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氣急敗壞的趙姬
趙姬轉(zhuǎn)首,用質(zhì)疑,憤怒的眼神看著嬴政——這就是你說的控制?</br> 始皇帝閉目揉了揉眉心。</br> 不對啊,國尉府就剩下八十石官員這豎子怎么也能正常運行。</br> 就算他星夜批閱奏章時間也不夠,這豎子不會但凡奏章盡皆應(yīng)了罷。</br> 以這豎子無法無天的習(xí)性,這還真有可能。</br> 不行,朕要去看一看。</br> 始皇帝計上心頭,飯也不想吃了。</br> “擺駕國尉府!”</br> “唯。”蓋聶應(yīng)聲。</br> 瞄眼怒火中燒的趙姬,若有所思的阿房。</br> 面癱道:“太后,皇后與陛下同乘一車乎?”</br> 始皇帝怒瞪蓋聶——朕只說擺駕便是不想讓阿母去,你直接出去擺駕便是,非加這句話作甚?</br> “不必!”</br> 趙姬一甩白色蟬翼袖,如一朵迷你白云自空中劃過。</br> “我自乘一車!”</br> 冷冷盯著好像宮門上長出的蓋聶腦袋,眼中似要結(jié)出冰渣。</br> “汝既食君祿,當(dāng)報君恩!再讓我見你恃寵而驕,心懷異心,定斬你之首!”</br> 蓋聶無動于衷,面癱臉上的死魚眼中,只有始皇帝。</br> “不必。”始皇帝聲音和其母一樣冷。</br> “唯。”蓋聶縮頭去備車。</br> 趙姬很生氣。</br> 嬴成蟜不待見她她有心理準(zhǔn)備,也知道嬴成蟜有這個能力,理由不待見她。</br> 但蓋聶,一個武夫,在她看來就是其兒身邊的一條狗,憑什么敢不聽她的命令?</br> 天下第一劍客又如何?就算和越女一樣強,不也是一介奴仆!</br> “此人可斬之!”趙姬恨聲道,其目注視始皇帝。</br> 我要殺那豎子不可得,殺那豎子看重的門客總可以罷?</br> 始皇帝一臉焦急地匆匆離去,看樣子是對國尉府那邊的情形關(guān)心備至,一刻鐘也不想耽誤下去了。</br> 趙姬看著始皇帝急匆匆的背影,目中既有陰冷,又有怒火。</br> 混賬!我連殺一個奴仆的資格都沒有了乎!</br> 阿房也沒有理會趙姬,自出宮門叫來宦官,宮女,將宮殿內(nèi)的狼藉清理干凈,讓青石磚重新閃亮。</br> “太后,車已備好。”阿房走到趙姬身邊道。</br> 這便是要趕人了。</br> 如果這里不是阿房宮,阿房早就離去了。</br> “你很得意罷?”</br> 趙姬沒有馬上離去,而是在眾多清理的宦官宮女們面前,一步一步逼近阿房,話語中充斥著無盡的冷意。</br> “太后喝醉了。”</br> 阿房柔聲道,任誰都能聽出那其中的溫柔韻味。</br> 若是對這等女子發(fā)難,實是不該。</br> “我一口酒未吃。”趙姬氣勢凌人,像是一個展翅雌鷹俯視一個小鵪鶉。</br> “我是皇后,此是后宮。我說醉了,太后便醉了。”阿房溫溫柔柔地道:“未吃酒也醉。”</br> 皇后,是后宮之主。</br> 掃地的宦官,拖地的宮女,蹲下?lián)焖槠幕鹿伲瑢m女們。</br> 一個個就像什么都沒有聽到似的,在認(rèn)真地做自己的事。</br> 掃地力道沒有增減,拖地軌跡沒有打亂,撿碎片放到鐵桶中的頻率沒有變頻。</br> 就好像他們所做的清理工作,要比太后,皇后的爭執(zhí)還要重要。</br> 只是他們頭上生出了細密汗珠,他們嘴角微微抿起。</br> 他們低垂頭顱上,那一雙雙或大或小的雙眼都被恐懼所填滿。</br> 阿房宮內(nèi)的自然,是一種刻意為之的自然,很不自然。</br> 趙姬與阿房距離不足半尺,眼色一厲,毫無征兆地掄起巴掌。</br> 卑賤婢女!