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要找那個女人并不容易,羅韌和一萬三他們決定開車去橋頭看看,木代執(zhí)意也要跟著——前一晚之后,怕她心情不好,基本上她提什么要求,都沒人駁的。</br> 木代換了身裝扮,牛仔皮靴加黑色的棒球服,又戴了頂棒球帽,長長的馬尾從棒球帽的后扣處拉出來,在腦后擺呀擺的。</br> 所有人都上車,直奔橋頭,途中停下等交通燈,有個交警模樣的騎著摩托向這邊過來,木代很緊張,低著頭就把口罩給帶上了。</br> 那警察只是路過。</br> 羅韌心里輕輕嘆了口氣。</br> 不過,命案之后這么久才去現(xiàn)場,實在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橋頭處都是水泥地,即便真有車摔過,也留不下什么痕跡。</br> 遍尋無索,只得打道回府,路上,炎紅砂說:“要不然,咱們懸賞吧。南田這么小,咱們上網(wǎng)發(fā)帖,或者街上貼小廣告,找當(dāng)天半夜騎電動車在橋上路過摔跤的女人,沒準有門。”</br> 可以是可以,但總覺得不是最佳方式,這么大張旗鼓,很容易引起警方注意。</br> 羅韌沉吟著沒有發(fā)表意見。</br> 一萬三忽然出聲:“羅韌,停,停車。”</br> 羅韌靠邊停車,一萬三也沒說為什么,打開車門往前走,順著不遠處有個輪班剛下來休息的交警,正擰著礦泉水瓶。</br> 曹嚴華奇怪:“我三三兄干嘛?”</br>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一萬三一直走到交警那兒,寒暄了兩句之后,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似乎越聊越嗨了。</br> 連木代都忍不住貼近窗戶去看。</br> 曹嚴華說:“我三三兄就是這么自來熟,跟混混聊一套,跟交警也聊一套。”</br> 再過了一會,一萬三跟那個交警道別,小跑著過來,開門上車。</br> 說:“我問過了,這邊是這樣的,電動自行車都要注冊登記,是轄區(qū)入戶制,根據(jù)地址劃分區(qū)域選擇相應(yīng)轄區(qū)交警大隊辦理。我想了一下,那個女的那個點騎車過橋——竄親訪友也不可能選那時候,多半是回家。那她的登記轄區(qū)就是城郊交警大隊,登記的時候,要填個人信息,交身份證復(fù)印件,我們?nèi)绻芨痪箨牭墓ぷ魅藛T套一下關(guān)系,找一下那片轄區(qū)的、有電動車的、四十來歲的女的,應(yīng)該有希望。”</br> 炎紅砂聽的愣愣的,連羅韌都禁不住重新審視他:“可以啊一萬三。”</br> 只有曹嚴華心里酸溜溜的,妒忌一萬三腦筋轉(zhuǎn)的比他快,就是不想夸他,問:“你怎么想起來的?”</br> 一萬三憋了半天,很不情愿回答:“以前,混不下去的時候,打過自行車的主意,自行車買來了要上照打鋼印——自行車都這樣,電動車管理應(yīng)該更規(guī)范的。”</br> 說話間,炎紅砂已經(jīng)網(wǎng)上查到了交警大隊的位置。</br> ***</br> 負責(zé)登記錄入和表格管理的是交警大隊的文員,也穿警服,一張沒表情的愛理不理的臉。</br> 這種比較難辦,偷進去開她電腦不合適,況且也沒密碼,拿錢打關(guān)系也不可能,她不是陳向榮那樣的保潔,工作保密原則還是講的。</br> 車上討論了一會,眼見那女的出來吃中飯了,曹嚴華忽然眼睛一亮:“我來!”</br> 他一溜煙的過去了。</br> 所有人,端看他有什么招,但看著看著,似乎也沒什么稀奇,他應(yīng)該就是編了什么借口,腆著一張臉,陪著笑央告,像所有托請辦事的人一樣點頭哈腰,那女的趾高氣揚的。</br> 一萬三給遠處的曹嚴華配音:“拜托了,美女,就幫我查一下吧,不違反紀律……”</br> 那女的頭一抬。</br> 炎紅砂下意識也接上配:“不行,我們有規(guī)定的,要有領(lǐng)導(dǎo)簽字!”</br> 羅韌和木代雙雙回頭看他們。</br> 炎紅砂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了啊?”</br> 羅韌說:“你倆玩的挺樂呵啊。”</br> 遠處,第一階段告一段落,那女的撇下曹嚴華,蹬蹬蹬走開了,曹嚴華垂頭喪氣的坐到邊上的石臺上,也沒說過來。</br> 一萬三鼻子里嗤一聲:“曹胖胖吃癟了,還‘我來’,還以為他有什么招兒呢……”</br> 羅韌噓了一聲,示意別說話。