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七十六條咸魚
姬鈺望著不遠處的沈楚楚, 眸光不禁放的柔和了一些, 他挑唇一笑:“皇上言之有理。”
司馬致眉骨微動, 薄唇抿成了一條線,姬鈺經(jīng)常跟他擰著來,這一次附和他的話, 他卻猶如吞了一只蒼蠅似的。
他用臨妃調(diào)侃姬鈺,還沒過去一眨眼的功夫,沈楚楚就用實力打了他的臉。
姬鈺那一句‘言之有理’,其實就是一語雙關(guān), 暗指他棒打的鴛鴦是沈楚楚和姬鈺兩人。
呸!沈楚楚是他的女人,他們跟鴛鴦根本沾不到邊,如果非要將他們比作水中的生物,那沈楚楚是天鵝, 姬鈺就是妄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
兩人沉默之間,臨妃已經(jīng)飛奔到了他們面前:“武安將軍, 貴妃娘娘在哪呢?”
司馬致:“???”
這句話,臨妃是不是問錯人了?
他才是沈楚楚的夫君,臨妃去問姬鈺,這是幾個意思?
再說了,沈楚楚不就在她屁股后面跟著, 她是不是故意的?
臨妃的迷惑行為令他的臉色鐵黑, 司馬致現(xiàn)在一看見臨妃就腦殼疼,他真是悔青了腸子,當(dāng)初就該把這個禍害扔給姬鈺才是。
知道涼國要有公主來和親, 一開始他是想將公主隨便找個王親貴族塞過去的。
可偏偏他的那些兄弟們,沒有一個正常人,不是殘疾就是不能人道,若是用這些人來敷衍涼國,怕是會惹得涼國女皇發(fā)怒。
而能在晉國數(shù)得上名字,身份又要高貴的人,要數(shù)姬家的將軍了。
正巧在那時候,養(yǎng)心殿著火,他開始對姬鈺以及姬家生疑,若是涼國公主嫁給了姬家任何一個將軍,便相當(dāng)于為姬家如虎添翼,再添一力。
思來想去,他也只能自己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早知道臨妃這般令人頭大,便是再為姬家添力,他也要將這個禍害扔給姬鈺。
沈楚楚緊趕慢趕,可算是追上了臨妃,她放緩了腳步,彎著腰氣喘吁吁。
還未緩過勁兒來,便聽到武安將軍低低的輕笑聲:“臨妃娘娘轉(zhuǎn)個身。”
臨妃聽話的轉(zhuǎn)過身子,一眼便在馬群之中,看到了一身紅裳的沈楚楚。
她像是一只綠豆蠅,歡騰的撲哧著兩條胳膊,邁著矯健的步伐,朝著沈楚楚撲了過去:“貴妃娘娘,原來你在這里!”
沈楚楚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受到了暴擊,也不知道臨妃身上穿的到底是什么胸墊,怕不是金剛石做的,撞得她屎都要飛出來了。
司馬致騎著馬往前走了幾步,他望著沈楚楚的小臉,眸光柔和幾分,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
方才不見她人影,他還以為她不喜歡看擊鞠比賽,便也沒強迫著讓楊海喊她過來。
她不像臨妃一般冒冒失失的,她現(xiàn)在朝著他們走來,自然不會是找姬鈺的,所以她肯定是來找他的。
他剛要開口和她說話,沈楚楚卻搶在他前頭張開了嘴。
她緩了半晌,眼前冒著的星星才漸漸散去,她將身前的大型寵物扒拉開:“你亂跑什么?這里多危險?”
司馬致:“……”
她不是來找他的?
她是來找臨妃的?!
他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著,額頭上的青筋隱隱露了出來,強忍著用馬球棍打掉臨妃腦袋的沖動,用最后一絲理智問道:“你們怎么來這里了?”
臨妃眨了眨眼睛:“臣妾來找貴妃娘娘。”
司馬致忍不住了,他手中的馬球棍蠢蠢欲動著,只想一棍子甩到臨妃臉上,堵上她這張惹人煩的嘴。
她來向姬鈺問沈楚楚的下落,沈楚楚過來又是為了找她,合著就他一個人最多余?
