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我不是覲見,我是問罪!
《韓非子》有言:縱者,合眾弱以攻一強也。橫者,事一強以攻眾弱也。</br> 無論是縱,是橫,都是為攻殺做準備。</br> 縱橫家與兵家一樣,世道越亂,紛爭越激烈,縱橫家越活躍,縱橫術(shù)越有用武之地。</br> 在諸子百家都期望自身學說能延綿萬年,成為世間主流學說之際。</br> 縱橫家門生頓弱,卻期望天下再無縱橫術(shù)。</br> 儒家淳于越,儒家伏生,法家李斯,道家唐稟,名家姚賈……</br> 百家子弟,盡皆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身高不高,氣勢卻極高的縱橫家頓弱。</br> 頓弱此言,比之前站出來支持郡縣制,還讓他們難以置信。</br> 縱橫術(shù)不見意味著什么?</br> 意味著縱橫這門學說消逝,頓弱欲自斷縱橫家傳承。</br> “欺師滅祖!”</br> “泯滅人性!”</br> “大逆不道!”</br> “……”</br> 始皇帝沒發(fā)表意見,群臣不敢大聲罵,盡皆小聲罵,用他們誰能知道的一切罵語。</br> 頓弱此舉,在當時等于是殺害親身父母,受天下人唾棄。</br> 但這天下人,不包括始皇帝。</br> 始皇帝盯著無禮的頓弱看了半晌,突然拍著王座哈哈大笑,笑聲之大,震得咸陽殿橫梁上的塵埃簌簌掉落。</br> “哈哈哈哈哈!狂生頓弱,見王不拜。汝確有資格不拜朕!汝有資格不拜這天下任何人!汝之所請,朕有何不敢應?朕這就許汝為這天地之間,最后一位縱橫家!”</br> 縱橫家學說,是亂世分裂斗爭之學說。</br> 縱橫家不見,意味這天下始終如一,再無分裂割據(jù)。</br> 縱橫家頓弱,一直不對始皇帝行禮的頓弱。</br> 在始皇帝說他有資格不對任何人行禮的這一刻,反而眉眼盡斂,收起了那份骨子里的狂傲。</br> 他雙膝下跪,雙手攤開,那顆始終昂然的頭顱磕在了咸陽大殿的丹墀上。</br> 秦禮沒有下跪禮,這個一生連腰都不曾彎下的頓弱,向始皇帝行了一個最謙卑的跪禮。</br> “秦臣頓弱,代天下蒼生,代后世華夏子民,叩謝始皇帝。”</br> 護持在始皇帝身側(cè)的蓋聶,看著態(tài)度,動作都謙卑到極點的頓弱。</br> 往日內(nèi)心不是說著“舔狗”,就是說著“大丈夫何至于此”的劍圣,默默地握住腰間寶劍。</br> 大丈夫,當如是!</br> 李斯大受震撼,自慚形穢,他真想此時不管不顧,跑出去和頓弱一并跪在地上。</br> 但他想著自己馬上就要到手的,夢寐以求的丞相之位。</br> 想著自己這幾十年來的辛勞。</br> 想著家中細君和諸子。</br> 斯,辦不到!</br> “哈哈哈哈!好!朕受了!你不要賞,朕偏要賞你!擢升頓弱爵升三等,宅邸一座,金一萬,璧十雙,隸臣妾百,美人十,年俸五千石!”</br> 群臣大嘩,文臣武將盡皆出言反對。</br> “陛下不可!秦律規(guī)定,凡十五等爵以上,需得軍功方能升遷!”</br> “頓上卿已是第十六等大上造,再要升三等便是關(guān)內(nèi)侯,無顯赫軍功而封侯,于理不合!”</br> “我等多日浴血沙場得來的爵位,頓弱只一張嘴言說半個時辰就高我等甚多,不公也!”</br> 始皇帝一拍王座,霍然站起,其面不怒自威!</br> “聒噪!”</br> 若將咸陽殿比作一口沸水不斷冒泡的大鐵鍋。