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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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初始于晨,也是我們這些苦命屬下上董府匯報工作進度的時間。
“姐姐是不是想當太守?”斕在被攙扶下馬車的時候,輕輕問道。
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我干嗎要當太守?”吃飽了撐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操勞自己,當太守會嘔死我的。
讓丫鬟們留在門外的馬車邊,單獨跟隨我往董府側門進入的斕掩口輕笑,“姐姐說想當三品官呀,這段時間這么努力,我還以為姐姐因為知道三品官可以當太守,才這么認真的?!?br /> 嘎?當上了三品官就可以當太守,然后名正言順的被董爺一腳踢去不曉得哪個邊疆荒野去守城?我干笑著立即定住腳步轉身,“我們回去,今天沒必要見董爺了?!备闶裁矗覔尮兪且驗橄胍p賜,而不是去當什么鬼太守,白癡都知道董卓有多重視呂布,絕不會留在身邊寸步不離,我要是去了其他的地方,怎么跟他培養(yǎng)感情,更何況得到他了。
“姐姐?”斕又好氣又好笑的輕叫著,然后一個倒抽氣,“董爺,李儒大人,呂、呂溫侯?!?br /> 他也在?心情一好,隨后挑眉于聽見斕的聲音帶顫,她還是這么怕呂布?他又沒干出什么害她破產(chǎn)的事。朝天望了一眼,才回身笑著朝迎面走來的董卓拜禮下去,“董爺?!睊吡怂磉叺睦钊逡谎?,再飛快的看向呂布冷峻的面孔,沒有多停留的直接回看向董卓。
臃腫身體的龐大董爺笑得眼睛咪咪的,“來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收了奉先為義子?!?br /> 抿嘴而笑,好熟悉的頭銜哪……不到半個月前好象有位姓丁的某人就是死在他的義子手中吧……“恭喜董爺如虎添翼了?!?br /> 光明正大的瞧向他,陰沉的臉色不變,顯然并不是很感興趣,我還以為官拜騎都尉及封為溫侯已經(jīng)是董爺恩寵的至極了,沒想到居然還收了做義子,成為了自己人,所以董卓才會放心讓他與我們見面吧。
“這兩位是?”他低沉的冷淡詢問,仿佛我們從不曾相識。
臉色永遠帶些青芒的李儒代替董卓解釋,“她們是主公舊識之子,也是主公最寵愛的得力助手。她是萬毀,字睿之?!?br /> 我笑嘻嘻的抱拳,“見過呂兄了?!笨蓯喊?,為什么他的神情在這個時候這么森冷若戴著大理石面具,害我完全看不出也猜不出他的心思流轉。
“她是萬斕,字藝凝?!?br /> “見過呂溫侯?!睌痰穆曇粜〉綆缀趼牪灰?。
他冷冷的哼了一聲。
董卓使了個眼色,李儒了然的上前,“斕小姐,主公請了裁縫想為兩位小姐裁制冬衣,斕小姐何不隨下官先去挑選些中意的布料?!?br /> 點頭回應斕詢問的眼神,目送她和李儒遠去,直到寬大的庭院里只剩下我們三個,才笑著背起雙手,歪著腦袋而笑,“董爺很開心收了呂兄為義子呢。”
“就你這個小頑皮看得出來?!憋@然董卓心情好得不得了,“來,毀,奉先,我們三人好好的喝上一杯?!闭f著率先往大堂而去。
快步跟上,偏頭看向那張高高在上的冷臉,皺了皺鼻子,“干嘛一副討厭見到我的樣子?”悄聲在經(jīng)過他時丟下一句。
身后靜了一會兒,才跟來穩(wěn)重的腳步。側耳聆聽他的步伐,回想著擦身而過時,剎那間的溫暖,低頭而笑,好快樂呢,可以看見他的面容,可以和他靠得這么近,可以感受他的體溫,還可以聽見他渾厚的嗓音,好快樂!