</br> 一萬三抬頭看,那里,那個女的又回來了,一路低頭,好像在找什么。</br> 曹嚴華迎上去,不知道說了什么之后,那女的忽然態(tài)度大變,居然對著曹嚴華和顏悅色起來,再然后,風(fēng)云突變,她帶著曹嚴華往辦公樓走了。</br> 進門前,曹嚴華趁著那女的不備,很是風(fēng)騷和搖擺的回頭,朝著車子這邊擠了下眼。</br> 羅韌哈哈大笑。</br> 一萬三莫名,追著問:“怎么了啊?”</br> “曹胖胖演了出捉放曹,沒看出來嗎,他先偷了人家東西,接著又裝拾金不昧原地等待的好人,那女的不好意思,就坡下驢,估計帶他看表格去了。”</br> 一萬三倒吸一口涼氣:“技術(shù)流啊。”</br> ***</br> 曹嚴華手抄了好幾個姓名地址。</br> “虧得這個轄區(qū),有電動車的也不是很多,我怕電動車不是登記在那女的下頭,基本全抄來了。但是,有重點懷疑對象,這個……”</br> 他得意洋洋指著其中一個名字:“武玉萍,46,看見沒,填了公司信息,南田丹錦服裝廠。”</br> 炎紅砂不明白:“服裝廠怎么了?”</br> “因為有流水線啊,有時候流水線開動了不能停,三班倒,經(jīng)常有夜班的。”</br> 羅韌注意看了一下武玉萍的地址,緩緩開動車子:“就先去這里吧。”</br> 他注意看了一下木代,果然,她有些許的緊張,兩只手絞在一起。</br> ***</br> 武玉萍家在南田下轄鄉(xiāng)的集市口,二層小樓,一樓開雜貨門市,門口停了輛電動車。</br> 羅韌下車去看,電瓶拆了,車身上不少擦痕。</br> 他吁了口氣,回身朝車上打了個手勢,看來是找對主兒了,其它幾個地址不用去了。</br> 依著計劃,羅韌出面,其它人在車里等。</br> 但是木代也想下,羅韌有點猶豫:“她認識你的。”</br> 木代倔起來:“我換了身衣服了,又帶著帽子口罩……我想聽她說什么。”</br> 哪怕是壞消息,親耳聽到,才能最終死心。</br> 羅韌沒再攔她。</br> 一樓看門市的是武玉萍老公,腿腳不大方便,聽說來找武玉萍,也不挪身子,扯著嗓子往樓上喊,兩嗓子就把武玉萍喊下來了。</br> 武玉萍46歲,可能因為長期操勞和經(jīng)常夜班的緣故,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很多,匆匆從樓上下來,手上還絞著沒來得及放下的衣服:“找我?”</br> 羅韌指了指外面的電動車:“前兩天,你這車是不是摔過?”</br> 武玉萍反應(yīng)居然出奇的快:“是為大橋上的案子來的?”</br> 南田縣很小,頭天的事,第二天已經(jīng)傳了個沸沸揚揚,武玉萍也第一時間聽到了,還跟老公感慨說:“那天晚上我就在橋上呢,還跟個不長眼的撞了,好險啊。”</br> 逢人就說,鄰居知道了,服裝廠的姐妹也知道,還開玩笑打趣她說:“那你應(yīng)該向公安局反應(yīng)一下情況啊。”</br> 武玉萍不干,這不自己給自己找事嗎。</br> 她看羅韌:“你們是公安局的?也不像啊。”</br> 羅韌說:“我們是死者的……朋友。”</br> 武玉萍的臉上露出同情的神色來:“可憐,聽說還是個學(xué)生呢。我聽說兇手抓到了,塊頭可大可大,三個人才摁住的他。”</br> 羅韌失笑,這謠言真是起的活靈活現(xiàn),怕是抓捕的過程都惟妙惟肖。</br> 武玉萍說著說著又納悶:“那找我干嘛呢?”</br> 她把兩個人讓到客廳坐下。</br> 羅韌說:“主要是想了解一下當(dāng)時的情況,看能不能多一點線索,你當(dāng)時在橋上,是不是差點撞到一個人?”</br> “可不!慌慌張張的,趕著投胎一樣,就往我車頭上撞!要不是我趕緊剎車,肯定摔了。”</br> 羅韌不動聲色:“但是到了另一頭,還是摔了?”</br> 武玉萍說:“還不是被那死小子嚇的腿軟手軟,一個沒留神就又摔了。”</br> 表情恨恨,余怒未消。</br> “那當(dāng)時,你在橋上,有沒有看見一個姑娘?”</br> 這一句,羅韌問的慢,木代的呼吸慢慢屏住,只盯著武玉萍的嘴,覺得時間都走慢了。</br> “姑娘啊,看見了。”</br> “我從地上爬起來,扶車的時候,看見她在橋上,也不說幫個忙,那車老沉的。”</br> 車沉嗎?能有多沉?比自己這個時候的心情還要沉重嗎?</br> 木代呼吸有點急促,口罩貼在臉上,像是把她的氧氣都奪走了。</br> 羅韌伸手過來,握住了她的手,還是對著武玉萍:“那,你還能記得她的臉嗎?”