</br> 啪~</br> 這聲響不是巴掌扇到臉上的聲音,而是阿房后發(fā)先至,捉住趙姬手腕的聲音。</br> “太后內(nèi)心在罵阿房卑賤婢女罷。”阿房手掌握太后手腕握得緊緊的,如同焊上去似的。</br> 但她話語還是那么溫柔,就像不知道卑賤婢女四個字是罵人話。</br> “陛下已走,再不出去,太后便趕不上去往國尉府的車駕了。”</br> 一番話似是由心而發(fā),完完全全是為著太后考慮。</br> “當(dāng)年我真該打殺了你!”</br> 趙姬甩脫手腕,眼中殺意無限,身上殺氣凜冽。</br> “你不是沒有做,而是沒有做到。”阿房糾正趙姬言語漏洞,柔和一笑,道:“長安君之勢力,比趙國大的多。”</br> “所以你為幫那豎子,不惜與我為敵!”</br> “后續(xù)的話便不說了罷。”阿房嘆了口氣,美目看了一圈宮內(nèi)的宦官,宮女,道:“奴婢的命也是命,十年了,太后還是沒明白這個道理。”</br> 叔叔說過,人命不分貴賤。</br> 出身始皇帝侍女的阿房。</br> 看這些或蹲,或站清理著宮內(nèi)衛(wèi)生的宦官,宮女們,一直是人。</br> 只有身受,才能感同。</br> 這份感情,卻是出自趙國頂尖世家的世家女趙姬完全無法理解的事。</br> 多說幾句又如何?</br> 外泄,斬了便是。</br> 但阿房一副不想再多說話的樣子,趙姬要是強留下來找阿房對話,自覺自降身份。</br> “哼!”</br> 冷哼一聲,趙姬負氣而走,她是真正負氣。</br> 方才還雞飛狗跳,劍拔弩張的阿房宮,轉(zhuǎn)眼便恢復(fù)了往日的冷清。</br> 不是特別美麗,但穩(wěn)坐大秦皇后之位的阿房下了兩條命令。</br> “把我那對金蟾蜍送到楚妃宮,告訴楚妃,殺得好。”</br> 接命令的宦官渾身直冒冷氣,不敢抬頭,生怕被皇后看中異樣。</br> “唯。”</br> 他盡力用自然語氣應(yīng)聲。</br> 但他控制得了語氣,卻不能控制淌汗速度。</br> 一滴沒什么溫度的汗珠,自他低垂頭顱額頭頭發(fā)簾滑落,掉落在地,摔成十七八瓣。</br> 這就是冷汗。</br> 好在阿房一邊吩咐,一邊轉(zhuǎn)身朝著宮殿深處行去,背對著宦官,沒有看到宦官神態(tài),自然也注意不到地上那一丟丟水漬。</br> 嚓~</br> 嚓~</br> 阿房腳步聲輕柔,似乎生怕踩死地上螞蟻一般,每一步的聲音都微乎其微。</br> 她的聲音,和她的腳步聲一樣輕柔。</br> “叫嬴高隨老師學(xué)習(xí)后來我宮中安歇,直到其及冠,或是陛下給其獨立宮殿。”</br> “唯。”</br> 這個應(yīng)聲的宮女就沒有剛才那個宦官心驚膽戰(zhàn)了。</br> 雖然她知道,皇后此舉是敲打二公子母妃,但好歹沒撕破臉皮不是。</br> “殺得好”這三字實在是太嚇人了。</br> 宮女心里嘀咕著。</br> 慶幸于沒有領(lǐng)到去往楚妃宮種的任務(wù),對去往衛(wèi)妃宮中的任務(wù)很滿意。</br> 一個自入宮后便侍立在側(cè),沒有參與清理工作的貌美宮女,眼見阿房走入宮內(nèi)深處,快速跟在阿房身后。</br> 其是阿房貼身侍女,被阿房叫做瓶兒,生的比阿房美多了。</br> “長安君說衛(wèi)國話語半落,后面是想說甚?”阿房邊行邊道,語氣隨意。</br> 這問題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瓶兒知道這是在問自己,斟酌一下。</br> 甜笑著道:“胡謅的罷。”</br> 阿房腳步一頓,回過頭,看著一臉甜笑的瓶兒,眼中閃過一絲寵溺,無奈,恨其不爭的神色。</br> “唉,你們這些女暗衛(wèi)。