大堂中席地而坐,吃食美酒奉上后,全部的閑雜人都撤出去,顯然董卓有秘事相談。
果然,在隨意談論了此刻天下的局勢后,他直接道出的是他決定廢帝時的安排,命呂布帶武裝兵千余侍衛(wèi)宮廷左右,自然不會再有任何人敢違背他的意愿。
我淺笑應和的時候,坐在我對面,默不作聲的他突然投來一眼,顯然完全不明白我在這里的作用。
董卓沒有看到他的舉動,只是從懷里掏出一卷紙帛,丟在我面前,“這些人,毀,你去給我全部殺掉?!?br /> 淡笑接過展開,密密麻麻的名單讓我笑著揚眉,抬眼時沒錯過他眼中閃過的詫異,只是對著董卓笑道:“董爺,殺人比不上招為己用,我盡全力招了他們,若不服從,再下痛手如何?”人都殺光了,誰來幫他料理天下,總不可能就憑借董府那數(shù)十名食客吧?
董卓皺著眉頭頜首,顯然不是很開心我的建議。
“若董爺喜歡,我可以將這些人的家眷全部搜了來,他們自然會對董爺服服帖帖的?!边溥湫χ鴵Q個提議。
這一回董卓思考的時間稍微長了些,不悅的表情終于轉為滿意,“嗯,就照毀說的做。”正事議完,他舉起酒盅,笑呵呵的提前慶祝他的大功告成。
“董爺,未滿20,我可不能喝酒呢?!蓖兄掳托χ每曜尤A著薄薄的紙筒玩。
“瞧我糊涂了不是。”解決了心事,董卓和善了太多,“那就由奉先陪我痛飲了!”
漫不經(jīng)心的嘗著桌面上每一道菜肴,有趣的瞧著董卓愉快暢飲,呂布冷臉奉陪,酒席上就只有董爺一個人勸酒又開懷大笑,也悠然自得的快樂得很。
幾壇美酒漸空,董卓的老臉也通紅若火,胡子濕漉漉的沾滿了酒液,雙眼混沌,人也不太清醒了,手里的酒盅忽然滑落,龐大的身子一歪,整個人轟然后倒,鼾聲驟起,醉得不醒人事。
笑彎了眼,仍是一手托腮,一手把玩著筷子,瞧了醉酒的董卓幾眼,就轉到對面的他的臉上。
深幽的鷹眸看不出酒意,黝黑的臉頰上連紅色的痕跡都沒有,這人的酒量還真是深不可測,如同他的心思一般,怎么也叫人猜不透呀。為什么會被評價為有勇無謀呢?
他隨意瞟了眼董卓,銳利的視線轉向我,緊緊盯住,不放。
如果不是他的眼神太過兇狠,我會催眠自己,說他在含情脈脈的對我放電。嘻嘻笑了,索性丟開筷子,張開雙臂也往后躺下,舒服的閉上眼。
安靜了很久,低沉的嗓音響起:“你……”
“噓?!编倨鹱彀?,發(fā)出叫他閉嘴的聲音,我閉眼躺著計算著時間。
不到半刻鐘,李儒匆匆走了進來?!爸鞴砹??”聲音放得很輕。
掀開眼簾,用手肘撐起自己,慵懶的笑了,“董爺怎么沒聽你的就擬了這名單?”將紙帛遞給李儒,如果真照命令去做,光是砍頭都會砍到我的手軟的。
李儒皺起了眉,仔細的閱讀了一遍,才交還與我,“主公只是希望事情能完美的達成?!?br /> “嗯?!睂⒓埲霊牙铮瑧袘衅鹆松?,“我會將這些人的家眷找出來,你負責安置他們。”很是不負責的丟下爛攤子的預告,笑著瞧著李儒去查看董卓,“呂兄,你有興趣裁制冬衣么?一起去挑些好料子吧?!?br /> 李儒聞言抬頭看向我,再看看董卓,“裁縫還在后院為女眷們量身,兩位前去剛好是時候。”
看來李儒對呂布依舊有所防備呢。噙笑出門,等著他走出來,才轉向后院的石子路。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蹦跳了兩下,聞到身上被沾染上的酒味,對于男人大清早的喝酒到醉的行經(jīng),實在不好給予評論。
“那個人是誰?”忽然瞥見遠處走廊上佇立的熊一樣的陌生男人,我愣了愣,疑問脫口而出,才想起應該去問董府的總管,而不是身后的他。
沒想到,他給了答案,“高順,我的屬下?!?br /> 是跟隨著他一起被董卓招來的?這么忠心?就算他背叛了前任主人,也一味追隨?有些驚訝的笑著眨了眨眼,笑看著那熊般的身形,是腦子不正常,還是忠心到了愚昧的程度?不管是哪個原因,都值得我去接近套套關系,只因為是忠于他的屬下。
偏頭去瞧他背手昂然闊步的自信狂妄姿態(tài),笑了,“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嗓音很好聽?”