他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只好騎著馬往前走了走,直到和臨妃保持了三米的距離,看不到了臨妃的臉,他心中的火氣才平息一些。
沈楚楚倒沒注意到司馬致隱忍的神色,她聽到臨妃的話,一雙罥煙眉微微蹙起,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臨妃說來這里找她?
可嘉答應(yīng)明明說臨妃和咖妃一起去了北擊鞠場,看狗皇帝來打馬球的。
還是說,嘉答應(yīng)沒有騙她,是咖妃告訴臨妃,她在北擊鞠場,所以臨妃才跟咖妃一同來這里的?
若是咖妃說的,那說明咖妃是有目的性的哄騙臨妃來此,但現(xiàn)在臨妃毫發(fā)無損,咖妃又不在臨妃身旁,這算怎么回事?
沈楚楚越想越覺得奇怪,她轉(zhuǎn)過身子,往身后環(huán)顧一圈,并沒有見到嘉答應(yīng)的身影。
方才她跑得急,壓根就沒注意嘉答應(yīng)去了哪里,現(xiàn)在再去看剛剛嘉答應(yīng)站的位置,已經(jīng)沒有人了。
正在她失神之際,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姬七將軍,笑著開口道:“臨妃娘娘可否幫個忙,微臣的馬尾松了,若是娘娘方便的話,幫臣緊一緊馬尾。”
打馬球的時候,基本都是騎著馬奔跑著的狀態(tài)比較多,駿馬一跑起來,尾巴上的毛也會因為顛簸而跟著飛起來。
馬尾毛亂飛,就會影響到馬背上的人揮桿擊球,所以擊鞠比賽時,會提前將馬尾巴用繃帶綁起來,從尾骨的位置把馬尾毛綁成一小條,以此防止比賽受影響。
沈楚楚瞥了姬七將軍一眼,他是腳殘廢了?
自己不會下來綁馬尾巴,非讓臨妃去?
姬七將軍未免太不懂規(guī)矩,臨妃為君,他為臣,他竟然讓君幫他系馬尾巴,怕不是活膩歪了吧?
她剛想說話,姬七將軍便又面帶歉意的補充道:“臣方才不小心扭到了腳腕,上下馬不方便,球童又不在這里,若不然也不用勞煩娘娘了。”
臨妃心里沒有規(guī)矩不規(guī)矩的,涼國沒這么多規(guī)矩,有困難了都是互幫互助的。
她見姬七將軍態(tài)度誠懇,不像是說謊的樣子,便朝著他的馬走了過去。
沈楚楚拉都沒拉住臨妃,她總覺得姬七將軍不安好心,只好跟著臨妃一塊走了過去。
什么腳崴了,剛剛不還跟嘉答應(yīng)在西邊宮廁外頭快活?
一個威風(fēng)赫赫的大將軍,崴個腳腕就不方便下馬了,那若是在戰(zhàn)場上崴了腳腕,是不是也不用打仗了,直接跟對面喊停,等回去擦個紅花油再繼續(xù)打仗?