</br> 始皇帝這一句“聒噪”,就是向大鐵鍋中倒入的一瓢涼水。</br> 水不再翻滾,朝堂不再喧鬧。</br> “關(guān)內(nèi)侯,確實不妥。”始皇帝沉吟道,觀察著群臣表情。</br> 聲音傳下。</br> 群臣都以為始皇帝是為了他們感受,而改變主意,降低頓弱爵位。</br> 一個個臉上都是出了口小惡氣的模樣——你頓弱害了大家,你也別想過的太舒服!</br> 嬴成蟜看著始皇帝眼中光芒,一臉無語。</br> 幼稚。</br> “封頓弱為徹侯,封號縱橫!”</br> 大秦帝國,自王翦被封徹侯以來,第二位徹侯誕生了——縱橫侯頓弱!</br> 群臣呆愣,懵逼,不可置信。</br> 陛下,封頓弱為徹侯?</br> 吾等反對,不降反升?</br> 嬴成蟜嘆口氣。</br> 就知道是這樣。</br> 李斯追悔莫及。</br> 剛才跪下好了。</br> “陛下!”</br> 頓弱站起,拍了拍雙膝的土,傲然之態(tài)回歸。</br> “爵位弱領(lǐng),封地,弱不要。”</br> 徹侯之位,理應有封地。</br> 如武城侯王翦,其封地便是武城。</br> “封地?”嬴政逼視著群臣,道:“大秦日后,沒有封地了。”</br> 咸陽殿狂震!</br> 王綰,馮去疾等人如老去十歲。</br> 隗狀面有死氣。</br> 王翦沖著蒙武點點頭,慶幸方才幸好為蒙武所阻。</br> 國尉尉繚老手摸摸粗糙的桌案,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話道:“早便看出陛下為人,蜂準、長目、摯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李斯與陛下,便如商鞅之于秦孝公。”</br> 方才站起來的那二十七位,出自各個世家的博士,大多心思相仿。</br> 若是未賺得千萬錢財,聽得不行分封,吾等今日必心如死灰。</br> 近日陛下既已察覺此事,吾等暫停待此風刮過便是。</br> 又有大批秦臣,目光投向往日長公子嬴扶蘇所坐位置。</br> 吾還年輕,不似左相右相之老邁,吾等得起。</br> 陛下不行分封,那便待長公子上位可也。</br> 所有人心思各異,各懷鬼胎,但群臣都對這個結(jié)果早有預料,并不吃驚。</br> 唯有嬴成蟜,他很吃驚,他甚至有些懵逼。</br> 沒有封地?</br> 那一國兩制呢?</br> 郡國并行制呢?</br> 還有推恩令呢?</br> 雖然郡縣制辯過了分封制,但你不拿法家迂回一下,你這樣做大多數(shù)人還是會以為李斯是你小號啊!</br> 這樣群臣不就對你心懷不滿了?</br> 心懷不滿群臣怎么快速幫你定天下?</br> 這除了扶蘇還在,大秦不還是走老路嗎?</br> 不行!皇兄估計是被頓弱說嗨了!一時口誤,忘了這些,我得圓回來!</br> “我不同意!”</br> 趁著始皇帝沒有親口說出“郡縣制”三個字,嬴成蟜一躍而起,大聲喊叫,吸引了全場目光。</br> 這豎子又要鬧什么?</br> 是了!陛下行郡縣!這豎子也沒封地!</br> 群臣眼睛一亮。</br> 提起一絲希望。</br> 剛才覺得嬴成蟜甚是可恨的他們,現(xiàn)在又覺得嬴成蟜甚是可愛。</br> “哦?你又有意見?”</br> “別人封地給不給我不管,反正我得有!”</br> 群臣:此為人言?這豎子一點也不可愛!</br> 但他們內(nèi)心如此說,眼神中卻還是有著一絲希望。