他瞪住我,兇惡的表情中帶著絲不可置信。
捂嘴嘻笑,這個樣子的他可比在別人面前冷酷無神情的他可愛多了。“我叫萬毀,字睿之,可千萬別忘記了。”蹦蹦跳跳的快樂前行,聽得見身后依舊跟隨著的沉穩(wěn)腳步聲,覺得心里甜甜的。
還未靠近后院就聽見熱鬧的女人議論和嬉笑聲,看來董府的全部女眷都聚集起來準備幫董爺?shù)暮砂鼫p肥了。
笑著穿越過拱門,正見到數(shù)十名圍在一起女人唧唧喳喳的有笑有說的,斕也在其中秀氣的掩嘴笑呢?!皵??!蔽覔P聲道。
她偏過頭來,滿眼的笑意在瞥向我身后時,頓時消散轉為驚恐,“姐、姐姐,呂、呂溫侯。”
滿院的歡鬧頓時喀嚓被一刀砍掉,女人們全部嚇白了臉兒,寂靜無比。
有趣的瞧著她們的花容失色,再扭頭去看就站在我左后方一步之遙的他的冷然兇顏,“怎么啦,見到人都不會拜禮么?”
她們這才顫巍巍的半彎身子齊道:“呂、呂溫侯……”嬌聲軟語無一不抖。
噗嗤的笑了,我笑著搖頭,“裁縫呢?董爺吩咐要為呂兄裁制上好冬衣,怠慢了可別怪董爺怪罪。”
女人堆里的數(shù)個婦人臉色慘白的慢慢走出來,畏懼不已的行禮小聲道:“毀小姐,呂溫侯。”執(zhí)著軟尺的雙手不住的哆嗦。
終于忍不住將拳頭頂住鼻子嘀嘀咕咕的笑起來,“算了,你們先侍侯各位夫人吧?!被仨蛩?,“呂兄可有要事在身?”
他冷冷的看著我,“沒有。”
“那我們先到那方的廂房里坐坐吧?!毕仁疽庹鎸χ鹤訑?shù)尺外的華麗廂房,再對著被嚇壞的裁縫笑道:“將布料全部呈上來讓呂兄先選?!边@才行向廂房。
跳上臺階,跨入廂房,隨意將靴子踢開,步入軟榻中,在矮幾邊隨性坐了,“謠言果然都是長翅膀的?!笨吹焦嗄灸沁叺呐藗兒芸桃獾南蜻h處緩慢移動,害我又想笑了。
他褪了靴子,走過來,坐在矮幾的另一側,沒有說話。
托住腮幫子,對著榻邊上那雙擺放整齊的男靴挑了挑眉,這個男人和傳聞中的評價完全不一致,給予他低下評論的人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侍女們快速的奉上茶和糕點后,皆跑得不見人影,就連端過布料樣品的裁縫也只來了兩個,畏懼的跪伏在榻下,聲也不見吭一下。
“呂兄?”端起茶杯,我歪頭看他,心里嘆息,如果他的表情不要這么兇神惡煞,那么會有無數(shù)女人拜倒在他面前吧?
他連瞧都沒有瞧那些花樣繁多的布匹,“撿些料子結實的就好。”
抿直了唇,我若有所思的瞧著他冷淡的神情好一會兒,“呂兄是董爺?shù)牧x子,你們知道該怎么辦,退下吧?!辈坏人荛_口反駁,我已將人揮退。
他微皺了濃眉,不悅的神色極為兇惡。
放下杯盞,我單手撐在下巴上,“你把我搞糊涂了?!?br /> 他挑眉。
“我擔心就算花上了全部的心思,也無法了解你。”我很坦白的道出心中的困惑和疑慮。
沉靜著,他淡淡道:“為什么要了解我?”