她鄙夷的瞥了一眼姬七將軍,跟著臨妃一起走到姬七將軍的馬旁。
臨妃從未接觸過擊鞠,涼國皇宮中也不會像晉國一樣,舉辦這種擊鞠比賽,是以她還是第一次給馬尾巴綁繃帶。
原本繃帶只是有一點松了,她稍微緊一緊就可以,但姬七將軍的馬顯然并不聽話,臨妃一伸手,那馬就仰著腦袋,發(fā)出‘嘶嘶’的馬鳴聲。
姬七將軍也沒想到,他的馬一向乖巧溫馴,但臨妃只要一靠近,那馬就會變得躁動起來,幾次都抬起前馬蹄,差點將他掀翻在地。
他的腳沒崴,也不是非要讓臨妃綁馬尾巴,只是沈楚楚站的離姬鈺的那匹馬太遠了,他必須想個法子,讓沈楚楚靠近過來。
嘉答應(yīng)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聽她說沈楚楚很在意這個和親過來的公主,他也只是用臨妃試探一番,想不到她說的竟然是真的。
他現(xiàn)在離姬鈺并不算遠,不過三五步的距離,只要他不動聲色的往姬鈺那里挪一挪,臨妃和沈楚楚就會跟著他一起移動。
也不知道嘉答應(yīng)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讓沈楚楚絲毫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香氣。
就算是換了永和宮正殿內(nèi)的安神香,那安神香只是個輔助的作用,僅可以讓她身上沾染上紫芳草的香氣,但卻沾染不了這么均勻。
雖然她身上紫芳草的香氣并不算太濃郁,可稍微靠近一點,也能清楚的聞到那個味道。
姬七將軍扯住韁繩,一邊用手輕輕拍著馬頭以示安撫,一邊不著痕跡的朝著姬鈺身邊靠近。
臨妃本來差一點,就將馬尾巴綁好了,但馬身子猛地一動,她手里扯著的繃帶一下就松了。
她有些不高興,對著姬七將軍道:“將軍讓馬不要動,馬上就綁好了。”
姬七將軍嘴上答應(yīng)的爽快,但馬還是朝著前方緩緩移動著,絲毫沒有顧及臨妃的感受。
他眼觀八方,左眼瞄著前方姬鈺的馬,右眼時不時的還要側(cè)過去,用余光瞥一眼沈楚楚的位置。
就差一點,沈楚楚還差一步,便站到姬鈺身旁了……
臨妃手上的繃帶,再一次因為馬的移動而散開,她瞪著一雙翦水清眸,火氣蹭蹭的竄了上來。
她都說了不要動,為什么它還動?
臨妃將繃帶甩在了地上,她一把扯住了馬尾巴,抬腳便對著馬屁股來了一腳。
姬七將軍哪里想到臨妃會這樣干,而且他光顧著瞥沈楚楚了,壓根就沒注意到臨妃的動作。
他的愛馬仰天發(fā)出一聲嘶鳴,前面兩只蹄子高高揚起,他下意識的抓緊了韁繩,雙腿夾緊馬身兩側(cè),想要將身子保持住平衡。
臨妃見馬抬腿,一副狂躁暴怒的模樣,心中更是火上澆油,她又沒使勁,它叫喚什么?
沈楚楚甚至都來不及阻止臨妃的動作,只見臨妃對著馬屁股又來了一腳,也不知臨妃到底使出了多大的力氣,那馬被臨妃蹬的受了驚嚇,眨眼之間便竄出了老遠。
姬七將軍一開始還在馬背上死命掙扎著,手中用力的扯住韁繩,不時的用馬球棍擊打著馬的臀部,試圖逼停下它。
這一舉動顯然令馬陷入了更深層的恐慌之中,原本只是狂奔的馬兒,像是發(fā)了瘋似的左右搖擺著,拼了命的往下甩著姬七將軍。
姬七將軍也和這坐騎相處了兩三年,坐騎陪伴他征戰(zhàn)沙場,一人一馬出了名的默契,但此刻因為臨妃的舉動,他們之間的默契粉碎成齏。
不過短短一息之間,姬七將軍已經(jīng)被馬甩飛了出去,好在他反應(yīng)很快,只是栽倒在了地上,并未受太嚴重的傷。
姬七將軍眸光不屑,冷笑一聲,他征戰(zhàn)沙場這么些年,武功可不是白練的……
很快他便意識到,什么叫‘福不雙至,禍不單行’,本來那馬都跑遠了,臨妃卻將指尖含到嘴里,吹了一個響亮又悠長的口哨,又將那失控的馬引了回來。
后來沈楚楚問過臨妃,為什么要把馬再叫回來,臨妃眨了眨無辜的眼睛,認真道:“臣妾覺得自己太沖動了,不該踢馬屁股,所以想叫它回來,跟它道一聲歉。”
雖然沈楚楚認為這個理由很扯淡,但臨妃干過扯淡的事一只手都數(shù)不過來,這一件似乎還算平常。
沒有人知道,這匹馬為什么會聽從臨妃的口哨,但不管怎么說,馬兒的確是跑了回來。
只不過回來時,馬兒將倒在地上的姬七將軍忽略掉,一共四只馬蹄子,有三只都踩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馬蹄子踩人就疼,這馬蹄子上還釘了馬掌,那半圈鐵片砸在他的手掌上,霎時間就被那釘馬掌的邊緣劃掉了一小塊肉。
五指連心,雖說是手掌被踩到了,可硬生生被剜掉一塊血肉,那疼痛也可想而知。
這還不是最要緊的,其中一只馬蹄子踩中了姬七將軍的大腿根,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他引以為傲的子孫根。
空氣中響徹著姬七將軍撕心裂肺的低吼,沈楚楚目瞪口呆的望著蜷縮成一團的姬七將軍,以及朝著臨妃狂奔而來的馬。
她怕臨妃被這瘋馬傷到,連忙扯著臨妃朝著一旁躲去,哪料到原本不知所蹤的嘉答應(yīng),突然從她們背后竄了出來:“娘娘小心!”
