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自從認(rèn)識了宋凜,周放覺得自己遇到各種倒霉事的概率變高了。比如現(xiàn)在,原本就趕時間,卻在路上碰上碰瓷兒的。
今天一整晚的行程都有點詭異,她一個人開著車,是要去參加一個全國一流服裝雜志舉辦的晚宴,大老板在時尚界可謂巨頭,這樣的人物她以前是高攀不上的,這一回人家卻給她發(fā)了帖子,容不得她去考慮為什么,總之裝扮整齊就去了,原本不應(yīng)該她親自開車的,陪同的副總孩子突然發(fā)燒了,她只好臨時把人放回去了。
像一條長長的因果鏈,A導(dǎo)致了B,B導(dǎo)致了C,而這個倒霉的C,正是周放現(xiàn)在眼下必須面對的結(jié)果。
周放身著一件黑色一字領(lǐng)連衣裙,下車下得急,大衣也忘了披,她的高爾夫前面正躺著一個中年男人,咿咿呀呀地叫喚著,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保險杠的情況,和她剎車時的感覺一模一樣,那真是一點撞擊的痕跡都沒有。
明知是碰瓷兒了,卻沒時間和人理論,周放回車?yán)锬昧隋X包,有些不耐煩地對地上的人說:“演上癮了是不是?我沒空和你耗,給你三百,快點走!”
說著,從錢包里掏出三張紙幣。
卻不想那中年男人真是個厚臉皮,不依不饒的,他瞪著眼睛在地上打滾,撒潑,嚷嚷著撞人了撞人了,眼看著周圍漸漸有人好奇地過來,周放不想被圍個水泄不通耽誤時間。無奈地問:“你倒是起來?。∧阆胍嗌?!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那男人撐著胳膊坐了起來,一臉無賴樣:“我好像腿折了!你得給我三萬!”
“你以為你在搶錢嗎?”周放握著錢包,突然不動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有沒有聽說過藥家鑫的故事?”
那男人瞪著眼看著周放,周放趁熱打鐵,接著說:“我看你撞得挺嚴(yán)重的,說不定不止是骨折,可能下半身要癱瘓呢,這后續(xù)的費用估計得上百萬,干脆弄死了得了,也就賠個四五十萬,還節(jié)約點?!闭f著,一臉兇狠要回車?yán)铩?br/>
那男人大概是給嚇著了,趕緊跳了起來,死死地抓著周放,周放到底是個女人,這力氣上抵不過。
那男人滿身的灰蹭在周放黑色的裙子上,周放心中大叫不好,卻怎么也掙不開。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脫身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暗暗的身影,堪堪擋住了她面前的光亮。
周放的腰被那男人扯著,她狼狽不堪地抬頭。
正看見宋凜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欣賞著她的窘境。
“怎么這么背!”
周放暗自懊惱,怎么總是被他碰到這么狼狽的樣子。
她白他一眼:“不要你管我?!?br/>
嘴巴還是一如既往的硬。
宋凜個高力氣大,輕輕一扭,就把那男人的手從周放身上“移”開,他迅速地抓起周放的手,剛要走,就被那男人抓住了腳。
宋凜踹了幾腳沒有踹開,倒也氣定神閑地站住了,他從口袋里拿出錢包,周放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他錢包里厚厚的一疊紅的,果然有幾分土豪戰(zhàn)士的氣質(zhì)。
宋凜邪邪一笑,從中抽出一沓,對正耍無賴的男人說:“你想要錢是嗎?”
還沒等那男人回答,他將那一沓錢刷地往遠(yuǎn)處一甩,紅色的鈔票在空中打著旋,那碰瓷的男人這下急著去撿錢,顧不得去抓宋凜了。
宋凜趁機(jī)拉著周放上了車。眼疾手快發(fā)動了車子,油門一轟,迅速地離開了現(xiàn)場。
已經(jīng)走出困境的周放心還留在那片混亂中。宋凜見她癡癡傻傻的樣子,戲謔道:“到底女人還是不如男人,遇上個碰瓷兒的就把你嚇成這樣了?!?br/>
周放慢慢地轉(zhuǎn)過頭來,目光如炬地看著宋凜,一字一頓地說:“宋總,以后你想撒錢的時候,能不能直接撒我口袋里?”