因為我喜歡你?。《⒅晕⑷岷偷您楉?,我攤了攤手,很無賴的吐出舌頭,“不告訴你?!鼻浦指吒叩膿P起劍眉,我呵呵笑了,舒展雙臂向后仰躺下,閉上雙目,放任自己松懈在有他存在的空間,“待裁縫們忙完過來時,叫我一聲?!?br /> 他沒出聲,可就算合著眼簾,我也感覺得到他散發(fā)的強大氣息,異樣的讓我心安,微微彎起唇角,覺得好喜歡。
安靜的廂房內有著遠方傳來的小聲喧鬧,除此之外,空氣中連一絲波動都沒有。這個男人氣韻深沉、穩(wěn)重如山,光從他擺置靴子和挑選布料的態(tài)度上來看,就知他嚴謹克己,為什么會被傳言成有勇無謀,見利忘義,惟利是圖呢?
他跟隨丁原最少也有四年之久,到底是什么原因,會讓他斬了丁原投奔董爺,完全違背了他的本質,卻印證了低劣的謠言?為什么呢……
再度掀開眼見到斕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睡去,“斕?!睉袘械男α?,看著她俯著的小臉上由緊張變?yōu)轶@訝,“怎么了?”
她退開讓我撐起身子,“姐姐,你睡著了?”輕輕的調子滿是不可置信。
伸手去拿矮幾上的茶杯,抬眼與一雙深邃的鷹眸正好對上,臉兒一熱,直覺的垂眼躲開去,“嗯?!彪S便發(fā)出個單音,借喝茶企圖模糊掉回答。
由于太過吃驚而忘卻了害怕的斕完全忽視掉矮幾另一邊就坐著的呂布,喃喃的又重復了一遍像是結論的問題:“姐姐,你睡著了。”
“是么?”我裝傻,實在不想承認。
她震驚的跪坐著瞪我,“我叫了姐姐好幾聲,呂溫侯說姐姐睡了,我才上榻的?!?br /> 言下之意,她是有可能就絕對不接近呂布三尺之內?我摸摸鼻子,耍賴道:“你一定是隔得老遠的叫我,我哪里聽得見。”
她飛快的看向我身后一眼,再懷疑的瞇眼看我,“哦?”
嘻嘻笑著轉話題,“裁縫忙完了?”瞥向院子,聚集的女人們都不見了,只剩下幾個婦人站在院子遠遠的那一端……呃,我到底睡了多久?
斕點頭,“嗯,她們不敢過來,便請我來問一聲先?!边€是懷疑的盯著我。
完蛋了,小妮子固執(zhí)起來也是很可怕的。連忙打哈哈,“那還不叫她們快過來,耽誤了呂兄的寶貴時間,看她們怎么擔當?shù)闷?!?br /> 話一出口,就連身后的目光也變得火辣辣的了……嗚,總不可能承認是我自己睡著了浪費大家的時間吧……不自主的以手為扇,對著發(fā)熱的臉扇著涼風。
還好斕沒有繼續(xù)糾纏下去,只是丟給我?guī)讉€讓我心虛的眼神,便下榻去叫裁縫了。
逃過一劫的我松了口氣,再吸一口氣,扭過頭來,立刻對著瞅著我的他干笑三聲,“哈哈哈——呃,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先走了。”跳起來,火速套上靴子走人,順帶扯上莫名其妙的斕。
直到上了馬車,行駛入回府的路途,我才癱軟下來,苦哈哈的抬手捂住自己滾燙的面頰,“斕,你知道我臉紅的時候超丑的,對吧?”
還沒搞清楚怎么回事的斕反射性的回答:“不會呀,只是紅得有點過分而已?!?br /> ……嗚嗚,完蛋了,全部被他看見了……
因為一時失誤,不小心讓他見到了我丑丑的樣子,所以羞憤了很多天都不敢出入他有可能出現(xiàn)的任何場所。
唉,不過是在他面前睡著了而已,有必要臉紅么?真是扼腕啊!為什么我的血液完全不聽指揮的會往腦部上涌咧?害我丟臉丟到家了,完全無法保持在他面前美美的形象。
呃,雖然說在一個男人面前睡覺也談不上什么形象問題……
不過盡管不敢去見他,但還算沒有浪費時間的往兵營跑了幾回,結交了那個身材粗壯得像熊一樣的高順,比較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主必有仆,他已經(jīng)不是很愛說話的人了,高順更是根木頭似的,一句話絕不超過10個字……
這樣叫我怎么套他的話去問關于他主子的小道消息啊?