要不是長安君不會魅功,我都以為你們一個個都被迷了心竅。你是秦國暗衛(wèi),不是長安君一人之暗衛(wèi)。”</br> “一見長安誤終生。”瓶兒一聲哀嘆,自怨自艾地道:“我也不想,但長安君實在太英俊了啊。”</br> “算了算了,滿口妄言,自你嘴中是得不到一句實話。”</br> 阿房白了瓶兒一眼,繼續(xù)前行,走了七步。</br> “新年過后,我去長安君府給你提親。”</br> “唯……啊?”</br> 瓶兒嘴巴長得能塞進一個雞蛋那么大,眼中閃爍著驚喜,忐忑,眉眼有些羞臊。</br> 阿房聽到身后再沒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就看見貼身侍女一臉喜色,站在原地,似是連路都歡喜得不會走了。</br> 阿房怒氣沖沖,狠狠在貼身侍女額頭上點了一指,恨鐵不成鋼地道:“沒救了你!要不要現(xiàn)在便去給你提親!”</br> 瓶兒半低下頭,耳根子紅通通的,就像是被凍著似的,聲音猶如蚊吶。</br> “唯。”</br> 那年冬日。</br> 在文人騷客眼中,美不勝收,象征純潔無瑕的皚皚白雪,壓塌了瓶兒的家。</br> 呼嘯而至的凜冽北風(fēng),會先將人吹冷,再將人吹熱——人被凍死前,會覺得非常炎熱。</br> 逃避賦稅,戰(zhàn)亂,而躲入深山的瓶兒父母,為冬殺之前,將僅剩的衣服都裹在了年僅七歲的瓶兒身上。</br> 然后將所有的食物都留在了房內(nèi),留給了七歲的女兒,生好了火。</br> 告訴七歲女兒他們外出去找木頭御寒,實際上,就是找死。</br> 冬日少食,又少炭火。</br> 三個人留在山林木屋內(nèi),一個都活不下。</br> 雖然他們?nèi)绱俗觯仓琅畠翰粫钕聛恚芏嗷钜粫r是一時。</br> 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br> 但七歲的窮人家孩童再如何聰慧,知道填柴燒水造飯已是不易,還能多做什么呢?</br> 瓶兒父母外出找死。</br> 年幼瓶兒在內(nèi)等死。</br> 這個世道就要人死。</br> “你叫瓶是罷,你阿父阿母要我?guī)愠鋈ァ!?lt;/br> 一個比瓶兒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推開房門,擋住風(fēng)雪,笑著道。</br> “我阿父阿母呢?”</br> “在山下,就等你了。”</br> “騙,騙人。”</br> 瓶兒雙眼紅腫,身體也冷的發(fā)抖,臟兮兮的小臉有些許冰霜。</br> “阿父,阿母是山下活不下去,上的山。”</br> “小屁孩哪那么多話!公子要帶你走……”一個不耐煩的少女音,在那個少年背后響起。</br> “青梅!”</br> 少年扭頭瞪眼。</br> 少女閉麥。</br> 少年關(guān)門入木屋,寒風(fēng)透過糊在窗戶上的薄布,讓屋里的溫度始終無法上升。</br> 少年捅咕著瓶兒身前,早就已經(jīng)沒有溫度,黑乎乎的一團炭渣。</br> “得虧這屋子密閉性不好,不然你就一氧化碳中毒了。”</br> 少年笑著抹了瓶兒一臉炭渣,讓本就臟兮兮的瓶兒臉上更是多了一個明顯黑道。</br> 瓶兒沒有躲,反而身子向前近了近。</br> 因為少年身上在散發(fā)熱氣,因為她冷。</br> 少年伸出手放在瓶兒面前,正色道:“我向你保證,山下的世界,以后誰都活得下去。要不要隨我下山,你自己選,我不會強迫你。”</br> 少年話還沒說完,瓶兒的小手就放到了少年的掌心,讓少年都愣了一下。</br> “你才幾歲啊,這都聽得懂,你不會也是穿越來的罷?”