</br> 封地這東西,只要一個人有,那基本上大家就都有。</br> 雖然他們大多數(shù)內(nèi)心都很清楚,始皇帝肯定會嚴詞拒絕——以始皇帝之乾綱獨斷,沒理由會為嬴成蟜改變主意。</br> “你既要封地,那朕便把雍地封給你好了。”</br> 雍地……</br> 這豎子果然不能讓陛下更改決策。</br> 群臣嘆息,他們都當嬴政這話是戲言。</br> 雍地是秦國宗廟社稷所在地,其在秦國地位之高,甚至還在咸陽之上。</br> 全天下最不可能分封出去的地方,便是雍地。</br> 嬴成蟜神色一凝,看著始皇帝半是認真半是戲謔的面孔,終于知道了始皇帝打的什么主意。</br> 皇兄,你想破賭約嗎?不可能,我要讓趙香爐老死在雍地!</br> “雍地放著歷代先祖牌位,為我秦國祖地,我哪敢要,陛下你一點也不真誠。”嬴成蟜埋怨道。</br> 這豎子還有些自知之明。</br> 群臣心中暗道。</br> 朕就知道是這樣。</br> 始皇帝眼中閃過一絲失望。</br> “你要真誠些,好,朕就給你真誠!”</br> 始皇帝冕服鼓蕩,無風自動,他一聲朗喝,如春雷炸響!</br> 群臣心跳加速,齊齊對千古以來第一位皇帝行注目禮。</br> 雖然已知最終結(jié)局,但始皇帝沒最終宣判,他們始終有一絲僥幸心理——萬一陛下選了分封制呢?</br> 嬴成蟜死死盯著始皇帝,他現(xiàn)在仍可以插科打諢阻止始皇帝,但這沒有意義。</br> 只要始皇帝決心一下,回去章臺宮擬道詔書也可達成目的,嬴成蟜總不能一直跟著始皇帝。</br> 皇兄,國家大事,你不會如此草率吧?</br> “治式之論,分封與郡縣二者也!今諸公決議,郡縣制勝出,秦制,便是郡縣了!”</br> 結(jié)果宣判。</br> 少數(shù)歡喜多數(shù)愁。</br> 群臣愁云一片,強打著精神,違心地道:“陛下圣明。</br> 李斯興奮異常,如釋重負地高聲喊道:“陛下圣明!”</br> 頓弱傲然而立,七尺身軀如同萬丈巨人,負手道:“此舉甚佳。”</br> 王綰,馮去疾,等秦臣高層強自隱藏臉上的失落,將希望放在了生病日久的贏扶蘇身上,重振精神地道:“陛下圣明!”</br> 隗狀面色灰敗,原本健碩的身軀,瞬間虛弱無力!</br> 若非王綰,馮去疾扶住,隗狀就要當?shù)钏さ梗?lt;/br> 當年商鞅和老秦人貴族相爭,秦孝公選擇了商鞅,老秦人貴族敗,老秦人貴族之血,染紅濤濤江水!</br> 當年白起和范雎相爭,秦昭襄王選擇了范雎。</br> 白起敗,從未在戰(zhàn)場上敗過的一代人屠,為大秦征戰(zhàn)一生的秦武安君,以秦王劍,自刎于武安君府內(nèi)!</br> 而今,隗狀和李斯相爭,始皇帝選擇了李斯,隗狀敗了。</br> 歷代擺于臺面之斗爭,敗者,唯死而已!</br> 這位胡人丞相氣若游絲,慘淡笑著,道:“陛下圣明。”</br> 所有臣子無論內(nèi)心想法如何,這一刻,嘴上都是認可始皇帝的。</br> 但始皇帝的目光沒有在任何臣子身上停留,他只將目光放在了嬴成蟜身上。</br> 始皇帝看到他親弟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揍他的模樣,就是一陣舒爽。</br> “你不配合朕,還要朕配合你?”始皇帝用正常聲音說道。</br> 但因為高臺實在太高,朝堂實在太吵,能聽到始皇帝這句話的,便只有蓋聶和趙高二人。</br> 蓋聶握著寶劍的手緊了緊。</br> 陛下如此意氣用事,好想一劍劈了換公子上來。