后仰頭看看屋檐外蔚藍天空上浮著的朵朵白云,深深呼吸一口氣,躍下坐了整整一刻鐘的馬廄橫木,“高兄……”真是,我在這里坐了這么久,這根木頭除了埋頭照料那匹全身火紅得沒有一根雜毛的駿馬外,壓根就沒覺察到我的到來。
熊一樣的男人轉過身,詫異的看著我,仿佛從他背后冒出來的我是幽靈似的,“毀公子?”
不自覺的摸摸自己的臉,我長得多少和斕相像,就算成天為了方便而穿男裝,也不該看不出是個女的吧?算了,暫時不跟他計較這個,“你忙你忙,我只是想來問幾個問題?!睂τ谶@種人,直話直說比較節(jié)省時間,拐彎抹角對他沒用。
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放下手里的馬刷,“毀公子有何疑問?”
笑瞇瞇的蹦到他身邊,湊近上半身仰頭笑問:“高兄到底是怎么認識呂兄的呢?”
他的臉驀然一紅,倒退開一大步,“已是陳年往事?!?br /> 很想瞇眼瞪他,為什么我一靠近他就臉紅?最討厭的是每個問題他都搪塞,“陳年指的是多少年?”他退我就進,哼,就不信這一回逼不出我想要的答案。
“很多年了?!彼偻?。
我笑嘻嘻跟進,“很多指的是多少?”
他連連后退,直到身板頂住墻壁,無法再逃避,才不得不通紅著臉低頭看著我,“毀公子……”
皺皺鼻子,硬是挨過去,如果不是高度問題,估計我會用鼻子頂住他的鼻子,“告訴我啊?!笨茨愣?,看你躲到哪里去!
“你想知道什么?”低沉渾厚的嗓音突然自馬廄外傳來。
赫!嚇了我一跳,一頭撞上面前這頭熊的下巴,差點低叫出來,好痛!捂住額頭,眼淚汪汪的小心側轉過頭,看向馬廄門口那道高壯的身影。因為是背光的緣故,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渾身散發(fā)的煞氣和身后耀眼的陽光,顯得他更加巨大,好有威脅力。
嗚……我還沒準備好面對他啊!一想到那天在他面前丟盡面子的臉紅,就沮喪無比。拍拍高順的胸膛,“抱歉,改天再來找你?!蔽嬷~,認命走出去。
“嗨,呂兄?!钡椭^看著他黑色的靴子,實在沒勇氣抬頭見他,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記得我臉紅透的丑樣子……“我還有事,先行一步了。”嗚,好多天都沒見到他了,為什么不能多相處一陣子,反而得落荒而逃?
才剛打算繞過他走人,卻被突然而來的一只大掌擒住了手腕。
驚嚇連連,我瞪著眼,仰頭呆呆看著他好整以暇的拉開我蓋著額頭的手,兇狠的冷顏低下來,凌厲的鷹眸盯著我的額很久,才下移對住我的雙眼,“你還有什么事?”
眨巴著眼,不敢相信自己左手腕上那溫暖的禁錮,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和他如此靠近的兩兩對視,如果他的眼神不要這么兇惡,我會以為他要吻我了……臉唰的發(fā)燙,我連忙用另一只手搗住面孔,撇開頭去,“不要看我!”丑死了,好丟臉。
“高順?!彼淇岬穆曇魮P起,然后揪著我往馬廄深處不易被人看見的地方走去。
“喂,放開我!”若是平時,我會很開心能和他單獨相處,但現(xiàn)在臉皮子又燙又紅,八成和被開水燙的豬頭皮一般,那么丑的樣子絕對不能讓他再多看一眼。
“閉嘴。”他將我推進角落里的一處空馬房里,自己跟進來,高大的身軀擋住出口,完全堵住了我能逃走的路線。
又羞又惱,昏暗的光線讓我不顧臉上的紅熱了,“喂!你到底要怎樣?”他不會是打算用強的吧……轟!腦子一陣眩暈,再胡思亂想下去,我會暈倒的!