</br> 武玉萍皺眉:“離的有點遠,應(yīng)該能吧,有點印象。”</br> 羅韌從懷里掏出三張照片,一字排在桌面上:“那麻煩你給認認。”</br> 三張照片一樣的尺寸,一張是木代的,另兩張只是從網(wǎng)上搜了下的。</br> 羅韌承認,自己其實有私心和偏袒,那兩張照片,他找的都是跟木代形似的,長發(fā),清瘦,秀氣的鼻子,大眼睛,連笑都是類似的。</br> 那時候,小口袋笑的可真好看,無憂無慮的,不像現(xiàn)在,要么不笑,要么是讓人心疼的笑。</br> 武玉萍撿出一張,說:“這個。”</br> 木代覺得,羅韌握住自己的手,就在武玉萍撿出照片的這一瞬間,緊了一下。</br> 大概是怕她承受不了吧。</br> 木代轉(zhuǎn)頭看羅韌,慢慢把手從他手里抽出來,說:“我在外面等你。”</br> 她起身出去,每一步都是虛的,到了門口,看到羅韌的車車窗開著,炎紅砂焦急地向她揮手,好像在問:打聽的怎么樣了啊。</br> 木代移開目光,也沒有上車,直直地向著來路走,身后,炎紅砂的揮手僵在半空,臉上一片錯愕,一萬三和曹嚴華開車下來,看她的背影,想喊又沒作聲。</br> 曹嚴華說:“壞了壞了,一定是壞了……”</br> 羅韌也出來了,他臉色很不好看,拉開車門上駕駛坐,問:“木代呢?”</br> 曹嚴華和一萬三沒敢吭聲,炎紅砂指了指來的方向。</br> 羅韌發(fā)動車子,前開,掉頭,然后慢慢追上去。</br> 土路上,風(fēng)一吹就揚好多沙土,兩邊都是稻禾,起伏著,像斷不了的浪,看不到頭的絕望。</br> 木代真瘦,她大概這一陣子瘦了好多吧,一個人,孤獨的背影,孱弱的肩膀,他只伸一只手,大概就可以摟的過來。</br> 聽到車聲,木代停下腳步。</br> 車子在她身邊停下,羅韌撳下車窗,車玻璃慢慢搖下,露出她的臉,像幀幀的顯像。</br> 她說:“我不回旅館了,你把我送到公安局吧。他們一定在到處找我,找來找去,也怪累的。”</br> “請紅姨,找何醫(yī)生,給我開個證明吧。我不想殺人的,我大概真的有病吧。”</br> 羅韌沒吭聲,他有點受不了,把頭別向一邊。</br> 曹嚴華也低頭,他吸著鼻子,覺得自己要哭了,一萬三嘆了口氣,頭倚在車枕上,呆呆看車頂。</br> 只有炎紅砂開口,她說:“你們倒是說話啊。”</br> 沒人說話,倒是木代沖她微笑了一下。</br> 這一笑,剎那間就把炎紅砂的眼淚給逼出來了。</br> 她帶著哭音大叫:“我不同意!”</br> 她幾乎是踹開車門下來的,下來就拽木代。</br> “木代,你現(xiàn)在心情不好。我爺爺……我爺爺教我,他說,人在特別難過、沮喪、失望,還有憤怒的時候,千萬別做決定,別做任何決定。”</br> “你現(xiàn)在太難過了,你就想著算了,就這樣吧,這是你一時的想法,但是你一旦進去了,不管是關(guān)在牢里,還是精神病院里,那就是一輩子了,一輩子啊。”</br> 她使勁拍車子:“羅韌你說話啊,曹胖胖,一萬三,你們都啞巴了啊,說話啊。”</br> 沒人說話,孤立無援,炎紅砂的眼淚水一樣流下來,她撇開木代,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br> 她爬到羅韌的車前蓋上,一屁股坐下來,坐了還嫌不夠,又躺下來,四仰八叉,腦袋正倚在前檔玻璃上,長發(fā)亂糟糟貼在玻璃上,真心形容不出那是什么場景。</br> 木代過來,說:“紅砂,你真是沒什么形象……”</br> 忽然頓住,兩個人幾乎同時想起,去四寨的時候,炎紅砂拿鐵锨當(dāng)扁擔(dān)時,木代也這么說過她。</br> 炎紅砂哽咽著,像是跟誰較勁:“能不能不要這樣,我叔叔死了,我爺爺也死了,你又要去坐牢,我是掃把星嗎,把你們一個個都克沒了?”</br> “我就不相信了,你從小到大,就算精神分裂,你也沒做過一件壞事。我那天在旅館跟你睡一張床,你整晚都老老實實,也沒見你出去。怎么偏偏就那一晚,跑哪不好,跑個破橋上,推了人下水,你怎么就這么背,到的時候他正好在橋上撒尿,一推就下去了,他當(dāng)時要是沒在撒尿,你難道要把他抱起來扔下去嗎?我就不信了,這是出了鬼嗎?這是出了鬼吧?”</br> 有什么念頭忽然在腦際閃過,羅韌心頭一震。</br> 作者有話要說:真心的,人在特別難過、沮喪、失望,還有憤怒的時候,千萬別做決定,別做任何決定。</br> 另外,也不要做要練馬甲線這種**決定。</br> 都是經(jīng)驗之談。</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