</br> 少年說這句話的功夫,瓶兒整個人已經(jīng)撲到了少年懷里。</br> 不冷了。</br> ……</br> 國尉府。</br> “國尉大人還不來,國尉大人不說今日解決此事?”</br> “你憑什么把你的竹簡放最上面,沒有個先來后到,拿下來!”</br> “我五月方得子,我若受徒刑,家中粟米盡無難以為繼……”</br> “……”</br> 一個官員站在始皇帝面前,苦澀地道:“大人你也看到了,國尉府上下是真的做不了事,不是下官有意拖延。”</br> 眼睛稍稍發(fā)亮,帶有一絲絲希冀。</br> “大人可去長安君府尋國尉大人,只要尋得國尉大人回府,大人之事便可迎刃而解。”</br> “好,你自去忙。”嬴政道。</br> “唯。”官員有些歡喜地道。</br> 三百石的大人,應(yīng)該能見到國尉大人,把國尉大人拉過來罷?</br> 這官員卻是不知。</br> 國尉府亂象,就是他眼前這位面生的,著三百石秦官官服的始皇帝所為。</br> 制造出如此亂象,只為逼迫嬴成蟜就范的始皇帝,怎么會幫國尉府解圍呢?</br> 喬裝打扮,半路下車的始皇帝,看著一群如無頭蒼蠅般忙忙碌碌,卻不知道干什么的八十石官員們。</br> 扭頭,死盯著身旁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壓抑著怒火低著嗓子道:“這就是你說的正常運轉(zhuǎn)?”</br> 蓋聶毫無愧疚之色,臉上也看不到欺君的惶恐,很是冷漠。</br> “然也。”</br> “你然也個屁!”</br> 始皇帝怒火中燒。</br> 這要是在章臺宮,此刻早就一大堆竹簡砸到蓋聶身上了。</br> “出去再說!”</br> “唯。”</br> 始皇帝,蓋聶兩人剛出得國尉府,始皇帝就冷冷地道:“你近日越發(fā)放肆了,此為欺君。”</br> 也不是第一次做。</br> 蓋聶暗想著,冷硬地道:“陛下是為讓太后安心,今日得見此景,太后其心可安?”</br> 嗯?你真是這么想的?</br> 始皇帝扭頭盯著蓋聶看了又看,蓋聶面部表情沒有變化,眼中卻是分明寫著——陛下你不知道我叫你出來是什么用意?</br> “沒有默契。”蓋聶似是自言自語。</br> 朕和你有個屁的默契!</br> 哪次朕暗示你你聽懂了的?</br> 誰料到你一個不知道變通的人也會暗示!</br> 想著蓋聶過往種種耿直行為,始皇帝怒氣值爆滿,但他沒有釋放出來。</br> 無論如何,蓋聶知道變通,還是讓始皇帝產(chǎn)生一些心理安慰。</br> 下次再搜查皇宮,這廝應(yīng)不會再闖朕的后宮了。</br> “朕自然知道。”始皇帝冷哼一聲,道:“國尉府之亂象乃朕布置,非一人之力能扭轉(zhuǎn)也。那豎子縱是再有才華,此事也是無計可施。朕知道此事為假,還隨你來此。若不是懂你之意,此時已是砍了你頭!”</br> 解釋這么多……陛下這狡辯言論與公子相差無幾。</br> 蓋聶回頭看了眼國尉府內(nèi),有些郁悶,有些奇怪。</br> 以公子心性,此事應(yīng)已解決才是,怎么國尉府還是如此。</br> 在蓋聶心中,凡不涉及劍之事,嬴成蟜就沒有解決不了。</br> 他確實沒有得到國尉府已運轉(zhuǎn)正常的情報,與始皇帝說的話,是以他對嬴成蟜的了解,信心說出來的。</br> 他想讓趙姬繼續(xù)針對嬴成蟜,從而把嬴成蟜逼反,怎么會想著讓趙姬安心。</br> 方才與始皇帝說的話都是假的。</br> 欺君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br> “再有欺君之舉,朕便治你的罪!”