他雙手背在身后,瞇眼銳利的打量著我,“你躲我做什么?”
嘎?睜大眼,我摸摸鼻子,不敢看他,只好左右四處亂瞟,“呃,沒有啊。”心里亂糟糟的,他注意到我躲他了?這意味著他也在觀察著我?會不會代表著他也對我有意思?好快樂哦!
他沉默著,好一會兒才再開口:“如果你愿意,我們結拜吧,我認你做義妹。”
嘩啦一盆冰水潑下,快樂的心全部被凍僵僵。我緩慢的抬起頭看向他,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義妹?”輕輕的重復,剎那間,好想哭。
英俊卻略嫌兇狠的面孔還是只有冷漠,他安靜的看著我,“你是個不錯的人……”
沒待他說完,我沖動的一腳踹了過去,“你給我去死啦!我才不要當你的什么義妹!”也不知打哪兒來的神力讓我一把推開他,沖了出去,氣死我了!
跑出馬廄門口,看到門神一般站立著的高順,更加惱上心頭,也用力踹了他一腳,“你也給我去死!”這對主仆,都是王八蛋!
怒火上心,害我氣昏頭了的直接出城,按照董爺給我的名單去四處找人,連續(xù)奔波了好幾天,才逐漸冷靜下來,開始反省是不是我做錯了哪里。
怎么會給他提出結拜的印象咧?
怎么也想不通啊!難道我對他的企圖還不夠明顯?可我是女的啊,這種事,總得由男方先表現(xiàn)才對,就算我再哈他,也不能大膽的跳到他面前大吼:我喜歡你吧!
而且,最近好象比較愛胡思亂想,一旦思緒不受控制的亂跑,我就肯定會滿臉像被火燒似的,這個樣子的我,丑得讓我連鏡子都不敢看,還怎么能指住他的鼻子聊表心意?他被嚇跑是小事,我很怕他會被嚇暈啊……
嗚,為什么我臉紅的時候不可以像斕那樣美美的,白嫩嫩的小臉上浮現(xiàn)出兩朵誘人的紅暈?我是她姐姐啊!老天不公!難道就要以這樣的方式區(qū)別我們是姐妹么?什么道理!
很慘淡的突然想起我好象不但踹了他一腳,還有叫他去死……
怎么辦?我不想讓他討厭,可看起來,他不討厭都奇怪了。
算了,事情辦完后回去道歉好了,大不了厚著臉皮請他喝最貴的酒,看看行不行。
唉,心情很是低落,就連董爺給我的名單都因為一時惱火被揪得皺巴巴的,邊緣上的些許個名字都看不清楚了……難怪是誰告訴我的,壞情緒一旦帶進工作,就會砸鍋,看來果然如此。
不曉得到時候怎么向董爺交差,嗯,李儒的記性不錯,估計可以先問問他還記不記得都是些誰被董爺分派到犄角旮旯里,還不放棄的要他們的命。
于是帶著懊惱和沮喪的心理動奔西跑,辦完了董爺交代的差事,才回洛陽。
很想見他,腳程于是很快,可每每想到我踹了他,就不由得慢下了速度,悲慘的反復思考見到他時到底要怎么開口致歉。
有時真惱自己的反反復復,但就是沒辦法控制大腦,搞得都快神經(jīng)分裂了,還不知道該怎么辦,唯一的結論是,絕對不能讓他討厭我,就算他討厭了,也得逼著他不討厭回來!
嗯,目標指定,緊張?zhí)摳〉男那楣怀林瞬簧佟?br /> 結果好不容易定下的信心,在看到深夜里洛陽的城墻時,完全被摧毀。心又開始惶惶,揪著韁繩,壓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城。
嗯,為什么我家也在洛陽城里呢?如果在另外的城市,我會不會就不這么為難?
