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王賁:反悔是鳥人
嬴成蟜有感而發(fā)如此多話,嬴扶蘇都聽在耳中記在心里。</br> 在他記憶中,叔父從來沒有與他說過這么多正經(jīng)話。</br> 他不知道嬴成蟜說的對不對,但他愿意去試著聽一聽。</br> “慢慢來,你要學(xué)的事物還有許多,多向你的父皇學(xué)習(xí)。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千古一帝這四個字,唯有你父皇一人可以用。”</br> 在真真正正地身處于秦朝這個時代,切切實實得近距離接觸始皇帝后,嬴成蟜真的覺得,歷史為始皇帝的評價,低了。</br> 始皇帝是歷史上唯一一個集王道,霸道于一身的帝王,是一個以人身,行神事的帝王。</br> 嬴成蟜曾告知韓非——術(shù)不可以治國,此感想一半來自穿越掛,一半來自始皇帝。</br> 始皇帝對于陰謀詭計向來嗤之以鼻,他向來只行陽謀,只走正道。</br> 世人皆在六國余孽不遺余力的宣傳下以為,始皇帝只有霸道,一意孤行,不以王道行事。</br> 但事實上呢?</br> 焚書一事,在始皇帝將張右丞的一城之地予了通武侯王賁侯,原本困難重重的群臣盡皆表示毫無問題。</br> 玄鳥殿內(nèi)的文臣,是這世上最難接受簡體字的一批人。</br> 但在始皇帝三言兩語之下,奮勇爭先地帶頭推行簡體字。</br> 這就是陽謀,堂堂正正。</br> 不加任何掩飾,卻就是讓人無法抗拒。</br> 后世所謂的帝王心術(shù),猜忌,疑心,平衡……</br> 從來沒在這位將皇帝二字,刻在封建王朝兩千多年的偉大帝王心中存在分毫。</br> 始皇帝是一位沒有帝王心術(shù)的帝王,是一位視帝王心術(shù)為鬼蜮伎倆的帝王。</br> 但始皇帝對天下的威懾力,卻比任何一位精于帝王心術(shù)的帝王都要強,強得多。</br> “諸公既然再無異議,此事便就此定下。為有利于諸公在封地內(nèi)推行簡體字,成蟜特訓(xùn)有識得簡體字的五萬銳士,朕會按封地大小分發(fā)到諸公領(lǐng)地。”</br> 這話若是放在焚書這件事之前說,群臣會對始皇帝反感,覺得始皇帝太過霸道不聽諫言。</br> 但這話放在焚書一事已經(jīng)塵埃落定的時候說,群臣就只有感激涕零。</br> 陛下真好,怕我們第一步難以推行簡體字,先要長安君培養(yǎng)了五萬銳士。</br> “陛下圣明!”</br> 一件件官服微擺,始皇帝在群臣山呼海嘯的歌頌聲中,完成布政。</br> “扶蘇有異議。”</br> 不和諧聲音出現(xiàn),吸引了群臣目光,也吸引了始皇帝目光。</br> 群臣直接看向嬴扶蘇。</br> 始皇帝則是先看向嬴成蟜,再看向嬴扶蘇。</br> “講。”</br> “焚書是為一統(tǒng)天下,統(tǒng)一文字。陛下何不以簡體字抄錄百家書籍發(fā)往天下,如此既不會斬斷天下文脈,也可更好推廣簡體字。”</br> 始皇帝一聽就知道這個話是他親弟以他親子之嘴言說。</br> 現(xiàn)在場中除了嬴成蟜,已無人再去在意百家文化傳承這種小事。</br> 與封地相比,這些都不重要。</br> 長公子還是長公子,骨子里沒有變,還是仁德啊……</br> 群臣心想,然后等著始皇帝的答復(fù)。</br> 這句提議不論從何種方向上來講都是正確的。</br> 焚書,是為了書同文字,這個沒有一點問題。</br> 但為什么不能以簡體字寫下百家書籍,傳行天下呢?