</br> 始皇帝見蓋聶還有閑心扭頭看國尉府現(xiàn)況,出言威脅。</br> 就算出發(fā)點是為始皇帝好,欺君也不可以,這個例子不能開。</br> 就像與始皇帝早就相識,且為始皇帝不知擋下多少波刺殺的趙高。</br> 只要始皇帝沒有明示,暗示,基本不會多做事。</br> “唯。”</br> 蓋聶應(yīng)道。</br> 那張面癱臉上無喜無悲,讓一直觀察著蓋聶神色的始皇帝什么也沒看出來,不知道蓋聶到底是敷衍應(yīng)答,還是聽進心里。</br> 兩人對話之際,太后馬車到了。</br> 始皇帝為了知道國尉府真實情況,半道下了駟馬王車,趙姬卻是乘坐著太后專車直達國尉府。</br> 那車駕隨行之人,都是訓(xùn)練有素,咸陽宮外難得一見的郎官。</br> 這副派頭,比始皇帝要氣派多了。</br> 車子停下,太后快步下車,一副要興師問罪的場景。</br> 雖然這件事的本質(zhì)是始皇帝使壞,但王上永遠不會有錯。</br> 這不僅是趙姬的認(rèn)知,更是天下千千萬萬人的認(rèn)知。</br> 國尉府門口值守的府兵眼見太后怒氣沖沖地來了,剛想要進國尉府通風(fēng)報信。</br> 猛然想起來現(xiàn)在國尉府中都是一群八十石的小官,進去也沒用。</br> 紛紛收斂心神,目視前方,做刻苦工作狀。</br> 始皇帝迎上阿母,笑呵呵地攔住趙姬,引著趙姬向國尉府內(nèi)行去。</br> 進了國尉府,始皇帝對帶著鳳冠,眉眼含煞的趙姬道:“這便是朕給那豎子出的難題。”</br> “國尉大人怎么還不來?這都要過了午時了,今日不會不來了罷!”</br> “完了完了,這么多未處理的事,就算國尉大人現(xiàn)在來也做不完了。”</br> “昨日就不該放國尉大人進去,應(yīng)把國尉大人架過來!”</br> “……”</br> 吵吵嚷嚷。</br> 亂象頻仍。</br> 這哪里是國尉府,這比咸陽最熱鬧的樓臺都熱鬧。</br> 好在這里是官家場地,可以閑談。</br> 若是在外面,就這么隨意聊天,這些人全都要受徒刑。</br> 趙姬原本冰寒的臉色好了一些,但一想起如此重要的國尉府因為嬴成蟜一個人而成了如今這幅形象,趙姬氣就下不去了。</br> “這里是大秦國尉府,不是爾等陋室!”趙姬一聲怒喝。</br> 有內(nèi)力的趙姬,聲音蓋過了國尉府中人的嗡嗡聲。</br> 國尉府官員一齊轉(zhuǎn)頭,便看見戴著鳳冠,貴不可言的太厚趙姬。</br> 趙姬身邊,則是站著剛才來過的,穿著三百石官服官員。</br> 嘩啦啦~</br> 竹簡散了一地。</br> 各官員跑來跑去,整理衣冠,滿面驚慌地跑到太后近前。</br> “拜見太后。”</br> “拜見太后。”</br> “拜見太后。”</br> “……”</br> 他們不認(rèn)識趙姬,但他們認(rèn)識鳳冠,認(rèn)識那身從沒見過,但肯定價值不菲的白色羽翼蟬衣,認(rèn)識那身雍容華貴的氣勢。</br> 趙姬眼見亂哄哄的眾官員,和地上東一片,西一片的竹簡,心中更是不喜。</br> 但以她身份,方才與這群八十石的小官說了一句話,已是莫大恩賜。</br> 當(dāng)下冷哼一聲,轉(zhuǎn)身離去。</br> 留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身心惶恐的一眾國尉府底層官員。</br> 始皇帝也沒有理會這些人,轉(zhuǎn)身和趙姬一同出去。</br> 讓趙姬看到這個景象,始皇帝的目的就已然達成了。</br> “阿母放心,朕會讓成蟜為朕所用,不會出現(xiàn)阿母擔(dān)心之事。”</br> “你已壯,我早已管不了你了!”趙姬冷聲道:“想讓莪安心,除非那豎子死!”