明明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亂想,還是猶豫了好久,最后被城墻上的衛(wèi)兵大吼一聲,才干笑的拍拍腦袋,上前表明身份,進城。
寂靜的夜,家家都已滅了燈火,只有打更的更夫還在街道上來回走動。
操縱著馬兒在岔道口徘徊。
理智上來說,這么晚了,我應該回家,回去看看斕,然后梳洗睡個好覺,明日一早去董府匯報。
心中的渴望則是去找他,去見見他,這次任務花費了近兩個月,近兩個月沒見到他,好想他,好想好想,盡管胡思亂想占了大多部分。
好想見他啊,就算站在他的廂房外,看著那漆黑的窗口,也會很滿足的。
垂下眼,扁了扁嘴,下定了決心調轉馬頭,向董爺賞賜給他的呂府而去。
我是寬待自己的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省得后悔,是吧,呵呵。
繞到呂府后院的圍墻外,我將包袱背好,踩上馬背,利落的翻越過墻頭,無聲的躍入院落中。大型宅院的設計只要不是過分強調個人風格,大多設計都雷同。漆黑中大概估計了自己的位置,我直接往主跨院而去。
很黑暗,老遠老遠的才點一盞燈。我邊走邊納悶,董爺賞賜向來大方,錢都用到哪里去了?怎么連燈都舍不得點?
走到主跨院前,停頓了一下腳步,深呼吸一口氣,才悄悄的摸進去。
比較起外面,這里頭完全的黑燈瞎火一片,沒有半點光芒,深夜的涼意也很重??晌也唤橐?,因為我知道,他就在隔了一道墻的屋內。
悄然走入院中,摸索著院子里的假山,挑了塊不高的,坐上去,呆呆的凝住黑暗的窗棱,無聲的張口:喂,我回來了。
明知很傻,可還是笑了。他就在薄薄的窗紙之后歇息呢,他在做夢么?在做有我的夢么?我很想念他,他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像我一樣想到心既難受又快樂?
坐了好久,撐住冰涼的假山,知道我該走了。戀戀不舍的多瞅了漆黑的窗戶一眼,扁著嘴跳下地,忽然好想搬塊大石頭砸進去,討厭鬼,人家三更半夜的來找你,你居然睡得這么安穩(wěn),難道都沒半點心靈感應咩?!
噘起嘴,用力扳下右臉頰,吐出舌頭,沖那窗口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窗戶突然從內打開!
“唔!”咬到舌頭了,好痛!害我立即捧住臉蛋,原地蹦蹦跳。
低沉醇厚的聲音淡淡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好象帶著笑意,“你很喜歡在深夜出沒。”
“我、我才沒有?!闭f得有點含糊不清,因為舌頭還是好疼,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轉,我瞪著那一團黑,“你干嗎挑這個時候開窗?”嚇人很好玩么?
清脆的一聲響,柔和的亮光揮散掉漆黑,他將燈盞擱上窗臺,才道:“我擔心你會闖進我屋子?!?br /> “一點也不好笑!”恨恨道,瞇眼瞪著他一身貼身黑色單衣,長發(fā)披在寬厚的肩上,結實的身體在冷冷的夜里仿佛輻射著溫暖,看起來好舒適,好誘惑著誰去偎依進他懷里……甩甩腦袋,阻止自己的亂想?!拔抑皇莿偦爻?,過來看看而已?!背读顺都缟系陌?,證明自己可不是沒事干喜歡闖空門的宵小。
他的臉龐在長發(fā)的襯托下顯得柔和了許多,煞氣也收斂了,英俊得不得了,深邃的眸子瞥過我的肩膀,“是么?!?br /> 猛然想起我一路上的目標,頓時覺得不自在起來,“那個,那個,我來其實是想,呃,你知道,咳咳。”該死,我到底要說什么?
“哦?”他的濃眉掀一掀,完全沒有威脅性的純粹是好奇而已。
摸摸鼻子,豁出去了,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抵在額前,壯膽的大叫:“我是來道歉的!我不該踢你,也不該叫你去死,對不起!”