</br> 百家子弟想要傳播知識就要用簡體字,這樣百家子弟不是更容易接受簡體字一些?</br> “太慢。如此行之,百家仍可以反叛思想裹挾百姓,不利秦國一統(tǒng)。”</br> 始皇帝早就思量過這個問題,而這就是他所給出的答桉——太慢了。</br> 一張白紙好涂抹還是一張國畫好涂抹,白紙。</br> 始皇帝要讓整個天下恢復(fù)出廠設(shè)置,讓他們?nèi)即蛏狭饲貒鴺?biāo)簽之后,再給他們安裝app。</br> 在始皇帝眼中,秦國的一統(tǒng)最為重要。</br> 就如同當(dāng)年嬴成蟜為了秦國盡快一統(tǒng)天下,而默認(rèn)了軍國主義一般。</br> 事有輕重緩急。</br> 嬴成蟜嘆了口氣,他其實不能接受這個理由。</br> 破壞永遠(yuǎn)比創(chuàng)造更容易。</br> 斬斷文脈簡單,重新塑造可就難了。</br> 華夏一統(tǒng)固然重要,但一統(tǒng)之后的華夏發(fā)展路線也很重要。</br> 嬴成蟜當(dāng)年沒有強行在六國行琉璃亂國之法,便是考慮到琉璃放出后,一統(tǒng)六國的災(zāi)后重建實在太艱難了些。</br> 今朝始皇帝焚書政策,和當(dāng)年他的琉璃亂國都是釜底抽薪之計,太過毒辣。</br> 但在這個大殿上,嬴成蟜無法反對。</br> 因為天下之主,是始皇帝。</br> 于是,限時嘴替嬴扶蘇受教歸位。</br> 焚書一事,就此定下。</br> 始皇帝內(nèi)心搖搖頭,對于嬴成蟜偶爾露出的婦人之仁并不看好。</br> 他知道嬴成蟜如何想,但他不認(rèn)為嬴成蟜想的對,這對哥倆在治國方面分歧就在于此。</br> 此宴散后,是該和成蟜徹徹底底深談一次了。</br> 扶蘇已成,焚書已畢,文字已推,今日也該回到最初之議了。</br> 始皇帝攤開竹簡,在群臣還沉浸在焚書,簡體字一事上時,輕聲念道:</br> “武城侯王翦,已有封地武城,授齊地臨淄所轄十八城。”</br> 齊國靠海,齊地是出了名的富庶。</br> 早在戰(zhàn)國時期,齊國就號稱擁有天下一半的財富,齊人在天下出名的就是財富。</br> 掌有臨淄十八城,意味著王翦的王家哪怕在之后什么都不做,光靠封地內(nèi)的賦稅抽成,也能夠富甲一方。</br> “老臣!叩謝陛下!”</br> 冬~</br> 大秦第一位徹侯跪倒在地,給始皇帝結(jié)結(jié)實實地磕了一個。</br> 老將王翦喜出望外,他確實是沒有想過始皇帝會賜給他齊地。</br> 王翦在伐楚之時,人在外面征戰(zhàn),快馬不斷奔赴咸陽。</br> 向始皇帝要宅邸,要仆人,要美女,要爵位,要厚祿。</br> 始皇帝無不應(yīng)允,將王翦所討要的所有物事盡數(shù)與之。</br> 雖說這是王翦自認(rèn)的避嫌防猜疑之舉,但換個角度想,說他挾功要賞也沒毛病。</br> 且在打完仗后,王翦不止一次得和始皇帝說厭倦了廝殺,膝下只有王賁一子,王賁還沒有留下子嗣,隱退之想溢于言表,惹的始皇帝很是不喜。</br> 如此種種,王翦本以為始皇帝會賜給沒什么油水的邊境封地。</br> 但萬沒想到,竟然是天下最肥的齊地,這讓王翦怎能不驚喜若狂。</br> 群臣投去艷羨目光。</br> 齊地啊……</br> 分出去一塊就少一塊的寶地,誰不想要?</br> 嬴成蟜苦笑一聲。</br> 皇兄你又不按照商量的來,王家如此能打,又忠心耿耿。</br> 不是說好分到遼西,遼東,打高句麗和東胡去嗎,怎就分到了齊地。</br> “起來起來,秦國沒有磕頭下跪的禮儀。將軍為大秦征戰(zhàn)沙場十余載,勞苦功高,此是將軍應(yīng)得的。”