嘉答應(yīng)一邊叫喊著‘小心’,一邊暗中鉚足了勁往沈楚楚的身上撞去。
這一撞來的猝不及防,沈楚楚被嘉答應(yīng)懟到了姬鈺的馬身上,那馬的肌肉結(jié)實的很,撞得她眼冒金星,半晌都緩不過來勁。
姬鈺的坐騎,是姬七將軍前幾日送的純血馬,這匹純血馬可要比姬七將軍的坐騎,殺傷力還要大上百倍。
許是因為純血馬聞到了熟悉的紫芳草香,它焦躁的打著響鼻,腿部的肌肉緊緊繃住,似乎十分的惶恐不安。
沈楚楚不了解馬的習(xí)性,更沒有注意到純血馬發(fā)出來警告的信號。
她被撞得眼前一片模糊,像是蹲久了的人突然站起來,腦袋里像是充了血似的,暈的厲害,絲毫沒意識到危險正在逼近。
風(fēng)兒一吹,紫芳草的味道鉆進純血馬的鼻孔中,它徹底狂躁起來,一雙前馬蹄高高躍起,發(fā)出低低的嘶鳴聲。
沈楚楚耳邊是風(fēng)呼嘯的聲音,以及嘉答應(yīng)裝模作樣的嘶吼:“貴妃娘娘!快來人啊——”
她一抬起頭,便看見了嘉答應(yīng)閃爍的眸光,那是摻雜著得意與暢快的神色,帶著一抹深惡痛絕的恨意。
沈楚楚的耳邊閃過嘉答應(yīng)與姬七將軍的對話,她飛快的抬起手臂,朝著衣袖深深的嗅了一口氣,淡到幾乎嗅不出來的香氣,撲鼻而來。
再一聯(lián)想嘉答應(yīng)口中的兩手準備,還有那動過手腳的安神香,沈楚楚若是再想不通其中的關(guān)鍵,那上百本的古早宅斗小說,就全白看了。
嘉答應(yīng)這是故技重施,她的衣裳被動了手腳,而這匹純血馬,只要聞到她身上的味道,便會焦躁不安,狂暴易怒。
沈楚楚想要邁步逃離,可卻已經(jīng)為時已晚,純血馬反復(fù)的踏著馬蹄子,像是在做助跑運動似的,抬起后蹄子,將她踢翻在了地上。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眨眼之間,猝不及防到根本令人來不及反應(yīng)。
姬鈺眉頭緊皺,手臂狠狠扯住馬韁繩,馬嘴里的馬嚼子猛地往后一拽,劈天蓋地的疼痛感令純血馬發(fā)出一聲嘶鳴。
純血馬似乎并不在意這疼痛,它并沒有因為被拽疼了就乖乖聽話,它的眼睛充紅,一心只有攻擊倒在地上的目標。
僅僅就是一息之間,純血馬扭動著馬身,將蹄子對準了她的腦袋,帶著痛恨狠狠的踩了下去。
沈楚楚根本來不及躲避,她也不指望武安將軍再救她一次。
他便是會飛,也不可能在眨眼的時間里,完成從馬上躍下,再擋在她身前的一系列舉動。
她絕望的閉上雙眸,等待無法忍受的劇痛來襲,她只盼著這疼痛不要太久,如果非要死的話,她希望自己能死的快一點。
預(yù)想之中疼痛并沒有來臨,外界雜亂的叫喊聲,鉆進了她的耳朵里。
有馬的嘶鳴聲,有重物倒地的聲音,有尖叫和吶喊聲,還有一聲低低的悶哼。
沈楚楚膽戰(zhàn)心驚的睜開一只眼睛,卻只看到黑漆漆一片,她微微一怔,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被人護在了懷里。
她抬起頭,抓住那片被血染紅的明黃色衣角,手臂下意識的顫抖著。
殷紅色綻開的血花,像是一朵妖冶的罌粟,侵占了她的眼眸,她的瞳孔猛地一縮,指尖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白。
“皇,皇上,你流血了……”
司馬致眉骨微動,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朕沒事。”
“你有沒有受傷?”他強忍著肩胛骨上傳來的陣陣鈍痛,伸手捧住了她蒼白的小臉,仔細的上下打量著。
沈楚楚的唇瓣輕顫著,她咬住下唇,動作僵硬的搖了搖頭。