……他沒有回答。
不敢睜眼,覺得臉又辣辣的熱了,“真的很抱歉,請原諒我,我不會再如此失禮了!”可惡,好歹表態(tài)一下啊,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很像白癡。
結果我真的是白癡。
因為他很輕很輕道:“我想,現(xiàn)在全洛陽城都知道我被你踢的事了?!?br /> 嘎?!慌張的捂住嘴,完蛋了,我忘掉現(xiàn)在是深夜,還吼得老大聲,完了!
他雙手撐在窗臺邊上,盡管俊臉依舊冷然,可黝黑的鷹眸里閃爍的是明顯的笑意。
丟臉丟到家了,悲慘的放下雙手,垂下腦袋,提醒自己以最小的聲量道:“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所以,所以……”咬了咬牙,很堅定的還是說了出來:“所以,請不要討厭我?!?br /> 短暫的沉寂讓我無法呼吸,每一秒鐘的流逝都讓我愈漸恐慌,真的難以挽回了么?他討厭我了?我平生第一次喜歡上人,居然是以讓他厭惡的結局收場的?鼻子一酸,眼淚大滴大滴的墜了下來,好難過……
“我不討厭你?!?br /> 瞪圓了眼,我倏的抬頭,不可置信,“你、你沒騙我?”捂上嘴的雙手是顫抖的,提醒著我到底有多緊張。
輕淺的嘆息揚起,他緩慢但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我不討厭你?!?br /> 笑,涌出了口,我笑彎了眼,卻發(fā)現(xiàn)視線的朦朧,“討厭,是沙子不小心進眼睛啦?!边B忙用手背胡亂擦掉不聽話亂流的淚水,我笑得好開心,“嗯,我也不討厭你?!?br /> 他靜靜看著我,“我知道。”
“那、那我回去了。”貪戀的多看了他一眼,不敢再奢求更多的奇跡,很快樂的轉身的瞬間,在觸摸到懷里的東西時,定住了腳步。
我都忘了這東西了!
“怎么?”他沉聲詢問。
慢慢的扭轉過身,捂住懷里的東西,我小心的看了他好久好久,才吞吞吐吐道:“這個,你知道……”可惡,要不要給他???可,如果給了他,他會不會收?手心收緊,覺察到細細的浸了汗。
他盯著我,似乎又嘆了口氣,“拿來。”大手張開向我。
他怎么知道我有禮物要給他?驚訝的看著他的掌心好一會兒,才笑開來,掏出懷里揣著的小布包拋過去。
他準確的接住,沒有打開,只是挑起一道眉毛看著我。
覺得有點尷尬,“呃,是、是梳子?!辈桓铱此?,只能四處亂瞥黑暗中的庭院,“人人都要梳頭的嘛,所以梳子是必要的。你、你不用擔心,很好用的,是濮陽最手巧的工匠做的,我和斕都很喜歡,而且不會很貴?!笨蓯?,聽到自己的聲音發(fā)顫了。
“我、我不是特地去濮陽的,是斕想要新梳子,才順便幫你買的,你要是不喜歡,就算了,可以還給我……”說到最后有點悲慘,他不會真的還給我吧?
“你過來?!彼Z調很冷靜的打斷我的語無倫次。
眨巴眨巴眼,有點沮喪,他真的不想要么?磨蹭著抬腳上了走廊,來到窗前,就隔著一道墻,仰頭看向他,“你不喜歡么?”小聲問道,“我沒送過男人禮物,不知道男人會想要什么,所以才……”
他的手伸出。
我下意識的縮起了脖子,瞇起眼,他真的要還給我了?
一只大掌拍上我的腦袋,不是很熟練的摩擦了一下,然后他說:“謝謝?!?br /> 啊啊啊啊啊!他說謝謝!他碰了我的腦袋!啊啊啊啊??!好快樂,好快樂!天哪,為什么會這么的幸運!
“不用謝?!被秀敝?,我抬手摸摸他碰過的頭頂,幾乎要喜極而泣,這么的幸福啊!“晚安。”晃晃悠悠的轉身,抬腳,好象踩不到地似的,飄飄的。
“萬、睿之,你沒事吧?”他的聲音好遙遠,可還是很動聽。
我的嘴角估計是咧到耳根了吧?“沒事,沒事?!币膊恢莱睦锏膿]了揮手,然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