,走過熙熙攘攘的大街,沿著街道盡頭的一條羊腸小道走到了朱墨都城里一處很偏僻的小河邊。河水清清淺淺,河上開始碎碎點點的不知名小花,河旁垂柳蔓蔓,襯著朝陽蒼翠欲滴。</br>
少紫在河邊站定了,閉上了眼睛。</br>
葉深深忽然覺得自己賊頭賊腦站在邊上怎么看怎么別扭,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去打個哈哈說好巧啊你被跟蹤啊的時候,少紫忽然揮手出劍。</br>
他的身法非常的輕盈,一柄雪亮的劍在他的手里成了一道光暈,配著他衣衫如風,讓葉深深看呆了。以至于等到他已經(jīng)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還呆呆傻傻站著,反應不過來。</br>
“怎么,不好看?”少紫微笑著問。</br>
“好看。”葉深深傻乎乎答。</br>
“可是我就只剩下這點本事了,呵,你說好笑不好笑?”</br>
少紫的語氣本來是戲謔的,但說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卻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葉深深驀然抬頭,望進的是他寒潮翻涌的眼。這時候的少紫與她平日里見到的不同,他面無表情,眼神凌厲,一字一句帶著寒意,讓她不敢出聲。</br>
詭異的氣氛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少紫的臉色在瞬間后消融了。他輕輕嘆了口氣,在河邊坐下了。</br>
“萃心還在不在?”他問。</br>
“萃心是什么?”葉深深咋咋呼呼。</br>
“狐王的那塊護心玉。”</br>
“哦,那個啊。”</br>
葉深深從懷里把那個萃心翻了出來。說來也奇怪,那天少紫把她從那么高的地方推下去,然后才把這塊玉朝封印丟過去,明明隔了挺久不可能在一塊兒,等她醒來后墨曄卻把這塊玉交給了她,說是掉在她的身邊,她變成*人之后就一直把它抓在手里死活不肯放手。于此,葉深深解釋為:這塊玉太值錢了!</br>
那個叫萃心的玉躺在她的手心,閃著紅光,流光溢彩,一時間看得她有些眼花。</br>
“拿過來。”少紫說。</br>
“不給。”葉深深義正言辭地拒絕,“我答應過離清,好好保管這塊玉的。”</br>
少紫饒有興致地抬眼:“那上次怎么肯給?”</br>
“上次是為了救玄歆冰塊的命啦。”平白無故送寶貝給仇人,她還沒那么傻。</br>
“你倒是多情得很。”少紫的眼里露出一絲譏誚。</br>
葉深深懶得申辯,她正專注于手上的萃心。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幾天沒仔細看它,它似乎又變得紅潤了點?照理來說不應該啊,它在離清手里幾千年了都只有那么紅,要是肉眼可以看見的度變紅,那幾千年下來它早就黑不溜秋烏黑亮了。不知道它越變越紅到最后變黑會不會掉價……想到這兒,她拿出手帕很小心地擦了擦萃心,阿彌陀佛千萬不要寶貝變廢渣啊。</br>
“晚飯,你……”少紫瞇著眼,懶洋洋地看著她,似乎是有話要說,到嘴邊卻臨時住了口。</br>
“我什么?”</br>
“我要那塊玉。”他淡道。</br>
“哦……啊?!”葉深深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怎么有那么無恥的人啊!!我要那塊玉,這么簡單一句話就想要萃心?這跟“對不起啊兄弟最近缺錢花,大哥你讓我搶劫一下吧”有什么區(qū)別?</br>
打死也不給!</br>
“你不給?”迷眼。</br>
“當然!”瞪眼。</br>
“聽聞榮親王平日里作風頗為放浪,但實際上卻在囤積兵力,配置私人勢力,陛下早就有了查實之心。”</br>
“你!”卑鄙!“你又不需要那塊玉了,干嘛要啊?”那個不是跟她一樣就是個鑰匙而已么。</br>
“我喜歡。”</br>
“……”</br>
這個少紫,真是……混蛋。</br>
葉深深皺著眉頭,戀戀不舍地看了手里的萃心一樣,壯士斷腕般伸出手:“拿著。”混蛋混蛋!</br>
少紫接過萃心,終于笑開了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