</br> 始皇帝看了眼趙高,趙高心領(lǐng)神會,快步上前扶起王翦。</br> 王翦嘴里不斷念著“多謝陛下,多謝陛下”,被趙高攙起。</br> “將軍老了,不想打仗了,朕知道。那便在齊地好生修養(yǎng),頤養(yǎng)天年,行些文事罷。”</br> 始皇帝開始分封第二位。</br> “通武侯王賁,授齊地瑯琊所轄十一城。”</br> “老臣叩謝陛下!”</br> 王賁還沒說話,王翦又要再給始皇帝磕一個。</br> 臨淄,瑯琊兩地相鄰。</br> 兒子也封到了齊地,還和自身放在一起,這是莫大的恩賜。</br> 趙高眼疾手快,又武功高強,攔住了王翦。</br> 王賁此時如夢方醒,聲若隆鐘地道:“謝陛下。”</br> 他的樣子也是很歡喜,但又沒有那么歡喜,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其父歡喜。</br> 也不知道是誰婦人之仁,把大秦最能打的兩個將軍封到齊地……</br> 嬴成蟜郁悶地想喝口酒,拎起酒壺才發(fā)現(xiàn)剛才被嬴扶蘇喝光了。</br> 嬴扶蘇這回算是真的開竅了。</br> 嬴成蟜不善眼神還沒落在他身上,他就跑去向曲水中放美酒的宦官,宮女處。</br> 不合時宜地搬了一壇子酒回來,放在嬴成蟜腳邊,灌滿酒壺,為嬴成蟜酒樽中倒?jié)M酒。</br> 一套流程下來,讓嬴成蟜想借機發(fā)脾氣都沒得發(fā)。</br> 啪~</br> 嬴成蟜扭頭一巴掌打在嬴將閭頭上。</br> “學(xué)學(xué)你大哥,你怎么那么沒眼力見呢!”</br> 嬴將閭天降橫禍,拿起大哥剛灌好的酒壺,噸噸噸……</br> “蒙恬,授九原郡所轄五城。”</br> 九原郡,位于北邊邊境,與匈奴接壤。</br> 中原內(nèi)陸已沒有大型戰(zhàn)事,戰(zhàn)場廝殺,唯有這些邊境之地。</br> 雖然九原郡所轄五城,比臨淄十八城的面積還要大。</br> 但這片封地,絕對算不上是什么好封地,應(yīng)該說是極差的封地。</br> 地廣人稀,土地貧瘠,連年征戰(zhàn),幾乎沒有多少人會想要這種封地。</br> 只看群臣投向蒙恬目光中都是同情,而沒有艷羨就可見一般。</br> 但蒙恬很是開心。</br> 他喜色溢于言表。</br> 起身抱拳,朗聲道:“謝陛下寵信!恬必不負(fù)陛下重望也!”</br> “你不怪朕,朕就心滿意足了。蒙公若是言朕刻薄寡恩,仗劍闖宮,你記得說是你自己管朕要的九原。”</br> 始皇帝笑著道,這答話很明顯和先前答王翦的不同,任誰都能聽出其中透露的親近。</br> “陛下說笑,大父只會言陛下皇恩浩蕩!”</br> “但愿如此,隴西侯李信,授隴西所轄八城。”</br> 隴西之地,在大秦最西邊境,也是一個邊境之地,現(xiàn)今蘭州地帶。</br> 這封地臨近羌族,月氏,也是赤裸裸的無毛之地,地廣人稀。</br> 隴西侯李信表現(xiàn)卻和蒙恬一般,喜形于色,起身昂揚道:“謝陛下提攜!”</br> 始皇帝還未來得及答話,一聲驚雷怒聲響遍玄鳥殿。</br> “陛下何以如此輕我邪?”</br> 王翦暴怒,一代戰(zhàn)神將怒目圓睜,奮力吶喊的兒子踹倒在地。</br> “豎子你說什么!陛下帶你何等厚重!你有何不滿足!”</br> 王賁單手拍地,將那方方正正的棗紅色磚石拍成個碎末,借著這股反震力重新站起。</br> 他側(cè)身腹部衣物上,身上印著王翦的鞋印,對著他最尊敬的父親王翦大聲道:</br> “阿父你老了!賁還未老!你已是徹侯!