他見她似乎是受到了驚嚇,一只寬厚溫?zé)岬拇笳疲p輕的拍著她的后背,低聲喃呢著:“沒事了,朕在這里。”
司馬致的手臂每動一下,肩胛骨處都會傳來難忍的劇痛,有鮮血從布料中滲透出來,順著明黃色的衣袖緩緩淌下來。
即使他不用看都知道,后背被馬蹄子踩到的地方,應(yīng)該已經(jīng)血肉模糊了。
一般來講,馬匹的釘馬掌邊沿的鐵片都是經(jīng)過打磨的,但這匹純血馬的釘馬掌鋒利的卻像是刀片,就算有衣裳擋著,卻也被傷的不輕。
他十分慶幸受傷的人是自己,若是這一蹄子踩到沈楚楚身上,怕是要將她踩進鬼門關(guān)里。
司馬致扶著她站了起來,沈楚楚小腿肚子還一陣陣的發(fā)軟,她朝著身旁看去,只見那匹純血馬渾身抽搐的倒在了血泊里。
馬脖子上插著一柄馬球棍,從上至下貫穿了它的脖頸,粘稠的血液不斷從傷口處滴滴答答的落下來,像是沒有擰緊的水龍頭。
和馬一同倒在血泊里的,還有臉色蒼白的姬鈺。
他一身黑色緞綢被血浸透,慘白無血色的面上迸濺上一絲殷紅的鮮血,呼吸斷斷續(xù)續(xù)的,仿佛隨時都會咽氣似的。
姬鈺看了她一眼,見她平安無事,無力的勾起唇角,無聲的笑了。
這一次,算是司馬致贏了。
他早就知曉那匹純血馬的來歷,也聞到了沈楚楚身上的紫芳草香。
幾日前,太后給他傳信,將此事告知于他。
太后在信中寫道,她知道他已經(jīng)識破了姬七的詭計,但她要他將計就計,試探沈楚楚對司馬致到底有多重要。
她不是商議,而是命令。
如果他不聽從,太后就會讓沈楚楚人間蒸發(fā)。
這并非是威脅,他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他這一生,都被她緊緊操控著,她不會允許有人打破她的計劃。
便是為此,他才會從沈楚楚的生活中消失十年之久,他要努力變強,強大到有一天可以保護沈楚楚。
直到收到那封信,他幡然醒悟,只要他還活著,這輩子就都會被太后操控著。
他心有不甘,卻只能選擇臣服。
當(dāng)馬蹄朝著她身上踐踏而去時,他毫不猶豫的忤逆了太后之意,將馬球棍刺入了純血馬的脖頸。
純血馬瘋狂的扭動這身軀,做著臨死前的掙扎,以他深厚的內(nèi)力,他本可以毫發(fā)無損,但他松開了韁繩,只任由它將他重重的甩下馬背。
太后想見血,那就見他的血好了。
五臟六腑像是一塊被摔碎的豆腐,火辣辣的灼痛著,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疼痛和忍耐,甚至不會因此皺一皺眉頭。
幸好司馬致護下了她,幸好他停下了手,幸好……她還活著。
沈楚楚被那血泊刺紅了眼,她太陽穴處傳來一陣陣眩暈,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用力撕裂了她的大腦。
她眼前一片空白,姬鈺慘白的臉龐,與一張陌生的面容重合。
頭疼欲裂的感覺,令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眩暈感侵蝕著她的神智,她費力的喘息兩聲,終是無力的倒了下去。
暈倒前,她似乎聽到了司馬致焦灼的低吼聲。
沈楚楚墜落進一片無盡的黑暗中,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見,又好像什么都能看見。
她用力的揉了揉雙眼,再睜開眼睛時,黑暗被刺眼的光芒所取代。
“楚楚!”略顯嚴厲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你怎么又爬到隔壁去了?!”