</br> 趙高扭頭看了看蓋聶。</br> 這瘟神剛才似想要拔劍,他想砍誰?</br> 嬴成蟜通過唇語讀出了始皇帝在說什么,于是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br> 老子費勁巴力地給你定了兩條萬全之策,你他喵的給老子耍脾氣是吧!</br> 乓啷~</br> 嬴成蟜怒摔一桌案在丹墀的九層臺階上,震的正在恭賀始皇帝的群臣一激靈。</br> 這豎子又發(fā)什么瘋?</br> “你圣明個屁,乃公封地呢!”</br> 群臣瞠目結(jié)舌。</br> 這豎子,真勇啊……</br> 蓋聶的手松開寶劍。</br> 還是陛下好一些……</br> 趙高疑惑地側(cè)目。</br> 為什么長安君鬧一下這瘟神就不想砍了?</br> 這瘟神是不是有什么狂疾,不看人鬧事就想砍人?</br> 待會去問問太醫(yī)令有沒有辦法治好,這種心性變態(tài)之輩怎么保護陛下?</br> 別再哪日一發(fā)瘋把陛下砍了……</br> “郎官何在?”始皇帝冷聲怒喝。</br> “臣在!”兩個守在殿歪的郎官執(zhí)戈而入。</br> “將這豎子轟出咸陽殿外!”</br> “唯!”</br> 兩郎官走向嬴成蟜,伸手捉嬴成蟜雙臂。</br> “滾開!乃公自己會走!”</br> 嬴成蟜不耐煩地甩開,大踏步向著咸陽殿外走去。</br> 臨近出殿門,回頭冷視始皇帝,道:“我一定還會回來的!”</br> 群臣惡意揣測。</br> 這豎子,最近參加朝政如此積極,該不會是沒錢去樓臺了,所以來參加朝會。</br> 噗通~</br> 還未等群臣反應過來。</br> 大秦左丞相隗狀跪倒在地,這位藍眼異族相的胡人丞相五體投地,道:“臣妄窺神器,百死不怨!祈求陛下看臣卑微功績,饒臣三族性命!”</br> 隗狀自知必死,只求能保全三族,留下血脈。</br> 看到大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丞相如此作為,群臣盡皆有兔死狐悲之感。</br> 但無人說話,無人敢說話,除非他們想陪著隗狀一起去死!</br> 這便是捅破窗戶紙,撕開遮羞布的代價。</br> 槍打出頭鳥!</br> 敗了就是死!</br> 始皇帝冷視著這位讓胡人十年不敢過長城,讓大秦能無后顧之憂平定六國的大功臣,被他親手提拔為左丞相的隗狀。</br> “隗狀,朕只問你一句。只要你言真話,不管你如何奏對,朕都應你所請。”</br> 隗狀本以為自己犯下如此大罪,始皇帝一定會夷他三族。</br> 這聲請求他本是盡盡人事,其實沒報太大希望,卻沒想到始皇帝如此輕易就答應了。</br> 能夠只死他一個,保全家族所有人性命,這對他而言絕對是意外之喜!</br> 隗狀如煥新生,似又恢復了那馬背上的雄風!高聲奏對,生怕始皇帝反悔地道:“陛下但有所問,臣皆據(jù)實以報。若非真言,神人共棄,天誅地滅!”</br> “朕問你,分封制,郡縣制,哪個適合大秦?”</br> 隗狀沒想到始皇帝會問這個問題,他為了保全家人,本能得就想迎合始皇帝,答郡縣制。</br> 但看著始皇帝認真的眼神,想著始皇帝不曾有一次食言,想著他自己發(fā)的毒誓。</br> “分封制!李斯所創(chuàng)郡縣制言之再無懈可擊,也不過是紙上談兵!趙國趙括,其論兵法勝名將廉頗,敗名將趙奢。長平實戰(zhàn),為武安君一擊擊潰,不堪一擊。趙括之兵法,與李斯之郡縣有何異也!