賁還是關(guān)內(nèi)侯!你要孫兒,現(xiàn)在離兒也已降生,阿父你沒有理由阻止我。你失了銳氣,我還有。”</br> “蒙恬,李信都能被封在九原,隴西,我怎能在瑯琊空耗?那瑯琊誰愛要誰要,賁不要!”</br> 一向?qū)Υ俗约貉月犛嫃牡莫氉樱袢赵谛B殿上如此言說。</br> 氣的王翦怒瞪雙目,嘴中止不住地罵著“逆子”二字,追著王賁打。</br> 王賁這么多年來首次違背阿父的意愿,只覺心中那如山的壓力盡數(shù)消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嚷嚷著。</br> “蒙恬,我以瑯琊與你換九原!”</br> 蒙恬冷笑。</br> 一口回絕。</br> “做夢!”</br> “李信,我以瑯琊與你換隴西!”</br> 李信呵呵。</br> 二個回絕。</br> “不換!”</br> 瑯琊地好是好,田地富庶,什么都有,但那又怎樣?</br> 大秦是軍功爵,有仗打意味著有爵升有錢拿,意味著功名利祿,意味著什么都有,意味著英雄一身絕世神功有施展之地。</br> 大秦尚武,不尚享受。</br> 凡大秦兵家子弟,哪個不想建功立業(yè),成為白起,王翦這樣的大秦戰(zhàn)神,這就是獨特的大秦文化。</br> 出身顯赫如嬴成蟜,始皇帝親弟,就因為明面上于秦?zé)o功,還曾留下屯留之恥,致使秦人紛紛厭之。</br> 身份地位遠(yuǎn)不如他的城防軍,只是對他持有最基本的尊重,而不服從他的命令。</br> 這在其他國家,楚,韓,齊任意一國都是不可理解,不可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在秦國卻很是尋常。</br> 大秦尚武。</br> 聞戰(zhàn)則喜。</br> “陛下何以如此輕我邪?蒙恬破過國乎?李信破過國乎?何以陛下給其二人仗打不給賁仗打?陛下是怕賁打不來勝仗乎?陛下你湖涂了乎?可記得賁有敗過乎?賁不要瑯琊!賁要上郡!賁要遼東!”</br> 王賁怒氣沖沖,不服不忿地向始皇帝講著他一個將軍的道理,要求換封地。</br> 王翦在其后追打不斷。</br> 他打了一輩子仗,有無數(shù)次險些身死。</br> 他不想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不想再看到兒子上戰(zhàn)場。</br> “你這逆子,你能打得過老夫乎?你我各領(lǐng)五千精兵戰(zhàn)一合,贏了老夫就不再管你!”</br> 王賁本事都是王翦教的,王賁自然不會認(rèn)為其兵事能力搶過其父,這約戰(zhàn)自是不應(yīng)。</br> 始皇帝哈哈大笑,看著王賁狼狽逃竄,聽著王賁不敬言語,卻很是歡喜。</br> “王賁,你父認(rèn)為你不得再上戰(zhàn)場,你若能證明你比你父強,朕就為你換封地!”</br> “反悔是鳥人!”</br> 始皇帝一拍桌桉,重復(fù)了一遍王賁的話。</br> “反悔是鳥人!”</br> “我父攻趙時為李牧所敗,我王賁一生卻從未敗過。不敗之將與有敗之將,陛下你說孰強?”</br> “逆子!逆子!”</br> 當(dāng)眾被親兒子損,王翦氣的火冒三丈。</br> “你遇到李牧你能打過乎?你能打過乎?”</br> “賁能,你讓李牧從地里爬出來,讓他與賁戰(zhàn)上一場看孰強孰弱。阿父你老了,老了你便去為我?guī)щx兒罷,你不要阻礙賁建功立業(y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