</br> 趙姬話語依舊針對性十足,但始皇帝聽得出來,這語氣已經(jīng)緩和不少了。</br> 當(dāng)即沉默著,送趙姬出國尉府到半途,想著將趙姬送回馬車。</br> 噠噠噠~</br> 噠噠噠~</br> 噠噠噠~</br> 驟然響起的馬蹄音,踏破了始皇帝的思緒,也讓臉色稍微好看一點的趙姬,臉色又是一變。</br> 因為這馬蹄聲雖然不急,但是很多,多到聽不清是多少馬蹄在奔馳。</br> 咸陽城內(nèi),哪里來的這么多匹馬疾馳?</br> 母子二人對視一眼,顯然是想到了一起去。</br> 站在國尉府外的蓋聶,身形一縱閃到始皇帝身邊。</br> 人太多了,他要離始皇帝近一些,才能保證始皇帝的安全。</br> “外面是什么人?”始皇帝沉聲道。</br> “不知。”蓋聶答。</br> “不知?”趙姬眼中厲色一閃,道:“你自外面入內(nèi),你說不知?是不是那豎子帶兵馬殺過來了!”</br> 那再好不過。</br> 蓋聶心里答著趙姬,嘴上對趙姬所問沒有只言片語。</br> 他又不是趙姬的貼身侍衛(wèi),才不管趙姬說什么。</br> 蓋聶態(tài)度讓趙姬很是生氣。</br> 對比之下,忽然覺得在咸陽宮一直以保護之名,對她行監(jiān)察之實的章邯好了許多。</br> 章邯從不會像蓋聶這般無視她,而是會略顯恭敬地答上一句“章邯不敢”。</br> “怎會不知。”始皇帝問。</br> “人多,個個有武功,聶要保護陛下。”蓋聶冷硬答道。</br> 始皇帝點點頭,接受了蓋聶說法,大踏步向著國尉府外行去。</br> 蓋聶跟著始皇帝腳步,卻總是先行始皇帝一步。</br> “不必如此緊張。”始皇帝停步,擺手,臉對身后趙姬說,實際是對趙姬,蓋聶兩人說:“這里是咸陽,沒人能在咸陽殺朕。”</br> 趙姬沒說什么。</br> 對于始皇帝對咸陽的掌控力,她是信的。</br> 蓋聶道:“咸陽宮每月都有被抓到的刺客。”</br> 咸陽宮都有人進得去,更別說咸陽城。</br> 這廝哪里改了,還是老樣子!</br> 嬴政腦袋上生出幾道黑線,但腳步卻不再快速行進。</br> 這里小劇場的功夫,國尉府大門已是沖進了一窩蜂的人。</br> 一個個身有行伍之氣,為首者,是一位身姿矯健的耄耋老人。</br> 踏踏踏~</br> 沉重而快速的腳步聲接連不斷地響起,距離三人越來越近。</br> 蓋聶眼中精光一閃,攔在始皇帝身前,護著始皇帝往后退。</br> 蓋聶很謹(jǐn)慎,始皇帝,趙姬此刻卻是完全放下心來。</br> 腳步聲雖多,但這些人進來時沒有被門口的府兵攔截,那就證明是有著進入國尉府身份的人。</br> 這樣的人,不會是刺客。</br> 但不知是出于何種考慮,母子二人都沒有說什么,很是配合地后退。</br> 很快,在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老者帶領(lǐng)下,一眾煞氣十足的壯男猛男出現(xiàn)在始皇帝,趙姬兩人面前。</br> 看到為首老者面目,無論是始皇帝,還是趙姬,都是面色一驚。</br> 始皇帝面色驚疑不定。</br> 王齮怎么來了國尉府?</br> 趙姬臉色則變得難看至極,好似要滴出水一般。</br> “王,齮!”她用那種要生食其肉的語氣道。</br> 來人正是與蒙驁同資歷,曾經(jīng)為武安君白起副將,參與過長平之戰(zhàn),打過邯鄲的秦朝四朝宿將——王齮。</br> 與蒙驁一般,王齮同樣戰(zhàn)功彪炳,為秦國立下汗馬功勞。</br> 其在秦國聲明不顯,遠遠沒有蒙驁響亮的原因是。</br> 其早年打仗傷到了下體,失去了繁衍子嗣的能力。