沒想到周放會如是說,宋凜額頭上青筋直跳。
正常情況下,被這樣英雄救美了,女人不是應(yīng)該心有余悸地?fù)湓谀腥藨牙飭幔窟@女人的腦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周放平靜下來后,和宋凜聊了兩句,這才知道原來兩人要去同一場宴會,剛才宋凜下了車救周放,這會他的司機(jī)正開著車跟在他們后面呢。知道這些,周放倒是高興的,抓著宋凜衣服說:“真是緣分啊,我倆又住得近,一會兒我要是喝酒了,你司機(jī)來接的時候順便把我?guī)ё?。?br/>
宋凜嫌棄地動了動肩膀,抖掉周放黏上來的手:“撒開手,你這個滿眼都是錢的女人?!?br/>
原本他只是想逗逗周放,按照這女人的性格,大大咧咧必然不會放在心上,反倒會揶揄他幾句,卻不想他這話一說完,周放臉上的笑意突然頓了頓,半晌,只聽她語調(diào)平淡地說:“我曾經(jīng)眼里只有愛,后來愛沒有了,所以眼里就只剩錢了。錢只會變少,不會真的沒了,而愛這個東西,說沒就沒有了。”
宋凜是想再說點什么的,他略一撇頭,就看見了周放妝容精致的臉上有些憂傷的表情,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刻,他許多年都沒有什么知覺的左胸腔突然抽了一抽,帶著點點的微痛感。
多像很多年前的他?曾經(jīng)他也以為這個世界上是有愛的,只是窮人沒有;后來他變成了有錢人,卻發(fā)現(xiàn)愛這個東西,富人也沒有。
愛是什么呢?活了三十幾年,他其實也不明白。
到了宴會現(xiàn)場,周放拿著包沖進(jìn)了洗手間,這種衣香鬢影的場合,她這一身灰實在太煞風(fēng)景了。她對著和她同一路的宋凜揮了揮包:“你先走吧,別和我一塊進(jìn)去,兩個沒什么關(guān)系的人,更得說不清了?!?br/>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把宋大爺說得不高興了,他突然抬了抬頭,用鼻孔看著周放,然后冷冷哼了一聲,負(fù)著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他冷冰冰的背影,周放覺得有點莫名,他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還要她挽著他的手進(jìn)去嗎?那畫面想想難道不覺得可怕嗎?
擦掉了身上的灰,周放急匆匆地補了補妝,確定自己風(fēng)貌尚佳,才正式進(jìn)入晚宴現(xiàn)場。
其實這種場合周放并沒有參加過很多次,她還只是個低端小土豪,那點錢也就奔生活的人看著饞饞,真正的有錢人,那是完全不屑的。像宋凜那樣的人,她以前也只是聽說而已。
她挺直了胸脯走進(jìn)了晚宴的會場,現(xiàn)場比她想象得要井然有序,人不多,都是城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她下意識地在搜尋著宋凜的身影。
剛才他那表情好像是她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他一貫是個陰陽怪氣的人。
但她也確實沒說錯?。克麄円矝]有什么關(guān)系,他討厭別人用他名義做生意,這么一塊進(jìn)去,估計更加說不清了。
她只是,只是不想再打著他的招牌招搖撞騙惹他厭而已。
周放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宋凜,不知道為什么,心底有點淡淡地失落。
這樣也好,她本來也是來結(jié)識人,開拓業(yè)務(wù)的。她往前走了兩步,正吸著氣準(zhǔn)備上了,卻不想,視線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有些刺眼的身影,讓周放怎么也走不動了。
沒想到霍辰東也在這里。
還是那樣英朗的相貌,清雋的笑容,得體的衣著,站在一群男人里格外顯眼。他和宋凜是兩種人,宋凜其人,冷冰冰的,對誰都是一副拒人與千里之外的樣子,眉眼雖好看,卻充滿了凌厲;而霍辰東這個人,高冷卻不會讓人覺得遙不可及,當(dāng)年在學(xué)校,他非常低調(diào),除了學(xué)習(xí)幾乎不會想其他,不和任何女生接觸,但是偶爾的一顰一笑,都是讓冰川融化的那種暖度。
也正是這樣一個微笑一下都會讓周放小鹿亂撞的男人,卻那么決然地傷害過她,真的很不像啊,以至于這么多年過去,周放都不禁要懷疑,那些傷人的話,真的是他說的嗎?當(dāng)年那痛徹心扉的決定,真的是他做的嗎?
周放想走得更遠(yuǎn)一些的,可霍辰東還是眼尖地看見了她,他喊著她的名字,用一如當(dāng)年的溫柔聲音:“周放?!?br/>
她背過身去,深深呼吸著,然后轉(zhuǎn)過身來,正對上急急過來的霍辰東。
“有什么事嗎?”又恢復(fù)了平常的模樣,周放冷冷地問。
霍辰東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他的聲音不大,略帶幾分失落:“你一定要用這么陌生的口氣和我說話嗎?”
周放抿了抿唇,立刻換上一臉諂媚的笑意,熱情至誠地說:“好久不見啊霍辰東!終于回到祖國懷抱了!真是難得啊!你這一走多少年!可想死我了??!”
霍辰東皺著眉頭看著周放,嘴唇幾度動了動卻沒說話,良久才說:“之前總是想找你,聽說你訂婚了,我以為,這輩子也許都不用回來了?!?br/>
周放微笑:“難為您還記得我,但是當(dāng)年我定婚也沒見您的紅包??!”
“周放。”霍辰東定了定,戀戀不舍看了周放一眼:“我必須承認(rèn),這座城市像一座紀(jì)念館。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回來?!?br/>
“那倒是,”周放還是一貫的樣子:“我就是遺憾??!你的遺體不在這,紀(jì)念館怕是建不成?!?br/>
“如果這樣說話,能讓你消氣,我希望你一直說下去?!?br/>
周放最后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淡地說:“我沒這么閑?!?br/>
周放不想再與他扯犢子,看著他越久,越會想起從前為了他做的那些傻事。誰年輕的時候沒愛過幾個人渣?
周放無心戀戰(zhàn),會所的水晶燈太過璀璨,讓周放覺得眼眶有些干澀的疼痛感。
她沉默地轉(zhuǎn)身,耳畔是悠揚的音樂,眼前是燈紅酒綠衣香鬢影。
這場合真美,電視劇似的,多么適合與過去告別。
周放想,多虧了有霍辰東,不然怎么證明自己也有過青春?
有誰的青春他媽的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