“娘說了多少次,隔壁那男孩是個又傻又病的,他爹娘將他鎖在屋子里,就是怕他出來傷人!你若是再去找他,娘也將你鎖起來!”
沈楚楚捂住雙眼,漸漸適應(yīng)了那陣白光,那女人絮絮叨叨的聲音,將她吵得腦袋都大了。
當(dāng)她放下?lián)踝⊙劬Φ氖终疲四钸兜穆曇舨灰娏耍挥幸粋€蹲在大樹底下,郁悶的用手指頭在地上畫圈的小女孩。
沈楚楚記得這個女孩,上一次賞花宴被雷劈,她暈倒之后做了一個夢,夢里就有這個女孩。
沒想到,這個夢還是連環(huán)夢,跟電視連續(xù)劇一樣,還分上下集的。
反正是個夢,她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倒不如陪女孩說說話去。
沈楚楚走過去,蹲在了女孩旁邊:“你怎么啦?”
女孩聽到她的聲音,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娘親說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你是誰?”
沈楚楚:“……”
合著這女孩也跟跟她不在一個次元,她能銜接上次見面的記憶,但這個女孩卻不記得了。
“算了,我最討厭娘親了,娘親不讓我說,我就偏要說。”女孩梗著脖子,臉蛋紅通通的。
沈楚楚被逗笑了,這小姑娘還是個暴脾氣,倒是跟她小時候有點像。
“你被娘親罵了?”她笑著看向女孩。
女孩點點頭:“娘親不讓我和隔壁的哥哥玩,但那個哥哥是個很好的人,根本就不像娘親說的那樣是個傻子。”
沈楚楚其實有點好奇,從上一次她看到女孩鉆狗洞,她就想知道,狗洞那邊的人是誰。
能讓女孩鉆狗洞也要去見的人,一定有特殊之處吧?
“你能帶我去見見你的哥哥嗎?”沈楚楚露出了猶如誘拐良家婦女的笑容,聲音微微有些發(fā)虛。
女孩眼眶一下就紅了:“哥哥被鎖了起來,出不去屋子,我只能鉆狗洞過去看哥哥。可是娘親讓爹把狗洞給堵住了,我鉆不過去了……”
說著,女孩憤恨的攥緊了小拳頭,一圈砸在了樹皮上。
許是用的勁兒太大了,女孩原本泛紅的眼眶,一下蓄滿了晶瑩的淚水。
沈楚楚哭笑不得的看著女孩,而后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墻頭。
其實墻頭不算高,看著也就是不到兩米的樣子,如果她腳底下墊著點磚頭,想來是可以看見隔壁的。
說干就干,她剛要去搬磚頭,前方的破土屋里傳來了婦人的聲音:“吃飯了!”
女孩一溜煙的跑了進去,沒過一分鐘,又從土屋里跑了出來。
她小小的手心里握著一只雞蛋,晶瑩剔透的雙眸含淚看著沈楚楚:“姐姐,你要是能幫我見到哥哥,我就把雞蛋分給你一半!”
說罷,她一手攥著拳頭,另一手拿著雞蛋往拳頭上輕輕一磕,在院子中破舊的石桌上滾了一圈,輕松的將雞蛋皮剝了下來。
沈楚楚看見女孩的動作,微微一怔,臉上的笑容凝固了起來。
她從小到大就喜歡這樣剝雞蛋皮,她長這么大也沒見過第二個人這么剝雞蛋。
這女孩怎么跟她剝雞蛋的動作一模一樣,連一點細節(jié)都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