</br> 沒有子嗣在朝堂上,意味著王齮這一脈無論多么顯赫,都會隨著他本人淡出朝堂而逐漸消逝。</br>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原本與蒙驁齊名,為武安君白起左膀右臂中右臂的王齮,聲名漸落。</br> 蒙家代代武將都為秦君所器重信賴,蒙武為秦莊襄王所親,蒙恬為始皇帝所寵,蒙家在咸陽如日中天。</br> 而原本和蒙家名號同樣響亮,一人成一家的王齮王家。</br> 到了如今,早就被世人遺忘。</br> 現(xiàn)在再談起咸陽王家,所有人都只會記得武城侯王翦所創(chuàng)建的王家。</br> 而不知在這之前還有一個王家,其創(chuàng)人叫做王齮。</br> 而今日,老將王齮走出了那個被世人遺忘的王家大門,進入了大秦國尉府。</br> 國尉府中人太多太雜,八十石官員將國尉府弄成了一團糟。</br> 老將王齮年歲過了九十余,雖然身手沒有退化到行不動路的地步,但眼神總歸是沒有當(dāng)初如鷹隼般銳利了。</br> 他距離蓋聶,始皇帝,趙姬不過十步,卻沒有看到被蓋聶擋在身后的始皇帝,趙姬。</br> 大踏步走進國尉府,老將王齮就像走進了當(dāng)初的帥帳。</br> “公孫昏。”</br> 老將聲音不是多么大。</br> 但是沉重,響亮,富有力量。</br> “唯!”</br> 一員高大威猛,緊跟老將身后,滿面激動的將領(lǐng)大聲應(yīng)道。</br> 這聲音震顫得整個國尉府都顫了三顫。</br> 活了五十來年,還能再隨王公戰(zhàn)一次,這輩子夠本了!</br> “小聲點,我不聾。”老將沒有回頭,邊走邊說,依舊是用沉重而富有力量的聲音,道:“相邦府,廷尉府,博士署,涉及這三府的竹簡,你做最后審理。”</br> “唯!”</br> 公孫昏這次的回答依舊很大,但是不再那么震耳欲聾。</br> 公孫昏快步行到居室內(nèi),拍著桌案大叫:“把這三府竹簡都搬到這屋里來!”</br> “哦哦哦哦!”</br> “快搬快搬!”</br> “唯唯唯唯!”</br> “……”</br> 一眾懵逼,傻眼的國尉府八十石官員們大夢方醒,一個個眼中驚喜若狂,有種絕處逢生的感覺,想要哭。</br> 終于有人來國尉府處理奏章了!終于不用受徒刑了!m.</br> 他們并不認(rèn)識王齮,但他們認(rèn)識王齮手上的國尉大印,認(rèn)識王齮身上只有關(guān)內(nèi)侯才能穿的爵服!</br> 以及王齮身后那數(shù)十人,一個個所穿爵服,最少為十四等爵!</br> 他們緊急忙碌,這次不再是漫無目的,而是目標(biāo)明確。</br> 一個個都很是興奮,恨不得身上長了八條腿八只手。</br> “李凌。”</br> 王齮叫出了第二個將領(lǐng)名字。</br> 跟在其身后的李凌剛要應(yīng)答,一個雍容威嚴(yán)的女聲先一步響徹在國尉府中。</br> “王齮!”</br> 聲音中的怒氣,誰都聽得出來。</br> 老將止步,覺得聲音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來具體是誰。</br> 轉(zhuǎn)過頭,循聲看去。</br> 就見戴著奢華鳳冠,穿著羽翼蟬衣的趙姬自蓋聶身后走出,眼中滿是殺意。</br> “我當(dāng)是誰敢喊老夫名字,原來是太后。”王齮那富有力量的語氣中,明顯多了一種情緒——輕視。</br> “十年前,你說不再插手那豎子的事,今日何以背信!”</br> 趙姬怒斥,其色俱厲,殺意深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