未經(jīng)實用,難斷其能!”</br> “秦乃千古未有之大國,分封臣敢言,至少可得千年。秦應求穩(wěn),不應獵奇。郡縣一制,無有經(jīng)驗,或可讓大秦享萬年,亦或能十數(shù)年便崩大秦。我大秦,賭不起也!”</br> “你倒是真敢說實話。”始皇帝冷笑,一聲斷喝:“李斯上前。”</br> 李斯心臟砰砰亂跳,他那張黑臉一片血紅。</br> 他有預感,他想要的,來了!</br> “臣在!”</br> “今拜你為左丞相,暫領(lǐng)廷尉一職。”</br> “唯!”</br> 李斯這聲“唯”字隱有泣音。</br> 歷盡千辛萬苦,百般周折。</br> 我李斯,終得到了我夢寐以求的丞相之位。</br> 從今天起,我不再是李廷尉,而是左相李斯!</br> “隗狀。”</br> “臣,在!”</br> 隗狀閉眼伏首。</br> 他的左丞相已離他而去,他的性命也將要離他而去!</br> 王綰閉目,馮去疾閉目,王翦閉目,尉繚閉目,群臣閉目……</br> 隗狀是為了分封制而死,也可以說是為了他們共同利益而死。</br> 他們不忍觀之。</br> 不忍觀這位胡人丞相,身首異處,窮途末路。</br> “不識大體,罪不可赦!爵升一等,賞百金,布十匹,除官還鄉(xiāng)!”</br> 隗狀猛然抬頭,滿臉震驚難言。</br> 我,可以活?</br> 群臣猛然睜眼,滿臉震驚難言。</br> 陛下不但不殺左相,還提了左相爵位,賜百金十布讓左相歸鄉(xiāng)?</br> “不領(lǐng)旨?”始皇帝言語不善。</br> 但隗狀卻覺得,此刻的始皇帝,言語簡直比他上兩個月納的十四歲小妾還要溫柔!</br> “陛下,不殺我?”隗狀顫抖道。</br>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問出這句話,但他實在是忍不住,他太想知道為什么了!</br> 歷代政斗!</br> 輸家必死!</br> “你為大秦所做甚多,朕為何殺你?只因你不順朕意,與朕所思不同乎?”</br> 嬴政掃視群臣,冷聲道:“功臣若不能全身而退,嬴政何顏立于天下?退朝!”</br> 隗狀這位八歲時摔下馬背沒哭,與外部落胡人廝殺被砍斷肋骨沒哭,在秦國遭受無數(shù)白眼歧視沒哭的大秦左丞相,胡人丞相,老淚縱橫,熱淚盈眶。</br> “臣隗狀,恭送陛下!”</br> 其聲甚大。</br> “臣王綰,恭送陛下!”</br> “臣馮去疾,恭送陛下!”</br> “臣李斯,恭送陛下!”</br> “臣王翦,恭送陛下!”</br> “臣王賁,恭送陛下!”</br> “臣尉繚,恭送陛下!”</br> “臣馮劫,恭送陛下!”</br> “臣姚賈,恭送陛下!”</br> “……”</br> 這一日,以咸陽殿為中心。</br> 方圓十里之云,盡皆被咸陽殿的呼聲崩散,十里無云!</br> 這一日,始皇帝從咸陽殿走出好遠,還能聽得身后那一句句恭送陛下!</br> 這一日,咸陽宮所有宦官,宮女,郎官,聽了足足一刻鐘的恭送陛下!</br> 躲在一棵樹上,等著一會找始皇帝興師問罪的嬴成蟜揉了揉眼。</br> “媽的,真氣派!”</br> 夜半子時,章臺宮。</br> “陛下,長安君覲。”</br> “滾,我不是覲見,我是問罪!”</br> 嬴成蟜撥開恭敬稟告的趙高,一把扔掉始皇帝手中拿著的竹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